又是四房的?
“让她进来。”
“是。”
青桃进了门,跪下行礼,贺氏道:“起来说话。”
贺氏这才看见青桃两眼通红,显然是才大哭过一场。
青桃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奴婢名青桃,是四夫人身边的奴婢,跟秋雁是一个房的……”青桃先禀明自己的身份,才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秋雁便说不再出去了。奴婢因此放松了警惕,竟睡过去了。今日早上醒了没看见秋雁,只有枕边的盒子。奴婢吓坏了,忙出门打听,没想到竟听见那样的消息……”青桃泣不成声,她好后悔,若是昨晚她没有睡着,而是一直看着秋雁,说不定秋雁就不会死了。
莲漪接过青桃手中的盒子呈给贺氏,贺氏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些珠宝,其中一串红珊瑚链尤为醒目。
贺氏了然,这些应该自己赏给秋雁的,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妥帖地放好,也算是有心了。
一张纸放在珠宝下面压着,贺氏取了出来,看完后,怒气冲上眉头。
好个曹氏!
谢长歌来给曹氏请安,见曹氏一脸凝重,便问道:“母亲可是听说了二房那事?这事闹大了对咱们谢府不利,而且难免冲撞四婶丧礼,先得把这件事压下去,再慢慢细查。”
贺氏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若有谁敢传出去半分风声,必要拔了他的舌头。”
贺氏掌家多年,恩威并施,她若吩咐了下人不准传出去,就必定不会传出去,不会像二房那样不到半天时间就弄得谢府人人皆知的地步。
“至于之后查看就不必了。”贺氏将秋雁那张纸递给谢长歌,“你且看看这个 。”
谢长歌边看边表情凝重。
“居然背后是二婶主使的?”
自从被周氏撞破秋雁和谢诚不清不楚之后,对秋雁苛责起来,动辄打骂,曹氏伺机卖了秋雁个好,渐渐收买的秋雁的心。之后曹氏让秋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撺掇周氏去请玄明那道士。
那日兴德寺被谢长歌的手段震慑了一番后,曹氏收敛了许多,跟秋雁的联系也淡了,但谢长萱被玷污下嫁一事又重新挑动了曹氏,周氏作为周梦鹤的亲人,那日又维护周梦鹤,自然成了曹氏心里的一根刺。曹氏便命令秋雁在周氏生产的时候动些手脚,喂周氏喝下秘药,造成周氏血崩的假象。
只这些也就罢了,待周氏下葬后这些肮脏的算计也会随之被埋葬,只是曹氏一不做二不休,想来个一石二鸟之计:她命令秋雁将药放于贺氏房中,想把谋杀周氏的罪名按在贺氏头上。
周氏没有算到,秋雁受了贺氏恩惠,自然不肯害她。
秋雁恩怨分明:周氏苛责她,她就听从曹氏杀了周氏;曹氏善待过她,她就为曹氏做事;贺氏也善待她,所以她不能栽赃贺氏;周氏和她主仆一场,她害了周氏本不应该所以她决定以死相抵;曹氏利用她,还要害贺氏,所以她吊死在曹氏门前,一来吓吓曹氏让她不敢轻举妄动,二来也坏了曹氏的名声;同屋的青桃对她好,所以她把自己攒的钱给了青桃,还让青桃把她的东西呈给贺氏,依贺氏的性子,青桃也能得照顾一二。
谢长歌琢磨出这些,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良久才叹一声:“真是个奇女子。”又问贺氏:“那秋雁给四婶下毒的事还用不用说出去?”
“不必,免得人心惶惶的,横生枝节。”
谢长歌点头:“那二婶呢?”
贺氏眼睛微眯:“上次在兴德寺的时候已经跟她说破,没想到她还是执迷不悟,这次可不能轻易放过了。”
谢长歌默然。谁不想和一家人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谁又愿意对家人出手?只是有些时候,你不出手,最后反而害了自己。
她们对曹氏一而再再而三地手下留情,曹氏还不知悔改,这次要不是秋雁不肯听话,贺氏少不得要被泼上一桶污水。对曹氏不能再心软了。
第一次对二房出手的时候,贺氏发卖了曹氏的心腹香琴和宋妈妈,不动声色地将春熙院的下人进行清洗,将曹氏的动静掌握在手中;第二次出手的是谢长歌,营造出二房两姐妹死于曹氏毒计的假象,对曹氏产生威慑。
这是第三次,出手的是贺氏,又狠又准。
她将谢府内以及谢府的铺子里面所有跟二房有牵扯的人辞退、发卖,只留了两三个曹氏从曹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至此,二房多年来汲汲经营的势力土崩瓦解。
曹氏曾气冲冲地跑来荣安堂找贺氏,贺氏冷笑着把秋雁的字甩到曹氏眼前,道:“需要到老爷子面前去评评理么?”
曹氏只得忍气吞声,低声下气,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
长房与二房,真真正正地、毫无遮掩地,站在了对立面。显而易见地,在这场战争中,长房处于上风,完全压制住二房。
“小姐,张小姐来了。”
张霏跟在潋墨后面,走进来,笑道:“哎呦,这么刻苦地读书啊,什么时候考个女状元给我们瞧瞧啊?”
谢长歌放下手中的书:“来来来,咱们一起看,不要求你考状元,只要你把这本书看完就行。”
张霏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我找你有正事呢。”她身后的丫鬟采青忙把手中的篮子放桌上,谢长歌掀开罩布,里面是折叠整齐的绸缎和针线盒子。张霏道:“说好了让你教我的,你可不能不认账啊。”
谢长歌咬咬唇,有些迟疑:“自然是不能赖账的,不过阿衿你也知道,我们府上刚刚才办了白事,我有点担心会冲撞。”
张霏满不在乎:“那就怎样?你知道我从来不信这些的。”
“毕竟是你的亲事,总归也要大吉大利的才好,别触了霉头。”
“嗐,我爹娘都同意了,你就别担心了。再说了,离婚期还不到两个月,我还什么都没有绣,这才是最倒霉的。”
谢长歌只得妥协:“那好吧。”
于是整个下午谢长歌和张霏都窝在风和苑做绣活。
张霏走的时候一脸的生无可恋:“我终于找到比读书还痛苦的事了。我情愿读一整天的书,也不愿做半个时辰的绣活。”
她的手,舞枪弄棍还行,穿针引线就算了吧。
谢长歌笑得直不起身子。
张霏走了,但是她带来的东西还放在谢长歌这里,她每天下午都来学习,嫌带来带去的麻烦。谢长歌让清砚把篮子收拾一下,忽然听见窗子响了一声。
清砚知趣地出去,并体贴地带上门,谢长歌想着她出门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觉得一阵烧。
安重元翻进来,道:“我下午就来了,不过那时你房里还有其他人,我便在府外的树上等着,一直到她离府才出来。”
谢长歌有些心疼:“一直等着?有没有吃饭啊?”
安重元摇头。
“你这个榆木脑袋,饿坏了怎么办?”谢长歌吩咐清砚去小厨房拿些吃的来,安重元忙制止她:“我随意吃些点心就是了,用不着那么麻烦。而且晚上还有一场宴会要参加。”
谢长歌拗不过,便让清砚别去厨房了,拿些点心来。
“这个玫瑰糕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看。”
安重元拿了一个,轻轻一咬,果然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很好吃。”
谢长歌便笑了,眉梢弯弯,比月亮还好看。
吃完后,安重元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将谢长歌往怀里一拉。
谢长歌一怔,随即感受到安重元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像是在安抚她。
他是要做什么?
“别伤心。”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谢长歌心里软软的。
他是担心她因为亲人去世难受啊。
所以来安慰她,还在府外的树上等了一下午。
这个虽然冷漠却能融化她的男人啊。
谢长歌闭上眼睛,安静地靠在她肩上。
安重元的身子更加僵硬。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女子,找段恒问还被他嘲笑了半天才知道应该拥抱。
他很少和女子有肢体接触,安重元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男子与女子的不同。
怀里的姑娘,太软,太娇,安重元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力气再大一点,就会把怀里姑娘的要折断,所以他不敢用力。谢长歌身上有股幽香,不是香料的味道,而是少女肌肤的自然香气,萦绕着他嘲笑鼻间,让他好一阵心猿意马。
不知过了多久,谢长歌才抬起头来,笑道:“嗯,我不伤心了。”
“嗯。”安重元点头。
谢长歌示意他可以松开了,虽然万分不情愿,但安重元不舍得逆她的意思,也就把手松开了。
胸口还残留温热的触感,安重元遗憾地想,她这么就不多靠一会儿呢?
“玉娘,我这个月就来向你爹娘提亲。”安重元开口说道。
“啊?”谢长歌睁大眼睛,一脸惊愕。怎么突然间说到这个了?
安重元想着,今天下午来的时候,看见她和张霏做在一起绣东西的场景。那一刻,他眼里没有张霏,只看见谢长歌含着笑意的脸,惊艳至极。
她是他的王妃,他很早就认定了。
“我会一直一直对你好的。”
谢长歌不语,安重元内心很忐忑,片刻后,谢长歌抬眼:“先缓缓吧。我们家才出了丧事,你这会儿就来提亲,不太妥当。”
安重元心一沉,不过很快又笑了:“好。过段日子我再来提亲吧。”
无论如何,不管多久,你都是我的王妃,逃不掉的。
“嗯。”
谢长歌注视着安重元的眼睛,在里面发现了自己。
她认定了面前这个人。
她也愿意陪伴他一辈子。
不过上一世的婚姻给了她阴影,想起上一世的苦痛,她就不寒而栗。
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能走出阴影,做更好的自己,来配你。
谢长歌在心里说。
☆、催嫁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两道黑影从秋荷居出来,一路小心翼翼地来到后门。看门的小厮看见来人,连忙把门打开,其中一个黑影往小厮手里塞了点东西,道:“辛苦王大哥了,还请大哥守口如瓶,这点东西给大哥买点酒吃。”
王德掂掂手中的碎银子,眉开眼笑地说:“放心吧,今夜我没有看见任何人。”
两道黑影出了门,轻车熟路地向前方走去。月光撒在她们脸上,却看不见她们的模样,因为两人都罩上了面纱。
一路向城南走去,很快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院子上了锁,其中一道黑影却有钥匙,开了锁进院,正房灯火还未熄,摇曳着将一道身影投影在窗上。
一个黑影进了屋,还有一个身影在屋外守着。黑影脱下面纱,赫然是刘姨娘。
“这么晚了,你怎没睡?”
男子说道:“我白日收到你的信,知道你今晚要来,便没有入睡。”男子坐下,容颜暴露在灯火之下。是方允宁。
“你又何必等我?你先睡下,我来了叫你便是。”刘姨娘表现出自己的体贴。
方允宁淡淡一笑,笑容里有着苦涩——一般她对他好言好语的时候,就代表她有求于他。
“有什么事吗?”
刘姨娘叹了一口气:“还不是丽娘那孩子,简直要气死我。你都教了她该如何讨贵女们的欢心,偏偏她自作聪明画蛇添足。”刘姨娘将谢长怜讨好平康郡主而惹得其他人不喜的事说出来,揉揉眉心。
虽然知道她对自己没有真心,她是在利用他,不过方允宁觉得自己就是贱,看见她皱眉就心如刀割,忙出言安慰:“没什么事,不过咱们得尽快做出马吊牌来,让丽娘早些送过去,看看能不能挽回。”话说如此,方允宁也知道多半难成。京中贵女多骄矜,得罪人家,怎会因小玩意儿就和解?莫说人家本就看不起谢长怜。
刘姨娘将头靠在方允宁肩上:“如此,便辛苦你了。丽娘不懂事,你多担待些。”
方允宁怜惜地搂住刘姨娘的肩头。
……
早晨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众人聊天,聊着聊着就扯到谢长歌身上。
老太太对贺氏说道:“听说最近张府那个小丫头每天下午都往玉娘屋里跑?”
贺氏道:“那丫头定了亲,八月底就要成婚了,这不,赶着让玉娘教她做绣活呢。”
一旁的杜氏开口说道:“衿丫头不是一向头疼这些针线活么?”
谢长歌笑着说道:“是呢,昨天一个下午她就被扎了不下十次,还跟我说着比读书还痛苦。”
杜氏便笑道:“看来临时抱佛脚也抱得不怎么稳嘛。”
老太太笑眯眯的:“衿丫头只比咱们玉娘大两个月吧?”
“老太太记性好,正是。”
老太太说道:“衿丫头都定亲了,怎么咱们玉娘还没有消息呢?”
谢长歌一惊,只觉得冷汗都快要出来了。怎么老太太突然提起这个来!
老太太继续说道:“咱们府上一共就五个丫头,大丫头和二丫头都嫁了,四丫头年底及笄,五丫头还小,眼下就瞅着三丫头的了。”
谢长歌扭扭捏捏:“老太太,玉娘还小,还没有考虑这些事……”
老太太眼一瞪:“还小?都是及笄的人了,能小到哪里去?早点定亲,早点嫁过去,才是正事。”又转头对贺氏说道:“老大媳妇,你也该留意留意了。”
贺氏是隐约知道自己闺女和齐王殿下的事的,不过她也没有说出来,只道:“媳妇知道了,媳妇会留意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定亲这事马虎不得,老大媳妇,你一定要仔细了,容貌家世什么的都不重要,第一得人品好。咱们谢府已经够荣耀了,不需要再拿女儿去攀附权贵,只要对方是个君子,肯疼媳妇,那也就够了。千万不要步了眉娘的后尘。”想到谢长萱,老太太连连摇头叹息。
曹氏一直坐着没说话,此刻听见老太太提起她女儿,想到女儿嫁给那般无赖的人,一辈子怕是已经毁了,不由得哽咽出声。
老太太平日里对五个孙女也不是很热心,有性格的原因,也有身体弱的原因,不过老太太确实是一个善良的人。
提到谢长萱,气氛一时沉默,老太太也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便挥挥手让各房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贺氏开门见山:“说吧,你和齐王殿下是怎么回事啊?”
谢长歌着实吓了一大跳,心道怎么突然提起阿元了,莫不是阿元偷偷找她的事情被娘亲发现了?谢长歌装傻道:“什么怎么回事?怎么扯到齐王殿下了?”
“别装蒜。”贺氏斜睨谢长歌,“你是我肚子里钻出来的,你一言一行我怎会不清楚?老太太寿宴那天,你是不是跟殿下眉来眼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