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和没说话,他只是静坐在钢琴的琴凳上,让人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何宁不想自讨没趣,默默走了。
她刚走,水阁的灯突然就关了,整个水阁漆黑一片。
何宁走到长廊时,不由自主的转过身,她抿了一下唇,看着水阁的方向。
四周寒风阵阵,要不是自己就是何宁,她真心会害怕。
里面传来了钢琴声,是一段轻快的前奏,很熟悉。
她低下头靠在廊柱上,听着琴声,轻声合着。
——城市里,小星星,稀疏的,亮晶晶,太多光,吃掉他们的身影,就像我,爱上你,隐没在灯海里,你眼中,只看繁华的夜景,我的爱藏在你的背影里,想要笑却坚定的恒心,天黑的时候,我远远陪着你,再小的闪烁,也努力放光明,当有天我在夜空里面,偶尔被发现,希望我眨眼,能感动你的视线,想把小星星,排成爱的图形,为你的天空,点缀一些惊喜,即使像流星一闪而过,寂寞也情愿,不求你看见,只想为你发光永远……
她一字一句唱着,嘴角笑着,眼泪扑扑往下掉。
清和,你记着这首旋律,那记得何宁的心意吗?
她那么爱你,倾尽所有去爱你,她那么努力,你有过片刻的心动吗?
你爱过她吗?
她离开这么久,你想过她吗?
你有想过离开了你她会被欺负吗?
你知不知道,何宁她还活着,她对你依旧……
何宁抬手擦了眼泪,然后慢慢离开了。
水阁里,纪清和手在琴键上,一遍遍重复着这首《小星星》,她最喜欢这首歌了,如果她能听到,这也是一种幸福。
回房后,何宁打开自己房里的窗户,北风刺骨,她没发觉,靠在床边听着从水阁传来的琴声……
次日一早,何宁打了个喷嚏,然后林妈给她煮了一碗姜汤。
她笑着喝了,心里责怪纪清和,大半夜不睡觉,弹什么琴,扰人清梦。
林妈偷偷在她耳边说,蒋医生昨晚来了,看了楼君怡的手,脱臼了。
何宁咂咂嘴,纪清和真是不会怜香惜玉,他又不缺钱,不就是摔了个花瓶,她这主人都没说什么,他倒是先一步惩罚了楼君怡。
女人对纪清和而言,真是玩物啊。
不过,就脱臼啊,总觉得不太够,怎么办?
吃早饭的时候,楼君怡脖子挂着固定手腕的绷带,用汤匙简单吃了些就回客房了,何宁一看,岁月不饶人,没化妆就不怎么美艳动人了。
说也奇怪,纪清和那么喜欢楼君怡,怎么把人家的手弄伤了也不准备慰问几句,他是没看到楼君怡刚才吃饭装的多可怜,还是没察觉她临走时的目光多凄婉?
看他精神抖擞,想来是视若无睹。
男人啊,都是无情的,遭罪的总是女人,在感情里受伤了,人就憔悴了,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楼君怡刚刚那副尊荣估计纪清和看了咯应。
何宁摸摸自己的脸,年轻就是好,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皮肤饱满有弹性,加上她这些日子吃好喝好,满脸胶原蛋白,呵呵,越活越年轻,她赚了。
纪清和看何宁在脸上一阵捣鼓,哼了一声,“你是猴子么!”
何宁呵呵,她抬头看着纪清和,“三少,我发现,女人不保养不行。”
纪清和斜眼看她,“你还发现了什么。”
何宁很不客气,“我还发现,距离产生美,楼小姐适合活在荧屏里。”
纪清和哼了哼,“你知道你适合活在哪里吗?”
“哪里?”
“寡妇堆里。”
“啊?”
纪清和擦了嘴,站起来,“你和她们一样尖酸刻薄。”
何宁听了,喝了一口粥,不怒反笑,“咱俩一样一样的,谁也别说谁,半斤八两,要不你怎么成鳏夫了?”
纪清和白了何宁一眼,何宁忽视不见,继续喝粥。
纪清和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搁别人,他早就……
额,他在想什么?
他抚抚额,神经错乱了吗?
☆、第二十九章
楼君怡安分了好几天,因为手受伤了,也因为纪清和人不在,她演戏没人看。
纪清和出国了,去了英国,走得挺匆忙。
他前脚刚走,宁园便有些不好的传闻——闹鬼!
宁园闹鬼了!
这消息传开了,传的神乎其神,听说每晚水阁都有琴声,听说这是三少奶奶要回来过年……
原来还有些胆大的不信,结果等到夜里,真的听到水阁那边传来琴声。
何宁死的不明不白,再加上楼影后声情并茂的说见到了何宁,大家更深信不疑了,到了夜晚都没人敢靠近水阁,就是白天一走近都阴风阵阵。
何宁听到了都觉得好笑,水阁四周都是水,大冬天的,不阴风阵阵才吓人。
纪清和回来时听到这个消息,拍了桌子,叫了所有人聚集在客厅,问事情原委,可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源头。
何宁余光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略微憔悴的楼君怡,心里有些得意,不是什么都不怕吗?怎么听到琴声就吓成这样了?
楼君怡想到那天在水阁看到的一切,脑中一片混乱,她开始怀疑了,说不定真的有鬼神。
这几天她真听到了,她觉得宁园可能真的不干净,现在她临睡前都要吃一片安眠药,不然难以入睡。
晚饭后,纪清和叫了何宁去书房。
何宁吃惊,默默跟去了,进书房后,默默站着,没说话。
“你就没什么可解释的?”
何宁抬头,看着纪清和一脸诧异。
“云平,翅膀硬了,拿鬼怪做文章,谁让你做的?”那晚她在水阁的话已经摆明了搞出这些事的就是她。
何宁好笑,“三少觉得是我做的?”
纪清和懒得和何宁绕,“除了你还会有谁?你要我调监控是吗?”
何宁有些沮丧,“三少,这只是小事。”
“小事?”
“楼小姐那么害怕,说见到三少奶奶,她精神不太好,我就想能不能真的找到三少奶奶,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希望她打开心结,不要缠着无辜的人。”
纪清和冷笑,“这么说,你是一片好意了?”
“当然。我们老家孩子生病什么的,都是用这些,很管用,烧些纸钱就行了。”
“你懂得还真多。”
“三少,这先人作怪肯定是有心结,要不就是在下面过得不好。”
纪清和走到她身边,“这些天了,你看到了吗?问出什么了吗?”
何宁往后退了一步,“我估计三少奶奶和我不熟,不愿见我。既然楼小姐看得到,那让楼小姐去就行了。”
纪清和眼里渐冷,“云平,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真的去见她?我告诉你,你要搞怪,找谁都行,别将何宁算进去。”
何宁笑了,笑得很无辜,“三少舍不得了?可我怎么听说三少奶奶和三少是联姻,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没了就没了,您那么在乎做什么?死了清净!”
话音刚落,何宁就挨了一巴掌。
何宁抬起头,看着纪清和,不敢置信。
纪清和伸过手,将她拽出书房,一路拖到水阁的门口,松开她,吼她,“开门!”
何宁没有动作,倔强站着。
纪清和瞟了她一眼,“不是很清楚吗?何宁的钥匙就在花盆下,拿起来,开门!”
何宁咬咬牙,拿了钥匙,开了门。
“进去!”
她要开灯,纪清和却拉下她的手,径直走进去,掀开了画架上的遮布。
黑暗里,一个眉眼含笑的女人浮现出来,和何宁一模一样。
何宁握紧拳头,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三少既然知道,那晚为什么不明说?”
“说什么?说这实际上是一幅荧光画?”纪清和开了灯,“说了,你怎么整这么一出?”原来他也不知道,何宁走后,他多次一个人在这待着,从白天到天黑,他也惊到了,以为何宁回来了,可事实上是一幅画,让他失望不已。
“这么说,我该感激三少了?”
纪清和看着这间屋子,伸手掀开琴盖,修长的手轻轻在黑白琴键上轻按着,他弹得是安魂曲,缓慢中带点悲伤,“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想打就打呗!连女人都打,垃圾!
“知道什么叫纤尘不染吗?”纪清和笑,“你不懂,因为你不是何宁。何宁的干净和真,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这是我太太的画室和琴房,我不允许任何人来玷污它,我太太是什么样的人,除了我,没有人可以评判。别以为你什么都可以逃过我的眼,我不说是因为你还有原谅的余地,现在我说了……”
何宁心里大笑,干净?真?太讽刺了!
他懂什么!何宁就站在他面前,纯真那种东西早没了!
真能装,他骗得过所有人,骗不了她,因为她就是何宁,他的绝情她亲身领受。
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荒唐既可笑。
他知不知道,现在的何宁,早就配不上那样的字眼了,“那现在三少要怎么处置我?”
纪清和看她无所畏惧的模样,轻笑道,“云平,你很聪明,很识时务,我要怎么处置你,取决于你。”
“三少谬赞了。”
“你针对楼君怡的目的是什么?”
“我说的三少信吗?”
纪清和合上琴盖,坐在琴凳上,“你可以说说看。”
何宁走近纪清和,看他轻靠在琴边,笑笑的伸手捧着他的脸,低头亲了下去,然后在他推开她之前,唇离开他的唇,“这个理由充分吗?”
“嫉妒?”
“就是嫉妒。”
纪清和没有生气,只是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唇,然后扔在地上,“看来一巴掌不够让你清醒。”
何宁看着那块手帕,眼睛刺痛了,“当然不够,爱一个人若会因为疼痛就放手,那就不是爱。”
纪清和站起来,伸手抬起她的下颌,调笑道,“真爱我?多爱?”
何宁看着他,“你若爱我,你就知道有多爱。”
她的眼神太过诚恳,太过认真,纪清和逃避似的,抽回手,硬声道,“回去,清醒一下!”
何宁自嘲的笑了,“三少不会爱我,我知道。”
纪清和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收回视线,注视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温柔笑了,宁儿,我不会爱上别人的,不管她刚才的眼神多像你,我只属于你。
只是她身上有太多你的影子,我一时迷惑了,你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他摊开手,看着,心疼着……
他忘记打下去的时候用了多少力,只是现在手心还是发烫。
也许,是想打醒她,也想让自己看清楚吧。
他不该再拥有什么爱情,他守着宁儿就可以了。
何宁走出水阁,觉得浑身都没力气了,她靠在墙上,哭了。
她的心怎么了,不想让它说这些的,可还是说了。
说了,还是被拒绝了,好凄惨,前后加起来两世为人,竟然还不能放下一切。
她默默坐在后院的石阶上,冷风吹来,她心好冷。
她好恨自己,千百次要自己放下,可还是万千次拿着自己的心去给他糟践,她恨自己忘不了情,恨自己不能彻底忘却他的存在,连忽视对她而言都难如登天、
不远处有一排柏树,风吹来,末梢轻轻晃动着,像两两成对的男女在呢喃低语。
她呆呆看着,越发觉得真实,真像甜蜜相拥的男女。
“好了没……额……快点……恩……轻点啊……”
何宁回神,她怎么想这些去了?
脸有些红,难道自己想男人了?
她晃晃头,然后很惊讶的发现她不是幻听,真的有人在,咳咳,那啥。
她本不想听墙脚,所以准备回房,可她刚站起来,就听到男人闷哼一声,情难自抑的喊了一声‘君怡’。
何宁听了后,笑了,这俩人可真够大胆的,在纪清和的眼皮下打野战,她悄悄回了大厅,去厨房取了冰块,裹在毛巾里,冰镇自己的脸。
她觉得很可笑,楼君怡爱着纪清和却和任诀做那档事,这种爱很扭曲,简直变态。
纪清和呢,为了楼君怡打她,这算家暴了吧?
真是太讽刺了。
她一边冰镇着脸一边关厨房的灯,准备上楼,到大厅时看到楼君怡走进来。
她脚步很快,也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嘛!
看到任诀从门口走进来,何宁喊住了楼君怡,“楼小姐——”
楼君怡面色还有些红,她转过头,“什么事?”
何宁走过去,从她头上拿下几片柏树的叶子,“楼小姐钻后院的小树林了吗?”
楼君怡脸色变了变,走进来的任诀也不自然起来。
楼君怡拿了何宁手上的叶子,“是啊,那边风景独好。对了,云平,你捂着脸做什么?”
何宁放下冰镇的毛巾,露出红肿的脸,“这不三少替您抱不平么!不分青红皂白,一巴掌就抡下来,我躲都来不及,您说您见过这么垃圾的男人吗?”
楼君怡听了这些心情很不错,她很得意,“那以后可要吸取教训,别再装神弄鬼了。”
何宁哭丧着脸,“楼小姐真的冤枉我了,我哪敢装神弄鬼,我这是好意。知道您自从在水阁受到惊吓晚上就开始睡不好,就想替您问问,偏偏遇上您的事,三少就失去理智,连说明的机会都不给。楼小姐,我是真心诚意的,您替我劝劝三少,别生我的气。”
楼君怡笑,“好啊。”
“那谢谢您,您真是好人,难怪三少对您青睐有加。您这样的大美人也就三少配得上。”
楼君怡拍拍何宁的肩膀,靠近何宁,轻声道,“何宁,你要是早这么识相,我一定把你当好姐妹。”说完便笑着上楼。
何宁面带笑意,看着任诀,“任先生好。”
“云平,安分点有那么难?”
何宁笑意不减,“这个问题我也正想问问任先生呢。”
“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激怒我。”
云平不在意的耸耸肩,“激怒你会怎样?向三少一样给我一巴掌,还是把我杀了?”
任诀冷哼一声,“云平,你的心思收敛点,别当大家都是傻子。不过被三少打了一巴掌,没什么好委屈,用不着逮人就咬,比你惨的人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