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男子皮相不如眼前这一位惹眼,年纪也大一些,此刻,他上前来,冲年轻人耳语几句,便又退后,看起来,像是一仆一主。
“我们该回去了,公子告辞。”许晚晚强装镇定,拉着尹小荷就要离开。
她总感觉此人有一股危险的气息,就如第一次看清李钧彦时,身上的那份肃杀之气一般,让人亲近不起来,倍感压抑。
尹小荷虽有满肚子疑问,却也知道此刻不是提问的时候,也想早点从此人眼前脱身。
然而许晚晚将将踏出一步,男子却一步当先,近身拦下,眼有戏谑的睨着少女:“我还没有说让你走,娘子这是急什么?”
许晚晚隐有暗火,纵声道:“谁是你娘子?好好的不会叫人名字么?”
男子好笑的看着她:“哦——晚晚,我与你夫君是旧友,你这般不礼貌,怕是要惹他生气吧?”
这句“晚晚”把许晚晚喊得一口老血闷在心里,她横眉瞪他,心知不应再与他多说一句,免得更加被占便宜,索性绕开他,扯着尹小荷径直侧身。
尹小荷低着眼,没有多话,顺从的跟着许晚晚几步绕过了男子,她心下一松,以为那人就这样放过她们了,谁想眨眼之间,手心温度蓦地消失,牵着她的许晚晚竟被那人扣在了身旁!
“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许晚晚没料到此人这样大胆,居然直接将她押到了胸前,她挣脱未遂,只得抬头看他。
男子箍着她的手腕,好整以暇的笑:“既然晚晚这么急不可待的想了解我,那我就告诉你。”他忽的低下头,与许晚晚鼻尖只隔寸许。
少女犹不知惊慌,只呆呆看着他。
“阿古达木。”男子俯首靠近她的耳畔,喷洒出灼热的气息:“我的名字。”
许晚晚一头黑线,说个名字还要这么暧昧,这么神秘,有病吧!
想着,她便趁其不备,猛推那阿古达木一把好脱离桎梏,孰知人家纹丝不动,她自己借着推力反冲,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
“哈哈哈哈哈哈!......”
阿古达木爽朗的一面大笑,一面弯腰要拉许晚晚,许晚晚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挥开人的手,自己爬起身,草叶也顾不得拍干净,拽起尹小荷撒腿就跑。
但她俩并没能跑多久,甫一停下来喘口气,阿古达木便咻然出现在树干上,笑吟吟望着她们:“晚晚,这里是我的地盘,不需要我带路吗?”
“不用!”许晚晚恶声恶气的又要拔腿,跟前一人兀的闪现在眼前。
她心中骇然,脚如千斤重,愣愣的看着阿古达木的那个手下朝她走来。
尹小荷看清那手下拿着一柄弯刀后,惊叫:“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树上,阿古达木还是吊儿郎当的笑着:“都说了,我还没有准备好,不能让李钧彦知道我想拜访他,可好巧不巧,被你们两个发现了。”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缓步踱近许晚晚:“虽然晚晚有那么点儿有趣,可惜我们不能进一步做朋友了,没关系,黄泉路上,还有你身后这位小娘子陪着,应该不孤单。我对你好吧?”
“好个屁!”情急之下,许晚晚竟把许久不曾蹦出的粗话都爆了出来。
“别生气呀晚晚,我这名部下下手干净利落,保证不让你感觉到一丝痛苦。”
那名老成的随从弯刀轻划,比了个漂亮的起头,伴随阿古达木悠然的声音,一并向她挥来。
“啪——!”弯刀在半空挥了五寸之远,并未砍上许晚晚,反是不堪重负般,掉在了地上。
瞬息万变间,许晚晚分明的看见,一支利箭破开了密林青叶,直中那随从的手腕,这才险险救了她一命。
她疑心是李钧彦,侧过头望去,却是满头大汗的谢远和王宽,那举箭的,正是王宽。
尹小荷此时的反应比许晚晚总算快了一拍,拉住她就往王宽的方向撤。
“娘亲,你没事吧?”谢远接应着审视人一番,再放眼,王宽已经追着阿古达木过了三招,只是那随从一只手废了,却还上去夹攻,王宽应付的吃力起来。
谢远有心去帮忙,那随从忽然发力,动作加倍迅捷,王宽被他一掌逼退几步,犹豫要不要追上前,阿古达木却冷笑一声:“有空与我纠缠,不如去看看你们的将军夫人怎么样了。”
说罢,扬手大臂一挥,一阵迷眼的白烟扑洒进空中,等稍有能见度再看时,那二人已消失在密林里。
“娘亲,你有没有哪里不适?”谢远将阿古达木最后那句话听进了心里,忙不迭的问。
王宽疑心此话只是那人的障耳法,好平白让他们分忧紧张,尤其是让李钧彦紧张,便也没有多加放在心上,只是这二人身手不凡,掌法颇有些似曾相识,且来历不明,还是提早回去通禀一下好。
“没有。”许晚晚摇摇头,她的身体并没有感觉异状,兴许真是那人虚张声势吧。
今日,医馆里的病人有些多,王宽好不容易放个假,却被拖着来帮忙,心有无奈,暗自计较尹小荷回来的时辰,可正午都要过了,两人还没有回来,王大夫不放心,让他去找找。
王宽正不耐烦待在医馆做下手,得了嘱托乐得其所,恰好在路上碰见练骑射归来的谢远,把情况一说,谢远连弓具都没放回去,就跟着一道来了,也是幸运,及时救了许晚晚一命。
四人相互问询一番,各怀心事的摸索着出了林。
王宽知道兹事体大,分道要去知府府上,顺便把尹小荷给护送了回去,谢远便和许晚晚一起回了家。
“娘亲,你......真的没有不适?”
谢远总是不放心,一路上问了好几次,到进门前,他又重复了一遍。
许晚晚耐心十足的回:“要是有事,早该不舒服了,没事啦,别被那人吓到了。你休息一下,我去做饭。”
“我来吧。”谢远赶忙卸下弓箭。
许晚晚看了他一阵,把他看得十分心慌:“......怎么了吗?”
少女了然一笑:“没事,那你去做吧。”
其实她想说,是该让他们父子恢复她嫁进来之前的生活作风了,毕竟,她快要离开了嘛。
不过今天大家心里都惴惴,不大开心,她还是不要说这些既定的事实,来徒添伤感好了。
知府偏厅内,何学忠意外的一改往日心宽体胖的轻松神色,愁眉思量着什么。
李钧彦则坐在他对面,神色如常,正啜着一盏温茶润喉。
安静的室外,门旁匆匆走来一名家仆躬身开口:“大人,门外有一位叫王宽的男子求见,说是有要事相禀。”
“让他进来。”
王宽一进门,看见李钧彦正端坐在椅子上,丝毫不意外,简单问候一下便将许晚晚今日在山中的事一五一十的汇报了。
何学忠甫一听完,大感意外,侧头看向李钧彦:“李贤弟果真料事如神!”
王宽有片刻的懵,困惑的看了看二人:“何大人此话是何意?”
何学忠刚想回答,李钧彦陡然站起,绷着脸问王宽:“你方才说,那人叫阿古达木?”
王宽茫然:“是啊......”他默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情不自禁道:“这个名字怎么有那么点儿耳熟。”
“你确定许晚晚没有事?”
“我离开时,夫人是安好的。”
李钧彦长眉敛聚,盯得王宽肃然起敬,心中却惊讶:什么时候起,将军对夫人的称呼这般规正了?
何知府站起身,劝慰般发话:“嗐——要是真担心,贤弟不如回去亲自看一看。”
王宽附和着点头。
“哦对了,那阿古达木离开前突然说,与其和他纠缠不休,让我们去看看夫人有没有什么不适......我们瞧着,夫人好得很呢。”
他的话卡到最末,耳旁风声却已掠过——李钧彦大将军如脚下生风,疾步出了院门。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快完结啦!
☆、58
炊烟袅袅,日落西山,空气里弥散着菜香的味道。
许晚晚撑着腮的手肘猛滑一下,惊醒了自己。
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院子里,陈勉的声音悠悠响起,仍旧三分带笑,款款而来。
不用说,这一位,又是来蹭饭的。
自打知道了李钧彦会做饭后,这个陈世子像听见天大的秘辛似地,放着知府里的好鱼好肉不吃,特特跑来尝一尝李大将军的手艺。
许晚晚起身堵在门口,凉飕飕道:“客官,不好意思,今儿不是李钧彦做饭。”
陈勉笑的欢:“没关系,谢远做饭,我也吃得惯。只要不是你做的就行。”
......几个意思啊!
许晚晚像见阶级仇人似地瞪他,陈勉心态良好,只拨开她拦路的手,径自跨进屋内。
“后天就要启程了,许小姐不想着露一手,巴结巴结我就罢了,看见我还像世仇一样,这可不好。”陈勉环顾一圈家徒四壁的房间,转过头来:“你想想,不论早赶晚赶,到达京城,最少也要十多天的路程,我觉得吧,我们应该好好培养一下友谊,免得一路上相处的不愉快,彼此煞风景,岂不痛苦?”
“说得好有道理,我差点就信了......”许晚晚无可奈何:“别看了,行囊我已经打点好了,没有什么贵重物品。”
陈勉轻笑,片刻才忽然问:“你真的不要李钧彦同你一起回去?”
这猝不及防的一问,让许晚晚恍神:“我......我再想想。”
“还需要想什么?你若中意他,就让他同你一起面见家人,不让他去,不就是决定放弃他?”
许晚晚怒了:“什么叫我放弃他?明明是他先放弃的我!”
陈勉古怪的看着她:“他是把选择权交给你罢了。”
许晚晚愣怔,发起呆来。
可能她就是小女生心态吧,李钧彦已经做的够合格了,他把去留的权利放在她手中,似乎并不想让她为难。
可她就是觉得不甘心,觉得委屈,他凭什么不能为她特别一回?连要不要继续相互喜欢,都是单方面让她决定,说白了,只要她选择放手,他也会毫不留恋的离开,这算什么?
“你......你别想太多,李钧彦那样的人,从来不拘这等儿女情长,对你,他已经算特别例外了。”陈勉不忍太过打击她,斟酌着劝了一劝。
许晚晚哀叹一声,转瞬精神起来:“也是,是我太矫情了。即使他的情意少一些,没关系,我的多一点就行了嘛。”
她说着,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陈勉望着她,发觉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亲近过许小姐。
她的一言一行,好像一个脱胎换骨的陌生人,而绝非曾经的许婉会拥有的脾性。
陈勉忽然怅惘道:“若是我能早一些找到你,就好了。”
许晚晚别了他一眼:“你微服出巡,怎么游荡到这么偏远的地区?这可不是贵公子喜欢玩儿的地方。”
陈勉也斜睨她:“什么微服出巡,还不是因为你的事。因为大家在河边找到了你的鞋子,却又找不着你的尸首,大张旗鼓的把京城翻了个遍,后来疑心你是真的淹死了,只好发丧,但许大人不甘心,仍旧暗中遣人在寻,我过意不去,所以沿着调查的线索找了这么远,只是没想到你在川成。”
“什么线索?”
陈勉回忆道:“似乎是哪户人家隐约看见一个外乡人带你出来晃过几眼,但没多久,那家人就从京城搬走,不知去向,听口音是这一带的方言。我也没有办法,只好走一步,是一步,找到这里来了。本世子关心你吧?”
他说到这里,竟用那把常不离手的折扇,轻挑的点了一下许晚晚的下巴,以求看见她羞恼的嗔责。
谁知,许晚晚大咧咧的扒拉开他的扇子,若有所思:“那绝对就是王氏了......”
陈勉哽噎,不要这么不当回事吧,她还到底知不知羞?莫非她经常被人这样调戏,所以不以为然了?
“许小姐与从前,当真是大大的不同。”陈勉慢慢道。
许晚晚泰然自若:“当然,你要是溺一次水,又被人贩子拐的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最后还来个失忆,这般飘摇一番,感知完人间疾苦,我相信,你的变化比我的更大。”
陈勉无言以对。
“娘亲,谁来了?” 谢远听见前屋的动静,探头粗略看了一眼,见是陈勉,他也有点不大欢迎的意思。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单纯不喜欢娘亲和除了爹爹以外的男子待在一起罢了。
他正奇怪,今日爹爹休沐,怎么还不见回来,院门口就响起了疾奔的马蹄声。
许晚晚与陈勉一同朝院子看去,着实惊愕。
那一路挥鞭打马而来的男子,甚至连官袍都没有换下,直至看见了立在门框旁的许晚晚,才猛地紧勒缰绳。
许晚晚还没有见过李钧彦如此紧张的神色。
一见来人,陈勉便颇为自觉的退开几尺,与许晚晚保持了一个恰当的距离。
李钧彦纵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许晚晚面前,上下打量她好几圈,问道:“有没有哪里不适?”
......又是这句话!难道她看起来很像命不久矣的人吗?!
“没有......”回完话,许晚晚就词穷了,也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僵硬的定在那里,委实尴尬。
但李钧彦可不知道尴尬为何物,他仍旧端详着少女:“那阿古达木有没有碰过你?”
许晚晚想了一想,摇摇头。
李钧彦似乎放下心来,又道:“午后我请王大夫来给你看一看。”
许晚晚“呃”了一声:“不用麻烦了,我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定要检查。”李钧彦语气强硬,眉宇中那一丝紧张的神情也消失无影,恰如这些天他面对许晚晚的脸色,更如那一日谈崩之后的情形。
许晚晚显然被他冷硬的态度给怔了一怔,平日里的伶牙俐齿一点也使不出来,只会愣愣的望着眼前人。
“咳,我看,确实应该好好察看一番。”陈勉适时的开了腔:“听闻那阿古达木惯会使用蛊毒之术,且手段高明,像你这样粗心大意的,被施了毒也没有感觉很正常,所以,还是请王大夫来一趟比较好。”
许晚晚偏过头瞪他:“世子爷,不带这样诅咒人的。”
陈勉笑成一朵花:“这声世子爷怪好听,再叫一声来听听?”
许晚晚佯怒:“你还想不想留下来蹭饭了?”
陈勉笑得正开心,不期然的察觉一道寒如冰凌的视线正盯着他,他随着目光巡过去,果真是李钧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