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市是以前长逛的地方,逛鸟市的爱好是最近才养成的。
原因是近日云瑾在园子里发现了只受伤的小云雀,并用药膏治好了它的伤,后来小云雀在园子里叽叽喳喳,不肯离去,想来是长了人性,十分可爱,于是云瑾就想着可以给安静的园子添些鸟儿,闲时还能对她们说会子话。
说来也奇怪,云瑾买回来的五颜六色的小鸟儿似乎特别喜欢她的园子,她没有用鸟笼来圈养它们,只是随意放在园子里,本是想那些鸟儿若是飞走了就飞走了吧,当是放生了,然而却从未丢失过,有的自己筑了巢,有的则住进了云瑾给它们特意搭的鸟笼里面。
许久未见云瑾的小茉莉,分外高兴,逛花鸟集市的途中,一路蹦跳,如小云雀般,全然不似她在醉红楼那般中规中矩,今日更是换了一身素衣,挽起了头发,添了些许英气。
云瑾夸小茉莉越来越有气质,小茉莉夸云瑾越发清水出芙蓉,两姐妹逛累了,找了一家偏僻雅致的茶馆坐下来小歇一下,顺便看看这茶馆上的藏书阁里近儿出了些什么好书。
远近的茶馆只此一家设有藏书阁,瑾儿也是得了哥哥南门羽的消息,才在今日得空寻了寻,没想到还真给她寻到了。
话说这家茶馆的少公子酷爱琴棋书画,尤其对书最为钟爱,更是开了这家史无前例的书馆,美其名曰:“颜如玉茶馆”
起初会有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来赶时髦,后均被茶馆的公子赶了出去,反而对那些穷困些的书生特别优厚,不紧不收他们茶钱,还特备上房以供他们读书,而衣着华丽的公子小姐们则只能在次一点的位子寻得个位置。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了颜如玉茶馆的规矩,甚少生旁枝末节。
云瑾和小茉莉此次慕名而来,就是想看看这茶馆到底有啥奇特之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一睹茶馆公子的容颜。
都说读书之人要斯文,要温润些,这茶馆的公子如此酷爱读书,岂不是不止用“温润如玉”四个字来形容。
云瑾喜欢俊郎君,小茉莉也喜欢,两人均期待得很。
叫好了茶水,云瑾先去楼上藏书阁借书,藏书阁里的书置放别致,分门别类清晰,云瑾进去时,阁里已有许多文人雅士,穷酸书生在内挑选各自喜欢的书籍,大多挤在四书五经类的参加科举考试所需的立柜旁,野史类立柜处人要稀少些,兵书,杂谈,鬼怪类的立柜旁更是少之又少。
四书五经类的书云瑾早已读得滚瓜烂熟,也无需科举,南门府里也有,野史类的书籍,云瑾在南门羽的帮助下,亦是私藏了不少,兵书,杂谈也有涉猎,就剩鬼怪类的在南门府没有读过只言片页,最后云瑾站在了鬼怪类的立柜跟前。
诺大个立柜,只最顶端的角落处孤零零的一本,云瑾搭了凳子,才得以取下,随意翻了翻,浅显得很,并不十分可怖,便放了回去,又觉得这大个立柜,只放此一本书卷,实在是浪费,不如自己写几个本子,好叫这天下的鬼怪论书籍能出几个绝唱,尝尝出名的甜头,想归想,此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
不知从何时起,云瑾有时会突然想象自己将来出现一段不凡的际遇,就像现在,想象自己成为鬼怪故事的开山鼻祖,流传青史,有一次还想象自己拥有仙力,变个法术,什么的,现在她能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又在飘忽了,很快把自己从想象中拉回现实,可能是呆在这个城国的时间太久,太孤独,精神都有些不正常。
“吱……”
当云瑾把那本鬼怪书放回原处时,立柜的墙面忽然向里凹出一块门洞大小的位置,原先的立柜模样的书柜完全变了模样,是一扇古香古色的木门。
她环顾四周,周围的环境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咋一看,自己已经不在方才的藏书阁内,仔细观察脚下,地砖还是那块地砖,没有变化。
“奇门遁甲?”云瑾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害怕,害怕的是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惊喜的是,她居然可以见到传说中的机关术,这个算得上是她这几年中最大的一个惊喜,足以给她枯燥无趣的生活添上些色彩。
“姑娘,好学识!”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木门吱吱移开开,出现在门后的正是说话的男子,一席白衣,折扇打开,握于手中,偏偏生风,面如白玉,眉目婉转,顾盼生情,谁说只有女儿眼大好看,男儿眼大不比女儿不勾人心魄。
云瑾强呑了不自觉还未流出的口水,正声说:“公子,你是?”
“在下墨生生”
“茶…馆…公子?”对方说话的每一个音符都让云瑾难以自持,问这句话时她磕磕巴巴的,特别不自然。
“正是在下”墨生生收了扇子,拱手回答。
“好俊”云瑾说。
“小姐过誉,不过是白皙了些,总会招惹些桃花,困扰得很。”
“公子不必过谦,日后定会觅得佳偶与公子共度此生。”
“方才看小姐表情,分明也是在垂涎于我的美色,为何让在下另觅佳偶”
话说这公子借着几分姿色,便自恋了起来,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他将自己比作桃花,定会欣然接受,可自己是瑾,就算看一百位如同他一样的美男子,也难以动心,垂涎和动心那是两码事。
“公子误会了,本小姐呢,对美男子向来喜欢垂涎,但很少动心,更别说是成佳偶了。”云瑾不好意思的回复到。
“这倒是在下听过的最有趣的论述了,若不嫌弃我这儿还有贵客,便与我们一道叙叙,我的这位贵客也是性情中人,不会在意多交一个像姑娘这般见识不俗,语出斐然的朋友。”
“不好吧!”云瑾有些怕生,虽喜欢看美男子,但不喜欢交朋友。
墨生生一眼看穿,说:“我的这位朋友可是生得极俊,而且还颇有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风范,何不见一见,再决定交不交这个朋友。”
云瑾脸颊一片绯红,被人看穿这不登大雅之堂的心思,还真是有些臊得慌。
“不见了,朋友一生一两个就够了,墨公子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待下回公子得空,我便来寻,定要与你好好讨教一番。”云瑾打起了退堂鼓。
“南门家可是养了个好女儿,交朋友都这么有原则”说话之人如鬼魅般出现在墨生生一旁。
此人头戴黄金玉冠,腰系龙凤玉佩,一身锦衣衬得本就俊俏的面儿越发精神,只是这眉眼不偏不颇,脸上之肉纹丝不动,嘴角的抽搐微到几乎看不出,眼里分明是压了又压的淡淡怒意,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容星澜将军。
那方才我与墨生生说的话岂不是都被慕容星澜偷听了去,还有自己喜欢俊美男的那点嗜好也被他看了笑话去,那些羞红脸的举动也被他活生生的逮了个正着。
云瑾不敢往下想,把头埋在胸前,一声不吭。
慕容星澜问:“怎么不说话了,刚不还在和墨公子聊得挺欢的吗?”
云瑾的头低得更下了,犹其记得当年自己喝醉了,差点对慕容星澜霸王硬上弓之事,想想自己一把年纪,还对这个小郎君干出那等事,实在是心虚得很。
好在大家都认为是慕容星澜的德行有亏,绝不会怀疑一个容貌只十一二岁的姑娘家,才使得自己逃过了各种烦人的揣测,可怜了慕容星澜背了黑锅,自觉还是亏欠了那个小子。
“慕容将军怎么也在这里?”云瑾低声问到,头还是不敢抬起来。
“怎么,你们二位认识?”墨生生插嘴道。
“熟悉得很呢?”慕容星澜解释着。
慕容星澜看似低沉平和的话语里,云瑾听出了危险之意。
云瑾只得讪笑:“是熟,他是我大表哥嘛,能不熟么?”
“表哥?依我对慕容兄弟的了解,怕是情哥哥还差不多!”墨生生半开玩笑,半试探着说。
墨生生的性子倒是与南门羽有些相似,不说话时,看着风度翩翩,正人君子一个,说起俏皮话来,整个一个捣蛋机灵鬼。
墨生生说这话时,慕容星澜不经意间露出了丝丝不怀好意的笑,一闪而过,继而一只手抓了云瑾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拍在了墨生生的肩头上,对墨生生说道:“墨兄今日终于说了句中听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一出,雷劈了慕容星澜
☆、第十章
云瑾被慕容星澜硬生生的塞到坐踏之上,位子紧挨着他自己,墨公子好笑的坐在了他们的对面,中间隔着一盘未下完的棋。
白字黑子的围棋,云瑾见是见过,可惜完全摸不着头脑,一点也不会,也不感兴趣。
现下她的手还酸疼得很,兀自揉捏了起来,嘴里怪着慕容星澜:“好疼啊,也不轻点。”
将将说出这句话,云瑾就后悔了,只有熟悉或是极亲密之人才会这样怪罪对方,自己这是已经把对方当成亲近之人了吗?没有啊,自己明明是想躲着他的。
慕容星澜长叹一口气,深情的看着云瑾说:我本不想如此,奈何小娘子不听话,现又这番娇滴滴的的怪罪于我,下回娘子可是要听话些,为君的也轻些,免得弄疼了小娘子。
一番巧妙的回答酥到云瑾骨子里了,甚至打了个喷嚏,不晓得慕容星澜说起情话来竟是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
“表哥莫要说这种话了,你我是表兄妹,说这样的话,不好!”
“有什么不好?表兄妹结为连理枝的又不止我们这一双。”
“总之是不好。”云瑾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近亲不能结婚生子的理论。
“亲上加亲,有何不好?”墨生生倒好奇云瑾的说法。
慕容星澜充满疑虑的眼神也在等着云瑾的答案,云瑾琢磨一番,说那些科学的论断,他们俩定然不信,相比之下他们可能更信鬼怪迷信之说。
“我小时候遇见一个道长,她告诉我,我这一辈子不可和五代血缘关系内的人结合,否则会受到神明诅咒,永世不得超生。”说这话时,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本就是瞎掰,心虚是自然,而云瑾并不擅长掩饰心虚之心境。
“哦,是吗?”慕容星澜端起桌面上的茶水,悠然的啄了一口,显然是不信的。
墨生生心直口快得多,说:连我都不相信的鬼话,你觉得慕容星澜会如此昏庸,相信你吗?还是老实说了吧,在下猜姑娘要么是有什么隐疾,要么就是并不喜欢男人,又或是其它我们猜不出的原因,隐疾嘛?在下看姑娘康健得很!不喜欢男人嘛?从姑娘见在下第一眼的神情,应该不像!再就是我们猜不出的原因了,云瑾还是解释解释为妙,依我对慕容星澜的了解,别看他对人硬得很,可是个粘人精呢,求云瑾小姐赶紧把他从我这里领走,不然天天粘着我这个大男人诉衷肠。
慕容星澜笑而不语,笑之间还用眼神横了下墨生生,不用多说,定是怪他不该提起云瑾垂涎于他的美色之事。
云瑾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才好,只得说声罢了,同他们讲那些他们现在不可能理解的道理也是枉费了口舌,还不如同他们讨教下枯燥的棋艺,正准备吧话题引向眼前的棋盘,她忽然想起小茉莉还在楼下茶座等自己借了书下去,换她上来借书,特向慕容星澜和墨公子讲明自己不能作陪的原由,意欲脱离慕容星澜的视线。
哪知他早有预谋,小茉莉已经被他请进了这间房。
茉莉向两位公子做了礼,问公子安后,朝云瑾使了眼色,估摸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眼下什么情况,两位气宇轩昂的公子又是出自哪位达官显贵之家。
云瑾起身,欲从慕容星澜身边逃开,假装向茉莉引荐他们俩,却被慕容星澜给按住。
气氛一时之间降到冰点……
墨公子:茉莉不必客气,我对面这位是云瑾姑娘的…大表哥兼情哥哥,鄙人墨生生。
墨生生在介绍慕容星澜时,中间顿了顿,看看慕容星澜,又看看云瑾,选择了折中的方法,对面两位都不好得罪,以免关系尴尬。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气宇不凡,偏偏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茉莉朝慕容星澜又做了一回礼,礼比先前要重一些,腰肢下蹲的幅度也要大得多。
云瑾在一旁嘀咕:“就是长得好看点,脾性太难缠”
墨公子喝在口里的茶差点没喷出来,平日里哪里有人敢再慕容星澜面前这样诋毁他,不要脑袋还差不多,此回见慕容星澜也有被人拿住的时候,心里别提多痛快,像他这样冷若冰霜之人,就应该有个热辣的姑娘来融化融化。
“气宇不凡?偏偏公子?是瑾儿说的?”慕容星澜问。
他手里握着的茶盏不自觉的放了下来,内心小有激动,掩饰的却很好,外人看不出,但他饶有兴致的举动被多年的好友墨生生一眼看出,墨生生不语,只等着在一旁看慕容星澜的好戏,能让慕容星澜心波荡漾的戏那绝对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好戏。
“那是当然,我连慕容公子的面都没有见上,哪能杜撰得出来。”
“真的?”慕容星澜深情的转头问坐在身旁浑身不自在的云瑾。
“慕容公子的容貌,气度自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满城国内只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慕容公子不要介怀是否出自我之口。”云瑾都快被缩到角落里面去了。
慕容星澜凑上前,对她说:“别人怎么说,与我何干,你说的才是我最要紧的。”
墨生生和茉莉见状,都不再说什么,告了声退,墨公子便引了茉莉出了房门,去藏书阁挑选书籍。
小茉莉挑了诗经类的书籍,借着先前的雅座,认真的阅读了起来,浑然忘记墨生生还陪着她坐在一旁,他并不吭声,只上下仔细打量着她。
一介醉红楼的艺妓,也会看诗经类的书籍,并不重淫词艳曲来讨好客人,也是少见。看她如此痴迷书中之句,忘了自己还在她的身边,对于一个醉红楼的姑娘来说实属难得。
不是他墨生生自吹自擂,若是他往花街那一站,不知要迷晕多少花枝,柳枝儿,现下他活生生一人,坐在茉莉面前,自己仿佛成了隐形人,让他情何以堪。
为了挽回自己丢失的颜面,墨生生又是端茶,又是递水,递暖炉,笔墨纸砚一一给茉莉备齐,只待她来记录书籍里的只言片语。
整整一个下午,墨生生都在为自己的颜面奋斗,都在为让她称赞自己一声“俊儿郎”努力。
说实话,在茉莉进他们的棋房时,他有那么一瞬间被茉莉惊艳到,虽是醉红楼有名的招牌,穿着打扮完全不似他平日所见的花街姑娘那般涂脂抹粉,反而清秀英挺,有如春风拂面般充满阳光的味道。
入夜,茉莉颈脖处酸疼,许是看久了书的缘故,书中的句子太过曼妙,惹茉莉竟忘了每隔一个时辰起来走动一番。
茉莉抬头反手捏起颈子,发现墨生生在自己对面打起了瞌睡,头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样子十分可爱。
她感慨人生不过皮相尔,谁也免不了俗,丰神俊朗的颜如玉茶馆公子也有如常人一般的时候。他醒着的时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大多给人的映像应该是圣洁不可接近的,现在却如婴孩般说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