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一愣,眼神有些回避,半晌无言。
鹿楠与段沅君对视一眼,有戏。
段沅君还在一旁附和,“是啊,我们可是听说你们店里有这东西,方才赶过来的,你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服务生迟疑了片刻,“请问太太您是从何地听到这个消息的?”
呃,这一问倒是把二人难到了,原以为商人重利,她们抛出了鱼饵,他们就会马上上钩,没想到会这般谨慎。
段沅君很快找到了对策,“还不就是那些官家小姐太太们,这种不光彩的事,我不太方便告诉你名字呢。”
哪料服务生听到了这句话后,瞬间翻脸,面上虽赔着笑,语气却极为坚决,“不好意思,本店没有您们所说的这种物品,太太们可能是听错了吧。”
之后她们还欲套出些话,只是这服务生却聪明了,顾左右而言他,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可把二人给急坏了。
二人最后无奈只能败兴而归,难怪陶媜每次交易都是一个人去,这买卖极为隐蔽,看来如果没有牵头人的话,是连滴酒精都买不到的。
出了商场后,段沅君因为还有别的事要处理,没随鹿楠一同回涤心斋。而此时靳恪已从学院回来了,正在后院中看着报纸。
鹿楠发着牢骚,把今早在商场里受的挫全部告诉他了,靳恪并没有太过意外,显然早就预料到这件事的复杂程度。
他从来不知道女孩子家家的过敏是什么事儿,原本以为鹿楠脸上的疹子要不了多久便消了,没想到过了好几天了,还是有些星星点点,心里怪愧疚的:
“都怪为师,不会买东西,把你的脸蛋弄成这样了。”
鹿楠闻言一怔,连忙摆手,“这和师父有什么关系?师父别多想了,我今天去专柜看了,这面霜老贵了,师父眼睛眨都不眨地就给我买了,我很开心的,一点都不怪师傅的。”
靳恪揉了揉她的脑袋,“最近这么多事,都没时间喘口气了,要不为师带你出去玩一天,放松一下?”
“出去玩吗?”她一脸惊喜,“好啊好啊!”掰着指头计划着想吃盐水鸭,米线,虎皮鸡蛋,还想捏糖人,糖糍粑粑……
可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奋的表情猛地一收,悻悻道:“师父我今天会不太舒服,可能不能出去玩了。”
他忙道:“哪里不舒服了?”
她摇摇头,“就是些女孩子的事,师父不用费心了。”转头就往自己房里奔去了。
靳恪计算着日子,今日月中,好像是她那个来的日子,罢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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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鹿楠,连晚饭都没吃上多少,声称着没胃口,便回到了房里,将门给锁了,蜷缩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明明没盖被子,却满头虚汗。
“歆匀。”
她害怕听到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代表着,她又要进入一场噩梦,梦里是她怎么都不愿面对的另一个世界。
21世纪,机场,细雨。
“姑娘,你要拼车吗?”那个被老阿姨掐油的黑车青年司机问她。
她勾着脑袋看了一眼他身后黑色汽车副驾驶上的小姑娘,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应该是名初中生,这么小的孩子深夜一个人打车?
她摇了摇头,站开了些,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拼车了,同样的路,司机却从不同乘客收了同样的钱,相当于赚了多倍,况且还要挨个送乘客,不得已还绕了远路,实在耽误回家的时间。
家里人从小就教育女孩子单独在外不要坐黑车,尤其是晚上,所以她想都不想地就拒绝了,而且四天前还看到青年为了讨好老阿姨那一谄媚的嘴脸,所以现在不愿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她又低头刷新着叫车软件,今天真是巧了,竟然一辆出租车都没有,只剩下面前这辆黑车了,她硬着头皮在原地等着。
副驾驶上的小姑娘看上去不急着回家,于是青年司机也不急,靠在车边,等着她进自己的车,他不会放过任何一单生意,他急需用钱。
“咦,姑娘,你还没有回家吗?”身后忽然响起了天籁之音,拯救了迷途的她,是那个绅士男!
她连忙换上了一副微笑,“是啊,一直都没有车。”
青年见又有生意来了,连忙拢了过来,“先生,要拼车吗?”
绅士男微微一怔,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女孩,反问道:“她去哪?”
青年一顿。
小女孩性子很是开朗,也百般无聊的样子,插话进来,“我去百步公寓,顺路吗哥哥姐姐?”
绅士男笑笑,“还真顺路,我在江夏一路。”
青年一听唇角猛抬,顺路就太好了。小女孩也高兴道:“那哥哥快上车啊,我一个人打车也怕怕的呢。”
绅士男还记得身边的她,礼貌道:“你家里住哪,要不一块拼车?你出来得比我早,等了这么半天还没有车,怕是很难打车了吧,大家一起也有些照应。”
“好吧,我去文腾路,也顺路的。”她提着行李箱,往汽车的方向走去,多了一个绅士男,她稍微心安了些。
青年喜上眉梢,没想到深夜还接了一笔大单,主动帮她搬箱子,却被她给拒绝了,不过他并未过多地尴尬,笑笑一带而过,上了驾驶座。
在火车上她与绅士男聊得欢心,那是因为没有旁人,现在多了个不太喜欢的司机外加一个小屁孩,她没有半分聊天的心思。
绅士男和她很合拍,也选择了沉默,二人坐在后座,相处得十分舒适。
小女孩到了这个时间没有半分打瞌睡的意思,兴奋劲十足,起先想要拉着后座的他们二人谈东谈西,但明显二人的兴致不高,她最后选择和身边的青年聊天。
“哥哥,你看上去年纪不大啊,怎么一个人干这么辛苦的活儿呢?”
青年注意着后视镜,“还不是生活所迫,倒是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深夜一个人打车回家?”
女孩天真无邪,没有一点戒心,“我啊,父母经常在国外工作,没时间管我,我很生气,就背着保姆,拿着钱想要偷偷出去旅游一番,结果到了火车站才发现没有身份证竟然不能买票,然后就在麦当劳坐到了现在,想要让父母担心担心,现在他们应该急得跳墙吧?”
后座的她心中一叹,她能感受到这小女孩平日里一定非常孤独,渴望有朋友,不然也不会拉一个人就袒露心声,可是现在的毛孩子啊,一点也不让家里人省心就算了,竟然随便和陌生人聊家里的情况。
她想着想着多看了一眼青年,见他面无表情,心里一嗤,这小女孩真是被卖了还要帮别人数钱的。
汽车忽然右转进入了别的道路,坐在她身旁一直望着窗外的绅士男身子突然一震,不作声色地觑了青年一眼。
随后他拿出手机,在信息编辑处,飞快地敲下了一段字,递给了她。
她奇怪地接了过来,刚准备问他所为何事的时候,他讲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点头,看向文字:
【这不是去你家的路。】
她连忙望向窗外,还真不是,三人家住的位置,应该是先到她家,再到小女孩家,再到绅士男家。
只是现在汽车的走向,分明是去绅士男家的。
她不寒而栗,望向青年的后脑勺,他的表情镇定,深暗的夜色笼罩在他的四周,像挥舞着镰刀死神的使者。
如果他提前把绅士男放下车的话,之后会干什么?
☆、街角含笑
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音调, 避免颤抖,对青年道:“那个……这好像不是去文腾路的路吧?”
明显地感觉到了青年的身子一僵,他从正中央的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恰巧与她对视,惊得她连忙撇过脑袋。
青年又无意间瞥了一眼无礼男,沉默了一瞬, “原本该走的那条道在检修, 不得不绕道, 放心吧, 刚才谈好了是什么价就是什么价,不会乱收钱的。”
她没有接话,而是默默掏出了手机, 打开了地图软件,一般有地段施工或者拥挤, 软件都会实时更新, 她刷新了一遍又一遍, 原本该走的那条道并没有施工!
她不由得握紧了手机, 身侧的绅士男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随后又在手机上敲下了一段文字:
【既然这样,你们等会就和我一起下车吧, 反正我们家离得也不远,我走着送你们回去。】
她感激地看向绅士男,心下稍安,非亲非故的人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是何等的好教养。
车上的气氛一度沉闷,小女孩还在没心眼地大吐着自己的私事,拉着青年叽叽喳喳:“哥哥啊,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真不想出生在这样父母忙碌的家庭里。”
青年好似邻家哥哥般,语气轻柔,“怎么个忙碌法呢?”
女孩烦闷地吹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我妈妈是做房地产的,你说和房子相关的工作吧,不是应该在自家城市里扎根吗,她好多城市到处跑,这里买下一块地,那里盖上一栋楼,至于我爸爸,那就有得说了,简直是比超人还要忙……”
青年默不作声地听着,嘴角含笑。
她心里那个恨铁不成钢啊,只能故作头疼,揉着太阳穴,打断了小女孩的演讲,“妹妹,姐姐有些晕车,不太舒服,你能别说话了吗?”
小女孩没什么眼力劲,还要大大咧咧地把头驽到她面前,“姐姐还好吗?”
她心里不住地呐喊,你少说两句话可能就好了。
后半程小女孩总算安静了些,但时不时地会哼些小调,青春啊,就是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前路有着坏叔叔,左手拿着蜜糖,背在身后的右手握着的是砍刀。
江夏一路,在她的拼命祈祷中,终于到了。
绅士男率先下了车,她也马不停蹄地跟了下去,同时还招呼着青年,“你把后备箱打开吧,我拿一下行李。”
青年有些懵,“你的地点还没到呢?”
“我想在这里买些东西,我就在这里下吧。”她的语气坚决,顾不得话里全是漏洞,这深更半夜的,哪有商家还开着门?她同时还不忘伸长手臂,拍拍那小女孩的脑袋:
“你也下车吧。”
小女孩一脸的莫名其妙,“还没到我家呀。”
“姐姐有些私事想要单独和你说,在车上不方便。”她边说着边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小女孩虽然奇怪,但没什么心思,真是单纯到底,一点都不怀疑她是坏人,甚至还主动乖乖地到后门拿了行李。
青年疑惑地下了车,有些凌乱,“这……你们这是?”
她揽过了小女孩的肩,站在绅士男身侧,下了车的她底气也变得硬足了些,“你可以走了。”
但他似乎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斜斜地依靠在门边,眼里的神情复杂如旋涡,她不敢多看一眼,生怕下一秒他会冲上了殴打自己,然后被拽到车里,拉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卖掉。
他们挨个掏出钱,递给了青年。
绅士男朝她暖心一笑,“你家离得近,我先送你回家吧。”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她连连点头,拉着女孩头也不回地就走。走了老远,女孩犹自困惑道:
“姐姐,你这是干什么?突然把我拉下车是为什么?”
女孩边说边还要回头看那青年,被她连忙扳正,“不要看他!”
女孩就算再迟钝,也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恐惧,睁着双大眼睛,等着她给自己解惑。
这是绅士男开了口,“那司机不是什么好人。”
“我看着不像啊……”小女孩张嘴否认,看他们二人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愣了愣,想到刚才自己的那番推心置腹,这才后怕起来,脸色吓得煞白。
绅士男冲女孩粲然一笑,“别担心了,我等会送你回去就是了。”他说话时猛然一顿,脚步也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电线杆旁。
随后朝二人闷闷地低声道:“司机还跟着在。”
她闻言,连忙往后看去,那青年果真站在离众人五十米的位置,看到他们回头,还心虚地把脑袋撇开了。
她所住的小区很快就到了,和门卫打招呼的时候,装作无意间回头,发现青年仍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她担忧地看了眼小女孩,“你等会一定要小心。”
绅士男对她挥了挥手,作拜拜状,“我等会一定会看着她进家门再走的。”
她对他也牵了牵嘴角,“你自己也要注意下安全。”她从没有想过,会和火车邻座的男人这么投缘。
对这男人好感是有的,但他的种种举动似乎全部是出于礼节,并没有别的情愫,自己又是个没有恋爱过的刚成年女生,总不能她来主动的。
也只能就这样别过了,她最后看了一眼街角的青年,与他对视了一眼,后者似乎在舒心地笑,却笑得她毛骨悚然,连忙大步往单元楼里跑去。
绅士男温柔地接过了女孩的行李箱,“我们走吧。”
青年沉吟了一会,似在犹豫,最后跟上了他们。
回到家后的她,睡得并不踏实,连灯都不敢熄灭,生怕那个青年会出现在窗户门边镜子里,然后一个闷棍将她给打晕。
看电影看电视剧看综艺节目,直到早晨六点,天见初光,她方才彻底卸下心房,沉沉地睡去。
一直无梦,最后是被门铃声给吵醒的,她皱着眉头起身,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中午十二点,会是谁?
爸妈?
他们明天才能回家。一般她一个人的在家的时候,是不会开门的,但不妨碍她去猫眼前偷看一眼。
可是仅一眼,就把她吓了一跳。
门外是穿着制服身材魁梧的大汉,警察?
她赶紧拉开防盗门,“您这是……”
“江歆匀小姐是吗?”警察翻看着手中的册子。
她颔首。
“今夜凌晨两点多,你是不是乘了这辆黑车回家?”他给她看了一张图片,无论是车型还是牌照,都是青年开的那辆无误了。
她心跳突突加快,窜起不祥的预感,继续点头。
眼见着警察又拿出一张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吗?”是个穿着校服扎着马尾,冲镜头微笑的女孩。
她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中的人,就是昨晚和她同城这辆黑车的女孩。
“认识。”
他收回照片,将册子放回挎着的公文包里,“请您随我们到局里一趟。”
她右眼皮猛跳,“为什么?”
警察面无表情回答道:“这女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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