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梨花落落
时间:2017-10-18 16:30:30

    温婉知她观察仔细,怕被瞧出端倪,转而将话题扯在绣样上,就着衣裳首饰又聊了半日。
    温婉来自皇城,衣饰精贵,眼界又高。她为姑娘们细心指点穿衣打扮之妙,又教众人夏日里采凤仙花兑了明矾去染手指甲。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姑娘们关心的话题,听得红芙等人十分欣喜。即想着夏天别忘了采凤仙花,又想着回去便缝制几身温婉说的衣衫,场面尤其热洛,远远观望的婆子们也忍不住伸长了耳朵,想要听个一句半句。
    说到女红,红芙便记起,去年秋天收的菊花晒干了,还存着好些。
    收了温婉的礼,自然要有所表现,红芙便与温婉说起,姐妹几个给安国夫人与她缝个菊花枕头,最是清心明目。亦是族中姐妹们一番心意。
    温婉也不客气,向众人浅浅俯身已示谢意,又向红芙含羞道:“一同来的,还有两位姐妹住在行宫里,要偏劳几位姑娘多送两只。”
    除去方才私下送给红芙与扶苏的礼物,温婉早送过见面礼,挑了掐丝的烧蓝珐琅镯,族中姐妹都是一人一对。
    温婉的礼物贵重,红芙几人怎会吝啬区区几朵菊花,自然满口应承。
    送了温婉回府,姑娘们便去族长夫人面前回话。这一整日聊的话题不过针线女红,族长夫人亦没听出不妥,知道她们要替温婉绣枕头,便含着笑褒奖了众人几句,自己选了上好的面料,送了她们去暖阁里做针线。
    几个姑娘便开始聚在一处,有的剪裁、有的分线,叽叽喳喳有说有笑,手底下却是不放松,必要赶在明日早间将几只枕头做出。
    肖洛晨的人快马加鞭,不过七八日的功夫,便从沧州赶回,这日晚间,买来了整整一十八把天一阁的匕首。
    肖洛辰打开看时,见那匕首薄而锐利,全是削铁如泥的好兵器。配的刀鞘也精致,上面缀着云母,又垂着淡紫的流苏。
    肖洛辰知道楚朝晖的用意,暗叹真是暴殄了天物,还是拿朱漆填漆托盘盛了,自己亲自捧着去给楚朝晖回话。
    楚朝晖正指使着明珠把行李打包,没有兴致再与族中晚辈们照面,便命肖洛辰传了苏暮寒来,将那托盘里的匕首指给他:“你那日提醒得不错,母亲只想着送些金贵的东西,却忽略了苏家的行武出身。原是母亲思虑不周,你把这些个匕首拿去送与他们,也是母亲的一番心意。”
    苏暮寒熟知母亲的秉性脾气,知道这件事令母亲起了芥蒂,心里暗骂那些个沉不住气的青年人。
    他恭顺地接了托盘,扶着母亲炕上坐下,故意说道:“不过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母亲千万别为这个伤了身子,我们不过住个一两日便要回程,送与不送都不打紧。”
    儿子这几句话到说得楚朝晖舒服,只不过当日被一群年青人打脸,面子上实在过不去,如今想起来依就耿耿于怀:“你说的正是,我们不过回来住个十天半月,到犯不着为这个生气。我嘱咐肖洛辰买天一阁的匕首,也算拿得出门。宁肯别人眼皮子浅,不能叫旁人戳我们的脊梁骨。”
    听着母亲的意思,认了这门亲,也没打着以后与苏家人常常走动的主意,跟他与苏光复商议的有些出入,到于自己的大事不利。(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转圜
    苏暮寒不想此时给母亲火上浇油,便不替苏家人辩解,只笑着宽慰了母亲两句,依着母亲的吩咐将托盘拿走。
    一路到了族长房中,苏暮寒也不用旁人通传,直接挑了帘子进来,将那托盘往族长手上一扔,脸色变得铁青。
    “数年间图谋,本是成就大事,偏行事如此激进,哪里是成大事的气候?祖上代代传下,便是这么教的规矩?”苏暮寒眸间冷冽,眼中阴霾密布。
    族长亦是聪明人,肖洛辰的人前脚出门,他后脚使人打探,听闻是奔了沧州去买什么东西,便寻思着安国夫人心中没出那口气,很是忐忑了几日。
    一个西霞的皇族,苏家族人不屑放在心上,怕的是主子还须靠他母亲成事,族长才有些慌张。苏光复知道了这件事,已然将族长狠狠说了一通,骂他鼠目寸光,族长这才稍稍约束了族中人,不要太给安国夫人难堪。
    “属下知错,这些年行事太过偏激,难免影响了他们年轻一辈”,族长和着稀泥,看似一心一意领罪,实则依旧为那些个年青人开脱。
    “我母亲身份尊贵,从不与人乱生罅隙,没想到自己族中到被人抹了面子,叫她日后做如何想?“苏暮寒半是可怜母亲,半是为这身份的尴尬生气。
    他厌恶自己楚家外孙的事实,却又不得不善加利用这层关系,开口便愈加狠厉:“你们见着西霞御制的印玺竟如此不知尊重,哪里像是安分守己这许多年的苏家族人?真真叫有心人瞧着表里不一。”
    上次以苏家尚武为借口将族中晚辈们的不敬转圜过去,安国夫人终究不痛快,才泒人远赴沧州,寻来天一阁的匕首。
    几件礼物,区区数千的银两,楚朝晖都不放在心上,只为心已凉透。
    这哪里是对自家晚辈的态度,分明是客气里带着冷淡的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以后不愿往来的意思。
    族长想着苏光复的提醒,也觉得族中晚辈做得委实太过,连连躬身请罪:“属下定会严加约束,不教此等事再有发生。”
    苏暮寒余怒未消,将袖子狠狠一抚:“大丈夫当能屈能伸,才是处世之道。一味的人前去争高低短长,那是目光短浅的鼠辈。周氏一脉传到如今,躲过多少大难,岂能在这阴沟里翻船。”
    重重阴霾里裹着风暴,苏暮寒眼中似是一场风雨的前兆,将在母亲那里受的气全数发在族长身上:“母亲不过是崇明帝封的安国夫人,族里便是这个态度,若来人是公主殿下,亦或是崇明帝本人,苏家究竟有多少底气,难道敢直接反了不成?”
    族长恭敬地立着,听着苏暮寒的雷霆霹雳,再与苏光复的言语比对,心里从初时的不服气变得十分欣慰。
    他们这些人活到如今,已然只余下唯一的信念。最怕主子年纪小沉不住气,他反而是那个处处从大局考虑的人。
    族长夫人在外头听得差不多到了火候,便亲自端了茶来,半是替夫君解围,请苏暮寒坐下消消气再说。
    见到族长夫人,苏暮寒面色和缓了些,指着族长道:“论起办事,你终究沉不住气,不如你的夫人多矣”。
    当日已然惹得楚朝晖不虞,族长夫人立即做了补救,授意族中姐妹好生与温婉相处,又隔三差五地去安国夫人院内请安,自己几乎变着花样餐餐陪着用膳。
    从红芙等人传回的话中,族长夫人的怀柔策略看起来效果相当不错。
    苏暮寒将茶咕咚一口饮进,把杯子一抛,阴测测说道:“好生与那些不晓事的说,不要看不起我母亲楚家大公主的出身。我还指望着皇后娘娘亲外甥这门亲戚去承爵,去边城拉人。不然,父亲已逝,单凭着孤儿寡母,再过两年谁还记得我这个安国王府的世子?”
    为着此事,苏光复已经教训过族长,偏是族长不以为然,今日听苏暮寒言语在理,他早已心思回转。
    如今见说得狠厉,族长额头汗水涔涔,这才晓得事情严重,跪在苏暮寒脚下心悦诚服。
    苏暮寒前脚出门,族长后脚便传了家中嫡系的晚辈过来听训。
    楚朝晖择了第二日辰正出行,正由温婉陪着用在老宅最后这日的早膳。
    早膳精细,以自产的小米与红枣熬粥,煮得金黄粘稠,配了自家酿制的素火腿和素鸡,外加一碟酸笋、一碟包瓜佐餐。
    黄瓜、茄纽、辣椒、佛手,配上花生与芝麻,填在拳头大小的南瓜里,大缸里腌制成胭脂色的包瓜,细细切了一碟,是楚朝晖在宫内亦不曾用过的美味。
    主食是新蒸的豆腐皮包子和一笼荞麦与玉米两色的金银卷,刚刚掀开屉笼,还带着苞谷的香气。
    包瓜开胃,酸酸甜甜的口感极脆,楚朝晖拿它下饭,不觉多用了半只金银卷,族长夫人一一看在眼里。
    见楚朝晖用完,温婉亦搁了碗,亲手拧了帕子给楚朝晖拭手。便听得明珠隔着帘子通报,说是族长的嫡孙苏暮然求见。
    楚朝晖心知是为匕首的事而来,族长夫人现在房里,到不好不给她面子,便吩咐传苏暮然进来。
    苏暮然面带几分憨厚,看起来十分不好意思。他进门便是恭恭敬敬施礼,先谢了楚朝晖的赏赐,又诚心诚意地请罪:“前些日子祖父狠狠教训了晚辈,文能兴邦武能拓疆,两者本是相辅相成,是晚辈等目光短浅,太不懂事,一味的尚武灭文,辜负了夫人的好意。”
    对着这般憨厚的子侄,说得又如此起直白,楚朝晖到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般的无力,毕竟不是自己的儿女,轮不到自己教导。
    楚朝晖命明珠将他扶起,挂着和蔼的笑容勉励了几句,嘱他不要放在心上。
    苏暮然又呈上自己临的一张帖子,雪浪纸上的字极认真,规矩里透着拘谨,只是没有临出岳飞《满江红》应有的气势。
    苏暮然羞涩地微笑:“这是小侄用夫人赐给的笔墨写就,长久不写,字生疏得紧,以后定当日临一帖,对得起夫人的教诲。”
    字拿不出门,态度起码令楚朝晖满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香灰
    楚朝晖只当孺子可教,更加和气地与苏暮然叙了几句闲话,苏暮然脸上一直挂着诚恳的笑容,听得十分用心。
    待到明珠进来通传族中姑娘们前来相送,还带着给安国夫人与婉姑娘送的菊枕,苏暮然才恭身行礼告退出来。
    走出楚朝晖住的院子,苏暮然一改方才的憨厚羞涩,目光中戾气大盛。
    他望着楚朝晖的院子冷冷回眸,将那张帖子随手撕碎朝后一扔,看着碎片飘进风中,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顾晨箫走后的第二日午后,慕容薇便与夏氏兄妹下了青莲台,銮驾转回行宫。晚些时候,由肖洛辰护送,楚朝晖带着苏暮寒与温婉,还有明珠、流苏等人,在苏家几位族人的相陪下亦回到行宫。
    流苏回来向慕容薇叩头,慕容薇便细细询问姨母这几日的起居,知是一切安好,又故意遮遮掩掩问了苏暮寒几句,显得甚是牵挂。
    流苏琢磨着苏暮寒对自己的承诺,又见公主对他的牵挂如旧,耐着性子一一照着慕容薇的心意对答,又转述苏暮寒对她思念之情,自觉十分聪明。
    慕容薇懒懒听了几句,配合地露出羞涩的笑容。又瞧见她发间换了珠花,知是心虚,也不点破,便直接遣了下去休息。
    温婉却是急着与慕容薇传递消息,借着送新制的菊枕,来了慕容薇的寝宫。
    红芙等人制的枕头选料考究、绣功细腻,挑了大小均匀的菊花和决明子松松填起。温婉在老宅时便用过这种菊枕,只觉入睡时菊香盈袖,十分舒适,知道是好东西,便顺手替慕容薇和夏兰馨一人讨了一只。
    想着温婉在信笺落款处画就的野菊花,再望着新制的菊枕,慕容薇便觉得好笑。她选了一只湖绿色月光锦散绣玉簪白小雏菊的花枕,命璎珞好生替自己收起,待回宫再枕。
    借着谈论苏家的菊园,温婉将那一日苏暮寒与流苏的会晤、园中暗藏的罂粟,还有苏家与官府有染的消息都一一传给了慕容薇。
    将系在腰间的荷包打开,温婉将余下的半株幼苗拿给慕容薇看。
    但从外形上瞧不出端倪,慕容薇亦按照温婉的提醒从植株上掐了一点放进口中,立时品出了罂粟独有的香气。
    “若是婉姐姐不说,我便是置身菊园,怕也难以分辨这种香气”,苏家的秘密简直一环扣着一环,慕容薇对苏家种了这许多罂粟十分诧异。
    不是害人,便是求财。
    西霞境内年年严查,并没有太多的毒品流入,福寿膏无论在宫内还是宫外,都属禁品,抓住便是砍头的大罪,一时无人敢碰。
    但凭温婉叙述的那一大片罂粟,年年积累下来,数量相当可观,可知苏家极其小心,并不是将它销在西霞境内。
    由此可以推断,苏家的势力并不局限于苍南一脉,云南、以前的大阮,甚至还有更多的地方,都有苏家人的苦心经营。
    当年璨薇宫内巧遇的麻衣婆婆曾教二人制香辨气,慕容薇天份不如温婉,只学了皮毛,没有学到精髓。
    温婉与麻衣婆婆相处时间长,将她制香本事学了七七八八。闻香辨气,千变万化,温婉秉承上一代的记忆,才能对菊园中不一样的气息十分敏感,发现苏家这个天大的秘密。
    “说起这里,我还有一件事拜托婉姐姐”,慕容薇将声音压低,轻轻覆在温婉耳上,慎重地提起她制清梨檀和百濯香的情形。
    寿康宫里的清梨檀年久日深,从里到外都透着那淡淡的檀香气,说是安神,却总有些靡靡颓废之感。
    如今虽已不用,慕容薇当日却以中空的发钗巧妙取到燃烬的香灰,亦曾借着学习制香,向白嬷嬷讨要她制好的清梨檀。
    白嬷嬷以手中无有余香、清梨檀多是散香为由拒绝,此后抄了清梨檀的方子,还送了些新制的线香给她。
    慕容薇好歹学过制香,不是那么好糊弄。她在自己的制香室里将白嬷嬷送的线香燃烬,与寿康宫中取回的香灰比对,却发现同为白嬷嬷制的清梨檀,两者的味道相近,材料并不相同。
    些许细小的差别,慕容薇辨不出是何种原料不对,却一直知道白嬷嬷制的清梨檀散香里不知还添着什么东西。
    取回的香灰有限,慕容薇那个时候日日在制香室里折腾,到底没弄明白。
    如今温婉重拾上一世的记忆,她的天赋秉异,辨香能力可算大成。有她相助,不愁查不出来皇祖母七年混沌,与那香究竟有没有关系。
    温婉听着慕容薇的叙述,叹道:“阿薇你真是心思缜密,连白嬷嬷这样的老人都不肯轻易相信。当日你大晚上弄那间制香室,我背后还琢磨你整日的瞎鼓捣,听风就是雨的性子不改。谁想从那时起,你便在寻找宫里的珠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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