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显气性翻涌,从身后扑袭庄嬴,庄嬴耳尖微动,不过已来不及拔剑,她被扑倒在地,情急之下,她却保持着一分镇定,知道涂山显怕锋利的悬翦,所以她在被劲力带着滚出数丈远的时候,手始终没有松过。
“你这野蛮无礼的女人,让我来教教你,怎么跟涂山仙族说话!”
涂山显的两双尖牙不知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他双目泛异光,按住庄嬴的肩膀,俯身想要咬她。
庄嬴使尽全身力气拔了剑,那冰冷剑锋割裂涂山显的衣裳,涂山显惶然惊起,不等剑再见血,连忙松开庄嬴避退一丈远。
“你!”他眼中异光消失了,盯着腰间被割裂的衣裳,气急败坏吼道,“跟你说过了,别用你的那把破剑碰我!”
——破剑?
庄嬴吐掉落进嘴中的草屑,支剑爬起,冷嘲道:“这剑好得很,没有它,我刚才可就死在你手上了!”
涂山显一脸不痛快地回她:“你想多了,我根本就没想杀你。”
庄嬴对他怀着十足的戒备心,爬起来以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涂山显的注意力终于从被割坏的衣裳上移开了,他看着戒心深重的庄嬴,忽然觉得很好笑:“小庄,我告诉过你了,我是仙族。”
庄嬴不说话。
涂山显摊开空空的两手,表示自己没有再攻击她的意思:“作为仙族,不能杀凡人,否则会遭受天谴,我的第九条尾巴还没有长出来,我不至于傻到葬送千年的修为,因为你几句不中听的话而要杀了你。”
“别否认了,你方才分明是想咬我!”
“……”
“没话可说了?”
涂山显扶额苦笑:“我不晓得怎么解释。”
“那就不用解释了!”
“小庄,我真的——”
“止步!”庄嬴厉声喝令,没让涂山显再走上前,“你说过,不跟女人动手,所以,请离我远些,别再跟着我了。还有,再给你说最后一次,你记清楚,别到赵国来,我们赵国不欢迎你。”
从没有谁说过不欢迎他。
涂山显陡生气恼,他扬声回击道:“不跟就不跟!你以为我很愿意去赵国么?哼,天高地阔,就此别过!”
说罢,负气转身走了。
庄嬴为终于甩掉了他而感到庆幸,她收起剑,与他背道,继续往北面而行。
秋雨如丝。
两日后,涂山显在楚国某座边陲小城外的茶寮避雨,过往行人三三两两也躲进来,他听见人们在说出入城通关令的事:
“前一阵子不见这么麻烦的,这是何故?”
“听说,郢都有机密文书被人翻动了,大王疑心国中有细作,因此下令要抓捕一切有可疑的人等。”
“竟有这事?难怪近日各处关卡盘查甚严。”
……
涂山显望着天上飘落的细雨,百无聊赖,再多要了一杯热茶。
他喃喃自语道:“什么通关令,知都不知道,难道我要往回走?”
送茶来的童子听到了,上下打量他一通,看他生得贵气雍容,自然不将他作歹人看待,于是笑眯眯告诉他说:“客人是要去魏国吗?倘如没有通关令又不在意费时的话,倒可从东边的山口绕过去。”
童子话音方落,头上就挨了一记敲,茶寮的主人拎开童子,对涂山显道:“客人别听稚子胡说,他不知事理。若是要去魏国的,劝客人别往那山口去,那里地势崎岖,守卫虽然不多,但过去后就到了魏国地界,一大片的竹林横在中间,为防外敌入侵,竹林中设下了许多陷阱机关,一般人根本过不去。”
从楚国,去魏国。
那魏国,是最快回去赵国的必经之路。
涂山显不免在想,庄嬴就是楚王疑心的细作,她应该是没有通关令的,如果她想要回赵国,会不会去那个山口……
——有陷阱机关的竹林?!
涂山显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眨眼之间,他已经起身冲了出去。
静谧的竹林里连鸟叫声都没有。
脚下“咔嗒”一声,几十支呼啸的竹箭向他射来。
涂山显翻身起落,落地时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真该死,到底有完没完!”
后来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庄嬴。
彼时,一支铜箭射穿了庄嬴单薄的身躯,将她钉在了一株粗壮的竹子上。
涂山显不知道她在这里有多久了,他只知道,她半身都是血迹。
“小庄!”
他拔掉铜箭,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庄嬴往前倒,栽进了他的怀抱里。
涂山显慌忙脱下外袍,按住了她胸前往外冒着血的伤口,焦急唤她道:“小庄?小庄你醒醒!”
怀里的人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涂山显咬咬牙,将她抱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破落的一座竹舍,是被荒弃了的样子。
庄嬴趴着,迷迷糊糊间醒来,天色昏暗,她动了动麻木生冷的手指。
“小庄?”一张熟悉的脸凑近她眼前来,“你醒了?”
她看着他,目光定住,呆了好久,她张张嘴想说话,但体力不支,很快她眼前一黑,又陷入无边的虚无中去了。
再次醒来依稀是凌晨,透过残破的屋顶,看得见天上三两点孤星。
庄嬴缓了缓神,支身起来时,胸口和右肩胛骨上的伤同时被牵动,她咬住牙,瞬时冷汗涔涔。
一阵匆忙脚步声,有人扶着了她:“别起来。”
庄嬴抬眼,惊住:“怎么……是你?”
她记得自己曾经看见他,原本,她以为那是一场梦。
涂山显淡淡道:“哦,我听见有人说,魏国边界的竹林里布了陷阱,心想你别又误入其中出不来,因此过来瞧一眼。”
“你救了我?”
“算是吧。”
庄嬴涩然,低道了一声“多谢”,然后就挣扎着要起来。
涂山显惊讶望着她:“你要去哪里?”
“回邯郸。”
“……!”涂山显松开手站起来,不悦道,“小庄,你差一点死了,是我将自己的精元分给你你才能好得这样快,你的命是我救的,在伤口完全结痂之前,我不准你走。”
庄嬴僵住,她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九尾尚未长全,第八重雷火大劫随时会来,你竟然耗费精元来救我?”
涂山显有一会儿没说话,他垂下眼,似乎是想过了些什么。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庄嬴看着那个容颜俊美的年轻人一点点靠近。
“其实我,是涂山狐族太子。”涂山显俯下身,在她震惊的神色里,他嘴角衔起了一抹幽淡的笑意,“我注定会成为涂山最厉害的九尾狐,所以分一点精元给你,是没有关系的,你不用担心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爆章。
本来这章该写到冷峻师兄行云出场啊,哭哭~
☆、第五章 公子澄
涂山狐族太子。
自从得知了涂山显的真实身份,庄嬴从睡梦中惊醒过两次。
两次惊醒,空落竹屋里都只有她自己,寂寂无声中,庄嬴听见自己悸动的心跳,她终于明白涂山显急于变强是为了什么……原来,他和她的命运是极为相像的,而认真说起来,倒是他肩上的担子要更重些。
庄嬴的确担心拖累涂山显,但她尚自嘴硬说:“我不是担心你,我只是不想欠你恩情。”
涂山显说:“反正不想欠也欠下了。你好好休养,尽早痊愈,别让我白费心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庄嬴当然想尽快好起来,但是很奇怪,她越是这样期盼,每日昏睡的时间反而越来越多似的。
迷蒙中,好像有人在解她的衣带。
衣衫褪下,肩头接触到微凉的空气,猛地一个激灵,庄嬴惊醒了。
“啪”地一声,响亮的耳光甩在涂山显白皙的俊脸上。
“你做什么!”
庄嬴惊白了脸,慌张爬起,拢着衣衫退靠到竹屋的一角。
目光飞快扫视身周——真该死!她的剑,竟不知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涂山显好像是被庄嬴的一巴掌打懵了。
他愣怔了好片刻才回过神来,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慢声说道:“力气很大,看来恢复得不错。”
庄嬴见他起身,急忙装出强硬的样子说:“对,没错,我就是好了!我警告你别打我的主意,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她紧紧抓住衣裳遮蔽自己裸_露的肩头,尤其将领口护得紧。
涂山显看了她一会儿,皱皱眉:“你不会认为我想……想那个你吧?”
庄嬴的脸色从白转红。
涂山显转而笑出声来:“这有什么?在你睡着的时候,我还亲过你呢。”
“……涂山显!”
“我在这里。”
涂山显不理会庄嬴怒气冲冲的嘶吼,转身之间,手上多了些什么。
一截小小的竹筒,装着捣碎的新鲜草药。
庄嬴看他挨近,热着脸连忙伸手喝令道:“别过来!”
涂山显说:“我给你换药而已。”
“不用!”
“这就奇了,怎么不用?你背上的伤,自己看得见?”涂山显不以为意,“这些天都是我给你换的药,该看的、不该看的,我可能都看过了,你实在无甚好在意。”
庄嬴羞恼,脸上更热:“说了不用!”
涂山显置之不理,仍旧越靠她越近。
庄嬴只恨不知悬翦剑在哪里,不然早就几剑招呼上去了:“涂山显,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
“那你还敢……”
涂山显握住她手腕,只是稍稍用力就将她摁倒。
庄嬴惊惶,挣扎个不停:“涂山显,你放开……快放开我!”
涂山显不应,再度扯下她肩衣。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了,烫得快要烧起来。
庄嬴咬牙,闷着一口气,撑双手试图爬起。
涂山显终于不耐烦,正色告诫道:“别动,伤口会裂!再这样折腾下去,你会没命回邯郸的。”
提到邯郸,她果然乖乖听话,不动也不闹了。
涂山显瞄着她赤红的耳根,尽量动作轻柔而利落地给她换过了伤药。
在包扎的时候,涂山显轻声说道:“我之前亲你,不是想占你便宜,只是看你奄奄一息,怕你死了,因此着急要渡你精元。”
庄嬴闭上眼睛,好半天才讷讷应声:“知道了。”
伤口包扎好,庄嬴起身,背对涂山显将衣裳穿好。
涂山显看着她的侧脸,忽然就很想跟她说一句心里话。
他支起一条腿,撑着脸与她道:“小庄,那是我的初吻啊,不过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算了我就不计较了。”
浓长的眼睫定了定,庄嬴系衣带的手也跟着定住了。
涂山显笑眼弯弯如新月:“作为小小一介凡人,有幸被涂山太子亲了,是不是很受宠若惊?”
庄嬴不言语,静静将衣带系好了。
涂山显久等不见她回答,不免好奇凑近前,伸手拍拍她:“小庄——”
“滚。”
“你说什么?”
庄嬴自觉非常折辱,羞中怒更甚,脸红得能滴血:“我让你滚!”
劈头盖脸的怒吼,令涂山显下意识掩住双耳。
庄嬴气血虚弱,吼完人就晕眩倒下。
涂山显忙忙地张臂捞住她。
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在打转。
庄嬴捂住自己的双眼,难受地张了张嘴:“我……”
“没事的。”涂山显宽慰道,“你失血太过,本就应该好好休养。别多说话了,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熬药。”
庄嬴头晕目眩,睁眼便看到竹屋在转,她不敢再睁开眼睛了。
不多久,青黑色的汤水沸腾,药香在小竹屋里萦绕开。
涂山显把捣碎的某种根块扔进了沸腾的药汤中。
一刻后,热药汤被端到了庄嬴身边。
“没睡着吧?来,趁热将药喝了。”涂山显说。
庄嬴睁眼,好多了,起码屋子没有在打转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费力坐起来,并不急于从涂山显手里接过药碗,她盯着冒热气又散发腥苦气味儿的汤药,抬眼问道:“为什么我没有继续转好的迹象?”
“你指什么?”
“我觉得自己精力不足,每日沉睡时间太多。”
“正常。”
“正常?你说你分了精元给我,这些药我也天天在喝,怎么会……”
涂山显说:“我找到你的时候,一支铜箭射穿了你的身体,你的血流得满地都是,试想一个人没了半身的血,精力恢复起来如何不慢?”
庄嬴秀眉微蹙:“我不是没有受过伤,按照我的预计,休养了这么多天,起码我不会再整日整日地昏睡了。”
涂山显眼睛转一转,抿唇道:“这大概是因为,我熬药时多加了茯苓,茯苓凝神安眠。”
庄嬴惊然望着他。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多休养。”
“……”
“真的,我发誓!”
庄嬴没多说别的话,只是推开了药碗:“这药,我不喝了。”
涂山显毅然反对:“不行。”
庄嬴仍旧摇头:“我赶着回邯郸,不想在此地多耽搁。”
涂山显心中莫名一阵焦急,他再次重申道:“我说过了,不行!”
“但我的确……”
“你的命是我给的!”
他露出尖利而雪白的牙齿。
庄嬴悸怕僵住。
汤药往她眼前一推,涂山显冷颜:“喝了这药,否则,我将取回我给你的东西——知道怎样取回么?当然是我吃了你。”
庄嬴惨白着脸,飞快捧过药碗,仰头喝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