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符一往四人外,花问鼎、公孙锦和墨宝三人也在衙门口的围观百姓中。
他们是非常认同钱夫人说法的,并觉得为处理这等小事浪费衙门资源,着实不应该。其他县衙虽说违反规章制度,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情。
可惜让花问鼎三人不解的一幕出现了——
看热闹的百姓中竟然有大部分人露出了看钱家好戏的神情。堂上的两排衙役更是露出不忍目睹的神情来,那眼神充满对钱家人的同情。
被告的王家老父以头撞地,“冷师爷呐!您就饶了小女吧!她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呀!”
如意跪着爬过去,制止王父,“爹您不要这个样子,我与钱公子是真心爱慕,并没做过苟且之事呀!”,转而跪拜钱家父母,哀求:“求求你们就成全我与公子吧!”
钱公子面色动容,却最终只是蠕动了嘴唇,期盼的看向母亲。
钱家父母当即像是抓住了如意的小辫子。
钱母道:“冷师爷您听听,她都承认了!”
钱父摇头道:“简直是伤风败俗!还请师爷速速决判。”
如意眼泪滚落。
钱公子萎靡了身子,眼底一片哀色。
王母恨铁不成钢,捶打如意,哭骂道:“你个不知羞的东西!你这是不要命了啊!”
钱母幸灾乐祸,“有这种闺女还不如没有。”
王父也道:“早知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王母捶胸痛哭,“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闺女……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一时间公堂上变得哭闹一片,冷文宇就像是看戏一般,也不阻止他们,垂着瞧着自己滴落墨汁的笔尖。
她袖中阿银感知到了主人的气息,想跑。却被冷文宇单手捏住。
冷文宇以为是门外符一往不分场合的使坏。撩起眼皮,满含嘲弄地扫了符一往一眼。悄悄掏出袖子中翻白眼软踏踏的银蛇,在符一往能看到的角度威胁地晃悠了一下。
这番举动,弄得符一往气恨无比,野兽般的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心说:这小白脸还真是蹬鼻子上脸!
他知道冷文宇此刻在办正事,否则立马冲上去拯救自己的阿银,痛痛快快的将冷文宇揍成猪头,帮他好好易易那张面目可憎的容!
冷文宇等堂下两户父母指责如意的话转了两三轮,词汇匮乏不断重复,才猛地一拍惊堂木,冷喝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惊得两家人打了个哆嗦,猛地回神。两排衙役在王青秀的带领下,以棍棒敲击地面造势。两家人战战兢兢,闷头看地不敢抬头,生怕下一刻就被拖出去一顿好打。
冷文宇抬眼缓慢地扫视戛然安静的堂下众人,最终视线停留在垂头跪在那里的钱家公子身上,目光森冷。
钱家公子头皮发麻后背汗毛倒立,胆突突的一抬头,就对上了冷文宇阴森双眼,顿时像是撞入一片幽深的无底沼泽,声音颤抖的发问:“师、师爷您何故盯着学生?”
第25章 案起:冷师爷(十九)
衙门口,符一往嫌恶地心道:小白脸果真阴险,竟用阴寒内力威压普通人。
公堂上,冷文宇皮笑肉不笑的勾了下嘴角,“方才钱公子为何一言不发?钱公子对此事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明明表情挺和善,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恶意满满、彻骨冰寒。
如意小心地抬头,期待的看向钱公子。
钱公子余光看见如意的视线,快速挪开眼睛,只是看着地面说:“回师爷,学生……想说的家母家父已经都说了。”
如意脸色瞬间灰白,双肩颓废下去。
冷文宇抬眉装作吃惊的“哦?”了一声,转而看了如意一眼,手持毛笔好信儿的问:“不知如意姑娘,与钱家公子是如何相识?以至于心智迷惑,随其私奔。”
如意没想到冷文宇会问这个,带着无助的脸瞬间红白交加了,低泣着说:“请师爷不要如此说公子,公子是真心待民女。”
两月前如意随家父去亲戚家串门子,路上遇到钱公子,他对着如意吟诗,痴痴迷迷的跟了一路……如意羞愤难当紧忙跑了。
之后钱公子不知如何打听到如意住处,常常趁其父母外出上门痴缠,私下送如意情诗、不断诉说情谊。
如意起初心里慌乱害怕,却羞于将此事宣口。之后……如意感知钱公子的真心,便……也两厢相悦了。
如意面露柔情和决然:“日前公子忽然告知家中父母为他另说了亲事,他无力反抗,想要带民女离开。民女自然愿同公子一起。”
冷文宇移目看向钱公子,故作恍然道:“如此说来,你们二人中是钱公子主动的了?正所谓雁过留声鱼过留痕,只需冷某稍加查访,便会揪出一堆人证物证来。”
钱母越听着越发的觉得不对劲,这和她想的似乎不大一样!她立即打断道:“冷师爷!如意她身为女子竟然如此不知羞耻,我都替她脸红!”,而后对冷文宇一拜,“她一个闺女家都自己承认了,请冷师爷准许将其侵猪笼。”
冷文宇狭长的眼尾扫向钱母,那嘲弄般的眼神直接将钱夫人看着低下了头,“其实,依照大欣律所说,通.奸可是男女都要一起侵猪笼的。”
钱母猛地一抬头,连忙说:“冷师爷!男未婚女未嫁,何来的通.奸?冷师爷可不要欺负民妇不懂大欣律!”
“呵,没想到钱夫人知道的还挺多,这点令公子不如你。”冷文宇语含讥讽,手指转动摩擦毛笔干,居高临下地逼视向跪地的钱公子,“钱公子饱读圣贤书,可知杀人偿命的道理?”
钱公子茫然点头,“学生自然知道。”
冷文宇不由“哈”了一声,面上冷嘲之意深浓,“钱公子当真是让冷某大开眼界!”
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她毫不客气道:“你明知在室之女名声何等重要。却在心悦如意之后,一不禀告父母,二不拜访王家父母,三不请媒说聘。而是抓住如意不敢声张的软肋,私下打听其居所,趁其父母不在骚扰痴缠。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钱公子猛地抬头有话要说。
钱母直接吼道:“我儿是男子!这种事情理应苛罚女子!冷师爷为何对我儿发难!?”
“钱夫人这话说的可真是好啊。但你可不要忘了,你也是女子。”冷文宇意味深长的说罢,看都懒得看她,淡淡的说:“钱家夫人咆哮公堂,来人!张嘴四十。”
衙役们一听,立马上上来两人。一人按住骂吱吱的钱母,一人撸起袖子,大嘴巴子就糊向钱母的脸。啪啪啪的声音、钱母哀嚎的声音夹杂交错,听得其他人都觉得脸皮疼。
但,冷文宇简直是铁石心肠,她听而不闻,继续对钱公子咄咄逼人、掷地有声的逼问:“钱公子明知故犯损害如意名节。在冷某看来,就是蓄意谋杀!当判斩立决。”
她话毕,一甩袖子,差点把阿银甩得飞出去。
外面的符一往眉毛一立,做出倾身欲扑状,差点就飞身去救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了。幸而冷文宇在甩袖的瞬间想起袖中有蛇,瞬间反甩为收,拽住了软踏踏的阿银。
反观,花问鼎三人下巴差点被惊得掉下来。见过扭曲事实不讲理,但没见过直接颠覆认知,把原告变被告,黑的说成白的,仔细一琢磨还挺有道理的呢!
符一往四人很解气的看着钱母被扇完嘴巴子。
衙役放开钱母。钱母脸上青青紫紫,还忍不住咒骂冷文宇:“你个颠倒黑白的奸人!”
钱父连忙扶住瘫软的她,“你就别说了,儿子都要被砍头了!”
钱母愣住了,“怎、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冷文宇饿得胃都拧了,看下面人的眼神就像是夺她口食的贼人,这阴森可怖的威压令钱母脑袋发白双腿发软。
她语气极阴沉,“钱夫人可听好了,冷某可只说一遍。若是你执意要如意侵猪笼,便是坐实了令公子蓄意勾引谋害如意之罪。那可是死罪。”
“这……”钱母与钱父对视一眼。
钱父直接抓着她的手。钱母知道相公的意思,恨恨的看了冷文宇一眼,咬牙道:“我们不告了,我们走。你如此行事,早晚会遭报应的!”
这话引来围观百姓不满,一个个恨不得吃了说这话的钱母,但碍于对方在公堂上,只能投以议论和眼刀。
“呵。钱夫人都不怕报应。冷某又有何惧?退堂。”冷文宇露出反讽冷笑,一拍惊堂木,挥挥手示意大伙散了。
她埋下头,若冰的指头拿起毛笔,将所有笔录快速记下。
王青秀带领衙役清理闲杂人等。
钱母捂着脸哭哭啼啼,在钱父和钱公子的告诫下离开。
钱公子最后怨恨地看了如意一眼,若非为了她自己与母亲怎么会遭此横祸。
如意心里钝痛,却只能别开头不看他。
钱家三口才踏出公堂门口,就迎面遭了一遭烂白菜土豆皮臭鸡蛋的洗礼。三人哀嚎向衙役求救,衙役们都说说笑笑就像是变成了瞎子一样。
公堂上,还没离开的王父、王母为难的对视一眼:现下闺女是死不了了,可是这未婚与男子私会的名声可算是传开了,若是闺女回去,他们家不得被人笑掉大牙,路过他们家门口的人都要“呸”上两声……他们老两口的脊梁骨都能被人给戳弯。
老两口眼神交流片刻,就达成共识的抓着如意,抢步“噗咚”一声跪在了冷文宇桌前,“冷师爷!”
也就是王家老两口跪地的瞬间,冷文宇已经抓起充当镇纸的扇子,瞬间从坐着的椅子飘移到通往后衙的小门,避开被跪向的方位。
冷文宇的动作之快,在场的也只有符一往和花问鼎能看清。
王家的这一举动,使得衙门口原本准备散去的百姓停下了脚步。
冷文宇捏着扇子的手青筋曝露,因她皮肤苍白若霜,显得更加狰狞。她明镜似的瞧着王家父母,道:“两位有事儿说事儿。你们这么跪着,冷某还以为你们在逼迫我呢。”
不咸不淡的语气听到老两口耳中犹如寒风吹过分外刺耳,他们露出被戳中心事的窘态,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地面下。
如意还有些懵,但被父母压着,只能跪在那里,“爹?娘?你们这是……?”
王父恳求道:“还请冷师爷收了如意!”
王母哀伤的说:“冷师爷若不收,我们为她做的,也只能是做件新衣服,买根上吊绳了。”
如意脸色瞬间苍白,她想起:同村的小花就是未婚怀孕,被父母狠心掐死,假装病死给草草埋了的。
“……你们做父母的都容不得她,又凭什么让我管?”冷文宇沉默几秒,残忍的抛下一句,懒得理他们,转身踢开身后小门,往后衙食堂飘去……
仿若之前在大堂上巧舌如簧强词夺理奋力救人的不是她一样。
衙门口的百姓们四散而开,两两三三的议论着:“正所谓做好事做到底。冷师爷这半路把人给撂到这里,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最起码与哪家绣坊说一声,把人给留在山里镇呀。”
“嘿你说什么呢?冷师爷与她无亲无故,就因为救了人就要被赖上不成?”
“当父母的也真不是个东西。之前在堂上一句话也不为闺女说,现在还要把闺女硬塞给冷师爷。”
“哎,那如意若是回去,只怕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还不知道?冷师爷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一会就有哪家店铺将如意收工呢。以前不也出过类似的事儿。”
符一往身边的百姓从身边散去,他直直站在原地,原本狂躁的眉宇间露出些许迟疑。
他观看完冷文宇整个断案过程,觉得这个阴险的小白脸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坏,好像还有点好人的意思。想要逮住冷文宇揍成猪头的心思散去。只剩余较量一番,夺回阿银的想法。
符家三兄妹觉得是时候该老大出手了,齐齐看向老大。可等了会脖子都酸了,他们家老大还傻站在哪里不知寻思什么?
符成踮着脚伸手在符一往脸前一晃悠,“老大!我去送挑战书去!”急切地知会一声就跑了……
第26章 案起:冷师爷(二十)
衙门外散去的百姓人流中……
墨宝沉浸在颠覆性的审案结果中,努力的扶着自己的下巴,不敢置信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哪里有这样的事儿呀!?”
公孙锦背对衙门口慢慢走着,烟云般的眉眼染上了惋惜,道:“妄自扭曲大欣律,他在此类事件上仍是一贯的偏颇。”
“我要去拜访故人。公孙若是决定好了,便也去见见这位冷师爷吧。”花问鼎一锤定音,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前方街道,似是陷入了沼泽般泥泞的回忆。
公孙锦心里嘀咕:“您都决定了,我又能怎么说,自然要去见这位冷师爷。”。他面上恭顺地笑了下,“学生要好好思量……想来要费些时候。”
衙门,待客厅堂。
墨宝来不及吐槽自家老爷,前脚才说要想挺久的后脚就登门拜访的行为,就看到那位没有人气儿的冷师爷进门来了。
冷文宇扫过眼前拜访二人,心下狐疑,目光微凝——
一人富家公子打扮,衣服布料极好。面容儒雅自带一股子书卷气,眉宇间亦是隐含威严,行为走动间带出一股子“官”气儿。即使是温和的笑着,也令人不敢小看。
一书童,笨头笨脑,表情直白易懂。
只一个照面,冷文宇便是心思急转,脑海中翻腾出这两张脸曾经出现过的画面——临街茶楼、衙门口。
眼前的是谁?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冷文宇转眼间她心中已经有了几种猜测,却是不动声色问:“二位是何人?找冷某又为何事?”
在公孙锦的认知中:大欣读书人哪个不是为了当大官、为民请命、光宗耀祖。此时这个机会就像是馅饼一样砸中对方了,任谁都会感激涕零的跟他们走了。
于是公孙锦直接表明自己司隶台的身份,以及准备招对方当幕僚的来意,而后不等冷文宇表态,便板钉钉道:“冷师爷且安顿下山里镇事宜,即刻便随本官……”
冷文宇对着公孙锦随意一抱拳,打断道:“大人且慢!冷某自认才疏学浅难当大任,恐怕要辜负公孙大人的期望。还请大人们另寻嘉木,以免耽误了大事。”
她浑身笼罩着与冬夜般阴沉,有些恼恨搅了她平静生活的公孙锦一行人,心说:我在山里镇活得正风生水起逍遥自在呢?怎么会自找死路的去给什么什么司隶台当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