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春风(重生)——姚颖怡
时间:2017-10-26 15:33:17

  罗锦言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何氏回到京城也只有月余,这孩子三个月了,那个时候秦瑛应该正在衙门里办理交接。
  也就是说,这孩子是在秦牧死讯传出后才怀上的。
  父亲死了,这是重孝,就连秦珏秦瑛这些做侄儿的也要守孝,更别说秦瑛这个亲生儿子了。
  “三叔可知道此事了?”罗锦言问道。
  “姑奶奶死活不让我告诉姑爷,非要让医婆给她落胎,可落胎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啊,我......”何太太泪流满目,强忍着抽噎继续说道,“我就瞒着她告诉了姑爷,姑爷一听就急了,他说他宁可不要官身,也不要功名了,也不能落胎。”
  “我一时没了主意,想了想,觉得还是来求求大奶奶您,听姑奶奶说过,她在秦家这些年,多亏了大奶奶照拂,就连姑爷的前程也是大爷照应着,大奶奶,我家姑奶奶成亲几年了,也只有霞姐儿一个,这次好不容易才怀上,真若是落胎了......还有姑爷,年轻轻的,没了功名和官身,他这些年的书就白读了。”
  罗锦言长长地透了口气,让夏至叫了小丫头进来,服侍何太太洗脸梳妆。
  见何太太乞求地看着她,她揉揉太阳穴,淡淡地说道:“即使三叔真的不要功名,保下这个孩子,三弟妹日后在族里也会难堪。你来求我,是想把怀孕的月份多说一两个月,以免被人怀疑,想让我来宣布这件事,我说得可对?”
  何太太的人像是霜打了一样,嘴唇哆嗦着,大睁着眼睛掉眼泪,夏至一刻也不敢离她左右,生怕她又不知轻重地给罗锦言下跪。
  好一会儿,何太太才道:“大奶奶,都是我家姑奶奶糊涂,做下这样的事来,若不是她怀着身子,我这个当娘的就扇她了,可是那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过得不好,我这当娘的也不好受,何况还有霞姐儿。”
  罗锦言以手支额,有气无加地道:“我这身子还虚着,这会儿撑不住了,何太太先回以,容我好好想想再说。”
  何太太千恩万谢地出去,夏至一起把她送出角门,看着她坐轿走了,这才回到含翠轩。
  见罗锦言还在临窗大炕上坐着,夏至没好气地对几个丫鬟道:“怎么还不扶大奶奶回次间的床上躺着?”
  罗锦言笑着说道:“别怪她们,是我不想去,这屋里凉快,你让我多坐一会儿。”
  夏至可不想让她凉快,叫了小丫头拿了薄被过来,盖到罗锦言的腿上。
  “您这会儿图凉快,落下病根,以后夏天里也要穿皮袄,看您还想不想凉快。”
  罗锦言失笑,月子里落下病根,夏天就要穿皮袄?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何太太来哭了一场,她还没生气,夏至却像是吃了火药,随时都要点着似的。
第八零六章 满庭霜
  何氏怀孕的事,罗锦言也很头疼。这个时候怀孕,无论是三个月还是四个月都会招来非议,若真是四个月倒也脚正不怕鞋歪,理直气壮,可是三个月却不同,即使现在嘴硬,待到瓜熟蒂落时就瞒不住了。
  罗锦言不怪夏至发脾气,她也不高兴,可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坐月子的人是不能劳心劳力的,生母李氏的例子摆在前面,即使是第三次坐月子,她仍然不敢放松懈怠。
  她在临窗大炕上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炕桌上一盏羊皮宫灯,秦珏沉着脸坐在炕桌前,他没防备罗锦言忽然醒过来,脸上依然是一副要找人打架的神情。
  罗锦言一看就知道,秦珏回来见她睡在这里,定是问过夏至了,夏至正在气头上,肯定实话实说,这件事她没有打算瞒着秦珏,夏至自是不会少说半句。
  “你醒了,饿了吗?厨房里炖了鸡汤,让人给你端过来吧,喝完鸡汤再用晚膳。”秦珏满脸是笑,刚才的阴翳一扫而光。
  罗锦言哼哼唧唧地,却不肯坐起来,秦珏知道她这些日子吃腻了这些,笑道:“你若是不肯起来,我就抱你了?”
  他知道罗锦言爱美,自从坐月子以后,就不许他抱她,生怕身上的味道熏到他。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罗锦言就坐起来了,忿忿道:“你就会欺负我。”
  秦珏哈哈大笑,高声叫了丫鬟们进来服侍,待到鸡汤端过来,罗锦言见今天的鸡汤清澈见底,没有半点油花,这才有了食欲,一碗鸡汤喝下去,却不想再吃饭了。
  秦珏也没有再劝她,任谁整天躺在床上被人不停往肚子里塞吃的,也会没有胃口了。
  罗锦言问他:“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秦珏道:“礼部有个郎中的空缺,许凤属意常一凡,霍阁老也同意了,到了庄首辅这里却给压下,今天廷议时,韩前楚就说庄首辅是在装腔做势,想压常一凡一头,给大家看,醉翁之意不在酒。”
  所谓举贤不避亲,常一凡在都察院的资历也已经熬够了,许凤是礼部侍郎,他要提拔常一凡,霍英也同意了,做为首辅又是常一凡长辈的庄渊却不答应,他这样的做法委实有些过了。
  罗锦言点点头,问道:“韩前楚有人要提拔,还是霍英?”
  秦珏拍拍她的脸蛋,笑道:“你这般聪慧,若是男子该有多好,做我的左膀右臂,我就能腾出手去做更多的事了。”
  罗锦言白他一眼,傻样儿,我若是男的,你还娶我吗?
  “这么说我猜对了?”罗锦言问道。
  秦珏道:“是霍星,其实礼部的这个位子他也能胜任,可惜礼部是霍阁老的天下,他自是不能过去,而我也不能让常一凡来刑部,所以......你懂了。”
  罗锦言一怔:“你是说,霍英和你,都属意霍星到刑部?”
  秦珏嗯了一声,道:“霍星为人刚正,我认为他来刑部,远比去礼部更适合,我原本担心霍阁老心有介蒂,没想到他并没有反对,更没想到却卡在庄首辅这里。”
  罗锦言忍不住看向秦珏,难道都说男人要成亲以后才能长大,这也不过七八年,当初桀骜不驯的青翠少年,就已经沉稳如山,宽广似海。
  “尹宸一天十道折子,我以为庄渊会和韩前楚拧在一起呢,想不到最先跳出来怼他的却是韩前楚。”罗锦言笑道。
  “你不是问我为何会回来得早吗?其实我本来是要去庄渊家里的,和他把常一凡的事情摊开来细说,可是霍阁老给我带话,让我先不要管这件事了,于是我就早早回来陪你了。”秦珏说道。
  罗锦言微一思忖:“庄渊是要借着这件事,和霍英达成什么条件吧?”
  秦珏捏捏她的鼻子:“管他们呢,我只想等到舅舅进京时,朝堂能够平稳过渡。”
  要平稳过渡,当然不能靠内阁的这几个老家伙,朝堂需要中坚力量。
  罗锦言便把钱万的事情告诉了秦珏。
  果然,秦珏听到钱万一而再去找元姐儿,他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再听说钱万竟是甘泉的恩师,他便起身走到门口,叫来了竹喧,吩咐道:“明天给奇巧馆的钱东家送拜帖过去。”
  罗锦言问道:“你不再仔细查查,看他和甘泉有无往来,就这样直接过去,会不会打草惊蛇?”
  秦珏道:“到了如今这一步,我还怕什么打草惊蛇?我们只有元姐儿一个女儿。”
  罗锦言顿时明白了,秦珏要去见钱万,并非是因为钱万是甘泉的恩师,而是因为钱万“骚扰”了元姐儿。
  罗锦言心里暖洋洋的,以前见他总是拎着豫哥儿,很少和元姐儿说话,还以为在他心里,儿子们更重要。
  她笑道:“若是钱万只是对元姐儿好奇,那也没有什么。”
  “那也不行,我的女儿,是什么人都能好奇的吗?”秦珏冷哼。
  罗锦言觉得吧,她和秦珏是说不清了,她只好把话题从元姐儿身上挪开,问秦珏:“当年钱万应该只是教授举业的,甘泉也是科举入仕,他是天赋异禀吗?”
  秦珏又哼了一声:“甘泉是寒门出身,甘家是祖传的木匠,我之前就知道他和宗东畅是一个授业恩师,为此我还让人查过宗东畅,却查出甘泉在京城时,和宗东畅便往来甚少,甘泉致仕离京,宗东畅那么有钱,却只送了五两仪程。因此,我便没有继续查下去,想不到甘泉的那位授业恩师竟然就在京城。”
  罗锦言也觉得不可思议,同门师兄弟薄凉如此,一定是当中发生了什么。
  钱万是由宗东畅奉养的,是不是也和甘泉不睦呢?
  她一直避而不谈帽沿胡同的事,可是临睡之前,秦珏却对她说:“秦瑛和何氏的事,你不要管了,明天我会亲自到帽沿胡同走一趟。”
  罗锦言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道:“那可不行,你虽是长兄,可也没有大伯子管到弟媳妇屋里的规矩,这事还是让我来办吧,总能有好的办法。”
  “有什么好办法?就说迟生一个月,你当她怀的是哪吒,说迟生就迟生,外人笑她的同时,你这宗妇还有何威信可言?”秦珏越说越气,何氏的娘竟敢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惜惜,是欺负他老婆坐月子不能动弹吗?
第八零七章 男子汉
  多年夫妻,两世为人,罗锦言早就摸透了秦珏的脾气,那就是他的脾气上来了,千万不能和他硬碰硬。
  今天秦珏摆明很生气,若非罗锦言还在坐月子,他早就发作起来了。
  前世她做过皇后,今生从嫁进门就是宗妇,站在她的角度上,她深知何氏的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可她不愿意去想。罗锦言生了四个孩子,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孩子受委屈,没出生的孩子当然也一样。
  她闭上眼睛假装很困,秦珏果然不说话了,蹑手蹑脚回到罗汉床上,可罗锦言知道,他翻来覆去,直到半个时辰后才没了动静。
  可罗锦言也没有想到,次日她便头晕脑胀,晕沉沉的没有一点力气。医婆来给看过,说是她月子里本就气血不足,天气太热,加之又累着了,才会这样,不过倒也不是大事,静养几日便好,只是不能再操劳,否则落下病根,以后想养回来就难了。
  夏至气得不成,偏偏又有族里女眷过来,她全都给挡下了,说大奶奶累着了,这会儿身子不适,需要静养。
  还没到晌午,长房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四太太着急上火地去找三太太:“三嫂,您知道大奶奶怎么累病的,我打发人去问,说明远堂的人吞吞吐吐,都不肯说。”
  不但累着了,而且还给累病了,月子里的人,给累成这样,无论有没有传出去,都是苛待媳妇。
  罗锦言上边没有婆婆,别人只会认为是两个婶子的事。
  三太太数着手里的佛珠,淡淡地说道:“你急什么,又不关你我的事,你只是找人去问怎么累着的,怎就不知道问问昨天大奶奶见过谁?到明远堂的也就走两个门,长房这边自不必说,一问就能知道,角门那边难一点儿,可是同在一个胡同里,也总有人看到吧。”
  四太太脸上微红,道:“可不就是,我也是给急糊涂了,玉章媳妇见谁了?”
  “一个是她酱菜铺子里的鲁娘子,另一个嘛......”三太太顿住,卖了个关子。
  “酱菜铺子里的鲁娘子,那就和大奶奶自家陪房差不多,那媳妇很会察言观色,我见过几回,那另一个是谁?”既是自家的陪房,想见就见,不想见挥挥手就打发出去,决不会累到身子不适的地步。
  三太太放下手里的佛珠,叹了口气:“是怀安的岳母,何家太太。”
  四太太大吃一惊,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何太太。记忆中何太太不是个多事的人,平日里和九芝胡同鲜少走动,昨天既非逢年过节,也没有婚丧嫁娶,何太太来见罗氏做什么?
  说起来也是长辈,罗锦言自是不能冷落她。
  “怎么是她?她有事为何绕开咱们两个,独自去见个晚辈?”四太太心里不忿。
  三太太哼了一声,道:“等着看吧,定然是怀安媳妇有事了,这还定是棘手的事,否则大奶奶也不会让人知道她身子不适,她可不是没经过事的。”
  秦珏下衙之后就去了帽沿胡同,秦瑛看到他来了,脸色登时变了。
  秦珏冷冷地看着他:“你做了几年父母官,我以为你终于懂得什么是责任,什么是义务,想不到你还是没有长进。”
  秦瑛没有说话,默默跪下。
  秦珏看到跪在面前的秦瑛,在心里叹了口气,秦瑛自幼长在吴氏身边,吴氏对待两个儿子,总是踩一个抬一个,又有秦牧这个榜样,秦琅和秦瑛全都养歪了。好在秦瑛的心思简单,否则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以前几句话不合,秦珏便把秦瑛扔进湖里,那时他们还都是十几岁的少年,现在却已都为人父。
  “大哥,这不关何氏的事,都是我,不用御史参我,我自己向礼部请罪,这官身这功名我都不要了,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秦瑛虽然跪着,可脖子梗着,背脊挺得笔直,像是随时要赴死的义士。
  秦珏抬脚把秦瑛踹个跟头,冷冷地道:“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你一个人能当得起的?你有没有为何氏想过?你被礼部处罚,世人只会说何氏狐媚,拖累了你的前程,你又有没有为霞姐儿想过,有一个不孝不义的父亲,一个狐媚克夫的母亲,她在族里能抬得起头来吗?她以后的亲事怎么办?”
  秦瑛大张着嘴,被秦珏劈头盖脸的质问击得哑口无言,脖子虽然还是梗着,身子却蜷了起来,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跪在那里。
  他好一会才说:“我会对本家的几位老祖宗和族里的长辈说清楚,不会让他们怪罪到何氏头上。”
  秦珏冷笑:“你要怎么说清楚?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想,是不是认为何氏不但狐媚,还犯口舌,怂恿你到长辈面前为她说项?你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是自幼长在富贵丛中的世家公子,这些事你不懂吗?若是你还不懂,回过去想想吴氏。”
  秦瑛如坠冰窟,秦珏口口声声说吴氏,而非原先的二夫人,或者“你的母亲”,那是因为吴氏是被休之妇,无论私底下如何,在人前他都不能再认吴氏为母。
  秦珏让他想想吴氏,就是在提醒他莫忘前车之鉴。
  当年的那些事,他虽然不知全部,可也清楚以吴氏的那两下子,怎么会利用程茜如加害秦珏,又怎会误把程茜如打死?能想出那种恶毒奸计的,只有秦牧,他的父亲。
  吴氏是给秦牧背黑锅的。
  出了那么大的事,父亲致仕,让出族长之位,休了吴氏,便把一切全都抹去,他还是曾任三品大员的饱学之士,他还是秦家二老爷,他还能续娶妙龄少女。
  而吴氏却只能活不活死不死地住在庵堂里,连自己的儿女都不能相见。
  秦珏怕他还是不明白,继续说道:“当年二叔父是致仕了,你现在也要自请辞官,削去功名,这和二叔父的所做所为倒有异曲同功之妙。就是不知道,当年你们娘赔上了吴氏,今时今日还要再搭上何氏吗?可你别忘了,当年你们姐弟几人都已成亲,可霞姐儿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是想让她成为丧母长女,还是休妇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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