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挨住赵昱的手,王玉宁吓了一跳,这手烫的厉害,她不知道这是动情的缘故,还以为赵昱发烧了,忙探手向他额头摸去,嘴里说着:“怎么这么烫?”
“别动。”赵昱比她大了几岁,身边也早有了通房,这些事却比她清楚的多,慌忙把她的手拂开,哑声说,“你既然要等成亲,这会儿就别凑过来。”
王玉宁愣了一下,模糊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张脸顿时又滚烫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赵昱深吸了几口气,猛地走到窗边打起了窗户,凉凉的夜风吹进来,他发烫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最后疲倦的说:“睡吧。”抱起王玉宁,轻轻放在床里面,自己背对着她躺下,使劲闭上了眼睛。
王玉宁紧张的睡不着,却又不敢动,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是对前途的担忧,一时是对失/身的恐惧,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不一时就打湿了枕头。
待她醒过来,窗纸上已是一片光亮,赵昱坐在床沿上看着她,说道:“走吧,咱们找个地方先住下。”
“然后呢?”她怔怔地问。
“要么侯府答应咱俩的婚事,要么我去从军,给你挣个凤冠霞帔。”赵昱拧着浓眉说,“总之不会让你什么都没有。”
王玉宁心下一松,脱口道:“好!”跟着又反应过来,忙说,“阿昱,只要跟着你,什么都没有我也心甘情愿!”
赵昱伸手拉她起来,把她抱在怀里胡乱亲了一下,立时又放开,笑道:“好,咱们走!”
☆、父子
“什么?没找到?”王氏抓起茶杯砸了过去, “你干什么吃的!”
管事被茶杯砸了个正着,额头上立刻鼓起一个大包,但他不敢叫疼,只能伏在地上恳求说:“二爷是半夜里走的,小的一时没留神,小的立刻带人再去找, 肯定能把二爷找回来!”
王氏啐了一口, 骂道:“滚!找不回来你也别回来!”
管事飞跑着出去了, 王氏倒在椅子里, 满心疲惫,她想不通,明明派了那么多人跟着赵昱, 怎么还能让他跑了?到底怎么回事?
王保家的轻轻给她揉着眉心和太阳穴,低声说:“夫人要不要派人去舅老爷家里看看?”
“去那儿干嘛?”王氏话一出口, 立刻反应过来, “你是说玉宁?这个小贱人!”她一叠声叫起来, “快去王家看看那个小贱人在不在!”
派去王家的人还没回来, 赵正爵一脸不快地进来了,一见王氏就说:“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二郎跑了?”
王氏忙站起来,堆起笑脸说:“侯爷别着急, 就是一时半会儿没找着,可能出去散心了,没准儿一会儿就回来了。”
赵正爵缓缓坐下,道:“你别替他遮掩了, 要真是出去散心,这会儿早该回来了。你素日办事我一向不过问,不过今儿可是二皇子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他不回来谁去陆家道歉?耽误了这事,二皇子可不会轻易放过咱们。”
王氏皱着眉头说:“我正派人找着,不定很快就有消息了。”
赵正爵叹口气,道:“你呀,平日里也是太惯着他了,养成他一副心高气傲的脾气,一丁点委屈都受不得,我看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实在不行你就自己去陆家走一趟,好歹把这事弥缝上。”
王氏委委屈屈地说:“侯爷您也知道的,我上次去提亲,陆家那个老婆子就差指着我鼻子骂了,她们陆家根本没把咱们侯府放在眼里,我是不敢去了。”
“那么怎么办?你总不见得让我去吧?”赵正爵冷了脸,“我素日里惯着你们,可不是让你们给我添堵的!”
王氏早已有了计较,忙说:“家里不是还有一个顶合适的人吗?”
赵正爵愣了一下,问道:“你是说……大郎?”
“对!”王氏道,“他做哥哥的,弟弟做错了事他出面帮衬帮衬最合适不过了,他是小辈,又是替弟弟出头的,陆家再不讲理,也不会为难他,却不是比我去更合适?”
赵正爵犹豫不决。自从王氏进门生下赵昱,他的注意力差不多全放在了这对母子身上,大儿子几乎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后来他忽然发现大儿子已经不声不响地长成了一个极出色的青年,丝毫不逊色于京中其他世家子,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与原配林氏相处的时日虽然不长,但毕竟是初次成婚,自有一番少年夫妻的情义,只是当年他心智不坚,在林氏缠绵病榻之际跟王氏勾搭成奸,林氏可以说是被活活气死的,他愧疚之余,便有些害怕见到赵骞,每次只要见到赵骞与林氏相似的面容,他夜里总会梦见林氏,还是咽气时背转了身子不愿意见他的决绝模样,让他又怕又愧。
在这种心态下,他索性撒手不再管赵骞的事,反正府里有丫鬟婆子照料,冻不着也饿不着。他原本还想过把赵骞送去林氏娘家养一阵子,只是林氏刚刚过世不久林家就因为卷进朝堂党争被贬为庶民,合家回了两千里外的原籍蒲州,他也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再后来林家老太太送来了林战和林绩,说是给外孙子作伴,他曾偷偷去竹园看过,见三个少年相处的很好,便彻底放下心来,此后除了节庆过年,连赵骞的面也极少见。
这些年来他手把手教赵昱弓马骑射,给他请师父学兵法布阵,带着他在京里走动,提前结交朋友同辈,几乎把所有的父爱都给了赵昱。只是等赵骞开始出来交际时,他才发现,这个他从来没管过的大儿子居然比他亲手带大的二儿子要出色很多。
可能是林家人天生就出色吧,他想,当年林氏嫁给他,也有不少人背后议论说亏了,因为林氏长得美,林家又是有名的武将世家,比籍籍无名的肃宁侯府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只是这样一来,他越发心疼赵昱,以往王氏有意无意替赵昱委屈,哄着他改封赵昱为世子,他也只是听听罢了,这两年他是真放在了心上。
赵骞已经那么出色了,何苦再要什么世子之位?阿昱本来就弱,又不占嫡长的名分,王家又是一滩烂泥,阿昱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要是连世子之位也不给他,未免太可怜了些。
赵正爵存了这个心思之后,倒也没少想办法,但是于情于理他都站不住脚,虽然也跟一些朋友提过,但对方听完都连连摇头,劝他不要轻举妄动,当今以礼法仁孝治天下,这种事若没有厉害的靠山能说上话,绝对办不成。
他把自己认识的人筛了几遍,还是没找到一个厉害的靠山。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王氏跟他提了娶陆微的主意,陆家有钱,陆微有好舅舅,陆老太太在宫中有人,只要把陆微捏在手里,不愁陆老太太和杨毅不出钱出力帮赵昱当世子。更妙的是陆家大房就只剩下一个未成丁的小男孩,就算将来赵昱冷淡陆微,也不用担心陆家人打上门来,毕竟以陆老太太的年纪也没几年好活,杨毅又是舅舅,算不上正经娘家人。
赵正爵虽然觉得这事不那么地道,但还是默默支持着王氏的行动,他给不了小儿子最好的东西,别人能给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盘算得好好的事情,一旦行动起来,桩桩件件都不如人意,直弄得赵昱颜面扫尽,还被二皇子亲口罚了,以后在京中的勋贵人家中,恐怕就没法再走动了。
王氏见他一直都不说话,走近了把手搭在他肩上,柔声说:“侯爷,都是我这当娘的不好,没本事帮到阿昱,害得他只能出此下策,结果落到这步田地!”她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又道,“若是侯爷觉得不该让大郎丢这个脸,那,那我就拼着让陆老太太打一顿骂一顿,我去替阿昱道歉!”
赵正爵长叹一声,拍拍她的手,道:“算了,我去跟大郎说吧。”
王氏抹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看着赵正爵犹豫着踌躇着终于往竹园去了,她放下帕子,冷冰冰地问:“去王家的人回来了没有?”
“已经回来了,因为侯爷在屋里,我就没让她进来。”王保家的低声说,“侄姑娘昨天打昏了看管她的婆子,卷了东西也跑了。”
“小娼妇,我就知道是她!”王氏两只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我好好的儿子怎么能由着她勾引坏了!快去找,找回来看我不打死她!”
赵正爵犹犹豫豫往竹园走去,转过假山之后,路上便没什么人来往,空荡荡的尽显寂寥,与王氏和赵昱那边热热闹闹的情形大不相同。赵正爵有些心虚,大儿子这边伺候的人太少了,根本不像侯府的排场。
不过,反正他生性孤僻不爱说话,人多了只怕他还嫌烦。赵正爵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多了,随手推开虚掩的柴扉,院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他便继续朝屋里走去,刚进门就有个东西嗖一声从他身边蹿了出去,吓了他一大跳,回头看时,却是一只胖胖的狸花猫扬长而去。
越发乖僻了,赵正爵想,大男人养这么个东西。他咳了一声,示意自己来了,很快就听见轮椅的声音,然后赵骞出现在眼前,叫了声“父亲”。
赵正爵有些难以启齿,扭捏了半天,最后硬着头皮说:“你兄弟有些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代他去陆家道歉吧。”
赵骞很快答道:“好。”
赵正爵吃了一惊,他印象中这个大儿子并没有这么好说话。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沉默了一会儿,又解释说:“不是我偏帮着你弟弟,确实是他不在家,我跟你母亲也不好过去,想来想去只有你去最合适。”
赵骞还是面无表情地说:“好。”
赵正爵觉得没法再跟他谈下去了,咽了口唾沫,尴尬地说:“那你赶紧去吧,东西在你母亲那里,待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
赵骞道:“明天去。”
赵正爵愣了一下,明天说不定赵昱就回来了,哪里还需要他代替?原来他嘴上答应着,心里是打的这个主意!他有些不快,便说:“今天是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怎么好再拖?我知道你一向对你弟弟和你母亲有些偏见,但是这事情关乎侯府的体面,你身为侯府长子,该担起来的责任不能推脱。”
赵骞平静地看着他,道:“如今已近午时。”
“那又如何?”
“没有下午登门道歉的道理。”
赵正爵噎了一下,只得说:“你说的也对,那怎么办?”
“我马上派人给陆家打个招呼,明天不管二弟回不回来,都是我去。”
赵正爵心中一阵松快,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算解决了。他点点头,道:“你考虑的很周全,就这么办吧。”
他见赵骞点头后又仰头看他,像是等着他再说些什么,但他实在无话可说,最后只摆摆手,忙忙的走了出去。
他来的时候犹豫迟疑,走的极慢,回的时候却健步如飞,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后婆娑的竹影,这才松了一口气,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迈步往回走。
作者有话要说: 赵骞:反派都私奔了,我连小手都没摸过,作者你要不要这么偏心……
胖喵:要不直接给你安排洞房戏?
赵骞:好啊好啊!就怕某人不答应,作者菌,要不你悄悄地进行,给她个惊喜?
陆微:我都听见了啊!居然奢望脖子以下情节,罚你跪搓板!
☆、报复
林战跟着下人, 目不斜视地走进陆家内院正房,抬眼看见一个长眉乌发,面相慈和的老夫人坐在正中塌上,陆微坐在下首的春凳上,他便知是那老夫人是陆家老太太,赶忙单膝跪下见礼, 说道:“林战奉肃宁侯府大公子之命, 特来给老太太请安。”
陆老太太半晌才说:“起来吧。”
林战站起身来, 恭恭敬敬肃立在旁, 半晌没听见任何吩咐,林战心知是要给他个下马威瞧瞧,便不动声色站着, 一双眼睛微微垂下,半点也不乱看。
过了许久, 才听陆老太太问道:“你是赵大郎的手下?”
林战忙道:“是。”
“为什么是他遣人来?赵昱呢?”
林战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 便道:“二公子突然有急事离家, 一两日内可能无法赶回, 侯爷命令大公子代替二公子登门道歉,大公子见今日已晚,便让小的先来跟老太太请个罪, 恳求老太太网开一面,允许他明日登门赔礼。”
陆老太太深感意外,再想到京中关于肃宁侯偏心继室之子的言论,心中甚是感慨, 脸色便缓和了许多,道:“肃宁侯府行事果然与众不同,小儿子办了错事躲起来不出头,便让大儿子来顶罪,也罢,看在他也是无辜受累的份上,就依他所说的办吧。”
林战再次行礼,道谢之后又说:“大公子还吩咐小的给陆大小姐带来一个人,请陆大小姐发落,可否让她进来?”
陆老太太看了看陆微,见她微微颔首,这才说:“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两个婆子押着一个丫鬟打扮的人进来,跪倒在陆老太太跟前,直到陆微说了声“抬起头来”,那丫鬟才战战兢兢抬了头,一双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看人。
虽然只是见过一次,但陆微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那天在月西园引她和刘妤去水坞的丫鬟。
看来赵骞办事效率的确很高。
陆微向陆老太太道:“是那天在月西园意图陷害我的丫鬟。”
陆老太太收敛了笑意,问道:“你是受何人指使?”她声音虽然不高,但听起来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正是位高之人才有的威势。
那丫鬟被林战抓到时已经受了一番审讯,此时也不抗拒,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清楚:“奴婢受肃宁侯夫人指使,先是谎称刘家老姑太太的吩咐带陆小姐和刘小姐到水坞,后来又引着刘二公子和其他人到水坞去找陆小姐。”
“王氏怎么能使动你?”陆老太太又问。
“奴婢一家原本是肃宁侯府的下人,后来赵二公子与刘二公子交好,就送了几个下人给刘二公子,奴婢恰好被选中了。”丫鬟此刻没什么顾忌,说得十分顺溜,“侯夫人说如果奴婢不照她的吩咐办事就要奴婢一家人的性命,奴婢没有法子,只能照做。后来陆小姐跟赵二公子吵嚷起来,奴婢就趁机跑了,侯夫人安排奴婢藏在乡下,一直到大公子的人找到我。”
她说完后垂着头伏在地上,静等陆老太太处置。如今大公子已经把她的家人都送到了王氏不知道的地方,身契也放了,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陆老太太的脸色很难看,她虽然早听陆微说这事是王氏母子的安排,但是当面听人说起,还是抑制不住的生气,于是对着林战道:“侯夫人真是好手段!”
林战躬身行了个大礼,道:“大公子说,此人由贵府发落,他绝无二话。”
“哼,堂堂侯府夫人对一个晚辈做出这种无耻下流的事,难道还想拿个下人抵罪不成?”
“大公子说,如果老太太要追究责任,他会把相关的证物都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