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水晏也到了,轻笑道:“什么想娘家了?难道我待她不好?”
探春红了脸,只是去伺候南安太妃。
南安太妃道:“晏儿最狭促,若他欺负了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锤他。”
三人热热闹闹说着话,彼时水汷水雯还未睡醒,他们三人便先吃了饭。
吃完饭,南安太妃与探春先后上了轿子,一路往荣国府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备嫁
太后赐婚的懿旨一下,有人欢喜有人愁。
有人道南安王这次算是失了宠,娶一个皇商的女儿做正妃。
有人道南安王重伤未愈,现在都下不了床,这时候赐婚,不是平白的糟蹋人家姑娘吗。
种种流言,弥漫在京城大街小巷。
薛蟠听了,暗自气恼,却又不敢往家里说,怕引得母亲又再垂泪,只能憋在心里,火气越来越大。
这日,香菱给他捧的茶略微烫了点,他便把茶杯都打了,茶水湿了香菱裙摆,薛母见了,不免又说了他两句,他斜拉着脑袋,默不作声。
宝钗见此,又劝母亲,又劝兄长,又让莺儿拉着香菱下去换衣服,又把母亲推出去,屋里只剩了她与薛蟠,方亲自倒了茶,递给薛蟠,道:“哥哥可是遇到了烦心事?这几日,你的脾气越发的大了。”
薛蟠知宝钗素来心细如发,他的这些异常必然是瞒不过她的,只得道:“还不是你的婚事给闹得?外面都传...”
话到这,扎然而止,看着宝钗恬淡的面容,长叹一声。
宝钗知与当初探春的传言大同小异,抿嘴一笑,道:“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哥哥不去理睬也就是了,何苦放在心上,气坏了自己。”
薛蟠皱眉道:“可那传的也太难听了些!”
宝钗又与薛蟠斟了一杯茶,道:“赵姨娘大闹荣禧堂的事情,哥哥难道忘了?想来外面传言也与当时一般,再难听,又能难听到哪?探丫头都忍得,我们忍不得吗?”
“再说了,探丫头如今过的什么日子,想必哥哥也是听说过一些的。南安太妃亲自送她回府,这样的体面,别人求都求不来。”
南安太妃来荣国府另有它意,宝钗只当不知,薛蟠又不整日在闺阁厮混,里面的门道自然不甚清楚,听宝钗这般说,心里便信了八成。
薛蟠当下也不再郁结,欢欢喜喜拿来账目,给宝钗瞧,道:“这些铺子,你看上了哪个,只管带去。天家不比平常人家,若嫁妆少了,没得让人说嘴。”
宝钗知薛蟠这是为她好,也不推辞,勾了几个早已与母亲商议好的铺子,便又将账目递给薛蟠。
兄妹俩说说笑笑间,忽然有小丫鬟来报:“王妃来了。”
薛蟠纳闷道:“咱家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亲戚了?”
宝钗一边站起来迎,一边笑道:“哥哥可是糊涂了?是探丫头。昨日她与王府二公子进宫谢恩,太上皇喜欢他们,给了二公子一个郡王的爵位,现在她可不就是王妃了。”
说话间,探春进了屋子,见薛蟠也在,笑着道:“表哥今日怎么有了空,居然在家里?”
荣国府上下皆知,薛蟠是一个没有笼头的马,整日里在外面玩闹,很少在家。
薛蟠见探春这般打趣自己,面上微红,道:“三妹妹这是哪里话?”
宝钗道:“又错了,如今是王妃了。”
宝钗拉着探春坐在炕上,又让文杏冲茶。
薛蟠知她们姐妹俩聊些知心话,与探春略说几句话,便起身告辞。
探春卸了手上长长的鎏金护甲,交予侍书,接了茶,道:“宝姐姐还是这般爱打趣人。”
“你们嘴也太快了些,不过是太上皇略提了一下,赐爵圣旨还未下,府上便开始叫开了。”
探春抿了一口茶,拉着宝钗衣角,娥眉微微蹙起,问道:“是不是从赵姨娘那传出来的消息?”
宝钗避而不答,笑笑道:“左右不过这几日的事情,你得了好,府上的人自然都替你开心。”
探春哼了一声,茶杯也放了下来,道:“府上的事情,你不也清楚?没出阁之前,外面传的再难听,终究是外面的事,谁能想,府上居然也传了起来!到底是老天保佑,没让那些人如了意!”
如今宝钗与探春当时处境相同,自然更明白她的难处,又耐心劝了一会儿,探春脸上方好。
“只顾向你道苦水了,险些把正事给忘了。”
探春一边笑,一边从袖子里抽出一沓纸,递到宝钗手里,笑道:“你瞧瞧,都是什么?”
宝钗接过,翻开来看,是一些铺子与庄子,正在疑惑间,忽而想起水汷与水晏的交情,睫毛微微一抖,眸中温色一闪而过。
探春道:“大哥说,这些都是底下人孝敬他的,太妃不知道,让我拿了给你做嫁妆。”
话刚说完,探春又抿唇一笑,道:“我觉得吧,八成是大哥这么些年偷偷攒下来的,怕你不收,才这样说的。”
“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模样性情,对你又这般上心,你说说,你还有什么好挑的?”探春打趣道。
宝钗依旧是端坐持重的,挂着淡淡笑容的脸上,让人看不出她的心思,她将东西推了过去,道:“你替我谢过王爷好意,只是这东西,我是不能收的。”
任凭探春好话说了千遍,宝钗也只是不收,探春无法,只得又收了回去。
探春来了这么久,侍书提醒她该回荣国府了。
探春起身告辞,宝钗送她出仪门。
薛家在京都的宅院远比荣国府的梨香园宽绰,楼台亭阁,九曲回廊,无不昭示着旧主人的尊贵。
穿过汉白玉雕就的长廊,宝钗又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早上南安王府送来的水汷的身量尺寸,如今还在桌上安放着。
大婚之日,新郎穿的里衣,是要新娘亲自裁做的。
宝钗善女红,对她来讲,自然算不得什么。
然而宝钗却不太想动手,叫来了文杏,道:“你替我为王爷做身衣服。”
文杏疑惑道:“姑娘的手艺要比我好,何苦来,让我在这班门弄斧?”
宝钗道:“我这几日身上不好,又给公主绣了一些经文,精神越发不济了,若非如此,又怎会用你?你只管做便是了,对外就说是我做的。”
文杏听了,动起针线来。
过了几日,成衣做好,铺开让宝钗验工。
宝钗草草瞄上几眼,道:“做的很好。”
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支金步摇,赏给文杏。
文杏接了,喜不自胜,成衣做好有赏,若再绣上一些东西,自然也是有赏的。
过了一会儿,文杏又问道:“姑娘,这衣服上是绣鸳鸯戏水,还是绣鹊上枝头呢?”
宝钗微微一怔,合上正在翻看的书,漫不经心道:“鹊上枝头就很好,你绣那个吧。”
她与水汷并非鸳鸯,自然是不用绣鸳鸯戏水的。
晚间探春回到王府,寻了个机会,将宝钗不收东西的事情向水汷说了,水汷听了,微微皱眉。
明明秦远告诉他,将体己交给妻子,是最能哄妻子开心的,但为何宝钗不收呢?想了一会儿,恍若大悟,秦远连个相好的都没有,能懂什么女儿心?瞎出主意罢了!
看面前探春面带喜色,想想觉得还是多像水晏取经方为正理。
过了几日,薛府送来宝钗做好的衣物与陪嫁单子,水汷听了,忙奔到正厅。
正厅里,南安太妃与探春正在翻看嫁妆单子,探春笑道:“都道“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到底是金陵薛家,陪嫁比我一个国公家的姑娘还多上一倍。”
见水汷来了,探春连忙起身去迎,道:“大哥也来看看。”
探春又向水汷递了个眼色,那得意的神情,仿佛在说,怪不得不收你的那些东西呢,宝姐姐这样的家底,自然是看不上那些的。
水汷粗略扫过,敷衍似的点点头,道:“金陵薛家,名不虚传。”
目光又去寻找宝钗做的衣服。
探春打开包的整整齐齐的包裹,道:“我们这些亲戚里,数宝姐姐的女工最好。”
南安太妃听了,不禁也来了兴致,放下厚厚一沓单子,去瞧那衣服。
衣服铺开,针脚倒是细密,布料也是最上乘贡缎,袖口上,金银线绣着海浪祥云。
原本不太满意宝钗做儿媳的南安太妃忍不住点头,道:“她倒是有心了。”
再往下看,衣缘上,绣着的是鹊上枝头,绣工中规中矩,不算十分出彩。
探春见了,却不敢支声了。
她与宝钗最为要好,平日里也没少在一起做女工,宝钗什么手艺,她是最清楚不过的,面前的这套衣服,显然不是出自于宝钗之手。
南安太妃不好拂探春面子,只好道:“倒也不错。汷儿,你且去试试吧。”
水汷拿了衣服,捧在胸前,回到内室,爱不释手,低头轻嗅,有着极淡极淡的幽香,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
水汷原本欣喜的心情又有些不开了,他知道,那是冷香丸的味道。
宝钗有旧疾,要吃冷香丸来压制。
水汷好看的剑眉皱起,一时间连换衣服也忘记了,抱着衣服怔怔出神。
她又犯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水汷:心肝张嘴吃药!
宝钗:....滚!
小天使们节日快乐呀!~
☆、嫁衣
水汷替宝钗挡箭之后,宝钗曾塞了许多的冷香丸,水汷喜欢得紧,总也舍不得吃。丸子有着异香,水汷便叫来了徐朋义,让他看看是什么构造。
徐朋义研究半日也没有研究出什么门道,后来还是水汷问薛蟠问出来的。
薛蟠道:“这是冷香丸,一个癞头和尚给的方子,我给我妹子制的,别提多繁琐了!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开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十二两。”
薛蟠喝着酒,醉眼朦胧:“把这四样花蕊,在第二年春分的时候晒干,跟药末子和好了,一起磨成沫。然后再去取雨水那天的雨水十二钱,白露那天的露水十二钱,霜降那天的霜十二钱,小雪那天的雪十二钱...”
薛蟠讲的絮絮叨叨,水汷一一记得心里,他知道的太晚,只备好了冬天的白梅花蕊,其他的东西,还要等到来年再去收集。
宝钗旧疾犯了,水汷心里颇不是滋味,有心想去瞧她一眼,想起那夜她的交代,又不敢贸然前去。
想提笔写信一封,想起宝钗素日为人,又怕她觉得他轻浮,也不敢研磨铺纸。
心里如猫抓一般,乱糟糟的,不是滋味。
正当他郁闷之时,院内传来秦远的声音。
水汷胡乱换上衣服,秦远见了,打量一番,耿直道:“王妃的女红也没传闻中那般好啊。”
见水汷面色不善,又连忙补充道:“不过在闺秀中也是十分出色了,千金的小姐,以后的王妃,哪能把时间都花在女工上?以后多陪王爷才是正理。”
那句“多陪王爷”,正中水汷心扉,说了秦远几句,把宝钗的绣工夸得天花乱坠,也就不再计较他吐槽的话了。
水汷道:“探春的二姐姐不是来府上了吗?你有了人陪你下棋,又来我这做什么?”
秦远轻笑,道:“二奶奶棋艺如此,她的姐姐棋艺又能有多精进?不过下面的人奉承的厉害罢了,做不得真。”
丫鬟捧上茶,又垂首敛眉退下。
秦远赞许道:“自二公子在你这闹了一场以后,你院子里的丫鬟比以前安分多了。以后王妃进了门,看到丫鬟们这副模样,面上不显,心里也是欢喜的。”
水汷听秦远这般说辞,想起他出的主意,不禁埋怨了一番。
二人喝着茶,秦远道:“我打听到一件趣事,说是二公主昨日去见太上皇,求太上皇让左立送嫁。”
水汷纳闷道:“北疆是北静王水溶镇守的地方,理应他去送嫁,怎么又扯到了左立身上?”
秦远道:“这你便不知道了吧。”
秦远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前些年宫宴,嫔妃公主们在高楼处看烟花,不知怎地,二公主被甄太妃推了一把,从高楼中坠下,是左立救了她。”
水汷皱眉道:“谋害皇嗣,这是大罪。”
秦远道:“谁说不是呢?但太上皇的性子,你比谁都清楚,素来不注重公主,况甄太妃又给他生了六皇子,二公主摔下高楼又没受什么伤,此事竟也不了了之了。”
水汷又想起宝钗,若她为他生下了女儿,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舍得不注重?更别提别人蓄意陷害了,只怕他先拎着剑去结果了那人,哪怕那人是他的妻妾。
女子原本是上天最得意的作品,千娇百媚的,为何嫁了人,便成了乌鸡眼似的,非要闹个你死我活?
当年社会,女子只能嫁一人,而男子可以一妻多妾,坐享乘人之福。
若是女子也能嫁多人呢?
想到这,水汷不寒而栗。
若是宝钗嫁了自己,又嫁了旁人,只怕他也恨不得置那人于死地,又怎么会与人和平相处?
南安王府传来消息,说南安太妃很中意宝钗做的衣服,王爷也喜欢得紧,去王府的婆子们受了重赏,回到薛府,喜笑颜开的,笑着向薛母回话。
薛母道:“可曾见到王爷?他的病情如何?”
婆子刚在王府得了赏,又心想在薛母这也讨点赏,尽管只看到了水汷的一片衣角,上下嘴皮子一碰,便开始信口开河:“见到了,见到了!”
“王爷穿着姑娘做的衣服往那一站,天神似的模样,看着比大爷还要结实呢,哪里瞧得出一丝病容?到底咱家姑娘是有大福的人,婚事刚刚定下,王爷的伤便好了七七八八。您老啊,只管等着享福吧!”
薛母闭眼念佛,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王爷的伤好了,我这心才能落回肚里。”
又叫丫鬟,重重赏婆子。
婆子见了钱,眉飞色舞,又夸了一番宝钗方离去。
莺儿传来婆子的话,宝钗听了,默不作声。
文杏听了宝钗的吩咐,找来了她前些日子绣好的手帕,放在匣子里,犹豫道:“姑娘,这些都烧了?”
莺儿道:“什么东西?让我也看看。”
说着便打开匣子,里面尽是一些帕子、络子之物。
莺儿拿在手里,有的帕子绣的是三月牡丹艳压百花,有的是六月荷花才露尖尖角,有的是九月绿枝重重藏着数点红的海棠,有的是腊月一枝白玉条上寒梅,又有兰竹菊各种,最下面的,是一副鸳鸯戏水。
林林总总,各式各样,却都有着一个特征,帕子边上,金线绣着祥云,银线绣做海浪。
莺儿道:“好好的帕子,姑娘熬了多少夜,才一针一线绣成的,烧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