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春梦关情
时间:2017-11-02 16:23:10

      她一面说,一面又冷笑,斜昵元邑,声音里透着清冷:“她出身本不俗,又生了让哥儿,我知道初入宫时你只给她一个妃位,是为了叫她安分。可你别忘了,胡氏一向心气儿高,平白的叫人压她一头,她能甘心吗?”
      元邑此时才变了脸。
      元清口中所说的胡氏,单一个媛字为名,是元邑做太子的时候,太皇太后指给他的侧妃,比董善瑶进门晚了两年。
      不过胡媛很争气,头一胎就生了儿子出来。但也正因为她的这个儿子,才叫元邑一向不愿意抬举她。
      本来按她的出身和资历,元邑御极之后,就是抬她一个贵妃都不为过,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当日接她入宫来,只册了明妃,住在启祥宫中,她生的那个儿子,也被太皇太后接到了跟前带着,没有再放回她身边儿去。
      这么一来,胡媛在禁庭中的地位就很是尴尬了,尤其是在高令仪她们入宫之后。
      这内宫之中有谁不知道,启祥是这东西十二宫中最为狭促的一处,且它前头的大殿与长春宫想接,本来就是长春宫的戏台,只是长春多年来无人居住,才搁置了。
      但是如今徐明惠住进了长春宫,位份上与胡媛又是平起平坐的……董善瑶的用心,很是值得推敲啊。
      元清双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冷眼看他:“我在这禁庭中长大,遇到过的人,见到过的事,很少有什么是能让我打从心眼里佩服的——”
      她将话音拖的长了又长,身下是花白的虎皮,手边是暗红的木案,诺大的乾清宫,一时间却静默的可怕。
      元邑扭过头来,定定然看她:“阿姊,中宫皇后,权柄移于寿康,朕纵使贵为天子——朕!使结发之妻受此委屈,无论阿姊怎么说,都是朕对她不起。”
      元清倏尔怔住了。
      近一年,元邑御极近一年的时间中,从不在她面前以“朕”自居,即便是在奴才们面前,他也嫌少如此。
      元清心里明白,他生怕有朝一日,自己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再面对高太后时,他会变得无法容忍,不能忍耐。
      可是今天……
      “就因为,我多说了皇后几句?”元清有些难以置信,眼瞪大如铜铃,“你扪心自问,我说的,难道是在诋毁她?”
      元邑无奈的摇头,止不住的叹息:“阿姊,你不要想那么多,无论何时,你都是我的阿姊。幼时相伴,少年扶持,我希望的,是数十年后,阿姊还能陪我坐在这乾清宫中,博弈一局。可是关于皇后……她在太后那里已经要畏首畏尾,我不希望阿姊也对她这么挑剔。”
      元清感觉胸口一窒:“我记得,你说过,无爱无挂,对董氏。”
      就是因为,他不爱董善瑶,她才会费心思接徐明惠进宫来!
      可是元邑竟然对董善瑶感情这样重……她还如何对董氏出手?
      她终究还不是高太后,做不到那样雷厉风行,她能倚仗的,是徐氏,和将来的元邑。
      想到这里,她突然肃了脸色。
      元邑看着她,不明就里似的:“阿姊在想什么?”
      “没……”她眯眼盯过去,“你的意思我懂了,就当我今日说多了吧,皇后那里,我不会去找她麻烦。说到底,我们不是彼此的敌人。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内宫不稳,于你无益。皇后这一向心大,东西十二宫的事,她大多也懒得料理……”
      “阿姊放心吧,我有安排。”他很适时的接过话来,“过会儿我去慈宁宫请安,如今既然人都进了宫,能帮着皇后打打下手的,福玳也好,萧氏也好,请老祖宗发个恩旨吧。”
      于是她脸上才有了笑意。
      元邑即便是看重皇后,大事之上,也仍有分寸。
      协理的事,这些人中,交给卫玉容或是萧燕华,是再好没有的了,虽然有些委屈了明惠……还是不能操之过急,真的惹恼了高太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第十二章:失败的皇帝
      元邑是陪着元清一起出门的,她就住在慈宁宫抱厦后的寿安堂里,正好与元邑是一道。
      二人在慈宁宫后殿外分手时,元清眯了眼将殿门外的步辇打量一番:“福玳也在。”
      元邑嗯了一嗓子,喜怒不明,连元清都没能摸得准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摇一回头,领着宫女儿们绕过了这处大殿,朝着后面的寿安堂去了。
      高令仪是不会来慈宁宫请安的,有高太后在一日,她就会知道,慈宁宫里没有她落脚之处……
      元邑抿唇,叫了李良一声:“去叫内府挑一尊白玉双耳瓶,送到延禧宫去。”
      李良反倒愣了一把,把腰杆子更弯下去几分:“您是说……延禧宫吗?”
      元邑嘴唇抿的死死的,一眼扫过去:“你亲自去,交到庆妃手里,还有问题?”
      李良连声道不敢,猫着腰往外退,等下了台阶,才敢抬手抹了一把鬓边冒出的汗珠。
      他跟着万岁爷服侍了九年多,却越发看不懂这位主子的心思了。
      今日之前,他何尝将延禧宫那位庆妃放在眼里呢?
      这宫里,有靖、贞二位贵妃,还有长春宫的昭妃,再不济,也还有大皇子的生母,那位看似平平的明妃娘娘。
      萧氏出身是好,她曾祖父是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人,可到了这一辈,那点子功劳也吃得差不多的,剩下个国公的勋爵,再有的不过是她父亲一个吏部尚书而已。
      李良捏紧了拳头,是他大意了,这东西十二宫,怠慢了哪一处,他这个乾清宫大总管,都担待不起!
      元邑提步入慈宁时,正好西次间传出一阵笑声来。
      如黄鹂清脆,带着少女的柔婉,不拘谨,不扭捏的。
      这是卫玉容的声音。
      他扬唇笑,略一撩袍子下摆,扬手制止了要传话回禀的宫女,径直入了内去。
      卫玉容身上是月白色宫装,如今二月天,寒气尚未尽褪,这样的颜色竟难得的生出一丝暖意。
      元邑盯着她背影看,竟一时连她在说什么都忘了。他满眼皆是一抹月白,再有便是太皇太后脸上藏不住的笑。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老祖宗这样欢愉过了,这禁庭中,连他都不能让老祖宗开怀……
      “老祖宗今儿心情不错。”他踩着步子上前,又刻意放的很轻。
      果然,卫玉容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分明看见她肩头抖了一把。
      太皇太后早看见了他,只是不言声而已,这会儿听他开了口,才招招手,另支使人挪了高凳来:“你今日得空了?福玳才进宫,我叫她来陪我说会儿话,可巧了你这时辰过来请安。”
      卫玉容也不起身,只是扭过头来,闪着眼睛看元邑。
      元邑噙着笑,也歪头看她。
      太皇太后靠在榻上,掩唇咳了一声,佯装不悦,板着脸轻声斥卫玉容:“在慈宁宫倒罢了,出了这道门,你就不光是福玳郡主,还是这禁庭中的贞贵妃。见了万岁,不请安?”
      卫玉容面色一红,几乎要掐出水来似的,显然是不大好意思了。
      元邑撩袍子坐下去,也不接这话,只是在心里思忖了须臾,将太皇太后方才的话品了品:“孙儿这会儿过来,是有事情请您拿主意的。”
      “怎么?又有什么为难的了?”
      元邑面色一沉,卫玉容看在眼里,也有了些局促。
      朝堂上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可又生怕此时元邑就是要说那些事。
      高太后把持朝政,这大概是元邑最不愿别人提起,或是别人听见的。
      他能说,太皇太后能听,但是不代表着,她也可以听。
      于是卫玉容坐不住了,稍欠了欠身:“万岁既然有事情,奴才……”
      只是她话音未落,元邑一扬手,就牵制住了她左臂,肃容看向她:“这里没有什么奴才不奴才的。”
      卫玉容心头一暖,浅笑盈盈:“是,听您的。您既有事,我就先告退了。”
      可是元邑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动,反倒攥的更紧了。
      太皇太后一辈子经历的事儿太多,见过的人也太多,哪里还看不明白呢?
      “行了,你们两个不要在我面前演戏。”她换了个姿势,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游移,“这儿是慈宁宫,不是寿康宫。一家子骨肉,什么能听,什么不能听的?”她一面说,一面收回了目光,转而投向卫玉容,“他不叫你走,你就坐好了听他说。”
      卫玉容垂下脑袋,略往外抽了抽手,一言不发。
      元邑这才心满意足的松开手:“是这么回事儿。皇后一向不爱管事儿,您是知道的,孙儿思来想去,现而今令仪她们也进宫了,也是时候挑一两个人来,给皇后打打下手。过一个月的大选,正好叫她们帮一帮。”
      卫玉容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的转过脸去看他。
      太皇太后眼底的光芒闪烁着:“你的意思呢?贵妃和昭妃就很好吧?”
      她说贵妃,可如今这宫中,分明有两位贵妃。
      元邑不自觉的便笑了:“老祖宗,您这是试孙儿呢?”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一挑眉瞥了卫玉容一眼:“试不试的,你们两个,手心手背都是我心头的肉。说吧,你要是没个人选,不会巴巴地跑过来了。”
      卫玉容两只手交叠着,不自觉的攥紧了。
      理智告诉她,不该有所期待,元邑现在头上有高太后压着,还有元清要笼络着,夹在这两个人之间,协理之事,交给高令仪和徐明惠,才是最合情合理的。
      可是她潜意识里又不希望是这样的……
      他说初心未改,可她却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信心。
      她可以信他一天两天,三年五年,可一辈子要困在这四方的院墙里了,她究竟有多少心气儿,能给他拿去磨呢?
      元邑一时没说话,定定的打量着卫玉容。
      从小一起长大的,又是十分上了心的人,卫玉容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她这样子搓着手,说明她心内不安且矛盾着。
      元邑眸色微变,越发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很是失败啊。
☆、第十三章:贪心不足
      “这件事,孙儿在乾清宫与阿姊下棋时,同她商量过的。”元邑的声音是很好听的,温润明朗中,又不失少年君主的深沉与霸气。
      他略顿了顿,收回目光来:“孙儿的意思,容娘或是燕华,都可以。老祖宗是最会看人的,您来定,再合适没有了。”
      卫玉容猛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在她杏眼中一闪而过。
      太皇太后却舒心的笑了:“那就交给福玳吧。禁庭里长大的人,庆都也是个有手腕的,总不会出大差错。至于萧氏——”她拖长了音,似乎是在思考着萧燕华这个人究竟能否担当重任。
      许久后,在她尚未敲定主意时,卫玉容却先柔声开了口:“老祖宗,您叫我给皇后打下手,我却怕我的储秀宫,将来都不得安生了。”
      太皇太后脸色微变了变:“胡说。”
      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卫玉容的担心不无道理。
      这虽然是她的外孙女儿,可高氏,又会真的忌惮她几分?
      孙子的江山还没坐稳了,大权旁落高氏手中,她还能压着高氏几年?
      将来她入了土,她这一双孙子孙女儿,又有谁来护着?
      现在给卫玉容树敌太多,绝不是上上之策。
      太皇太后的指头在小案上点了又点,如此反复几回后,她才沉声道:“萧氏的母亲,是个持重的人,叫她跟福玳一起给皇后帮把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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