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天德考虑了片刻,“我是没问题,这事要去看你爷爷,他若舍不得,那就没办法了!”老爷子最近更是愁眉不展,他对儿子能大骂,但重孙那么小,越骂越离心,可看着他那心肝宝贝受委屈,他是火从心中来。武家教育男娃向来是从严,还没哪个媳妇这么把着不撒手过,把好端端的孩子弄得学起了不入流的手段。
“爷爷会同意的!”武暖冬对自家爷爷相当了解,一旦说去散心,他不会不赞成的。
“小鬼精!”武天德刮了刮她的小鼻头,两人边聊边走很快到了家门口。门内却一反常态,喧闹无比。
“这是怎么了?”老爷子到李伯那里下棋去了,二哥一家偷摸带着小虎和苍穹到山里遛弯加打猎,行侠、行义和郑叔去了镇上的铺子,难不成是大嫂和田氏?
声音是从侠义院传出来的,两人刚过去就听田氏破天荒的怒吼声。
“你这个小丫头,还妄想爬主子的床,你是谁教的,我可要不起,你滚,滚出我家!”田氏气势汹汹的指着一个小丫头,武山河抱着他娘的腿探出半个身子,上下打量着这个被娘骂哭的大姐姐。
“主子,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收衣服准备去洗……”
“呸!男主子的私物也是你能碰的!”田氏使劲一啐,不知抄起什么就往那丫头的身上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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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认错
武暖冬眉目一紧,这丫头是她特意派给田氏当个贴身丫头的,因为田氏忙着照顾小山,很多时候分身乏术很多都不能做,所以武暖冬专门挑了个十四五岁、心灵手巧能干活的。
小丫头不敢躲闪,硬生生的挨了一下,平滑紧致的额头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血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
“主子,你前儿个吩咐我负责洗衣,我才……”小丫头顾不得伤口的疼,急切的解释着。她哪里有这种令人厌恶的龌龊心思,别说主家不能容她,就连她自己也会觉得臊得慌。
“呸!前儿个吩咐的,不代表今天你也能如此!”田氏怒不可遏地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心大的,哪家下人不是奴才、奴才的称呼自己,就你,在主子面前不服低贱!”
小丫头脸都白了,主家没有刻意命令他们自称奴才,几个有经验的婆子、嫂子倒是叮嘱过,可没哪个主子在意,所以他们这些丫头小子也就没有形成习惯,没想到会被自己的主子嫌恶。她呜呜的低泣着,好似感到自己是做错了。
“你是谁调理出来的,半分规矩都不懂,滚,别让我说第三遍!”
小丫头乞求的抬起头,扑通跪地,期期艾艾地哭着,“求您了,我……奴才无处可去,求您不要轰奴才。姑娘说过,武家就是奴才们的家,奴才怎能离开自己的家呀!”
“真是给自己长脸!你家?那我男人也能是你男人了?”田氏冷笑,扫了下丫头面额上的血痕,那张秀气的小脸估计是毁了去。此刻她端庄的面容透着几许狰狞和解气,“你是什么奴才,奴婢、奴才都分不清。还说什么灵巧的下人!呸!我就知道,送到我这的都是些别人挑剩下的。”
武天德牙齿咬的咯咯响,这是趁着家里没人指桑骂槐,拿下人撒气哪!
“爹,您甭管,这事我解决!”武暖冬望了眼叫青瓷的丫头,见她深深给田氏磕了个头。突然镇定下来。“是奴婢让主子失望了,奴婢愚钝,却也知主子是天。不可冒犯。主子,奴婢可以誓死保证对男主子没有任何奢望!”语罢,起身就要往墙上撞。
田氏没想到青瓷会这般决绝刚烈,吓得一怔。啊的叫了出来。
青瓷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以示清白,谁知生猛的撞过去。却撞到一片柔软。她一睁眼,发现竟然是她家姑娘用细小娇嫩的手臂抱住了她,那双绝望又倔强的眸子顿时泪流一片。
“姑娘,奴婢真的没有!”
武暖冬垫脚安慰似的拍了拍青瓷的肩膀。语意不明的开口,“田嫂嫂,武家在此一年多了。还没出过主子逼死丫鬟的事情!您若觉得这个丫头不好,我可以给您换一个。即便是下人,也不能无缘无故的草菅人命,您说是吗?”
田氏气绝,她又没料到这丫头会以死明志,在青瓷打算死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不过不是因为人命的贵贱,而是怕行侠会认为她恶毒。即便如此,她也不愿在武暖冬面前低头,“我的下人我愿意怎样就怎样!武暖冬,你若闲得慌,管你那院的丫头去!不要以为长辈宠溺你,就能在家里无法无天,管到大房头上来!”
“你错了,这宅子里的下人全是爷爷的,他们的死契在爷爷手里,要打要罚,该是爷爷行使的权利!”武暖冬娥眉轻扬,淡然如故,“我只是暂代家里管事,你若是有意见,大可跟爷爷请示自主权,不必要与下人过意不去!咱们是一家人,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一家人?”田氏搂着儿子的脑袋,如泣如诉的低吟,“一家人就能嚣张跋扈的欺负我儿吗?一家人就能让我儿病的毁去容颜吗?”
武暖冬捏捏眉宇间,向前走两步,软糯的声线为了证明心意,刻意朗声道:“田嫂嫂,之前是我偏听偏信、年少无知,伤了小山,我不会对自己曾经的错误避而不谈,今儿个我当着这个院子里所有人的面跟您和小山正式道歉!”她规规矩矩的鞠了个躬,“小山,小姑姑伤害过你,小姑姑错了!田嫂嫂,我做错!请你们原谅!”
田氏死死的瞪着武暖冬,心中耻笑不已,小山已然这样了,毁去了容貌,以后根本无法走上仕途之路,老爷子又不许家里人从武,官途一说便是绝了路。她家小山难道要一辈子干些地里刨食的苦活,还是要当那毫无地位的铜臭商人?仗着年纪小就能获得原谅吗?杀人还要偿命呢!她武暖冬打的真是好主意!
武暖冬察觉到田氏不友好的目光,自然明晰她的歉算是白道了!
她摆摆手,令院里面露不忍的小童、婆子和丫头散去,包括身后的青瓷,认真询问着,“田嫂嫂,如何你才会满意?”她求得不多,无非是家和万事兴,她不愿意让年迈的爷爷为了她整天堵着火气伤害身体,也不想疼爱她的大婶娘和大伯日夜苦恼为难。
田氏噙笑,低低道:“把你的脸划花了,我和小山就原谅你!”
武暖冬笑了,眸色幽暗跳动着意味不明的光亮,“我敬你是嫂嫂,你却行事阴损没有容人雅量!歉我道了,接受不接受是你的问题,我已问心无愧!我指派的下人你看不上,那便自己去买好了!”真当她是软柿子吗?古代女子的脸有多重要,她不知道吗?若是毁了容,那一辈子也就毁了去。有多少容颜不再的女子无可奈何下参破红尘,皈依佛门。又有多少容貌受损的女子承受不了旁人的恶言恶语断绝了自己的性命走上不归路。
田氏要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命!
或许是武暖冬眸光里透出看明一切的清冷,过于瘆人,田氏不禁后退半步,避开了她清亮的双眸。
“啊?我讨厌你,你欺负娘亲!你滚,滚出去,这是我的家,我是武家的长房长孙,以后武家都是我的!”武山河敏感的察觉到娘亲的胆怯,跳了出来像只小兽气势汹汹的大吼着,“你这个臭丫头片子,赔钱货!你滚!我不要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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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随母
临行前的践行饭吃的不欢而散,老爷子不知从哪里听闻了暖暖道歉,而小山大吼之言,当众询问了田氏是否有此事。
武暖冬蹙紧眉头,她爹被她打发着去找大伯和大婶娘,之后的事情没有参与自然不是爹透的底,侠义院的下人们也被她叮嘱着万万不可说出去,她还是相信自己治下有方的!那会是谁?
一看家里人对她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怜惜之情与对田氏的深深的怨怼和责怪,武暖冬就有一种要坏了的微妙感觉,以田氏那小心眼,这一切肯定归责于她的头上,没谱还认为她是故作姿态求得原谅,实则是向长辈打小报告、诉委屈。
果然,田氏低哑的垂泪,半句话不曾解释,小山一把掀了面前的碗筷,汤汤水水洒了一地,他却躺在桌面上开始打滚嚎叫,“她欺负娘,她又欺负娘,呜呜,你们都不疼我,呜呜,你们就疼她,呜呜……”很快瓷器落地摔碎的声响,和抢过鱼肉躲到一旁的江家人嗤嗤嘲笑的杂音混成一团。
老爷子闭了闭眼,腾的起身,把武暖冬抱了起来,迈步出了主院。武天德叹口气,对郑文说:“郑叔,您和臣小子上我那喝些酒吧!”
郑文无言以对的点了点头,在武天德跟面含歉意的大哥大嫂摆手示意后,带着三个孩子也走了出去。
二房一家根本食不下咽,更何况现在桌面只剩下浑身狼藉、哭闹不停的侄孙,和始终垂面似是受了极大委屈和屈辱的田氏。赵氏也不知该怎么安慰面容愁苦的钱氏,低低说了句,“大姐,一家人好好谈谈。小山……毕竟还小!”之后带着武行舟几人悄悄地离去。
田氏心重、好面子,若是大姐训了她什么,还是避开的好,免得她把一家人都记恨了去。
钱氏哭的心都有了,好好一个家非要闹得这般不欢而散。明天行舟和秋止就要去贺州入学,回来一趟极为不容易,田蕙兰简直是无法理喻!老爷子问她下午之事。无非是想了解她的想法。或许是有借机亲自教导小山的心思,但一切也是善意的,她若有什么不痛快。借此抒发一番,家人怎会不谅解、不理解。可她偏偏故作姿态,还让小山搅了团圆饭,真真是太气人了!暖暖这般小的娃。都明白什么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她呢!一条路走到底。家里不安生,她又能得了什么好处?
“爷爷、四叔……”武行侠愧疚的喃喃叫着,转头看着媳妇和儿子的样子愁上心头。他自知媳妇心高气傲,咽不下一口气。可暖暖已经道了歉,她还有什么好怨恨的。
“儿媳妇,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怨什么?小山的脸?还是别的?”钱氏坐到田氏的身旁,耐下心来。低柔的询问,“若是小山容貌的问题,我问了郑叔,暖暖种了些疗效极好的药,配上他的方子,小山会慢慢好转的。”钱氏的犹豫在心底打了个转,没有大包大揽的挑明暖暖肯定能把小山救好。她已经不相信这个媳妇了,不能让她有机会伤害到暖暖。
田氏抹抹泪,抬眸先是恳求般仰望着武行侠。看着眼尾还挂着晶莹水珠的媳妇,武行侠便什么话都没了,深深的叹口气,蹲在地上闭口不言。
“娘,是我没教好小山,都怪我!当初的事是我不好,我是他娘,没有照顾好他是我的责任,我谁都不怪,真的!”田氏边说边哭,抱起折腾累了的武山河,窝缩在一起,像个受虐的可怜人哭个不停。她能怪谁?她心里的苦谁能知道!一路逃荒,小月子哪里养的好,她的身子彻底坏了,小山是她唯一的骨肉,这辈子唯一的依靠。她是女子,和行侠不同,若是婆婆让行侠另娶,行侠要多少孩子都和她再无关联,这世上,小山是她的命呀!身子的事,她只跟爹娘说过,连行侠都瞒着。武家的一切应该是她的小山的,哪怕小山不要,也不能让旁人捡了便宜,这是他们欠她的!
眼见妻儿哭的哽咽悲戚,武行侠心中大痛,走过去揽住田氏单薄的肩头,祈求的望向武天辛,“爹、娘,不怪蕙兰,是我忽视了他们,是我没本事!”
武家男人疼老婆不假,武天辛自然理解儿子的苦衷。媳妇是他挑的,有苦也得自己咽,可小山不能被带歪了呀!
“儿媳身子骨弱,应好好休养,我想把小山带在身边……”钱氏不是独断专行之人,这也是逼的没法了。可话未说完,田氏便疯了般的站了起来,抱紧武山河,目光绝望的看了武行侠一眼,发狠地说:“谁都不能抢走我的小山,除非我死!”话止,就要往墙上撞。
“蕙兰!”武行侠吓得赶紧抱住她的腰,泪都流了下来,凝望着钱氏和武天辛苦苦哀求,“爹娘,小山是蕙兰的命呀!”
钱氏寒心的闭眼后退两步,“罢了,罢了!”田蕙兰可真狠哪!也就是她那傻儿子怜惜她,若是小山是她的命,她岂会舍得与小山同死!她是拿小山当法子,威胁他们哪!
事情再一次不了了之,钱氏似是老了十几岁,比上在牢里做苦力的日子还要操心操肺,被武天辛搀扶着走了出去。
江家见没热闹可看,撇撇嘴,把空盘子、空碗往地上一丢,麻利的跑了。
吃饭的时候武家向来不用下人伺候,等到下人收拾饭厅时,只见地上狼藉一片,相互看了眼,极为懂规矩的没有乱嚼舌。
二房孙子仅仅回来了二十几天,这家便开始不像家了!
所幸宅中大事仍是由老爷子和姑娘把握着,要不然真不知道他们下人会不会有所变动。青瓷就险些命丧黄泉,那额头上手指长的伤,即便有神医的药止了血也极为瘆人,若没有姑娘特意拿来的祛疤药,怕是会毁去容貌。
侠义院如今只有跟着大夫人的半夏嫂留下了,还有两个打扫庭院的老婆子和一个传话的小童,剩下的年轻丫头都撤了出来。大夫人身边的人,少夫人应该会顾忌一二,即使为难,半夏嫂一个年岁稍大的妇人也不怕什么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能恢复往昔的热闹和温馨,下人们不敢乱嚼舌,但孰是孰非还是看的一清二楚。少夫人,是个极自私的,小山主子怕是随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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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行云
出发的那天,天气阴沉沉的,武暖冬披着蓝底白花的披风窝在武天德的怀里,乘坐着马车,随着车轮滚动摇摆着差点睡着。
万物博武的进展不缓不慢,也许是因为家里突生的杂事让她有所顿悟,竟是让她在昨晚摸到了第三重的巅峰壁垒,就差一个契机突破了。她明白这契机或许是在明天或许是在明年更可能是十年后,只能随缘了。好在她素来心性平稳,极为懂得调节情绪的重要性,戒骄戒躁,冷静对待。
这次出行的除了武行义、武行舟和双胞胎兄弟外,还有丫鬟绾棋、惜画和书童武顺、武兴。
一路顺畅,武顺和绾棋在外面驾着马车,两三个时辰后和武兴、惜画替换,等到晚上若是错过城镇便由武天德和武行义轮流守夜。
苍穹一直盘旋在马车上方飞翔,在几人中途歇脚时,会帮着暖暖警戒,好让她能偷摸的把两只小虎放出来透透气。
三天路程很快过去,贺州城高大宏伟的城门近在咫尺。
几人递上路引,守门的士兵已经不是当初镇军将军的亲卫,而是眼生的新兵,好在他们也是属于镇军将军的麾下,没有出现什么为难百姓提高进城费用的糟心事。在城门闭合前,马车顺顺利利的跑了进去。
马蹄声在日落的安静街头格外明显,嘎嗒嘎嗒的伴着车轮滚动来到了大宅门口。
敲响门,大门开了一道缝,门房安身的老夫妻一见是武天德,立刻高兴的赶紧把门推开,“武先生。您回来啦?”
“麻烦吴叔吴婶了,行舟和秋止要来贺州进学,我们想是会待上一段时日!”武天德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