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末狐疑地盯了张嫣一阵儿,“你现在悄悄地去,我一会儿过去。”
“你还怕我诳你?”张嫣愤愤地瞪了凌末一眼,转声唤了夕秋,“给我拿件儿衣服过来。”
“你走的时候拐西屋瞧瞧去……”张嫣穿戴好了,不忘提醒了凌末一句,凌末愣了愣,默着点了点头。
张嫣在书房一直等到了后半夜,凌末才悄悄进来。
“怎的?美人不放你过来?”若不是张嫣白日睡的多,这时辰怕是早睡着了,谁还等着他。
凌末没有答话,点了书案前的立灯,才进了被窝搂住张嫣,道:“睡吧!”
“睡觉点什么灯?”张嫣撑起身体,瞧了一眼那烛灯。
“我想瞧着你,不行么?”凌末无奈地把张嫣又给搂进怀里。
张嫣撇着嘴笑瞧着他,肯定是他找了借口说要来书房忙,戴辛芷才放他过来的,瞧着凌末近在咫尺地俊颜,张嫣心中有一股微妙的感觉,从前她不信,可此刻她居然有些动摇了,所以忍不住就开了口。
“凌末,你喜欢我吗?”
☆、第十四章
是啊,你喜欢我吗?若是不喜欢,为什么在过年回家省亲的时候在张府门口跪地一拜,若是不喜欢,为什么那么喜欢戴辛芷却对自己说他那个时候是真的不想纳妃,若是不喜欢,为什么今天要找了借口来书房,其实,他大可以不在意自己的想法的。
“算了,睡觉吧!”问这个做什么呢?凌末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凌末却突然扳过了张嫣的身子,吻上了张嫣的唇,舌尖划过张嫣的每一颗牙齿,仿佛要夺走她的呼吸般。
他,该是有那么点喜欢自己的吧!张嫣这么想。
耳鬓厮磨了一番,几番试探,却还是败下阵来,张嫣披着衣衫,呼吸还未平稳,面颊红润的仿佛能滴出血来,“是真疼……你再忍些时候吧!嗯?”
凌末俯趴在床上,幽怨地瞧了张嫣一会儿,无奈地叹了气,搂过张嫣,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没好气地道:“睡觉!”
波澜无惊地过了许多日子,终于有件不平常的事要办,张嫣的兴致立马高了起来,自有了孩子,张嫣每日都围着他打转,凌末来了也很少理他,有时候孩子缠张嫣缠的紧,夜间闹着不撒手,乳娘无法只好在凌末的瞪视下使劲地磕头告罪。
张嫣笑地没心没肺,“乳娘有什么错,你冲她发什么脾气?”
凌末愤愤地道:“我与你就这几夜处在一起,还偏偏就这几夜这孩子哭闹个不停,不会这么巧吧!”
张嫣哄着孩子,瞧了一眼因凌末的话连连告罪的乳娘,也不想搭理他,只催着他睡别处去。
孩子的满月酒摆在昭和帝的紫薇宫,名字已有宗人府与钦天监排了给昭和帝过目,昭和帝瞧了许久,终是定了“颢”字,孩子的小名,张嫣坚持要叫“平安”,说希望这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小平安可不管外面多热闹,他被张嫣抱在怀里只管呼呼睡大觉,昭和帝忍不住时不时地问张嫣有没有醒,张嫣瞧了瞧戴辛芷,她安静地坐在一旁,摸着自己的肚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凌末坐在她的身边,却是一门心思地盯着平安。
翌日,张嫣便听夕秋说昭和帝在朝上定了平安皇长孙的地位,大臣们都没有反对。
“右丞呢?”
夕秋摇摇头,道:“该是没说什么。”
“主子,我真要回去么?”
“难不成你想让哥哥打一辈子光棍?”张嫣作势狠狠地瞪着夕秋,“就是绑也要把你给绑到哥哥面前去。”
“小姐……”夕秋面薄,被张嫣三言两句地就给逗的面红耳赤。
“好了,我也不逗你了……往后别在宫里叫我小姐了……”
“……是。”
两人都沉寂了下来,这东宫多了一个人,便又多了一份顾忌。
夕秋是黄昏时候走的,张嫣一直送到了定安门,走的时候夕秋嘱咐了一大堆的事,她怕张嫣记不住,事先就拿笔记了下来订成小册,临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千交代万嘱咐的,“您嘴馋,夏天不比冬天,东西吃的杂了,容易闹肚子,您千万记着……”
“你跟宫里的人都交代千百遍了,她们会注意的,放心。”
“您自己也得爱惜自己身体,小吕我已经寻了由头调到屋里去当差了,奴婢不在,您若用旁人用不惯,直接找小吕就行。”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再不走,宫门就要关上了。”
回东宫的路是张嫣一个人走回去的,宫人们远远的跟在身后,到东宫的时候,张嫣忽然顿了步子,她回身瞧了一眼,宫人们见此忙将头垂了垂,明明有这么多的人跟着,可张嫣却头一次觉得孤独,又看向宫门深深的东宫,往后的路,得她一个人走,有谁能陪谁一辈子呢?
回去的时候,凌末正坐在床边看着夕秋留的东西,床里头躺着已经睡着的平安。
“你这丫头倒真是贴心,放出宫去,可惜了!”
张嫣瞧他一眼,懒懒地歪在了床脚的榻上,“平安刚哭了么?”
“怎么没哭,平安见不着你,哭了好一阵,乳娘没办法便找了龄官儿,我这也才哄他睡着。”
“父皇这次回来不再去奉国寺了吧?”
“嗯。”凌末放了夕秋订的小册,趴在床头瞧着熟睡了的平安,“平安在宫里,父皇哪里还会回去。”
屋里静了许久,才听张嫣突然道:“她的身体一日重过一日,这些日子大家伙都把心思放在平安身上,你得多放些心去瞧瞧她。”
凌末默了默,道:“知道了。”
戴辛芷生产的日子一日近过一日,昭和帝只宣了太医院好生照料着便不再管这事,张嫣只好寻了皇后安排了产房,找了接生嬷嬷住在东宫的偏殿,防着临产的几日出了什么变故。
生产的那日,张嫣跪在奉先殿祖宗的牌位前,念了一天的经。
“母子平安!”
消息传来的时候,张嫣睁眼瞧着奉先殿挂着的祖宗们的画像,蓝烟缕缕,画像上的世祖皇帝与慈靖皇后一脸的慈和。
“主子?”
吕侍才跪在一旁,轻唤了一声。
张嫣缓缓闭眼,再睁开眼时,她深深叩了一头才起了身,瞧向身侧的宫监。
“出了膳房,可还习惯?”
吕侍才挠了挠头,回道:“是有些不习惯,夕秋姑姑走的时候交代奴才好好伺候主子,奴才一定不会让主子失望的。”
张嫣被吕侍才傻愣的模样逗的笑了笑,她还记得那年除夕在东宫的膳房包饺子时,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瞧着自己,还有饺子掉在地上时,他慌张地捡了带着灰地朝嘴里塞。
东宫的西屋,戴辛芷虚弱的躺在床上,屋里抱着孩子的该是戴夫人,张嫣左右瞧了瞧,只戴夫人一个人,张嫣一直都知道昭和帝是偏心的,平安出生的时候,自家父亲可是破了例也让进了宫的。
“给太子妃请安!”戴夫人抱着孩子只弯了弯腰,又笑道:“太子妃快来瞧瞧这孩子,适才太子来瞧了,直说这孩子可爱呢!”
张嫣脸上的笑也溢开,近身瞧了瞧,和平安出生的时候一样,皱巴巴地一张小脸,红扑扑地,哪里可爱了。
“比平安出生的时候要好看。”
戴夫人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怀里哄着孩子,道:“小祖宗,听见没,太子妃也夸你好看呢!”
“刚生完孩子,要注意些身体才是,听母亲说,女人很多毛病,都是这个时候落下的。”戴辛芷愣了一愣,戴夫人也不再哄孩子了,张嫣心里暗叹一声,她果然不适合做好人,她这话,眼前的两人听了,怕是以为她会寻什么法子在这个时候害戴辛芷也不定呢。
“你先好好歇着,旁的事不必操心。”
张嫣出了西屋,便不再忍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小吕觉得那戴夫人怎么样?”
“果然是没读过书的,真瞧不出是戴良娣的亲娘。”
吕侍才说的煞有其事,张嫣被他逗的又是笑了笑,忍不住接了一句,“我倒觉得他们母子俩挺像。”
“哪里像了?”
张嫣想了想,哪里像?轻笑了笑,戴辛芷和戴夫人都是个美人,这点挺像的。
自戴辛芷的儿子出生以后,凌末又开始忙了起来,张嫣有时候三五天见不着凌末,吕侍才每每立在门口瞧着外头,嘟囔着太子都忙什么去了,也见不着影儿。
张嫣抱着平安,呵呵直笑,吕侍才还反过来,问的很是认真,那语气里微微还有些微恼的感觉,“主子都这时候了,您还笑。”
“这时候是什么时候啊?”张嫣每次逗吕侍才的时候都很有兴致,他和夕秋一样,都是那种一抖就上脸的人。
“戴良娣也生了个儿子,她爹还是……”吕侍才突然住了嘴,跪在地上,叩头道:“奴才嘴笨,说错话了。”
张嫣却是笑道:“起来吧!她爹是右丞,哪又怎么了!”说罢,看了看怀里的平安,小平安已有几个月大,会咿咿呀呀地发出声来,张嫣亲了亲平安的脸颊,又道:“我们平安,平平安安的就成。”
入了夏,昭和帝的身体一直忽好忽坏地,太医院几乎都搬到了紫薇宫,昭和帝将前朝的事系数交给了凌末,由凌末全权定夺,恰又赶上南方水涝,凌末几乎忙都没合过眼。
张嫣将平安交给了乳娘,便与皇后一起侍奉昭和帝的病情,戴辛芷有了儿子,天天围着儿子转,基本不出东宫。
那天,昭和帝刚喝了药,凌末便来了,昭和帝轻笑了笑,只说要休息,便让他们出去了。
“找我的?”张嫣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凌末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我刚去看过平安,他又胖了不少。”
“可别太胖了,胖了就不好看了。”张嫣想起平安,恨不得现在就抱在怀里好好和他亲近亲近。
“听说你哥哥回来了,这次怕是不再出去了……要不要在京城给他寻个差事?”
张嫣挑眉瞅了凌末一眼,稀奇道:“谁给你提的这事?”转而又道:“我哥哥闲散惯了,况且我爹一直不让我哥进朝堂做官儿的,这事,谁也说服不了他。”
凌末想了想,也不再开口,只问道:“你哥和夕秋的事怎么样了?”
“父亲母亲想等明年开春的时候,把婚事给办了。”
“也好。”
张嫣觉着凌末今日有些反常,他不会无缘无故地问家里的事,而且张嫣还觉着凌末还有未问出口的话。
“前朝没什么事,就是水涝的事,殿下安排了巡抚前去视察灾情。”
“近些日子小心殿下的身体。”
“是。”
龄官儿走了,张嫣又陷入沉思,想起事来,心中总是有一股道不明的感觉,像是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昭和帝的病一直不见好,皇后忙前忙后的伺候,面上虽未表现,可张嫣知道她心里是着急的。
“主子,不好了,小皇子发热了……”
张嫣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裂。
☆、第十五章
东宫,张嫣赶去的时候,凌末正抱着平安,地上跪了一地的太医,张嫣跑过去抱过平安,脸颊试了试平安额头的温度,“是不是热着了?”
太医们将头低了低,紧挨着地面,一个个抖地跟筛子似的,却没一个人答话。
张嫣心里一空,两腿也发起软来,她看向凌末,凌末将她们母子俩环进怀里,安慰道:“前些日子热,平安睡觉蹬了被子,没想到却被凉着了,放心,喝了药就好了。”
平安的病没有见好,昭和帝的病却一日日地好了。人们都说,平安替昭和帝受了这次的病灾。
平安去世的当天,昭和帝下令当即斩了照顾平安的乳娘还有太医院的主事张太医。
张嫣在奉先殿跪了七日,当噩耗传来的时候,张嫣一口气散尽,直接晕死了过去,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为乳娘还有张太医求了恩,昭和帝沉默许久,允了。
张嫣把自己关在屋内,张儒带了张家夫人还有夕秋进宫,可张嫣都不想见,她把平安的东西全都放在桌上,自己瞧着那一堆的东西,仿佛还能看见平安在自己怀里咿咿呀呀地说话。
夜里,凌末立在张嫣身前的时候,张嫣缓缓说道:“我只想他平平安安的……”
凌末把张嫣抱进怀里,张嫣觉得自己快被他勒的透不过气来。
“想哭就哭出来……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平安的死,昭和帝性情变的更是古怪起来,尤其在朝堂上,他好似特意地针对右丞戴文,每每吕侍才学模学样地将前朝那些事讲与张嫣听时,张嫣都觉得好笑,明明戴文什么都没说,这也能惹到昭和帝。
凌末这几日总是陪着张嫣,几乎寸步不离,张嫣瞧着,更觉好笑,他这是怕自己想不开么?
“你成日跟着我做什么,前朝没事忙么?”
凌末却默不出声地依旧陪着她,张嫣偶有出神,待回神了去瞧凌末,却发现他也在出神,两人这般过了一个来月,最后张嫣实在受不住,便对凌末道:“你忙你的吧!别再陪着我了。”
这日,凌末不似往常那般不将张嫣的话当回事,张嫣说了,他便真的走了,看来是真有急事。
张嫣想了许久,终是想到了一处地方,打发了吕侍才去做饺子,自己便寻了时机出了东宫。
这里还是张嫣入宫后第一次听见宫女们说凌末喜欢戴辛芷的地方,张嫣坐在假山的山洞里,凉阴阴地,她抱着双腿把下巴搁在腿上,专注地瞧着脚前的一个碎石子,可脑海里却闪过一幕幕往事,待瞧的久了便觉两只眼皮不听使唤起来,身子靠着背后的石头就这么睡着了。
也许只有再梦里,才可以那样肆无忌惮地放声痛哭,才可以扯着凌末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埋怨。可待哭够了,埋怨地没有力气了,张嫣却发现这宫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在宫道上一直跑一直跑,拐了许多弯儿,进了许多殿,可空荡荡地,一个人都没有,她立在那里,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了她一个人,父亲母亲的脸,哥哥的脸,夕秋的脸,从自己眼前闪过,他们都在对自己笑,张嫣走了一步,眼前突然显出凌末的脸,他怀里抱着平安,也在对自己笑,可他突然就不笑了,手一松,她看见平安被摔在了地上,她忙跑过去抱起,当掀开襁褓的时候,却发现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再抬头就看见凌末怀里搂着戴辛芷,而戴辛芷怀里抱着她的孩子,他们一家三口对着自己笑,笑的那么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