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安看着皇后的面庞,心知她不会放过自己,她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春桃哭着跪到在地,声音凄厉,“皇后娘娘明察,奴才一直侍候夫人起居,形影不离,夫人很少去翻腾那放置杂乱东西的长柜,更是从来没有拿过这赃物。”
皇后不语,身边有些看热闹的嫔妃道,“哼,你是她的侍女,自然会帮着她说话了。”
皇后淡淡道,“王充依,本宫自然会秉公办理,如今证据在前,这件事终究是发生在你殿中,与你脱不了干系,此事未查清楚之前,只能带你到昭台宫了。”
绍安心中愤恨,却也将此事理了个七七八八,皇后为何突然在阳元殿附近不适?为何歇息在此?又为何在看到这布偶后没有丝毫惊讶之色?
皇后当真部署周密,步下陷阱,就等着自己往里跳?当真演得逼真,深藏不露。
第五十章 得救
绍安抬头,直视皇后胜券在握的蔑视,“皇后娘娘事关重大,是不是应该禀告皇上再做定夺。”
皇后脸上狠厉的表情明显僵了僵,随后凤目一挑,“本宫乃六宫之主,后宫嫔妃行巫蛊邪术,罪无可恕,本宫可随意惩处。难不成还要劳动皇上不成?”
身边有嫔妃讥笑道,“王充依莫不是想拖延时间?皇上在上林苑巡视羽林军,没个三五天回不来的。”
更有落井下石者,“就算皇上回来也救不了你!这可是巫蛊大罪,谁都不能不能袒护饶恕你。”
是啊,皇上不在!怪不得,她这样肆无忌惮,难道是想先斩后奏不成?
绍安心中愤恨难平,看向皇后的眼神痛恨无比。“就算耽搁三五天又能怎样,皇后娘娘莫非是急着毁尸灭迹不成?”
“大胆!”李嬷嬷一脸狠厉,指着绍安怒喝道,“小小充依竟敢以下犯上,忤逆皇后!证据确凿,就算当场将你伏法,都是理所应当。皇后娘娘深明大义,留你一命,容后细查,还不感恩戴德,竟敢出言不逊!”
周围的嫔妃也是倒吸口凉气,不知谁站出来应和道,“王充依,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定会将此事处理妥当。你就安心吧。”
绍安看向她们,眼中厌恶之意不加掩饰。虽然,早就想到了荣宠背后不是青云直上,而是荆棘密布,尔虞我诈,步步陷阱。这些前几日还在奉承讨好她的人转眼便是面目可憎,落井下石。
她看向张箬心,她的眼神躲避,复杂,她不怪她没有出言求情,甚至连个坚定信任的眼神都没有给她,不过她能洁身自保,没有与那些人同仇一气,伤天害理,已经很难得了。
皇后一脸不耐,轻轻的挥了挥手,“李嬷嬷。将她带走。”
屋外的阳光照眼,二月春暖花开,一片生机盎然。
昭台宫。暴室内阴森寒冷,处处透着尸腐血腥的味道。
绍安看着阴森可怖的暗室。不可置信道,“你们想做什么?事情还未查清,你们竟敢私自对嫔妃用刑?”
那些粗壮的嬷子们有皇后撑腰,不为所动道,“进来这里自然就是严刑拷问的,充依若是不想挨打上刑,奴才们劝你还是乖乖认罪画押,也可免受这皮肉之苦。”
绍安怒不可遏,面对那些令人的刑具,她还是禁不住瑟瑟发抖,“你们这样胆大包天,就不怕皇上知道,砍了你们的脑袋!”
嬷子甩着手中沾满盐水的草鞭,冷笑不迭,“哼,充依有命活到皇上回来吗?证据确凿,就算充依死在了此处,也是巫蛊之术坐实,到时皇上也无话可说。充依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老奴劝你乖乖认罪,说不定皇后娘娘开恩,可以留你一命!”
绍安冷笑,“原本我只是怀疑,可看皇后这么急着置我于死地,杀之后快。看来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她谋划陷害于我!”
嬷子们听到绍安此话,纷纷变了脸色,也不再多说。“少废话,王充依,你招是不招!”
“没有做过的事,要我承认什么?”
“哼,”嬷子冷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不上点真格是不行的了。还没有人能从这十八套刑具中活着下来,奴才们倒要看看,你的硬骨头能撑到什么时候!”
绍安闭眼不答,会死吗?她难道真的就这样被皇后陷害至死?这一刻,她畏惧的的不是接下来的地狱般的煎熬,而是他会信她吗?会来找她,还她清白吗?
剧痛在身上的每一寸,每一滴血液蔓延。
纵然咬紧牙关,还是忍不住惨叫,一声声,凄厉无比,响彻天际。
沉重的鞭子打在她娇嫩的肌肤上,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淋,不知过去了多久,痛的已经麻木了,身边的人还在斥骂叫嚣着什么,她听不见,也再也感觉不到疼痛,终于要昏迷了过去……
可在昏迷的前一刻,似是错觉,她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一身戾气,有如天神,看着她,痛苦,震惊,怜惜。
他夺过那些人的鞭子,狠狠的打在她们身上,他不顾一切的怒吼,“将这些奴才一刀刀剐了!”可是他的声音在颤抖,然后他抱起了她,她看到他似是在哭,抱起她的臂膀小心翼翼,在她的身边轻轻说着,“坚持住,绍安,我来了。别怕,我来了。”
他的呢喃让她渐渐的安心,沉沉的睡了过去……
绍安是在疼痛中醒来的,她醒来的第一眼便看见阿澜一脸凝重的拿着药膏在她的肌肤上磨蹉,那药膏冰凉细腻,纵是如此她还是倒抽一口凉气。
阿澜才陡然抬头,看到她醒了,先是一愣,随后啪嗒啪嗒的掉下一串串泪珠。
之后才喜极而泣,声音发颤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绍安不消一动,静静看着她,半晌却是笑了,“真好,我还活着。”
阿澜又是哭又是笑,抹着眼泪道,“小姐还会开玩笑了,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太医说了小姐今日若是能醒来便是没事了。”
春桃端着药碗过来,惊喜的道,“夫人,您醒了!”
她放下药碗,凑了过来,又是担忧又是心疼,绍安想再开口,却觉得嘶哑难言。
阿澜赶忙从旁边的矮几上砌了杯茶过来喂绍安喝下,“瞧我,一时高兴,都忘了小姐三天没进过一滴水了。”
绍安喝茶的动作一顿,差点呛出来,“三天?我昏迷了三天吗?”
春桃道,“可不是,夫人当时回来伤的很重呢,中间又高热不退,差些救不回来,今早才退了高热,太医才松口气,说高热退了便没什么大碍,剩下的便是皮外伤。”
绍安一怔,她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不,不是梦,那种感觉,那种触感,那么熟悉。
她问,“是谁救我回来的?”
春桃道,“夫人,您忘了吗?是皇上从上林苑的军营赶回来,从昭台宫救您回来的呀!”
果然,是真的。是他救了自己。
“皇上不是说三日后才会回来,怎么突然?”
“是阿澜姐姐,”春桃看向阿澜,满眼的赞许崇拜。
绍安不解,“怎么回事啊?那日也没有看到阿澜?”
阿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那日,我听到殿里的情形,知道大事不好,后来皇后娘娘要将小姐带走,我左思右想,只有皇上能救小姐,于是,于是我就自己跑到上林苑的军营,求见笔下,将这件事禀明于他。”
绍安听的是目瞪口呆,那个畏畏缩缩,胆小怕事的阿澜何时这么有主张,这么勇敢了?
她赞赏的话还未说出口,春桃抢先抹泪道,“多亏了阿澜姐姐,不然真的是走投无路了,皇后娘娘不仅将夫人带走,还禁足了阳元殿,若不是阿澜姐姐抢先一步早就跑了出去,我们怕是逃不过这一劫的。”
绍安深叹了口气,急切道,“可查出幕后之人了吗?”
春桃支吾道,“是,是喜儿。”
“什么?!”绍安着实有些惊诧,“怎么会是她?我与她无冤无仇,也向来待她不薄!”
阿澜愤恨道,“可不是,那个杀千刀的小丫头,不知受何人指使竟想将小姐置于死地!”
“没有找出指使之人吗?”绍安顿时泄气。
阿澜摇头叹气,“没有,申侍郎派人在喜儿的房中搜出一百两黄金,她又说不出是何人所赠,申侍郎将她带走,本欲严刑逼供,可那丫头在半路上,就自己咬舌自尽了。”
绍安大惊,不过皇后部署那样周密,肯定不会让破绽出在喜儿身上,想必事前就已商量妥当,威逼利诱,若是事发,也不会将皇后供出来。
她不禁失望,“难道皇后就一点事都没有吗?”
听绍安谈起皇后,阿澜疑惑道,“皇后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呢?她可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嫔妃用刑。皇上已经以皇后治理后宫不严,肆意妄为,草菅人命将她禁足于崇德殿。”
“只是禁足吗?”绍安喃喃道。
阿澜踌躇,“皇上可能念及皇后娘娘现在怀有身孕,不便重重处罚……”
绍安颓然闭眼,心中一时忿忿难安,她受的伤,她的痛苦,都这么微不足道吗?只换来一个禁足而已。
阿澜连忙转移话题道,“陛下一直守着小姐的,还赏赐了好多生肌去痕的药膏。陛下甚至一直亲自为小姐上药,今早小姐伤势稳定了他才回去建章宫……”见绍安仍是黯然伤神,她忿忿道,“小姐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坏人自有天收,皇后娘娘为非作歹,不会有好下场的!”
绍安刚刚喝下药,便听春桃跑进来惊喜道,“夫人,皇上来了!”
“知道了,”她淡淡开口。
明明醒来的时候是那么想见他的,现在听闻他只是将皇后禁足,心里还是酸楚难平。
她侧过头,远远的看见一身玄色华服,身姿高大挺拔的男子,难掩急切向她走来。
她淡淡的看着,待他走近,轻轻的唤了声,“皇上。”
“绍安。”
男人坐到她的身旁,伸出大掌无比怜惜的探向她的额头,“你终于醒了,可知道朕有多么担心?”
第五十一章 伤愈
“多谢皇上关心。”
男人一怔,声音微哑,“绍安,你在怪朕吗?怪朕没有保护好你?”
“臣妾不敢,皇上日益操劳,哪能兼顾后宫这些琐事,皇后娘娘既然掌管六宫,臣妾但凭她惩处,没有怨言。”
聪明如刘病已,怎么会听不出绍安话中之意。他面色潸潸,有些愧意,“绍安,朕知道你介怀,计较朕没有责罚皇后。只是,她终究是中宫皇后,当时又是宫中巫蛊,诅咒于她,一时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绍安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男人,只看得刘病已不知所以,手足无措。
“皇上难道没有疑心过吗?陷害臣妾的是何人?”
刘病已道,“那侍女喜儿定是受人指使,绍安近日得宠,招惹其他嫔妃眼红,陷害于你。”
绍安暗自冷哼一声,冷笑道,“那大凶之物是用来诅咒皇后,没有人会料到皇后会突然到访臣妾殿中,事发突发,别人如何能未卜先知?”
刘病已蹙起剑眉,神情凛然,“你的意思是,皇后陷害于你?”
“不是猜测,而是事实摆在眼前了,难道皇上真的从未怀疑过皇后?还是有意偏袒呢?”
“绍安。”男人沉喝。
“朕的确有过怀疑,只是没有证据来证明就是皇后所为,不能定罪。二则,她有孕在身,若是过重责罚,恐伤了胎气。”
绍安垂眼,心中微凉,久久不语。
男人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相信朕,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臣妾所受皮肉之苦,锥心之痛都是白挨了吗?任那谋害之人逍遥法外,臣妾不甘心。”
绍安极少露出这般狠厉愤恨之情,男人微微一怔,他叹了口气道,“喜儿都已经死了,难道不可以解去你的心头之恨吗?”
呵,绍安心中冷哼,不够,她差点变成屈死亡魂,只用一个替罪羊来换,不够。
她没有再说话,别过脸去,不再看男人写满苦衷的脸,刘病已心知绍安此时正在气头,也没有过分劝解,只忧思道,“你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皇上的确每日都来,绍安心中有气,便不太想见他,因伤势未愈缠绵病榻,所以多数只淡淡的应答,皇帝也不气,每日山珍海味,珍贵药材,调理进补。
如此一个月后,绍安已经完全康复,加上多日来的滋养进补,面色更是比以前还要好些。
彼时,三月繁景,百花争艳,生机盎然。
阳元殿的紫藤垂云而上,有如花瀑。蔷薇花团锦簇,如含苞待放的美人,明媚照人。
饶是如此,若是只能推开纱窗,遥望四方天地,再美的花儿,日日看,看上一月,也有的腻了。
不苟言笑,面目严肃的太医终于捋须点头,认为她可以适当的吹吹风,晒晒太阳,绍安当真雀跃不已,女子的肌肤娇嫩,珍贵,所以她连日来谨遵太医的嘱咐,不能吃,不能做的一律不碰。现在的她就如同即将被放出牢笼的小鸟,既兴奋,又激动。
暖春的季节,绍安轻衣纱裙,素净纯白,纤柳细腰,脚下白雾,更是显出几分出尘的气质来。
远处碧云如洗,浩瀚晴空。太液池一望无际,天海一线,水烟袅袅。不远处的鸿雁,鹧鸪,动辄成群,一片生机勃勃。
池中千奇百怪的鱼群游来游去,她正自看得兴起,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俏声,“姐姐。”
绍安回头,只见一身紫萝纱衣,犹自温柔淡笑的张箬心站在不远处。
绍安急忙起身相迎,“箬心,好久不见。”
张箬心似是一愣,有些歉歉的步上前来,“姐姐不生我的气了吗?”
“生气?这是从何说起?”
张箬心抬头,对上绍安纯净清澈的眼眸,有些潸然,“妹妹前几次备上膏药去阳元殿看望姐姐,姐姐不都是拒之不见的吗?”
绍安愕然,“拒之不见?哪有此事?”她道,“我从未听到过通传,你来殿中的呀?”
她话音未落,便明白过来,看向向来爱自作主张的罪魁祸首,阿澜。
“是不是你做的好事?”
阿澜讷讷,低头不语,倒是一脸道貌岸然。
张箬心中了然,方才笑着出来打圆场,“原本也不怪阿澜的,她是自小跟着你的丫鬟,情意自然不同,处处为你着想,听闻这次也是阿澜冒险前往禀告皇上,姐姐才会得救。姐姐能有这样的侍女当真令人艳羡。也是我懦弱无能,那日甚至没有站出来为姐姐说上一句公道话,她记恨我,也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