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安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淳于,淳于衍!真的是她!虽然现在仍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来指认她,绍安已经可以肯定,绝对是她下的手脚,别人不知,她那日却在崇德殿看得清清楚楚,恭哀皇后虽然开始情绪激动,但后来,她是那样平静安然,怎么会突然一尸两命?明明就是淳于一直在暗中下毒!
绍安被这个认知惊的有些晃不过神来。秦奚在旁边滔滔不绝,终是发现她的异常,“师妹……”
绍安才回过神来,她没有多做迟疑,将背着的箩筐取下交给秦奚,边道
“秦师兄,我有要事必须离开。”
“天色已晚,你这个时候下山,要去哪儿?”秦奚接过箩筐,蹙眉担忧道。
“此事非同小可,不能耽搁,师兄你代我知会师傅一声。”
绍安说罢,径自离去,向山间小道而下。
恭哀皇后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这件事必须要查清楚。可她万万不能再进宫。如今能将这件事告知皇帝彻查的,只有厉王一人了,可他向来不是爱管闲事之人,会不会平白好心将这消息带到宫中呢……
可纵然只有一线机会,绍安也决定一试。
从药王谷上下来天色已经全黑,药王谷虽在长安,却是远离尘世喧嚣,如世外桃源。此时走上长安的街道,万家灯火,炊烟袅袅,仿若隔世。
广陵厉王府还如当年,金碧辉煌,宽敞明亮,占去整条街道。
为已是掌灯时分,街道上人并不是太多,倒省去很多麻烦,虽然长安见过她的人并不多。毕竟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若是被人认出来,徒添是非。
第五十八章 去厉王府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我等怎敢随意去叨扰王爷?你还是明日再来吧。”
绍安心知是自己唐突了,只是青天白日的来找他更是危险,她将锦袋中取出一锭银子,恳切道
“大哥,劳烦您通报一声,只说是药王谷医女,说不定他会见我的。”
那守门的小厮上下打量着绍安寒酸的衣着,不屑道,“一个小小的药王谷的医女,也敢指明见王爷,王爷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接见你们这些下等人,速速离去,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厮说着作势将绍安赶下台阶,绍安心急如焚,不知所措,无论如何,她不能这样空手而归。
正踌躇间,只听由远及近从王府内传来脚步声,刚才那耀武扬威的小厮此时卑微恭敬道,“李总管,这么晚了您要出去啊?”
被称为李总管的人淡淡的“嗯”了一声,便跨步出来。
绍安回头望去,这位李总管她甚为面熟,仔细想来,是第一次见厉王时,跟随在他身边的大管家。此时她却不敢贸然上前,他是认识自己的,也知道她后来入宫为妃,可刘胥与她的计谋这位管家知道多少呢?若是不知,见到她深夜在此,岂不麻烦?
她正欲躲避,只听一声沉声呵斥,“何人在那里!”
绍安躲闪不及,现已经被发现,便也不再躲躲藏藏,慢慢从王府前的大石狮后走了出来。正想如何解释,只听李总管惊喜的声音,“王姑娘,怎么是你?!”
她不知所以抬头。李总管已面带笑意的走到她身边。
“来了怎么不进去,王爷见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
绍安微微一愣,随后又了然,想必李总管对她与厉王之间的事,了如指掌。
当下不再迟疑,“李总管,可否让我见王爷一面,我有急事找他。”
刚才的小厮见此情形,讪笑道,“原来姑娘与李总管相识啊,早说嘛,早说奴才一准儿去通报。”
“原来是你这小兔崽子阻拦作祟,”李景国斥道,“这位姑娘是王爷的贵客,以后万不能怠慢。”
“是,是……”小厮急忙点头哈腰着应下。
李景国对绍安作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
已至深夜,府内亭台楼阁,挂满灯笼,宁静通明,走到一座府苑门前,李景国道,“王爷在里面商讨要事,一时半刻恐不会结束。姑娘先在偏殿等候,等王爷忙完再来相见。”
绍安赶忙道,“深夜造访,已是多有打扰,有劳总管了。”
李景国笑道,“哪里是打扰,姑娘一年来第一次来王府,王爷待会儿见到你指不定多高兴呢!王爷若不是怕有人安排眼线跟随,定是早去找姑娘的。”
几年了,若说不知刘胥的心思,绍安当真是榆木脑袋了,只是,她如今残破之心,如何能再接受别人呢?
绍安不语苦笑,李景国看在眼里,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外面冷,姑娘进去等吧,我还有要事去安排,就先告辞了。”
绍安颔首,李景国作揖离去。
满园灯火,不及明月清澈照人,打量这座府苑,楹栋轩廊,宏壮规整,大气别致。
她正欲走入偏殿等候,只听从正殿的方向传来一声讥讽的怒喝,“刘病已一惯会收买人心,投其所好。这次大将军更不会站在我们这边了。”
绍安一惊,她停住脚步。这不是刘胥的声音,不过他们竟然这样直呼皇帝名讳,还出言不逊,令她诧异。禁不住又好奇又疑心,脚步也慢慢向正殿方向靠去。
“是啊,本来他登基之初违背大司马的心愿,立那个许氏为后,大司马极其不满,加上我们这么久与大司马,丞相等重臣的笼络,大事可成。谁知,大司马的那个小女儿对他死心塌地的。如今皇后专宠,两人情意绵绵,我等几次去博陆侯府,大司马都是含糊其辞,甚至拒之不见。”
绍安站在台阶之上,听到这里,心里还是微微刺痛,皇后专宠,情意绵绵?当初与她,后来与许皇后,现在又是霍皇后,他的宠,他的爱,为何可以分给这么多人呢?
不想再听下去,她轻叹一声,正欲离去。只听刘胥的声音响起,“他的势力越来越稳,加上这次与匈奴之战大胜,更是引得朝臣连连夸赞,这样下去,我们只会失了人心,不如早点动手。”
“侯爷的意思是?刺杀?”
绍安陡然一惊,只听又一个声音道,“也未尝不可,五年前那次,若不是秦应那帮家伙无能,刘病已早就被我们除掉了,哪还有今日光景?”
五年前?五年前追杀他们的黑衣人,竟然是刘胥的人?
无法承受这个事实,绍安脑中一片乱麻,脚下跟着虚浮后退,却不觉一下踩到了廊下瓷瓶,瓷器碎裂的声音令她陡然一惊,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只听门内一声喝斥,“是谁?”接着就有人疾步出来。
她没有躲避,直直的呆呆的看着,看着那从里面走出来为首之人的熟悉面孔。
刘胥面色阴沉的走出来,见到倚在栏柱之上的女人,脸色大变,惊愕退去,却渐渐浮出些慌乱。
周围的人本欲出声喝问,却见女子没有躲避,解释的意思。却在审视的直直望着他们的主人,再转头看向厉王,紧蹙眉头,却不曾有怒气。两人四目相望,旁若无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都下去,这件事改日再议。”在诡异的气氛中,刘胥沉声开口打破宁静。
“侯爷。”一人出声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为外人知晓,这女子……”
“我自有定夺,你们都下去。”
刘胥不予反驳的神情,众人也不再说什么,纷纷在狐疑中退下去了。
第五十九章 再遇风贤
厉王一步步走近。
“绍安,那时候本王也并不认识你,各在其位,各谋其政。”
女人空洞的眼眸并没有消散半分,刘胥更觉心疼,都头来,这个女人从始至终都是受害者,不是吗?,
“你要明白,不管本王与他之间有怎样的瓜葛,你与他早已恩断义绝,这不会影响我们的!”
绍安终是慢慢开口道
“我不关心你与他,与皇位之间的竞争,五年前你就知道一切,知道我与他的关系,才来接近我的对吗?”
男人蓦地一愣,却没再解释。
“真的是这样,一切不过是你的阴谋,五年了。我一直心存歉疚,没想到,这一切,从一开始都是你的阴谋,与你相遇,送我进宫,一步一步,都是你筹谋好的……”
“绍安……我不否认,”男人声音沙哑,有些心痛的道,“一开始的确如此,只是本王,早就不再利用你,早就放弃了……”
“放弃了我这个棋子?”绍安冷笑,“因为我无心争宠,不能陪在皇帝身边,所以失去了利用价值?”
“不,不是这样的,是……”刘胥突然无法开口,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竟然连袒露自己心意的勇气都没有,他儿女成群,又图谋大业,卑贱的感情,对他来说一文不值。
可如今,却是真的对她不再单单的只是练怜惜,而是生出了感情?不允许,内心狂烈的呼声告诉自己,不行。
绍安却没再说哈,她定定看着刘胥,高挂的明月将两人的身影拉得纤长。
不知过去多久,她觉得自己瘫软的双腿终于有了丝力气,不再迟疑,一步步的转身离去……
刘胥眼中痛楚,却再没开口唤她,那抹纤细的身影映在他墨玉般的瞳仁,深深烙印,孤寂又缥缈的渐离渐远……
绍安浑浑噩噩的走在京中街道,人来人往,她却没有任何遮掩与躲避。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她的心绪搅得一团乱,什么淳于衍,什么死因,仿佛都不再重要。她早已魂断九天,才会作理这人间杂事吗?
此时的她那么想回到药王谷,那样与世隔绝,与世无争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宿。在京中的客栈宿留一晚,第二日她便起身回到药王谷,心绪也渐渐的平静下来。
做完一天的活计,绍安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故人,皇帝的贴身侍卫,风贤。
虽然惊讶,绍安并没有如何逃避,倒是风贤看到她一身朴素的装束仿佛有些诧异,半晌才开口,“真的是你,昨日手下来报,在厉王府看到你。后来又一路跟随来到这里,我起初还觉得可疑。想不到,你竟会在这深山密林的野谷上躲了一年。”
绍安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充依,一年了,奉陛下之命几乎搜遍这天下的每个角落。”
绍安微感诧异,“你们知道我还活着?”
风贤没有避讳,却是苍凉一笑,“我倒是期望,你真的死了。王充依,你知道吗?我多不想你再与陛下瓜葛,可你偏偏总是阴魂不散。”
绍安微蹙眉头,却仍是不语。
风贤声音中浓浓的无奈,“你知道吗?皇上听闻你自尽的消息时的样子?让我想到了几年前在国寺,听说你身陷火海时失魂落魄的样子。当日消息最先传到我们这里,可恰巧正是新后册封大典,我与大哥私自将消息瞒了下来,直到第二日才禀报,陛下因此大发雷霆,我与大哥可是一个月都没法下床呢。”
想起当时皇帝的样子,与他们的一百军棍,风贤不禁苦笑,“他放下新后与朝堂政务,派了所有的水船下去,搜遍太液池,却连续三天没有消息,那三天,陛下几乎不食不寝,精神萎靡,但他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太液池海域辽阔,鲸鲨猛兽,数不胜数,大海捞针,谈何容易?直到五日后仍是没有一点消息,我们几乎已经要放弃了。却有羽林卫在太液池的蓬莱岛上发现一只素钗。你知道,陛下见到那只素钗是如何欢喜吗?他仰天长笑,我从未见过他那副样子……”
绍安静静的听着,她的心里并没有掀起丝毫波动。他对她,纵然是有情的,可这又怎么样呢?她终究无法摒弃前嫌,接受他的猜度,他的抛弃。
“陛下是何等骄傲的人,不曾想任何人低下头过,他能这样对你,真的是令人感叹唏嘘。他重新振作起精神,便说要找你,即使穷尽一生。”
绍安心中尽是苦涩,他何必如此呢?为何他总是这样呢?失去了才想到珍惜,可没有谁,应该一直在原地等他。
“你知道恭哀皇后是如何得到皇上的青睐吗?”
绍安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恭哀皇后,睁大眼睛去看他,却并未开口,只默默听着。
“陛下五年前,去南陵找你,正巧看到厉王在你的家中。那日下着大雨,陛下重伤初愈,回来便发起高热,当时照顾他的便是许皇后,是她的柔情,活泼将陛下慢慢的从痛苦边缘拉回来。”
绍安心中猛地一震,恭哀皇后竟然是那个时候与陛下相遇相知的。而她此时,才知道陛下误会她跟厉王有关的事,竟由此而来。
“当时,我们都怀疑你是厉王的人,因为五年前你的出现着实很可疑。”
绍安忍不住开口,她冷笑一声,“我如果真的是细作,怎么会费尽心机的离开他?”
风贤苦笑着点了点头,“在之后的一年内我就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以你在陛下心中的位置,要重新得到他的宠爱,应该不难,可你却心甘情愿在掖庭院两年,这次也是……”
事到如今,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绍安只觉心中怅然,“你此次来,对我说这些,意欲何为呢?”她开起玩笑,“不会是想劝我回宫?”
风贤摇了摇头,“不,现在很好,新后……”他叹了口气,“虽然任性妄为,恃宠而骄,可她对陛下却是真心,她等了陛下许多年,也是个可怜人罢了。最重要的是,她的家族对陛下的江山多有助益,现在一切都刚刚好,陛下不需要你这样一个随时能够扰乱他的身心的人在身边。”
亲耳听他的贬低和分析还是令绍安心中一刺。她黯然的低下头去,想到昨日在厉王府听到的话,“他们,当真是天作之合,我在他的身边只会拖他的后腿,五年前就是如此,现在,更加不必。”
眼前的女子漠然,却倔强,而且很坚强。只是他向来不是悲天悯人之人,该说的还是要说
“劳烦姑娘,最好不要再下山,毕竟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绍安浑身一颤,随后了然的点了点头,“告辞了。”
她转过身,突然想到什么,“风大人,恭哀皇后的死因,另有隐情。”
第六十章 皇帝陵寝
风贤一脸阴鸷的回到未央宫,直回宣室殿禀报。
“参见陛下。”
“免礼。”
一年的风霜,没有在男人的脸上留下丝毫岁月的痕迹,有的只是更加凛然霸气的帝王之气。与之不同的是,他的眸中在把玩手中素钗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哀伤,黯然之色。
“可有消息?”他冷然开口。
风贤直来直去,向来学不会撒谎,此时硬着头皮答道,“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