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苏暖并不是多相信段景诚在女人这方面的把持力,只是她不在乎罢了,何况她明白这个人不会犯这样的傻,若真的做了,又怎么会容他人闹得人尽皆知?
直到又过了几天,京中流言愈演愈烈了起来。
“唉唉唉你可晓得了么,太子这回可真是被女人勾了魂了。”
“可不是么,都听说了。太子为了那个奇鸠姑娘,都把江州知府的四姨娘给活活害死了!”
“是啊!啧啧啧,这种人做储君,苍天呐!”
……
“闻雨,备车,去琼宝瓷。”苏暖眉头狠狠一皱。
而琼宝瓷里,莫琼菱早已恭候多时。
“闻姑娘,里边请吧。”莫琼菱道。
苏暖点点头,也不多客气,抬步便往里走去。
“莫姨,您知道我为何来此,殿下他……”苏暖开口问道。
莫琼菱示意她别急,为她倒了杯茶水,才开口道,“景诚那边没有传过来任何消息,不过你不用急,我算他半个家人,自小望着他长大,他什么品性,我最清楚不过。江州那里什么状况暂且不知,可我却坚信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何况景诚他对女人这种事……”莫琼菱顿了顿,绕有趣味地望了一眼苏暖,眉目间掩不住笑意,“他从来都是不放心上的,当然闻姑娘你除外,至于那风尘女子,便并不可信了。”
苏暖一窘,看来这莫琼菱是以为她吃醋了在这儿宽慰她呢。不过,苏暖心下也稍微松了口气,看着眼前的莫琼菱底气这般足,那她也能定心了。
只是这边她自己一颗心刚安下来,后边立刻又有人上前替她愤愤不平。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我当殿下是多美好的男子,原来,左右不过一个骗人的皮相!”李楚妍握紧了拳头,
李重阙在一旁点点头,道,“嗯,渣男。”
苏暖哭笑不得,只无奈道,“流言,流言而已,流言止于智者,楚妍姐姐这般聪慧,岂能这样轻易被有心之人蒙骗了去?”
李重阙还是在一旁点点头,道,“也是,还是得亲自去捉奸在床才有说服力。”
这话让好不容易要定下来的李楚妍瞬间又满血复活,愤愤道,“馨儿,你怎的这般信任他!男人还不都那个样子!听我的,咱们去江州,就如同兄长所言那般,捉奸在床,我看他那个太子的面往哪儿搁!”
苏暖狠狠瞪了一眼李重阙,随后赶紧对李楚妍道,“姐姐你又胡闹,他去江州办差事,我一个女儿家眼巴巴跟过去,成何体统。”
李楚妍又道,“跟过去怎么了,你可是陛下亲自赐婚,下了圣旨说来年开春要明媒正娶进皇家的太子妃,何况闻伯伯是朝廷重臣,你难不成还怕了太子?”
苏暖摇摇头,“我当然不是……”
可话还没说完,又被李楚妍打断道,“你再看看郭俏,周公子在伶汀楼与友人对饮几杯,郭姐姐去了,不还是立马跟着她回了侍郎府?”
听即此,苏暖一愣,伶汀楼?侍郎府?
“等等,郭姐姐她怎么了?”苏暖赶忙问。
李楚妍正了正神色道,“你还不知?就昨日,明靛少爷与友人相约伶汀楼小聚,一桌酒菜,几个舞娘,可相谈甚欢之时,郭姐姐挺着肚子便冲了进去,又哭又闹的,任凭旁人怎么解释,就是不听,哎,别提多乱了。”伶汀楼是皇城之中有名的风月场。
“那后来呢?”苏暖又问道。
这回倒是李重阙特意向她抖了抖眉,道,“周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宠妻成瘾,自然对夫人所言说一不二,当下就丢了旁人,跟着夫人回娘家养胎了。”李重阙后来是知道苏暖与周明靛的事的,所以这番言语之间,自然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苏暖也明白李重阙话语中的暗示和嘲讽,向他递过去一个了解的眼神,故对李楚妍道,“原来如此,总之,楚妍姐姐你且宽心,我明白你对我好,不想让我吃亏,放心,放心啦,我相信太子殿下的。”
李楚妍见说不动她,只叹气她成了个软柿子,全无往死日的冷艳气场。直听得苏暖哑然失笑。
分别的时候,李重阙特意脚步放缓,单独与苏暖道,“你可是有了主意?”
苏暖反问他,“你指的是段景诚还是周明靛?”
李重阙耸耸肩,“兼而有之。”
苏暖却并不正面回答他,反道,“李楚妍是个很单纯的姑娘,你当哥哥的,要好好保护她,还不知道,她能这样纯粹美好到何时。”说着,她的眼神略略暗淡下来。
李重阙也不再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他道,“我明白,至少六年了,李楚妍是这身子的同胞妹妹,于情于理,我都会爱护她。”
苏暖点点头,目送了二人离开。
六年了,李重阙在这里六年了。时间是一样神奇的东西,不知经历了这六年,他对他的家庭,他对这个世界,又是何感受呢。
苏暖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晃了神,一时间,万千纷扰抛到了脑后,缄默无言。
这边的京城纷纷扰扰,交错不休,那边的江州,此刻也没多安生,尤其是那知府大宅院里,白绫高高挂起,哭声一片。
“姨娘啊!四姨娘啊!你去的太冤枉了啊!”四姨娘身边的丫头跪在陵前哭喊着,眼睛时不时的往奇鸠那个方向死瞪。
奇鸠此刻也是一身白衣,本就消瘦的身姿,被这苍白的衣衫一衬,整个人更显得弱小无助。
她被那个丫头瞪得浑身不自在,实在忍不住,辩驳道,“你看着我做什么,秦秦又不是被我害死的!”
那小丫头从年幼时,便在采芳阁陪着秦秦,感情自然不用提,现在人都没了,她怎会甘心。“不是你害的?怎么不是你害的!当初在楼里,你就处处与她对着干,现在我家姑娘出来了,你倒好,竟也眼巴巴的跟过来,一天安生日子也不给我们!”
程絮涞听了直皱眉头。他的后院一直是乱得很,这是他知道的,只不过这向来不影响到他的仕途,便也没多管教这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们,再者,他的正室缠绵病榻多年,左右这一两年冬天就熬不过去了的,他正盘算着娶了哪家高门女子来接正房的班呢,便更加疏忽了自己的后院。
段景诚绕有兴致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如看戏般津津有味。他根本不建议江州这点事儿被传到皇都去,只在心里暗暗冷笑着,我留了诸多琐碎在江州,段景奕,你何不好好把握?
“一个个胡闹!”程絮涞迟疑了好一会儿,总算看不下去了,“你一个当下人的,是怎么跟五姨娘说话的。”他面色愠怒道,奇鸠是太子送给他的人,现在在太子眼皮底下,他怎能不护着奇鸠?
那丫头咬了咬下唇,委屈地低头抽噎。
程絮涞这才略有尴尬地对着段景诚拱手抱拳,“让殿下笑话了,微臣平日里忙于院前之事,疏忽了对这一众妻妾的管教……”
“哎,程大人哪里的话,男儿本就志在四方,又岂能被这些琐事给束缚住了?只不过如今四姨娘发丧,你夫人又卧床不起,总该有个主事的内人吧?”段景诚道。
“是是是,”程絮涞道,“我这就让二姨……”程絮涞道,可话还没讲完,又听段景诚接着说,“五姨娘年纪轻轻,又初来乍到,这正是个让她在宅院里立足立威的好机会,程大人觉得如何?”
程絮涞心下一揪,五姨娘?这当然不能是一个好选择了,可他又能说什么呢,便也只能连连应和下来。
段景诚对着奇鸠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她好好表现,奇鸠一愣,虽然云里雾里,让还是接下了。
段景诚满意地点点头,对着程絮涞宽慰道,“程大人也不要太过伤心,人各有命,秦秦姑娘虽然不在了,这不,奇鸠姑娘到了你身边陪着了么。”
程絮涞笑得比哭还难看,心下对段景诚的意见不断上升。有这样的人么,来当他的财路官道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他的老婆都要管。
入夜后,奇鸠正奉命在账房忙里忙外的,她初次管这些事情,难免棘手些。正在恼着如何应对那些个暗里对她不服气的下人时,段景诚的突然到来,却又开始引得她浮想联翩。
“景公子……”奇鸠道,如今她虽然还不明白段景诚的身份,却也能十分肯定,此人来头不小。
“奇鸠姑娘果真勤奋,这么晚了还能挑灯夜战,看来我果真没看错人。”段景诚道。
奇鸠羞涩地低垂了头,“景公子哪里的话,既然接了这事儿,我必不能让公子失望的。”
段景诚大幅度地点了点头,“好,好,如此,今后你做上了程家主母的位置,我也能就宽心了。”
奇鸠猛地一抬头,“什么?主…主母?”
段景诚点点头,“是啊,你不必担心,我不是担保过么,你与程大人的婚事,我会包办,既然是婚事,哪有让你做小的道理?”
奇鸠脚下有些发软。
主母啊,一个州的知府主母啊!那可真真是飞上枝头了。她一个青楼女子,纵然当初再怎么不甘,再怎么自命不凡,也想不到,有一天能成为正牌的官太太,这可是当地世家小姐才有的资格啊。
奇鸠赶忙下跪,连连对着段景诚磕头,“奇鸠谢谢景公子!谢谢景公子!您的恩德,奇鸠铭记在心!”原本,当初在段景诚的推波助澜下,自己被程絮涞用一顶小轿子抬进门,她心里对段景诚是那个愤懑啊。可如今,人家竟然是为了自己有如此那算,可真算是帮她帮到底了。想到这儿,奇鸠还不免为自己之前对段景诚的错怪心怀愧疚,想着,是自己对于这俊公子痴心妄想,是自己小人之心。
段景诚勾起了唇角,虚扶起她,“哪里的话,你独自一人,柔弱无助,我也是于心不忍,这点忙,力所能及,应当的,但还得靠你自己,你应当也知道,你要在这大宅院里坐稳位置,还有很多人要驯服。”
“奇鸠明白,奇鸠都懂的。”奇鸠赶忙道,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抱住了一块救命的浮木般,对段景诚给她的机会,死死不肯放过。
越是这样当然就越好了,对于段景诚来说。
段景奕的人他动不了,可别人,他未必就不能安排进来。
什么男儿志在四方,不用顾及后院琐事,笑话!一个连小家都顾不周全的人,还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还想顾这天下苍生?简直做梦。
段景诚走出奇鸠所在的屋苑后,原本一派温雅公子的眉目便收了起来,眼角的冷峻仿佛夜间沙漠的气温,把四周都冰冻得寂静无声。
“殿下。”无边的黑夜里,除了远处传来的灵堂里飘渺的诵经声,四下里一片寂静,这一声呼唤,也让段景诚听得格外清晰。
段景诚停下脚步,眉目间的冰冷更甚一层,“我给你多少天时间赶到江州的。”
“三天。”那人沉声回答。
“如今,这是第几天了。”
“第七天。”
“啪”得一声,段景诚随手折下身旁高树上的一枝丫,狠狠抽打在这人身上。
而这人却也硬生生挨住了,一声不吭。
“长河,”他轻轻唤了那人一声,“责罚是规矩。”
长河依旧跪在地上,道,“属下明白。”
段景诚又背过身,长河这才站起来,继续向他禀报,“这途中,属下三次遇埋,但均不知来人幕后主使。”
“继续。”段景诚道。
“闻家在十一月六为独女办了及笄礼,极为低调,来人只有闻家夫人小姐平日里交好的那几个,不过,这场成人礼还是很快在皇都中流传开了。陛下下旨,为她与殿下订婚在来年开春三月初五,此外,又赐鲛珠一颗,匕首一把。”
段景诚顿了顿,心中算了算,还有小半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继而又示意长河继续说。长河又道,“另外二皇子那边,有一封书信传到江州,却不是给程絮涞的,属下无能,没能拦截下来。”
段景诚这到不怪他,连他自己的书信都可以被截下来,说明段景奕在信息疏通这方面,做的是很不错的。
只不过,他们在江州的接头人,竟然不是知府……段景诚皱了皱眉,对着身后的长河道,“我知道了。这几日,你留在江州吧,养伤之余,看看能不能把他们在江州的人,给我揪出来。”
长河领了命,便下去了。
无边的夜色里,又只留下了段景诚一人,没有下人为他打灯,他却慢慢踱步起来,倒也显得清闲自在。只怪月色照不出人影,若是可以照出来,那他的影子,一定被拉的很长。可不管人影被拉的多长,在这寒冷的夜里,似乎也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在行走。
“好冷!”苏暖披了件纯白的狐裘大氅,此时,没有人知道,在同样一片月夜里,她也正独自一人在院落之间的小径上走着。不比段景诚的悠闲自在,她可是跑得急匆匆的。
只因睡到半夜,她猛然想起,自己在花园里培育的药材,还没收进来呢。
苏暖不放心让下人去收,那药材不比其他,自己研究了好一阵子,养不养的出来还不知道,可别连芽都没发出来就给碰坏了。
苏暖拉了拉披在身子上的大氅,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她没有打灯笼,外头月色正好,眼睛适应了黑暗,倒还不至于看不清路。
之前她去郭府探望有孕在身的郭俏后,她的心里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猛然才想起,周明靛给郭俏准备的那碗药汤,虽药效清奇,但并不适合每一个孕妇。
这些日子里,她闲暇之余便开始尝试培育药材,想着能不能把其中配方调出来,若是能调出来,那就可以知道,这碗药,适不适合郭俏。若不适合,那么周明靛的居心,可得好好推敲了。
这样一个冷夜里,万般寂静,谁又能知道,连打更的人都睡下了,可一国太子,一国丞相之女,却还各自顶着寒风各自忙碌。两者所行之事,看似无关,实则紧密相连。
到了十二月中旬,冰雪已经占领了整个大宁。尤其皇城地处偏北,连白天里的街道,都少有行人。
今年的大雪来的突然,比往年凶猛几倍,古时的人尝尝视此为上天震怒,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家摆了香烛,祈求平安过冬。
“父皇,今年的大雪略有蹊跷,此事宁可信其有,如今百姓们都在自家宅院里烧香祭祖,若是您也能出面祭天告祖,方可安抚民心啊。”大朝会上,段景奕率先站了出来,对着上座的皇帝道。
“易王殿下此言差矣,”闻锦泉也站了出来,“陛下!正如方才易王所言,百姓尚且心慌不已,需得靠神灵庇佑才得以安心,若是陛下也上山祭天,那岂不是告诉百姓们,朝廷也对此束手无策?”
龙椅上的段世彰望着御台下的二人,一个是自己儿子,一个是朝廷忠臣,现在二人如此对立,他还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意外。自己的儿子和大臣这一年来在地底下的较量,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只不过如今坐山观虎斗,他觉得倒是可以从中期待出一些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