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赶忙上前扶着她,对着丫鬟道:“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丫头哭哭嘤嘤的退了下去。郭俏冷哼一声,又躺回了榻上。
“不要再动怒,你受得了,孩子可受不了。”苏暖道。
“哎,”郭俏叹了口气,“那笨手笨脚的样子,看了实在让人闷气。我若呛着了,明靛还不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苏暖默默不语,只接过大丫鬟手里的安胎药给她递过去。
汤药味道清奇,闻着旁人舒心。苏暖略懂几味药材,一闻便知这碗汤药的确功力清奇,价值不菲。
苏暖心中暗暗缓了口气,看来,现在的周明靛对郭俏的身子的确是用了心的。
“姐姐,你在娘家躺几日便罢了,还是要快快回周家,不然,周老夫人那里,可怎么交代?”苏暖又道。
郭俏冷哼一声,“那个老东西,还当自己几斤几两重呢,之前一天到晚甩我脸色,现在我有了周家的种,她倒好,整日派人监视我,生怕出了什么乱子。那张令人望而生厌的老脸,我才不要回去日日看见!”
苏暖听闻叹了口气,果然如她所料,郭俏的性子配上周家长辈的迂腐,二者如何能相处甚欢。
苏暖走之前,又叮嘱了郭俏几句好好养胎之类的话,又吩咐了下人好生照料着,但总是放不下心来,回到闻府,她又着人调拨了几个手脚能干又有养胎经验的老人,去侍郎府上照看着。
“郭姑娘能有我家小姐这样细心体贴的姐妹,真是有福气啊。”闻雪道。
苏暖听闻,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后又似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并不去接话。
好姐妹……苏暖自嘲地笑笑,她对郭俏只不过是想要赎罪而已,郭俏将来在周家若有一天不好过,那都是自己造的孽。
入夜后,苏暖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心中总有一股沉甸甸的感觉,好似有一件大事压在胸口一般,可是,无论怎么绞尽脑汁,她都想不起来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如此纠结,一夜,便也就过去了。
等到天光大亮之时,她依旧在浅浅的睡着。
“小姐,小姐快醒醒。”
苏暖被床帘外的闻雨唤醒,勉强支起酸痛的身子问,“何事?”
“太子殿下来府上了,如今他正和老爷在中厅呢,”闻雨道,“夫人唤我们来催你洗漱更衣。”
苏暖闻言立刻下了床,随侍奉的丫头们一阵摆弄。她不免奇怪,段景诚此时来闻府做什么?何况他们御旨赐婚,现在是预备嫁娶的阶段,来未过门的正妃府上,多少会落人口舌。
不一会儿,苏暖一身水色罗裙,头戴白玉步摇,出现在了中厅。
“馨儿给父亲母亲请安,馨儿见过太子殿下。”苏暖走至朝南的上座前边,跪地行礼。
“馨儿,来。”闻夫人慈爱的扶起自己女儿,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又道,“此番,太子殿下是特意来向你辞行的。”
苏暖听闻,抬头望向段景诚,满眼疑问。段景诚知道她有话要问,便对闻父闻母道,“闻相,夫人,还请许我与馨儿耳语几句。”
闻锦泉听了,清了清嗓子,“自然要的。”
一旁的闻母则在旁边对着苏暖挤眉弄眼。
段景诚与苏暖一前一后出了中厅,来到旁院的碧水池边,十月初秋风,舒爽而不冷冽,一阵一阵吹到二人身上,轻轻掀起了衣袂。
“江南秋收大丰,有些地方官不免动了些歪心思。父皇派我去江州,大概要待几月,年关过后的第一场雪,应是我的归期。”段景诚道。
苏暖点点头,“这是好事,秋收的税赋物资不是小数目,殿下若能打点妥当,实乃美差一桩。”
段景诚接话,“若是不能打点妥当,那真是周家可趁之机。”
段景诚双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他的眼神好似一双手掌,能够捧起苏暖的脸颊,让她动弹不得。
“殿下盯着我作甚?”苏暖问。
段景诚听而不答,反问,“我此次
下江南若有了差池,你待如何?”
苏暖一时无言,顿了顿,暖暖道,“圣旨已下,婚书已成,无可奈何,夫唱妇随。”
段景诚纵然间眸光流转,嘴角轻起,眉目间霎时千种风流。
苏暖一窘,望着眼前的长身玉立的男子,不知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这话只是随口一说,可他这是什么反应啊……
段景诚又道,“礼部昨日刚呈上来一份奏折,说要顺应天时,对于储君婚事,要请父皇择日,在你及笄之前,距现在最近的日子,是明年开春。”
苏暖一顿,“那可如何是好?”
段景诚轻轻一笑,声音如玉石相击,拨人心弦,“馨儿不必担忧,”他走近一步,“我承若过不会让你成为太子妃,就真的不会让你成为太子妃。”
苏暖不适应他的靠的如此之近,往后躲了躲,“我信殿下。”
段景诚之后便没在久留,只是临走时,另又低声对苏暖道了一句,“令尊为官清廉,刚正不阿,虽然朝中对他心悦诚服者不在少数,但小人难挡,此次江州,历时四月之久,周家必然发难,我们定有一劫。”
苏暖问,“那我该怎么做?”
段景诚摇摇头,“前途尚不可知,”他顿了顿,又道,“你且,有个准备。”
十月底,天渐凉,段景诚自那日上门告别后,便再没有与苏暖联络过。
苏暖也能从闻父与闻启珏口中听他,他最近很忙,又要帮衬政务,又要准备江州之行。
而她呢,似乎没什么事做,天天研究大宁朝,从人文到地理,从社会制度到社会分工,果然,基本与中国古代封建王朝无异。另有一些小差别,苏暖自己也一一记下了。
她看累了书,练累了字,便在厢房外的回廊边上随处一坐,独自发呆一些有的没的。
段景诚啊……
苏暖叹了口气,反正到现在,她都没看懂她自己的这个队友。往后福兮祸兮,大概都要与这个人捆绑起来吧。
十月底,除了太子即将远下江州外,京中又发生了一件事——郭俏险些胎。
“唉唉唉,你听说了没,那周家少夫人昨儿个在半山腰上,那个惊险哟!”东街一家茶楼里,一桌食客正边吃边聊着。
“怎么的?发生什么事了?说来听听呗。”食客中的一人兴致勃勃地问发话者。
“哎呀,这不周少夫人怀胎也几个月了么,照理说,这时候妇人家理理佛,养养胎,那可不都挺好嘛,可这周少夫人那可是郭侍郎的掌上明珠,自小娇纵惯了,哪里肯安心闷在后院啊,周少爷就带她上山拜观音去了,可观音庙一半的路都不到呢,少夫人脚一滑,就滚下了地儿了。”发话人解说着。
其余听着的人一阵“啧啧啧”的昃嘴,“那可使得?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可受得起么?”一人又问。
“自然受不起啊,不过说来真的多亏了周少爷,对少夫人用情至深啊,什么都不管,就抱着夫人一路跑,楞没敢停,到了府里头,守了一天一夜才换来的母子平安,”那人接着说,“要不是我那大表哥在周家做个内侍,这消息,哪里能这么快传出来啊。”
其余人听了脸上都显了然之色,而楼上临窗而坐的苏暖听了这话,不免皱眉,郭俏昨天出事了?怪不得她不知道,估计这会儿人都还睡着休息呢。
“小姐,咱们去将军府探望吗?”闻雪问。
苏暖摇摇头,“等郭姐姐好些再去吧,你去备几份对症的补品,包好了送去周府门厅就行。”
闻雪应了声,便同苏暖一起起身回了闻府。
期间苏暖心中轻蔑地笑到,过不了多久,周明靛护妻爱子的美名,要传遍大宁皇城了吧。
秋风日渐萧瑟,早晚的温差也是一天比一天大,即便是最热闹的城东商铺区,在太阳下山之后,也人影稀疏起来。
段景诚就选择在入夜前出城南下,前往江州。苏暖从莫琼菱那里得了消息,便知会了闻锦泉,一家子都前去送行。
“可惜了我不能参加你的及笄之礼。”段景诚对着苏暖道。
苏暖并不在意,“这又何妨,我对此本就没有十分重视。”
段景诚一笑,“也就只有你会不重视了。”
苏暖耸耸肩,段景诚突然又对着闻锦泉道,“即便不太适时宜,但我依然想问闻大人,当初,我与周家,闻大人为何一个都不愿选?闻家位高权重,如今父皇虽风华尚在,但儿女都已羽翼丰满,夺嫡之争,明明逃不过的。”
闻锦泉拱手道,“从前不选,是由着馨儿胡闹,只想她开心就好,若是她真被周明靛迷了心思要嫁给他,我也不会阻拦;到了后来,不是不选,而是被殿下你抢先一步,帮着闻府做了选择。”
“可馨儿似乎,也并不稀罕我这太子妃位。”说着,段景诚又转头望向了苏暖,似是无奈地笑了笑。
苏暖将方才闻锦泉那番话放在心里细细咀嚼,言语中也听出了闻父的意思,看来之前自己与周明靛的种种,闻锦泉是知道的。至于段景诚说的不稀罕太子妃位么……
苏暖并不答话,她的原因有很多,很复杂。
段景诚也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潇洒的转身,跨上马匹,勒了勒缰绳,那汗马长鸣一声,抬起前肢,预备驰骋而去,段景诚背对众人,只最后一声道,“抱歉诸位,景诚把闻家拖下水了!”言罢,便扬鞭而起,驾着马匹,绝尘而去。
留下闻家一众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闻夫人上前,对着闻父道,“老爷,太子殿下方才最后一句,是何意思?”
闻锦泉眼睛依旧注视着前方,只叹了口气,“我不知太子殿下的心思,这是一条泥泞之路,如今,只看最后大局如何,这场仗,无非输不输得起而已,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我只求,我们一家人一直在一块儿,个个都好好的,如果真有失算那日……”
“如果闻家真有失了算,爬不起来的那日,那又何妨,”闻启珏接话道,他拉起了闻父闻母的手,又将自己的手覆在上面,继续道,“儿子只知道,家人大于天,倾尽全力,也护你们周全!”
闻夫人眼眶一阵湿润,也血性道,“就是!管他前路如何!管他太子有没有那九五之尊的命,大不了这丞相府,咱们不住了!回柳州去,一家子,潇潇洒洒的,过的还不自由么!”
一旁的苏暖,身子渐渐僵直,前世没能体会亲情温暖,这世,她虽然亲身经历了,只可惜,这一切都是这具身子的…..
“馨儿,”闻母唤了她一声,将她从思绪里拉了回来,苏暖回了身,脸上也扬起了微笑,将自己的手搭在众人手背上面,道,“父亲,母亲,兄长,你们这么丧气做什么,都说了前路还未可知,若是太子他成了呢?但话说回来,不论如何,咱们只把当下过好。”
闻锦泉点点头,“馨儿说得是。”
一家四口,就这样立于城门外,互相团聚在一起。
秋风又起了,路上的行人打了个哆嗦,将衣服又裹紧了一些,匆匆赶路,而此时的闻家人,却觉得此刻,温暖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几章以过度为主,剧情感可能不是很强TAT...
☆、十一月六
为段景诚送行后,闻家一行人便回了闻府。入夜,闻锦泉还在书房忙碌着,只听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进来。”闻锦泉并不抬头,只继续低头翻阅着手中公务道。
门被推开,是苏暖。
“父亲。”苏暖道。
闻锦泉这才放下手中的事务,起身站起来,问道,“馨儿,怎么还不休息?”
苏暖摇摇头,道,“女儿是来向父亲请罪的。”
闻锦泉一顿,“馨儿说的什么话,你何时对为父有罪过了。”
苏暖却自顾跪了下来,对着闻锦泉深深一拜,“女儿诸事都瞒着您,如今自己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女儿已经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闻家好了。”
闻锦泉赶忙扶起她,闻素馨是他从小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宝贝,他何时受过自己女儿这般跪拜大礼,“馨儿,不许这样,你起来说。”
苏暖起了来,望着闻锦泉,“父亲,我之前与周家大公子的事,您都知道?”
闻锦泉点点头,“我知道,可馨儿不告诉我,必是有自己的主意,所以,我只会去了解你正在做什么,但不会干预你的决定。”
苏暖扬起脑袋,“父亲……就这么相信我?”
闻锦泉叹了口气,“你与珏儿,都是我的亲骨肉,我若连你们都不信,还能去信谁?何况,”他顿了顿,“馨儿已经变了,更懂事,更聪慧了,你的母亲与兄长也说,应当相信你的处事。”
苏暖樱唇轻启,“馨儿定不会辜负了家人,还有,父亲,”她道,“还有一事,我不知父亲怎么看。…我,并不想成为太子妃,也并不没有母仪天下的野心。”苏暖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只不过声音越说越细。
她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告诉闻府,她与段景诚是约法三章的,闻府会扶持她,但她并不需要什么承诺。
可是苏暖现在却有些乱了,她怎么就忘了去算,万一段景诚输给了段景奕,那就别提什么太子妃位了,连他自己与闻府会落得什么地步都不知道。
闻锦泉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只道,“馨儿无需自责,父亲知道,太子这条路并非你自己要选,何况我是大宁丞相,迟早要表明立场,无论选谁,到最后都会有个结果。你不必担忧,我与你兄长,你的母亲,都是输得起的人。”闻锦泉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苏暖心中一阵触动,只觉得心间有股暖流在蔓延开来。她明白,闻家人给她的力量,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十月,就这样无声息的过去了。
十一月里,那天气的的确确是冷了下来,闻夫人为自己的儿女备了许多新衣,连带着丫鬟下人们也一人新发了两套。
不仅如此,闻夫人还请了京中有名的裁缝来重新为苏暖量身,准备定制一套新的宴会正装,只因,再过几日,是闻素馨的及笄之礼。
苏暖对于古人的礼法知晓不深,对于女子的成人礼也是略懂皮毛,幸好身边有闻雨闻雪在,不用她做什么,闻夫人与两个丫头都会安排好一切,到时,只需跟着赞礼大夫的唱礼做就行了。
十一月六,丞相府里一片祥和热闹。这日,便是闻素馨的及笄日。
苏暖作为主角,自然是起了个大早,不止有丫鬟服侍,闻夫人更是亲自上阵,陪着她沐浴,熏香,绾发。
“我的馨儿,终于也等来了这一天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