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诚叫了长岭去帮忙,才把屈笼玉从人堆里拎出来,进了府门。
“殿下。”长岭松开大喘气的屈笼玉,躬身对段景诚道。
屈笼玉睁大眼睛,张大嘴,“啊?殿下?景兄??!!啊?”
段景诚微微点头,长岭便退了下去。
苏暖与常相依并肩走进,苏暖道,“段景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先安抚民心。”
屈笼玉得嘴巴张得更大了,“段…段…?国姓!”
没人理会他的惊讶,常相依对苏暖道,“王妃姐姐,我可以帮忙的。”
屈笼玉再惊讶,“你也知道他们的身份!?”
常相依轻哼,“我才在这儿住多久,你又在这儿住多久了?这都看不出来。”
苏暖解释道,“笼玉,我们无意瞒你。”
屈笼玉跳起来,“得了得了!没事没事!没想到本公子的金兰之交竟然是一朝皇子,哈哈哈哈果然我是命贵天定,身价不菲,此生注定波澜壮阔!”
又没人理他了,苏暖与段景诚对望一眼,一同走了出去。
府门再次打开,大敞。
无数道目光立刻嗖嗖地投去。众人只见两道身影并肩伫立。
那两人,一位是男子,身形修长笔直,一位是女子,窈窕玲珑,娴静地站在男子身边。
待众人看清楚了二人面庞,皆安静下来。
所为佳偶一对、天作之合,指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群众里没见过他们的还在猜测,这对璧人是何身份,见过他们的则已经惊叹出来,“哎呀,这不就是中秋那日,带着两个孩子一同在河上泛舟的夫妇俩嘛!”
“舒王殿下与王妃在此!大家安静!”门房高声大喊。果真,乌泱泱的一众人都慢慢没了声响,静静等着二人开口说话。
大家总觉得,这对耀眼的人儿安静地往那里一立,就仿佛身后有光般衬托,这样的人是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段景诚微微抬眸,声音纯澈洪亮,“大家收到消息的心情王府能够体会。我们对此也感到措手不及,但诸位不要着急,自乱阵脚只会正中有心之人的下怀。我与王妃至少在这里能为青州百姓们做担保,今年秋收,大家原本能拿到多少,依旧可以拿到多少,与朝廷要求相比较所不够的,王府会替大家补上。但皇命终究是皇命,修建太庙这是我们所无能为力去阻挡的。我们能到做到的,就是让被选中去赶工的诸位安心,今年冬天,还能如往年一样舒心度过,你们的妻子可以安心劳作,孩子依旧安心去学堂。”
底下一片寂静。
苏暖转头对着长河长岭道,“从明日起,按家按户调查记录,把各家的交税数目算清楚报上来,年终统计过后,将差下的银两从府里的库房扣。另外,奠基处搭建帐篷,必定要保暖舒适,准备好赶工人的伙食食材,猪肉蔬菜,一样都不能少了。”这话随是对着两个手下说的,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入了下边民众的耳。
长河长岭齐齐跪拜受令。
“舒王殿下!谢舒王殿下!舒王殿下与王妃必定洪福齐天啊!”有一年过半百的老汉不禁纵横了泪,跪拜大喊。
有他带头,其余人纷纷如他那般跪拜大喊。挂着“闻府”匾牌的王府门前,洪亮的之声阵阵。
苏暖认得,这率先拜下的老人家,是中秋那日,她与段景诚走在街边时,要他们买一个花灯的小摊贩。
众人叩首的前头,段景诚拉起了苏暖的手,苏暖反握住他,二人十指紧扣。
“景诚,要有一笔不小的开支了。”苏暖轻声道。
“嗯,”段景诚轻声答应,“看来安生日子要先搁着了。那些人怎会轻易放过我们。馨儿可准备好了?”
苏暖仰头望着他,眼眸中点着光芒,“有舒王殿下在我身前护着,何惧之有?”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说一下,这篇文不会长,我预估,大概,可能,也许,在三十万字左右。
☆、并非为困
府里若是上上下下缩减一通,今年冬天青州百姓们的补贴勉强凑得上,然而,需要王府负担的又何止这一时。工程紧张,人力与物资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事。
“被褥三千条,帐篷六百顶,猪牛七十头,鸡鸭四百只,蔬果五千框,炭火一万石……”府里账房一边抱着预算,一边登记入册,仔细算着。
苏暖摇摇头,“不行,基本的物件备上了,还有特殊情况要发生。守卫之人必不可少,万事安全第一,大夫必不可少,身体是过活的本钱,还有炊事,物资总管,督工……”
段景诚眉头稍稍皱起,陷入思索。
屈笼玉与常襄一本在边上啃着瓜果听着,此刻也不由得停了下来。府里现下的开支有多紧张,谁的心里都明白。
“屈笼玉,你想想办法呀。”常襄一用手肘推了推屈笼玉道。
屈笼玉道,“我也想出钱出力,可是镖局到现在还在赚本儿,要么……你先把你那五百两给我?”
常襄一并未将此当成玩笑话,而是认真思索道,“五百两……可以抵用一阵子的食材和炭火了吧。不过我孤身一人在外,五百两虽拿得出,但拿出来后,便身无分文了,需得回家讨要,说不定我爹娘也能帮上忙呢。”
段景诚摇头,“公事公办,不必劳烦常姑娘。”
常襄一张口还欲说什么,但终是顿了下来,拉着屈笼玉走出去。
“屈笼玉,我们在这儿蹭吃蹭喝的,总不能什么都不干。”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说当如何是好?”屈笼玉也不拿扇子出来了。
“其实你说的我那五百两也未尝不可……”常襄一轻声道。
“哦?”
“咱们立刻启程回去,到时候我在洴城的亲眷,必然会付那一笔押镖的银子的。”常襄一抬头瞧瞧打量屈笼玉道。
屈笼玉这回倒是抽出折扇,并不打开,只是抵在下巴上,兀自思索起来。
回去啊……他若是悄悄动身,无声无息,也没人知道他回来吧?还可以拿了银子帮景兄他们渡一时的难关……
屈笼玉将扇子往手心一拍,“行!我送你回去!不过,咱们这契约上可是清清楚楚写着日期了,你这提前了,算不算违约?”
常襄一鼓了鼓气,道“算算算。行了吧,再加两百两!屈笼玉你这个坏人!钱奴!”
屈笼玉柔然转身,挑眉望着眼前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女子”,道,“非也非也,无商不重利。何况,我也是为了舒王府,为了青州百姓!那多的二百两银子,我保证一分不少连同那五百两一并赠予王府。你嘛,不也当行善积德了?”
常襄一自然并非在乎那多给的银子,“哼,那咱们尽早动身。”常襄一道。
“行,明天就走。也不必特意知会景兄与馨儿了,搞得咱们做好事还要大张旗鼓似的。虽然他们不会这么想,但也不能让他人误会,污了本公子一世英名哪!”屈笼玉道。
常襄一撇撇嘴,“一世英名?笑死人。”在洴城的花街柳巷,谁不知道你屈笼玉大名?
入夜后,王府主院厢房里,灯火犹燃。
屈笼玉披着外衣,伏在岸边书写着什么,苏暖依旧靠案看书。
她手里那本《异世新说》已经被翻来覆去看了多遍。段景诚望见她实在无趣,便道,“你爱看,明日让人多搜罗些奇书来。”
苏暖摇摇头,“如今正忙,这种鸡毛蒜皮道事不要放心上。”
“一府王妃的事不是小事,我妻子的事更不是小事。”段景诚放下笔,一手揽过她,刚想在眼前那两片娇艳的唇瓣上烙下一吻,却被唇瓣的主人止住。
“景诚,我想到了!”苏暖突然爪着他的手臂道。
段景诚柔声问,“馨儿想到什么了?”
苏暖推开他的臂弯转身去拿桌面上的《异世新说》,段景诚跟随着她的身子贴了上去,从她背后伸手环住了那个芊芊细腰。
苏暖把书翻开,捧到面前给段景诚看,段景诚把下巴搁在苏暖的颈窝里,垂眸往书页上看去。
纸页上除了书本原来的文字外,便是苏暖所做的各种惹人发笑的批注。
“你当初是不是觉得,这些东西很好笑?”苏暖指着纸页上的颜文字道。
段景诚道,“嗯,很有趣。虽然与人脸相去甚远,但也能叫人一眼就看出来,喜怒哀乐,皆栩栩如生。”
苏暖将脑袋后仰,整个人靠着段景诚怀里,抬头望他,“那你说,我们把这些图案印在平时里的物件或是用在什么上,去售卖,会受人们欢迎吗?”
苏暖的眼眸亮晶晶的,期待着段景诚的认可。段景诚望着怀中人仰着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清澈纯净的美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速度的在她的唇上一啄,道,“肯定受欢迎。馨儿小脑瓜里装的这样有趣的东西,肯定不止我一人喜欢。”
苏暖的眼睛弯了起来,“那景诚,咱们试试吧?”
段景诚第一次看到苏暖笑得像个孩子似的模样,他搭在苏暖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嗓音低了几分,张嘴咬了咬苏暖的耳朵,沉声道,“试试?馨儿……想试什么?”
苏暖感到他略略急促起来的呼吸,心道不敢,赶忙挣脱他的臂弯,“段景诚,我跟你说正事呢!”
段景诚拉着她的小手不放,“我们的事不是正事?”
苏暖板起小脸,“跟现在比,自然不算。”
“那过了这段时日,我们的事就是正事了?”
“是啊。”苏暖脱口而出,而后就后悔了。
“段景诚你又给我下套!”苏暖怒目。
段景诚不买账,“我没有。不过馨儿刚才说的,为夫一字一句都记着了。”
苏暖甩开她的手,走到烛台旁吹灭了灯,自顾自爬上/床,嘴里还道,“睡觉!”
段景诚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点点月光走到床榻边脱下披在肩上的外袍,望着苏暖又一动不动地裹着被子蜷缩在最里面,不禁笑了出来。
“馨儿,”他钻进被窝,贴道苏暖身后,轻声问,“你说我们要几个孩子好呢?”
苏暖在被窝里一颤,却没声响。
“肯定不能只一个,那样的话,孩子一个人就太孤单了。”段景诚喃喃道。
他本以为苏暖依旧不会吱声,却听臂弯中的人轻轻道了声,“嗯。”
一个人实在是太孤单了。上辈子,她享受够了无牵无挂的乐,也饱受够了无依无靠的苦。
夜色一日比一日凉了起来。过了二更天,户外已经吹起了冷风。
王府后门口停了一辆大马车,车夫正缩着脖子等着客人。
“屈笼玉你快些,快些啊。”常襄一一边催促一边走了出来。他与身边的丫鬟一人提了两三个包袱,往车里一丢。
屈笼玉这才急急忙忙跑出来,身后的下人个个手提大包小包。
“你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常襄一问回他。
“衣裳,银两,胭脂,干粮,不日日都要用的么。”屈笼玉回答。
常襄一一个白眼飞过去,“真是比女人还女人。”
屈笼玉也不服气道,“都像你?姑娘家家的,成天蹦蹦跳跳毛手毛脚,我看你是嫁不出去的吧。”
常襄一身边的小丫鬟咳了咳,常襄一不自在地别过头,“呸。我早定亲了。”
屈笼玉与他先后入了车厢,马车便缓缓前行起来。
屈笼玉挑起眉毛好奇道,“哦?来来来,告诉本公子,是哪家可怜见的小郎君要被你糟蹋了?”
常襄一身边的丫鬟咳得更厉害了。
常襄一恶趣味地勾起嘴角,“是啊,真不知是谁上辈子造了什么天大的孽碰上了我。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根正苗红的种。”
屈笼玉点点头,“我想也是。”
马车有王府令牌,顺顺当当出了青州城。到了郊野小路,路途便慢慢颠簸起来。一路晃晃荡荡的,车里的二人睡意泛滥。
次日早晨,屈笼玉与常襄一醒来时,车夫已经将马车停在一颗树底下歇息了。旁边有条清澈的小河,可供梳洗。
屈笼玉洗了把脸,回到车里拿了铜镜与水粉再脸上涂涂抹抹开来。一旁的常襄一换回了男装,悠悠飘了过来。
“大男人还往脸上抹东西,腻歪。”常襄一轻哼到。
屈笼玉刚想回头反驳,可望见又换了男装的常襄一不免一愣。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男装时的样子。眉目依旧如女子般隽秀,但身形笔直挺立,不施粉黛,倒也确实是一位俊俏的小郎君。
“总比你不男不女的好。”屈笼玉本打算倒一肚子的话怼眼前之人,可以一时间他说不出半句来,大概是觉得,毕竟人家是女孩子,他好男不和女争也就罢了。
常襄一悄悄上前一步离他近些,微微抬眸打量他,问,“怎么样,我这幅打扮还成么……”
屈笼玉道,“还行。不过要比我更玉树临风倒是挺难。你还不知道吧,我在家乡可是素有白玉小蛟龙之称。”
常襄一心里暗暗道,“我还真听说过。而且这名头在花街柳巷尤其响亮。”
“话说,不知为何,”屈笼玉当下铜镜,道,“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以前与我相好的所有女子的母亲,一个个的排着队往我手里塞银子,要我离她们女儿远点。”
常襄一冷冷嗤笑,“那你可不是赚翻了。躺一晚上,那银子哗哗如流水的进来。”
屈笼玉学着之前常襄一的样子“呸”一声,“不是我说你啊常相依,你若是男儿,这么说话我倒还当你幽默,咱们俩说不定还能当个哥们儿呢,可你一未出阁的女子,这话要是传出去,可真没人上门提亲娶你了!”
常襄一眼睛一亮,“我若是男儿身,你可与我结交?”
屈笼玉折扇一展,笑道,“是啊。”
王府里,早餐桌上不见昔日二人身影,有下人匆匆来报,说屈公子与常姑娘留下一封书信,已经走了。
苏暖惊讶,“不会是私奔了?这么快啊。”
段景诚郁闷,“居然?”那小子怎么做到的。
用过早餐,苏暖便出门去了。她是个行动派,昨晚做的打算,今天便准备落实。况且现在正是用钱的风口。
“你一个人出去?不行。长河跟着你。”段景诚道。
“不用,他们忙他们的,”苏暖道,“我不过是在青州城里走走罢了。你不要为我操心,我不是拖油瓶,你这样,我会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