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过多次了,小丫头至始至终都扬着一张笑脸道,“姑娘你好生在此处歇息着,主子会来的。”
终于等到今日,小院里来了人。
齐思暖愣愣地望着来人,惊讶道,“四……四殿下……?”
段景澜嘻嘻一笑,“思暖啊,好久不见啦。怎么样,这两个丫头把你伺候得还周到吧?”
齐思暖更加讶异,“这怎么回事?殿下为何将我绑来?!”
段景澜不急不慢地喝一口茶,道,“什么叫绑来?我要是不想办法把你给弄了出来,你爹现在早就被段景奕摁着脖子同流合污了。我呢,不过就是觉着你家老爷子,人品还是有的,所以就出手相救一下了。”
“你什么意思……?”
“你一个小姑娘不懂这些也情有可原,李重阙也并非不可托付之人,只不过你可知道李家早就是太子的党羽了?”段景澜道。
齐思暖不解,问,“李家只不过选择立场罢了,何况现在朝堂里也就你们俩个皇子,你又不管事,成天不见踪影,李大人不辅佐太子那辅佐谁啊?”
段景澜笑道,“哎哟,还没正式过门就帮夫家说话啦?那你可知道,你公公所选之人,是什么货色么?你要是不知道,你就等着见识吧,放心,这几日呆在这儿,一来你安全了,二来嘛,你们齐府到时候□□发生,也尚可有一丝回天之力。”
齐思暖一张水灵灵的小脸慢慢失色,“□□……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大宁能有什么□□?”
段景澜扬起眉毛,高深莫测地笑道,“披着洪水猛兽的皮,过着蛀虫的日子,怎么可能让他们继续得逞下去?”
这大宁江山若是交到他们手里,那“二世而亡”的谣言才要成真吧。
段景奕自从血书御状一事后,私下里在府中的作风便越发猖獗起来。
他实在是不服气自己堂堂一国储君,到了这种地步还要颇受牵制,处处小心。
老皇帝怎么看都像是不舍得放权利在他手里,当初段景诚辅政,管过兵符,批过奏章。可到了他这儿,就徒有虚名,空有身份,除了逢人被恭恭敬敬叫一声“太子殿下”,好似跟以往也没多大区别啊。
渐渐他又将怒气转嫁给段景诚,若不是他此生不能入皇都,带着闻家人远走高飞,他定要叫他好好看看,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他侧躺在美人一双修长的美腿上,忽的,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烦心事,烦躁地将酒杯往地上狠狠一砸。
美人含了一些委屈,柔声道,“殿下……怎么了?不是说了到了我这里就忘掉不开心的吗?你这样,妾身又该自责自己没有伺候好您了……”
段景奕受用道,“好了好了,我不想了,芳菲这么一个可人儿,本太子可舍不得你难过。”说着,他起身揽着美人,在红帐下一阵缠绵呓语。
“小宝贝,等我当了皇帝……”他凑近她,声音越压越低,“我就封你做贵妃……”
芳菲一听,顿时心花怒放,娇羞地故作责怪,“殿下,你又拿我开玩笑……”
段景奕翻身仰面,望着上方幔帐,眯了眯眼,幽幽道,“不开玩笑……这一天近了,近了……”
程絮涞近来日子不好过,太子责怪他把御状送一事泄露给了皇帝,他一头雾水地被责骂一通,气不打一处来。
他在府中小花院里摆了一桌小菜,暖上一壶小酒,搂着底下小官吏送来的姬妾,借酒消愁。
奇鸠黑着脸远远望着,嘀咕道,“怎么回事,怎么又成了这副德行?”
彩轻道,“老爷为太子殿下效力,事多,责任大,不开心自然也有的。只是想必太子殿下或许有些章法与老爷相左?”
奇鸠冷哼,“有什么好相左的,为人办事,言听计从拿钱就好,管他章法不章法的。”
彩轻低着头暗暗瞟了奇鸠一眼,不再说话。
程絮涞最大的毛病就是酒和女人碰多了爱多嘴。他碎碎念道,“改图改图,扩建扩建,老子比工部的事儿还多,又没银两的,如何改?你说如何改!”
美姬不明所以,只得一味陪笑。
那边奇鸠皱眉,“是缺钱了?”
彩轻道,“那夫人就劝劝老爷,去求殿下问陛下拿些银子呗,反正这行宫和太庙都是给陛下修的,羊毛长在羊身上啊。”
奇鸠道,“你说的轻巧。”可也确实没办法了,永不见要让他们自掏腰包吧?
第二日程絮涞到太子府,支支吾吾唯唯诺诺,告诉段景奕又没钱了。
毫无悬念地段景奕又咆哮一通,随后便上宫里凑银子。他不敢找皇帝,只能找自己母后。
一张口一百万两银子,着实让周茗淮吓了一跳。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不就修个行宫么?”周茗淮问。
“母后您就少问,儿臣自有儿臣的道理。”五分之一花在修缮上,另外的么……前些日子刚相中些许宝物器件,总有自己挥洒的地方。
“本宫没有这么多!”周茗淮有些板起脸来。
段景奕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儿吃了一个空,预想的贪念没达成,脾气也开始差起来,说话不由自主地加重了些力道,“没有?你是一国之后后宫之主,这点钱也没有?”
周茗淮本想压过他到声势指责,但最终还是狠狠咽下一口气,白皙的手指抵着太阳穴揉了揉,像是累极又无奈的样子,只叹气道,“去问你祖父要,银子……都在他哪儿。你有什么好急的,将来还不都是你的……”
段景奕冷哼着出门,“你这话我从小听到大,景潋一出生风向就变了,怎么,如今又缓回来了么。”
周茗淮失望地望着儿子离去的身影,叹息复叹息。
段景奕刚回到府邸,书离便一脸担忧地对他道,“殿下,茴纹……又来音信了,他们要求这月您再送十万两银子和娟帛数千匹。他们说……若是不从,便联合他国攻打进来……”
“妈的!你最近可真是报忧不报喜啊!”段景奕带着渗人的笑着说道,“那群杂种,无非是找几个南蛮野人虚张声势罢了,得寸进尺,给我让他们滚!”
书离躬身道, “是,殿下……”
“等等,”段景奕又叫住他,“准备一下,通知将军府,我过几日去吃家宴。刚过门的孙媳妇总得见见。”
李楚妍自那日以后便甚少出自己的院子,生怕在哪里又撞见什么耸人听闻的事。
书离毕恭毕敬地请人传话要见她,好半晌也没个回音。
书离却是不走,终于等来了太子妃开门。
进屋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楚妍姑娘,舒王妃昨日来信,要我向您问声好。”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张袖珍的字条,递给她。
李楚妍一听此事,顿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接过字条,是馨儿的信言无疑。只有她才会刻意在文末最后加上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冲当人的神态表情,这一点,大概除了段景诚和她,没人知道。
“你……不是太子的人么?”李楚妍愣愣道。
书离道,“在下身为太子的人,特此前来告知太子妃,初八与太子殿下共同赴将军府之宴。”
李楚妍抿了抿唇不接话,书离接着道,“我作为长皇子舒王殿下的人,还要替王爷王妃问一句,您如今已经深知周家与太子毒害,可想清楚了后路?若是您信得过他们,那日将军府晚宴,还请楚妍姑娘助我等一臂之力。”
李楚妍倏地抬头,睁大了眼睛,仿佛眸光都在颤抖,“我当然知道他们成了毒瘤,我也当然相信馨儿!可是……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又能做什么?何况我若帮了你们,我父亲与我兄长又该怎么办?他们被拉上贼船,下不来了!”
书离目光深重而坚定地望着他,道,“再拖下去,多走几步错路,才是真的下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又……突然更新………爆肝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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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过渡,下章有糖!信我!
☆、刀锋红颜 2
将军府李楚妍从前不是没来过。当初她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大小姐时,便常常以皇都中名门望族之女的身份参加过大大小小不少流水宴。
周家高门阔府,有女成凤以后,更是喜爱铺张富贵,在他们这儿办过得宴会怎么能少。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再度一脚踏进这个府门,再没有从前的闲散悠然。
李楚妍只感觉这高门与太子府如出一辙,深深庭院,犹如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洪水猛兽,正静静伺机窥望着这片土地的每一粒尘埃,垂涎三尺。
段景奕此次拜访是假,问外祖父周老将军要钱是真,而周家人明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让一顿晚餐吃得气氛祥和。
李楚妍娴静端庄的执起精致的玉酒瓶,款款起身,走到老将军身前,礼数周到地福了福身子,微笑道,“老将军,从前楚妍一届深闺女子,不懂事,来过这么多回将军府,却从未好好敬您一杯。于公,您为大宁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于私,您是景奕的祖父,楚妍只求祖父不要怪罪,这么晚才想起来要为您斟一杯茶。现在既是在酒桌上,那楚妍斗胆,以酒代茶,为您奉上。”
这话别人听了顺通,段景奕听了也觉得她至少安分不碍事。老将军并不犹豫,任李楚妍倒上一杯酒,而后一饮而尽,赞道,“太子殿下,陛下这回可是把皇都最好的姑娘指给你了。”
段景奕心中无波无澜,却道,“祖父说的是。”
饭后,段景奕对李楚妍柔声道,“楚妍,你随茗淑去后边看看暨言吧。你前些日子不还说到这孩子的吗。”
周家人眼神微闪,坐在下首恍若无物的周茗淑拎着裙摆起身,预备带路。
李楚妍一来确实想去,二来正好落得离段景奕远点,便冲上座长辈微微欠身,离开了。
段景奕见清场了,便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祖父,实不相瞒,孙儿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求……”
李楚妍跟着周茗淑穿过几条回廊,在一座偏僻幽静的院落里驻足。院子里头的丫鬟邀她们进屋,说小公子还在睡觉。
李楚妍放轻脚步上前,望着襁褓中闭着眼熟睡的小人,粉粉嫩嫩,无比可爱。她忍不住伸手,将他轻轻抱在怀里,又吻了吻他的额头,低声道,“乖宝贝……没了娘亲,他们怎么就把你放这里一个人睡觉啊?”
周茗淑现在身边,深深地望着她,鼻尖一酸,欲言又止。
李楚妍问丫头,“他是将军府的嫡孙,怎么就住这儿?”
丫头顿了顿,道,“府上日日客来客往的,没少的都要客套着见见小公子的,老爷夫人怕打扰小公子休息,便抱到这里来,让我们伺候着。”
怀中的小暨言突然皱了皱眉头,小拳头微微握了握,稍稍有了一点动静,可没一会儿,又安然入睡了。
“马上也该周岁了吧?”李楚妍问,“我大意,应该带一把长命锁来的。”
说着,她便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孩子的里衣与手腕。却只见到了他左手腕上系了一根红绳,上边穿着一个样式简单的金胡桃。
她不免错愕,就算只是个孩子,但身份也是金贵的,怎么样也不能这样朴素,这与周家的往日作风比起来,实在是大相径庭。
周茗淑望着李楚妍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心中叹气,支走了下人。
“太子妃娘娘……”周茗淑哀声道,“你若是不再为小公子做主,想必再过几年,这孩子就不是什么周家嫡孙、贵人,要说是会变成野孩子,也不夸张。”
李楚妍慢慢睁大眼睛,“你说什么……这可是周明靛的第一个儿子,是他的亲骨肉!”
“亲骨肉有什么用,将来最不缺的,就是嫡子血脉,亲生骨肉。”周茗淑惨淡一笑。
郭俏这儿媳妇,本就不讨周家人的喜,被利用尽后,郭家也跟着被一脚踢开,成了罪臣之家。
现在这孩子里流了这样的血,原本还喜欢抱孙子的老人,也渐渐对周暨言冷淡起来。
对么,他周家会愁儿媳?会愁子嗣?
这个不满意、不干净,将来风波过去了,让周明靛多娶些,绵延香火就是了。
那便干脆跟你母亲一样,看看放在一边能不能撑下来,活下来就算你福大命大。
要是活不下来死了,周明靛身上再多一份苦情戏就是了。
幸亏院子里的老婆子对软乎乎的婴儿心软,吃穿上都照顾了点。
李楚妍眼眶红红的,又亲了亲暨言的小脸,孩子一如既往睡得安稳,与世无争,无知无畏。
“太子妃娘娘,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周茗淑压低声音,流泪道,“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在这个家里也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我亲眼望着郭俏死!真的,嫂子是被活活害死的!他们这家人眼里,从老的到小的,都只把身份权柄放在眼里,除此以外似乎都一文不值!你去求求馨儿姑娘好不好?你们不是关系很好的吗?如果当初不是馨儿姑娘心思细腻,不受我大哥蒙骗,说不定此时受害的就是她了!哦不……不对,馨儿姑娘她……我是说,我是说舒王妃她,她家当时位高权重,要是嫁过来,能过的好日子应该会比大嫂多几天……”
李楚妍微微晃了晃了身子,她这些天,已经开够了眼界,看透了人心,受够了打击,心情再也不会有多大的起落了。她自嘲一笑,“你讲给我听,我又能讲给谁听?”
周茗淑哭泣道,“太子妃娘娘……那可怎么办啊。”
“哪天周家倒了,我再来把他接走。”她把孩子轻轻放回床榻上,轻声道,“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想办法逃出来。说到底,我们女人要是命不好,谁都指望不了。呵……也只能靠自己了。”
周茗淑听着她的话愣愣的,望着李楚妍坚韧又单薄落寞的背影,喃喃,“周家倒了……自己逃……靠自己……”
如果周家倒了,她会心疼吗?如果她有勇气逃出去,能自己过得下去吗?
周茗淑扪心自问。
回去后,段景奕脸色不善,一个人坐在那儿,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是黑色的。
周老将军只答应给他三分之一的银两。
算盘又落空了。
他的手狠狠往桌面上一砸,他就不信,这么大的大宁朝,他还凑不出点银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