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仰头,直视他的脸,道,“能当上太子妃,纵使时间短了些,好歹也风光过。”
段景奕满脸尽是嘲讽,道,“要不这样吧,也让你们姐妹俩聚一聚,皇嫂这些日子就安心在我府中当贵客,屋子可是你母亲也住过了亲自说好的。“他笑嘻嘻着,”古画君,你带路!”
苏暖有些不知该如何与李楚妍相见。
现在的李楚妍,必定已经知道了很多事。这些都是因为苏暖自己直接或间接的影响而发生的。
可真的当二人相对无言地伫立在彼此面前时,却只叹物是人非。
“楚妍,好久不见……”苏暖开了口。
李楚妍牵强地笑了笑,“馨儿,我从没想到,我们再见面时,竟会是这番场景。刚才书离过来告诉我,说你来了。我还难以置信,段景奕这个人,真是什么疯狂的事都做得出来!”
这时,古画君端了茶水过来,为二人倒上。主子说话,做奴婢的也不知道识趣地退下,也没人赶她。
苏暖瞥了旁边一眼,转而对李楚妍道,“书离,你说的是那个段景奕身边的书生?哼,那个坏东西,若不是他出馊主意,我娘亲又岂会被抓来?此人我必定不可饶恕!”
李楚妍奇怪苏暖为何要这样说话,却见苏暖一手已经搭在自己手腕上,又道,“楚妍,我说一句心里话,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我只希望我所在乎的人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你也是,你哥哥也是。”说着,她轻轻拍了拍楚妍的手背。
李楚妍一手也覆住她的手背,重重点了点头。
不过第二日的功夫,段景奕又把苏暖“请”到了书房来,要她交出所有店铺的房契地契。
苏暖皱眉,装作倔强不服。
段景奕冷笑,“店铺,你爹娘的安危,你自己选吧。”
苏暖好像有一口怒气憋在胸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这表情看得段景奕心花怒放,道,“皇嫂,有什么不舍得的?我还想你若是肯把铺子转交给我,我还能让你帮我在皇都也弄个几家。咱们分红也行啊,皇都的有钱人可比你那小地方要多得多吧?这样,你还能可以有点钱救济我那可怜又无一是处的皇兄。”
苏暖眸光一闪而过,随后又装作倔强到,“卑鄙!我与景诚才不吃你嗟来之食!”
“哈哈哈哈哈哈!”段景奕仰天大笑,“都到现在了,皇嫂你除了求着我红利多给你一些外,还有别的选择么?还是说……你宁愿一无所有,无谓挣扎?自尊心有个屁用?!“
他的表情狰狞起来,”我告诉你,你也别指望段景诚过来救你!他若是违抗皇命,哪怕半只脚踏进皇都,也是要砍头的死罪!你想想,他?一个当初就算自己当不了太子,也要找闻家垫背一同和他滚出去的人,会舍命来来救你么!?不会的!皇都就算他自己不能来,他的人,也别想靠近太子府一步!闻素馨,丞相府的千金,闻锦泉的女儿,当初可是名满皇都的才女,聪明人。你该怎么选,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跪下来,求我。”
苏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双拳在衣袖下紧紧握起。
段景奕好整以暇地瘫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勾着唇角,饶有兴致地望着她,耐性十足地看着她写在脸上的纠结,等着她做出选择。
须臾,苏暖提起裙摆,“扑通”一声,双膝着地,“我求求太子殿下,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条生路。”言罢,弯下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段景奕畅快地从太师椅上起来,亲手扶起她,满面笑容,“好说好说,皇嫂你都给我跪下磕响头了,我这个当弟弟的,岂会把自家人逼进绝路?“
”你说我皇兄那个臭脾气啊,他要是当初能和你一样识趣,现在最多么也是在皇都当个赋闲的傀儡,好歹不用出去活受罪地过穷日子,不是么?他不为自己着想也就罢了,娶了这么一个美人小娇妻,也不知道疼爱。就这么让你跟着受苦受累。你说说,你一个女人,居然还要自己跑出去替他抛头露面,居然还是从商赚银子?哈,啧啧啧,真是给我们段家男人丢脸!皇嫂,你说是不是?”
苏暖按耐下胸腔中的起伏,深吸一口气,终是淡淡道,“是。现在看来,他不及你万分之一。”
段景诚与长河不日便回到了青州。
数月已过,大家伙儿干活勤快,工程进度乐观。众人见舒王殿下终于回来了,一颗心便更加安稳。
段景诚走回帐子里,叫来几个下人,道,“吩咐下去,这几天给大家伙放个假,休息几日。工地么,不急。”
有人不解,“可是殿下,入夏就要交工了,咱们现在好不容易千难万难地赶上进度,这要是一松下来,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段景诚将后背往椅座上一靠,笑道,“就算入夏前完不成也不要紧,”估计那时,已经没有人会来得及管这事了,“你们不用多想,按我说的去做就好。”
舒王殿下说的话向来靠谱,信得过,众人便领了命出去了。
“殿下,”长河走了进来,面色严肃,“长岭在那边发来急报,虽一切如我们所预想那般,但时间似乎提早很多。茴纹那边已经暗暗整装,十万大军悄然汇集滁绯城外三十里,已有大攻之势。”
段景诚起身,道,“无妨。不怕提前,只怕后延。必定要让茴纹立稳攻打之心,不到最正确最合适的时间,不能让他们发难。你随我收拾行装,去滁绯城外的边境会会茴纹王。”
“可殿下,那青州这里……?”长河问道。
段景诚回头看了看他,笑了笑,“那就麻烦我那个成天做着发财梦的'岳丈',让他帮忙看着些吧。”
长河了然,应声退下。
出发前一天,段景诚帐外传来一阵喧哗,随后一个女子横冲直撞了进来,直直跪在地上,哀声大喊,“殿下——!付谦要来,那你带着粉黛一起走吧!”
段景诚皱眉,披上外衣,冷冷道,“谁让你擅自闯进来的。”
外边的兵卫急忙解释道,“殿下恕罪!小的们拦不住啊!付娘娘一个劲往里钻。小的岂敢敢碰着侧妃娘娘啊。”
段景诚眯了眯眼静,声音里带了几丝冰冷,“娘娘?侧妃?”
跪在下面的付粉黛顿时颤抖了身子。
这儿有些新来的,不明所以,她这段日子趁段景诚与几个要紧的人不在,便悄悄地端起了女主人的威风架子。毕竟总有些不明所以的人,只知道她确实是被送过来伺候舒王的。
“谁给的你胡言乱语的胆子。”段景诚的声音越发令人不寒而栗起来。
付粉黛吓得连连磕头,“殿下!粉黛错了!粉黛是看着这里没有什么做主的人,怕有不轨之人掀起风浪来,坏了殿下的事,所以才……粉黛原本是想着学王妃那样替殿下分忧啊!”
“呵,”段景诚讽刺得一笑,“你倒是替我着想。不过长河他们没告诉过你么,付谦给了钱,你的任务便完成了。你早就可以拿着盘缠走人,还赖在这儿做什么。”
付粉黛哭泣着抓住段景诚的衣袍,道,“殿下……殿下……我一个柔弱女子,独自一个人出去闯荡,你叫我能活多久啊!说不定……半路又得被歹人抓去,沦落风尘啊!”
段景诚厌恶地离她远几步,“本王最讨厌被人纠缠。”
“粉黛不敢!粉黛不敢!只求殿下远走之时,能容粉黛一方寸土啊,”付粉黛苦苦哀求着,“粉黛实在不想再见付谦了!”
段景诚实在没有闲工夫理会这种事,随意摆手,“你若有本事跟,那你就跟着,我只告诉你一点,你是死是活,没人会理会。”
付粉黛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连连道,“粉黛知道!谢殿下!谢殿下!”
等到真的上了路,段景诚与长河日夜兼程,付粉黛却真的雇了一辆马车,在后头不分日夜地穷追不舍。
“殿下,付粉黛还跟着呢。”
已经离开青州几十里远了,暮色下,长河回头看了看后边一辆破旧的马车,正“嘎吱嘎吱”地颠簸着,远远的紧跟。
段景诚道,“不必理她,加快速度。”
长河爽快地扬起马鞭,用力道,“驾!”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发现一个bug,时间线
原本故事发生在大宁二十七年,后来惊奇地发现,人物年龄有偏差。
所以把开头几章出现过年份的字眼改了下。把时间提前了六年。
原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大宁二十九年,所以现在改成了大宁二十三年。
另外,如果大家发现以前的章节有显示更新的,那只是我捉了虫而已。
罒ω罒。
☆、人有千面 2
滁绯地处大宁之西,这座老城历朝历代以来都守卫着边界,久经烽火,饱经风霜。
去年段景奕率兵抗击滁绯,倒是没在这里留下什么炮火痕迹。
“看来,当初景奕这一仗,赢得倒是顺畅。”段景诚骑在马背上,缓缓地浏览着这座沧桑的城。
“殿下,这儿的百姓经历了陛下当年抗击前朝□□的战火后,已经潦倒不堪,城里的年轻力壮大多背井离乡,只有些老人留了下来。还真不知当初太子进攻时,留了多少兵力镇守后方才换了来胜仗。”长河不屑道。
“他当初如何得胜不重要,重要的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段景诚淡淡道,“长岭已经撤退了吧?”
“是,弟兄们不日就能到了。”
段景诚点点头。拉起缰绳,踩着声声马蹄,来到滁绯城外的一处高坡。
夕阳铺洒而下,远方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山河如此巍峨壮丽,才引天下人垂涎三尺。
向远处延伸三十里,号角声声,就地而起的营帐连绵。一团团篝火照亮了半边天。
“王!”有人闯进最中心那座重重把守的大帐里,“大宁的人来了!”
茴纹首领“哦哟”道,“怎么中原的大宁人,一下子变得胆肥起来了?让他进来!”
帐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几双眼睛盯着门口的帘子被掀起来,迎面走进一位挺拔英俊的男子。
一席白衣素衫,简单而出尘。唯有腰间一块无暇的双龙御令,安静地垂坠在衣摆上。
茴纹王眼睛一亮,这是中原皇帝才配拥有的东西,如今眼前的男子不是皇帝,那就是储君。
“你是……大宁太子?”茴纹王慢悠悠道,又似乎是疑惑不定。
段景诚展眉一笑,并不回答他,只自径在一处座位上坦然入座,毫不客气。
“我随茴纹子民称您一声王,纹王,此番我来,是想问问,您不仅不遵守当初的约定,还想狮子大开口,现在又偷偷摸摸地把军队带到边境来,是何意思啊?”
茴纹王眯了眯眼静,似乎想要在眼前男子平静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来。
须臾,纹王笑道,“哈哈哈哈,太子殿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年纪轻轻,胆识倒比我想象得好得多。可是,单枪匹马就闯进来,我看您还是太年轻了吧?我只要动一动手指,今天你就别想活着出去!”
段景诚也跟着轻笑,“王,我胆小得狠,所以你就不想想,你可以偷偷把十万大军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我大宁,就不行了么?”
茴纹王震住,却面不改色,“你是来谈条件的?没可能。你要是惹怒我,到时候你收买我的一纸契约交到你们皇帝手里,这王位,这天下,你还想不想要了?”
段景诚道,“你我都是有宏图的英雄豪杰,山河万里,咱们都眼红的不是么。只不过,有些东西,得取之有理才好吧?”
纹王冷笑,“我要是讲道理,还会把兵放在这儿?”
“你要是不讲道理,咱们早就兵戎相见了。纹王,好好谈一谈,各取所需,如何?”
薄暮笼罩了夕阳,远远望去,皇都被映照在一片橙黄色的缤纷下。
苏暖带着垂纱斗笠,漫步在皇城之中。
“王妃姐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一旁跟着她的古画君问道。
苏暖的面庞被面纱遮住,看不见表情,语气听不出喜怒,“随便走走罢了。”
“您不看看把铺子安置在哪里吗?”古画君问。
苏暖淡淡道,“皇都寸土寸金,哪里都是一样的。就像你们家当初三分两亩地,不也照样吸引得了贵客吗。”
古画君只能“哦——”一声。
“画君,你多大了?”苏暖突然问。
“十七啦。”
苏暖道,“同我相差无几的年岁,也该有心上人了吧?”
古画君有些脸红道,“没有啦……”
苏暖的视线隔着薄纱轻轻扫她一眼,“不急,总是会有的。只不过,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便提醒你,画君,人不可貌相。品德才是最重要的。在你不完全了解他的时候,先不要把你的什么都搭上了。”
古画君沉默一阵,又甜甜一笑,“我知道啦。”
“明日备好马车,到长公主府上。”苏暖忽然道。
古画君一怔,“去那儿做什么?”随后便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赶忙道,“王妃姐姐放心,画君记下了。”
公主府她只来过一次,印象却深刻无比。
只那一次宴席,就让她和段景诚捆绑在了一起。苏暖现在回想着自己当初对段景诚的咬牙切齿,只觉得好笑。以前怪他废柴,嫌他没用,还把闻家拖下水,现在想来,心里却是温暖无比。
若不是他,现在的闻家,兴许就是李家。
马车在静谧的林道上缓缓行了一阵,慢慢停下。
古画君递上了太子府的名帖给门房,门房面色古怪,却也知不可多言,便通传去了。
过了会儿,府里的管家便出来客客气气道,“这位姑娘,实在抱歉,长公主近日身子欠佳,实在不能见外客……”
果然。苏暖叹了口气。段倾梓怎么可能给自己弟弟的死对头好脸色看。
她只得摘下斗笠,管家见了顿时愣住。苏暖娴静地一笑,道,“若是长公主病了,那我更得替景诚问候一声了。”
公主府与那时比,没多大变化,只是给人的氛围清冷不少。
听闻自从储君换人后,长公主便鲜少见客。
屋子里不十分亮堂,垂挂着的幔帐没有束起,而是都轻轻展落着。
长公主更衣后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苏暖老远便能听见动静。
段景诚离开后为保姐姐安全,便没有再与她联络过,以至于现在段倾梓听说她来了,才那般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