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没有吭声,像是默许了,温娴拿了面包和饼干放在地上,听着三个人吃的狼吞虎咽,为了和他们套套近乎,她还开了一个番茄肉汁罐头。
“你们……是从那边的社区跑出来的吗?”
“不要乱问。”中年男人很克制地吃着,不像其他两人那么狼吞虎咽。
“德国佬就是一群疯子,把我们逼成这样还不够,还要送我们到波兰去!”
“西娜!”
“怎么了?还不让我骂他们?我可不像那些无知的女人一样好骗,她们还真的以为是去波兰工厂做工呢,行李中带着小皮鞋和鞋油,想漂漂亮亮地去波兰,哼――谁不知道波兰是个什么地方。”女人用面包沾着罐头的肉汁,满口含糊着重复道:“我可不像她们一样无知。”
年轻男子满足地舒了一口气,道:“好久没吃饱过了。”
他的话音刚落,门铃再次响起,这回外面指名道姓地叫了温娴的名字:“娴?”
“你认识的人?”
温娴想哭,可不就认识么,约格尔啊……
约格尔如果发现异样,他不会谈判,只会强攻,他并不在乎温娴的生命,可能唯一在乎的只有海德尔的安危。
“你去开门。”年轻男子掏出一把鲁格,顶在温娴后背,她抱着海德尔,双手有些发抖地去开了门。
门开了只够一个孩子进出的空隙,约格尔一脸冷漠地站在门外,平静地说道:“事情办完了,我来看看海德尔。”
“啊?”
“让我抱抱他。”约格尔伸出双手,海德尔简直迫不及待的要到他约格尔叔叔的怀里去。
温娴费了很大劲才把孩子送出门外,约格尔也不看海德尔,反倒盯着她挪不开眼睛。
温娴往旁边稍微侧侧身子,期盼着约格尔可别瞎,自己身后站着个外人啊!
“这么晚了,还不睡?”
“刚才海德尔吵着饿,我给他煮点东西。”
“现在呢?吃饱了吗?”约格尔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海德尔身上,这孩子特实诚,摇头道:“没吃上。”
“你就这么带孩子?出来,我得和你谈谈。”
温娴试探着往前上了一步,身后的枪口立刻追上来,她原地退回,抓紧门把手,一脸为难。约格尔也配合的叹了口气,说道:“总不能饿到孩子,你说是不是?”
约格尔把海德尔转移到左臂抱着,这句话说完,他的右臂忽然抬起,带动半边身子的力量将门撞开,他一直在和温娴冷静的闲谈,这个动作毫无预兆,温娴身后的年轻男子来不及反应。无法忽视的推力使她向后侧方倒去,门边擦过温娴的肩膀,她被撞倒在一边的鞋柜上。
年轻男子才想起来自己有枪的事儿,然而枪口来不及升到约格尔心脏的高度,厨房后门涌入的破门声和叫喊又让他失去了一部分勇气。
温娴回头时,正好看见约格尔抱着海德尔,也不耽误他抬高右腿强有力地一脚蹬上年轻男子的胸膛,他失去重心,步伐紊乱的连退几步,□□松松地握在手里,约格尔左腿跟上,踩住他放低的双手,卸下手【】枪,一脚踢飞。
“把枪捡起来!娴!”
约格尔的命令很有威压,温娴差不多是下意识地跑过去捡起手【】枪。她原地站着,愣愣地看着警察把三个人接连控制住,那个女人已经晕过去,是被架住拖出去的。
温娴心里却在回想,最近没惹约格尔吧?没惹吧?没吧!
现在看来,当年约格尔踹她那一脚还算留情面了的,不然以他的战斗力,自己可能瘸了。
那个被绑的盖世太保警察也醒过来了,他迷迷糊糊的走到客厅,按了按额头,在约格尔的死亡凝视中流了一身冷汗:“齐格尔曼……中校……”
他回头看见温娴手里拿着他的配枪,想都没想就去伸手收回,约格尔幽幽地呛了一句:“你还好意思往回要?”
“我……是我失职。我没有资格配枪。”
“帝国的警察,就这样把自己的配枪送给温小姐了?”
那个警察一脸懵逼:啊?我没有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年关将至
“中校是开玩笑。”温娴强装镇定,将鲁格塞进了那名警察手里,她走过去,伸手把海德尔从约格尔怀中抱出来:“该睡觉了。”
“不困……还想玩儿……不睡觉……”海德尔哼唧完,就打了个哈欠。
“这四周我已经增加人手了,不得不说,你把孩子保护的不错。”
“应……应该的。”温娴低着头,跑到厨房锁紧后门,还用椅子挂住门把。
约格尔离开家,那被绑的警察也晕头晕脑地跟了出去,这一夜温娴愣是没敢睡,瞪大了眼睛守着。封锁在第二天下午解除,温娴看见数十人排成一列,用铁链锁住带出街区,这之后,一直被隔在外面的居民终于能回家。
这之后温娴就把海德尔交给母亲照顾,她要准备考试的复习,还要准备未来的实习和毕业论文选题。
她一下子想起来曾经的发誓:要是能穿越回去,写十篇论文都行。
现在她写了差不多要十篇了,穿回去的事儿还没影儿呢。
不过想想好事,再有两三天,尼克劳斯和路德维希那两个杀千刀的就该回来了,到时候把海德尔还给他们,自己又是一条逍遥好汉。
嘿嘿嘿嘿嘿。
他们夫妇回巴黎的当天,正是圣诞假期的当天,温娴领着海德尔去了火车站等人,她离自由就差几个车厢的距离。
她提前接到电话,得知了他们的车次和时间,双方也商定了在哪里碰面,因此并不担心找不到人。温娴站了一会儿有些腿疼,四处张望有没有个能坐的地方,就这么几眼的功夫,她看见自己的亲学生埃尔温穿着军校制服就冲过来了。
也不能说是冲过来的,就是……感觉他有点兴奋过头的样子……
“温小姐?这么快就见面!”
要不说青春期的孩子变得就是快,几个月不见埃尔温的声音彻底脱胎换骨,个头似乎又长了两三公分的样子,从态度上看,也没有当年那种熊了吧唧的洋相。
“你的圣诞不在柏林过吗?”
“今年不,我父母都在巴黎,最近我父亲好像有案子要查。”埃尔温一低头,看见满脸好奇的海德尔,他有些不自在地离孩子远了些,问道:“这是……你的?”
“我朋友的,他们就要回来。这是海德尔啊,从巴塞罗那回来的时候就在我们旁边的隔间里,你应该见过。”
“不记得。”
“娴!”背后传来的打招呼,海德尔挣开温娴的手转身就跑,几秒内消失在人群中,温娴心中一沉,拔腿跟上,见孩子已经被尼克劳斯抱在手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他的玩具和日用品。以后这种事你们再……”
路德维希厚着脸皮笑道:“以后这种事我们还会找你的。”
“你们再敢找我。”温娴补充上自己的后半句:“我就成天给他出题做,你不想海德尔有什么童年阴影吧。”
“难道让我们把他交给约格尔吗?”尼克劳斯还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美好的让他打了个颤。
温娴倒还觉得那爷俩玩的挺好。
“你们快走吧,我也要回家了。”
温娴和他们本打算共同步行去电车站,埃尔温在旁边热情道:“坐我的车,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她想了一下,提出一个很有建设性的问题:“刺杀你的人抓住了吗?”
埃尔温耸耸肩,并不把那些事放在心上:“当然。而且就算没有抓到,我也不怕他们。”
废话当初被招牌来了一个背部刮痧的又不是你!
“你的轿车坐不下。”尼克劳斯身上还穿着海军制服,上尉的军衔明晃晃的挂着,埃尔温同他讲话时一直保持着立正的姿势。
“我们沿路还准备走走,吃些东西。你送温小姐回家,她家的位置比较远。”
“好吧,长官。”埃尔温见温娴仍然犹豫,便拉着她往轿车的方向走,信誓旦旦地表示:“真的没事,有事我挡着!”
切……
温娴保持提心吊胆一直到了家门口,正好赶上送信员骑车离开,她过去拆了信,开头几句是无关紧要的圣诞祝福,后面才是干货。
嗯……
党卫队犹太人管理处的让她在一月三日去总部报道,详细解释隔离区□□当天,家中遭到闯入的事情。
“出事了吗?”
“是啊……”温娴特别心累地跟埃尔温说明了一下,他点点头,很有绅士风度地表示:“三号那天我陪你一起去,你一个人也许……”
温娴现在对总部那种地方快失去恐惧感了,各个管理处办公室摸的门儿清,再去几次她就跟宾至如归一样。
“我怕他们会在你身上乱按罪名。”
诶哟,温格纳上校的儿子就是不一样,这点小动作都是很懂的嘛。
如果有埃尔温在场,事情确实会好办许多,温娴没有拒绝,就当让他还自己的人情。
温娴和母亲两个人的圣诞非常无聊,好在往年也没过圣诞,她早早睡了,三号当天,埃尔温一早就让司机把车停在了家门口。
“你一点都不担心?”
“习惯了。”温娴最近也练出了面瘫的本事,尤其即将面对那群警察,她就更应该表现的波澜不惊。
迎接她的还是老熟人,罗兰警官,他看见埃尔温也跟在温娴旁边,面有异色,却还是温和地说道:“只是问问,指认一下,走个过程。这么早就让你过来,一定打扰到温小姐的休息。”
“没关系,都是我应该做的。”
罗兰警官按例将她带进一间问询室,埃尔温抓住温娴的胳膊,特意把话说给在问询室内的两名德国警察听:“我在外面等你,等一会儿去我爸爸的办公室,和他打个招呼再去吃饭吧。”
“……好,行。”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开始了套路式的审问,无非是让她反复阐述细节,这回倒是没让她倒过来再说一遍,但最后让她指认了那三个犹太人。
“和齐格尔曼中校、海因里希少尉的证言都能对上。”左边那个警察点了点头,说道:“请麻烦您签字。”
这次比刚来法国的时候要省了很多时间,即使如此,等温娴出来时也是十点多了。埃尔温急着上去向他爸报告行程,以免父母担心,但在温格纳上校的办公室却扑了个空。
“他们说他去了中央广场,他去那里干什么?”
埃尔温用请求的眼神看着温娴,她只能忍饿答应道:“好吧,陪你去看看。”
到了中央广场她就后悔了,后老悔了。
那里架设了绞刑架,旁边还有几人准备枪决。清一色的犹太人,在旁边卡车里,温娴还看到了那天闯入她家中的三个人。可她刚指认过,怎么这么快就……
怪不得罗兰警官说,只是走个过程。
温格纳上校站在后面充当监斩官的角色,他面色严肃地等待着士兵检查子弹,埃尔温悄悄过去和他站在一起,父子俩说着什么,埃尔温便转身朝她打了个手势。
周围寥寥站着几个人,天上还飘着细小的雪花,温娴走过去时,绞绳已经套在了几个人的脖子上。
埃尔温呼吸平稳,没有收到影响,即使在那几个人拼死挣扎时,他仍然泰然自若。唯独准备枪决时,他开始变得躁动起来。埃尔温的眼中在闪光,从他口鼻边氤氲的白气来看,他现在特别兴奋。
他自以为离父亲有段距离,便低声说道:“我也想试试。我还没有这样对待敌人过。”
温格纳上校冷着脸转过来,带着教训的口气说道:“这不是儿戏,埃尔温。带着温小姐去别的地方,她今天已经很累了。”
“好吧。”埃尔温恢复正常,从上校那里接了钱,步伐轻松地走开。
温娴站在原地挪不动腿,大地一定要让她亲眼看着那三个人脑后喷出的血雾,才肯放她离开。
她在一家意大利餐馆前停了脚步,埃尔温跟随她的选择也走了进去。
等待期间只能靠闲聊消磨时间,埃尔温忽然提起了刚才的事:“我爸爸还当我是孩子呢,再过一年多,我就可以进入军队。我们现在已经来时模拟战场作战,我的成绩很优秀。”
“模拟战场?”温娴没懂,这是什么黑科技么?用3D的那种?
“我们学校有后山训练场啊,有树林,我们还要自己挖散兵坑,还要追击敌人。”
“哪找的?”
“不知道,但肯定都是我们的敌人,不然怎么会被捕。”
这也许是战俘,但士兵送去军校的可能性很小,更有可能是从集中营里拉来的,那这根本不算是战场啊,这不就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军校生拿枪捕杀手无寸铁的平民吗?
“我想他们手里没有武器?”
“当然没有。这就少了很多乐趣。”
温娴无言以对。社会……社会……
“我知道,真正的战场比这残酷的多,我很期待。”
她第一次别人的理想表示惋惜,而不是激励,埃尔温眼尖,一下子看见了店里摆在外面的照相机,他去向经理借来,镜头一下子怼在温娴面前。
“我给你拍一张吧!”
“别!”温娴用手捂脸,没有美颜效果的相机,她拒绝拍照!
“拍完了。”
啥?????这手速……埃尔温有过女友的啊!
温娴也不能砸人家的相机,她破罐子破摔的表示:“你要是敢把照片流传出去……”
“我才不是那种人,我很正直的。”埃尔温卷起意面,埋头开吃。
他第二天就要回德国,又缠着温娴去车站送他,这小子从来只坐头等车厢,溺爱啊。
“明年……不,期待今年夏天再见。”
“今年可能不行,我要准备实习。”
“我可以向上帝祈祷。”埃尔温朝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登上列车。
温娴收拾书本回校,多洛塔那边带来最新消息,似乎四五月份就要完成所有的课程了,接下来的时间自己分配。实习,或者把所有时间全用来准备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