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茗茗见她这样,磨蹭磨蹭还是跟上去了,一跟就跟到了二楼拐口的房间,廖茗茗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姨妈……”一向无所畏惧的京腔转软,带了一点讨饶的调调,“是那酒吧老板调戏别人在先的,我就……”
“是不是你先动手的。”陆芹的声音强势且冷冽,妆容精致,配合她紧抿的大红唇,让廖茗茗瞬间噤了声。
“是,可我那是……”
廖茗茗还想解释,被陆芹抬手打住了:“我只要知道是你先动的手就行了,赔偿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公司会解决,从你的分成里扣。”
配合着她的话是房间门开锁的声音,金属摩擦声让廖茗茗特别不舒服,尤其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陈旧的味道伴随着空气涌出,能把人的眼泪生呛出来。
“记住你的身份,你妈要是知道你跟混混似的和人打架该有多伤心,在这跪一晚好好反思一下,公司公关方面会用你的微博号道歉,miky最近也不会给你接通告,手头的事情收尾就专心训练吧。”
说完,被没收手机推进房间里的廖茗茗就听到身后的房门被关上,接着是房门落锁的声音。
没了走廊里的灯光,一时间,屋子回归昏暗与静谧。
“讨厌……”
廖茗茗站在门口许久,扁着嘴,眼泪啪啦啪啦往下掉,擦一下又冒出来,跟没个尽头似的,恼得她使劲用胳膊抹了一下,然而依旧不管用,除了被擦的红肿的皮肤就剩哭到酸胀的眼睛了。
就这么在门口跟自己犟了许久,廖茗茗终于认命叹了口气,打开灯开关,白色的刺眼灯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肉眼可见的细小尘埃似乎也染上了空气里的陈旧气息,慢慢悠悠地飘荡,没根儿一般飘哪儿落哪儿,落满了窗户下的书桌,也落满了角落里堆满了杂物的瑜伽垫。
时光似乎被拉到从前,回到妈妈还在世的时候,那时候,妈妈为她操碎了心。
房间里的东西都是从以前的家里搬过来的,练习本上一张张冰滑的滑行轨迹,上面都有多多少少的圈点,那是廖茗茗滑节目时妈妈给她做的指导批注,从不懂滑冰到近乎内行的转变,母爱都一行一划地反应在本子上了,而那时候鲜明的黑色笔迹,现在却已被时光磨淡。
翻了翻桌上摞的那几个本子,廖茗茗摆好放回原位,走到瑜伽垫前,上面堆了一些有的没的,都是妈妈为了帮她训练时能舒适一点而想出来的一些蹊里跷怪的东西,什么绑在手上的擦汗巾,防摔又防寒的一些防护用品。
每一样都缝有一个大脸猫的图案,她小时候的最爱,现在的心头爱,看到它就觉得有安全感。
廖茗茗蹲下,一件一件把瑜伽垫上的东西抖落灰尘重新叠起来,想起当时她还可嫌弃来着,觉得会被队友们笑话,不让妈妈做,现在妈妈早已不在,却恨不得全挂到身上去,然而悲哀地发现这些东西都小了,不合身了,再也用不了了……
失去妈妈时的悲恸再次被重温,廖茗茗把自己挤在瑜伽垫的小小一角,环着胳膊,把头埋在膝盖里哭到颤抖,那是一种无声的哭泣,仅余嗓间的压抑像是勒住人的咽喉喘不上气。
在廖茗茗所背靠的墙壁另一面,是通往楼梯口的转角,陆芹打开了楼梯口的窗户,手搭在窗沿上看着外面抽烟,沾了红色唇印的烟蒂已经铺了小半个烟灰缸,吹进来的微风带着飘渺的薄烟呛了人满脸,其中时不时夹杂了些旁边传来的细小抽噎声。
听着就让人心疼,但心疼也不能心软。
“人呐,总是这样,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只有撕开了才会想起初衷,妹妹啊,你这闺女可着实让我头疼。”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别人听,陆芹把嘴里只抽了一半的烟按进烟灰缸里,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嘲讽:“你怎么不说了,我更让你头疼,这么抽烟可找不着对象,所以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真就没找着对象,也没人在我耳边啰嗦了。”
安静的空气里,没有任何回音,陆芹把嘴里余存的烟气缓缓吐出,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无奈:“原来的我只有你,现在的我就只有茗茗了,妹妹你也别怪我对她狠心,你闺女这脾气,我治不了,能治她的只有你,还有,她自己。”
*****
天亮的时候廖茗茗依旧把自己挤在那个角落里,目光呆滞地看着朝霞灿烂过,又淡去,地球还在转,时光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悲伤而停止。
楼梯处的高跟鞋踩踏木质踏板的声音很清脆,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接着那声音一步步传到走廊里,停在门口,开锁声后,门被打开了。
“下来吃早饭吧。”
廖茗茗一晚没动也没合眼,听到陆芹的话视线有些呆滞地移了过去,看到她那双闪耀着碎光的金色高跟鞋,垂下眸,揉了揉眼:“好。”
起身时,右腿却突然失去知觉,前倾的趋势还在继续,摔倒不可避免。
陆芹看到她生跄地跪摔到地板上说不心疼是假的,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扶起她却被她止住了。
“不用,我自己能起来,您先下去吧,我一会就下去。”
门口没有动静,陆芹既没有去扶她也没有离开,廖茗茗开始觉察到右腿上后知后觉袭来的麻疼,一整夜没有动弹让这种感觉持续地更久,一点要平复下来的迹象也没有。
廖茗茗便索性咬着那股麻疼劲儿原地坐了下来,对着陆芹无所谓地招手:“不用担心,我就腿麻了,摔跤这事我摔的还少么,这算轻的了。”
高跟鞋的哒哒声一步一步靠近,停在了她跟前,廖茗茗没有抬头,感受到一阵冰凉贴上了脸颊。
“你的手机,还给你。”
廖茗茗没动,只是抬手接过,点开锁屏,入目便是江诠那张漫笑的脸。
陆芹:“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总能在需要的时候得到关护,不像我,失败的时候自己撑,成功了以后也没人分享。”
廖茗茗抬起头,跟陆芹的视线一高一低在空中触碰,陆芹率先别开了脸,带了点感伤的声音在头顶上落下,又随着哒哒的高跟鞋踩踏声远去了。
廖茗茗不知道姨妈这顿有感而发从何而来,也不想知道,一夜未睡的疲乏让她脑子有点转不动,只是划拉开手机翻着微博。
昨天打架的视频已经在网上转疯了,廖茗茗最新道歉的置顶微博写的很官方,手指习惯性往下翻评论,廖茗茗本以为会被骂到渣都不剩,却发现评论区跟她想的状况不太一样。
骂是骂了她,却不全是为了打架视频,一半是为了祁程,说什么让她离祁程远点,别作了自己又去作别人,赶紧滚出娱乐圈,诸如此类的。
她的粉丝也没闲着,也怼了回去,只是都说什么祁程的意愿啊,又没人逼他啊,恭喜茗爷梦想成真啦,她怎么都看不懂。
进入热搜,她的打架事件不出意外地霸占了热搜榜首,点开以后首先就看到了祁程一改低调作风霸气力顶廖茗茗的话。
咦?这是个什么进展?
随@点进祁程微博,廖茗茗看到他的最新微博已经惊的合不拢嘴了……
那并不是一条单发的微博,而是一条微博转发评论,转的是她在自己微博里放话要应聘祁程助理的那条。
“现正式通知,你被录用了。”
与酒吧事件没有任何关系的话,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如此果断的态度也引得网友开始怀疑,廖茗茗的举动是否真的就如视频里播的一样只是一场女明星没素质的打人砸场事件,还是另有隐情。
廖茗茗活动了一下麻疼渐却的右腿,嘴角止不住上扬起。
“祁程啊祁程,你说你总是在我想要寻找一个喜欢的依靠时出现,这不就是命运么,也是活该被我逮上!”
因为只有祁程经纪人的联系方式,廖茗茗怕在微博里发私信他看不到,便编辑了一条短信过去。
“帮我转告一下祁程,让他别后悔!”
没一会儿,回复就发过来了。
“他说早后悔了,居然帮一个想变着法儿骂他二百五的人。”
廖茗茗:“……”
总归是承了人家的情,廖茗茗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示,便一口气把欠的古董碗余款直接打了过去。
然后这笔钱便随着一条“收到”的简短讯息石沉大海了。
这让廖茗茗有种上当受骗的挫败感,他该不会是特意来这么一出感动她快点还钱吧?
后来想想又被她自己给否决掉了,祁程又不是闲的没事干……
☆、蹭面
事实上,祁程还真就是闲的没事干,所以之前才会宁愿开十几个小时的车从上海回北京,飞机总是让人觉得没有安全感。
“剧组那边……”
祁程经纪人在大醉一场之后试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却发现自个儿家的艺人在享受偶然得来的假期中彻底把工作给叫停了!
懒洋洋地躺在室内躺椅上翻手机,祁程并不太想搭理他:“是女主角先罢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已经歇了这么多天,不如歇个彻底,等下个通告日期接上再说。”
“那还不是因为你把人家给骂哭了?”
祁程依旧懒洋洋地,眼一闭准备来个回笼觉,似乎真是困了,连声音里都挟了困倦:“公主病就该老老实实在象牙塔里呆着,娇气成那样还当什么演员,以为傍个有后台的干爹就可以只在镜头前装可爱了?天下间哪有那么轻松的工作,简直笑话。”
祁程经济人还想说些什么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刚接通脸色就变了,偷瞄了一眼祁程就出去接电话了,回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欲言又止的忧忡。
也许是感受到落在他脸上迟迟未移开的视线,祁程缓缓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瞳仁清透,偏过头看向他:“说。”
“那个……”祁程的经纪人这会儿倒是别开脸了,不敢直视祁程的视线,“编剧……要改剧本了。”
祁程:“嗯?”
经纪人:“男主角换成了男二号。”
祁程没说话,扬了扬眉。
感受到他视线中风雨欲来的压迫,他的经纪人默默后退了几步:“就是说,你的角色被换掉了,以后都不用再去这个剧组了。”
空气中一阵沉默,祁程怔忪了一下,接着眼底一撇不屑闪过:“就是说,我被炮灰了?”
他的经纪人同情地点了点头,蹲到他跟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同为天涯沦落人——”
祁程并未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就抽出了手,重新合起眼躺了下去:“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你是输给了女人,我是输给了女人的干爹。”
“……”
这时候,祁程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连串的短信提示,虽然开始他是懒得去看的,但是提示响的实在过于频繁,终于还是让他头疼地揉了揉头发坐了起来,刚点开屏幕就又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提示。
——您的账`户xxx在7:02发生转账交易10000元,账`户余额*元……
祁程的眼皮一跳,翻开短信里一长溜的一万,敢情廖茗茗比他还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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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廖茗茗也就转了十几个一万,剩的是直接一次性打过去的,一方面因为她的耐心耗尽,一方面她怕自己手抖多点几个零,那份对祁程雪中送炭的感激劲儿却并没有因此而过去。
她习惯了罩别人,很少被罩,猛不丁感受了一回,滋味还挺不错的,她觉得作为礼貌应该回报点什么,于是刻不容缓地把自己回报过去了。
她早知道祁程家住哪,只是从未去过,一方面是觉得自己作为一枚圈内迷妹追踪到人家门口的行为实在是痴汉到变态,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住的小区管的严,她就是刷脸也进不去……
当祁程接到经纪人电话出来接她的时候便看到了蹲在小区绿化带阴凉下的廖茗茗,还有后头跟她一块蹲着的许言。
“你这是?”
听到祁程的声音,廖茗茗把手里装着西瓜的袋子递给祁程:“空手来不太好,我在路边买了瓜。”
祁程:“我是说你后面这位。”
“哦。”廖茗茗见祁程没有要接西瓜的意思,便硬塞进了他手里,用空出来的手指指自己又指指埋着头缩在他身后的许言,“这是我助理,许言,许小妞。”
祁程:“……”果然人是不能在晚上决定任何事情的,招个助理还赠送一个,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
只是话都已经撂出去了,还上了热搜弄的人尽皆知,哪儿有轻易收回的道理,祁程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西瓜,带着满脸兴奋的廖茗茗和她身后一直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的许言进去了。
第一次踩进了祁程的家门,廖茗茗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简约的工业北欧风,很利落,在灰蓝色墙面的衬托下,极具设计感的灯饰十分显眼,一些精巧又具有金属感的摆饰巧妙地提升了整个房间的和谐度,让人清晰地感受到是进入了一个男性化十足的空间里。
在外面的时候祁程没细看,这会祁程才发现廖茗茗的眼睛红肿,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一身不知在哪淘的地摊货十分的居家范儿。
相比许言的手足无措不知眼睛该往哪儿落,廖茗茗袖子一撸就仰头对上了祁程经纪人:“我从哪开始收拾?先拖地么?”
祁程的站在她旁边宣告房子的所有权:“我雇的是助理又不是保姆,况且这是我家,你问他做什么?”
廖茗茗的脑袋依旧没有任何偏移,说出来的话跟没打草稿似的:“我知道啊,就是不敢看你,怕看上一眼我就移不开眼了。”
祁程这个当事人还没什么表示,廖茗茗身后的许言就忍不住了,垂着脑袋缩缩缩地缩到了门口,准备撤退,一早被自家这位爷叫起来说什么带上自己给她壮胆,现在看来她根本就不用壮胆,胆大如牛,说这么让人害臊的话粗气都不带喘的。
“那个,我先撤了,茗爷你有需要再call我。”
廖茗茗只来得及听到这一句低声的轻语,就听到身后的门哐当一声,拖来给她壮胆的人先溜了,气氛陡然变的诡异起来,祁程的经纪人有眼力见儿地称出去买东西也跟着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