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梦落三生——岫泷
时间:2017-11-17 16:32:04

  菁玉担心贾敏,立即下床穿鞋,连衣裳也顾不上换,一路跑去贾敏的院子。
  贾敏仍旧处于昏迷之中,林海坐在床边,握紧妻子的手不停祈求上苍让贾敏清醒过来,忽听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竟是菁玉跑了进来,林海大喜过望,长女醒了,那贾敏也快好了吧。
  “父亲,母亲怎么了样了?”菁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看到贾敏仍旧双目紧闭,不由心急如焚,眼里蓄起一层水雾。
  林海给贾敏掖了掖被角,说道:“还是老样子,但我相信她一定能醒过来,你看,你不就好起来了。”话音刚落,林海忽然僵在那里,定格成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
  菁玉惊诧莫名,却见屋子里所有人都停在原地,个个呆若木鸡,仿佛时间被静止了,唯有她还能行动自如。
  “贾敏生魂受损,肉身生病,我算了算,她阳寿将尽,明年就是她的死期了。”岑薇的声音传入耳中,菁玉定睛一看,岑薇不知何时已进了屋子,来到了贾敏床边,低头看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露出怜悯悲哀之色,摇头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贾敏不会死的,女主分了一半的寿命给她。
 
☆、第三世(三十二)
 
  菁玉红了眼睛,上前一步拉住岑薇的胳膊求道:“岑仙子,你能救我妈,你是神仙,你能救她对不对?”
  “你熟读《红楼梦》应该知道,贾敏在明年就会死的。”似是看多了这种生离死别,岑薇的语气是洞穿一切之后的空茫,“你还真把她当成你妈妈了?”
  菁玉潸然落泪,说道:“这世上的每一个母亲生孩子的时候都冒着死亡的风险,是她让我来到这个世上,养育了我十三年,生养之恩比天大,在我心中,这里生了我的三个母亲都是我妈,前两个妈妈我救不了,可贾敏,但凡我能救她,只要能让她活下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岑薇不为所动,盯着菁玉问道:“包括拿你的命来换?”
  菁玉蓦然一惊,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回到现世,她绝不能让自己死在这里,如果要救贾敏就必须要用自己的命来交换,她一时间根本没法做出决断。她承认自己有私心,一命换一命,她真的做得到吗?
  岑薇感慨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你,或者是你的兄弟姊妹,贾敏会毫不犹豫地用她的命来换子女的平安。如果她现在有知觉,我想她也不会同意你拿命来换她。”
  “呵,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父母了,如果是我现世的爸妈,他们才不会管我的死活。”菁玉想起穿越前自己二十七年短暂的一生,唇角弯起一丝讥笑,连女儿的尸体都能卖,这种父母还有什么好认的,她想了又想,下定了决心,向岑薇问道:“用我的命来换,怎么换?”
  岑薇道:“贾敏生魂受损,需要拿你的命魄去补,这样一来,你的寿命就会折损一半,而贾敏则会增加你一半的寿命。至于她肉身的病,以你的医术应该能调理过来。”
  菁玉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怎么换呢,就是分她一半的寿命,我给她即可。”
  “你以为自己有多少年的寿命?”岑薇横了菁玉一眼。
  菁玉一愣,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觉得只要自己不像上辈子那么命途多舛,活个六七十年没问题的吧,反正再过十来年等通灵宝玉恢复为本体她就可以离开了,只要活过那个岁数就行了。姑且算自己此生寿命为六十岁吧,分给贾敏三十年,三十年后贾敏六十八岁,在古代也算是高寿了。
  岑薇没好气地道:“我实在是没想到,你上辈子犯下了那么重的杀孽,你这辈子的寿命只有二十年。分给贾敏一半,你还能活几年?”
  “原来……我的报应竟是这个。”菁玉一张小脸顿时血色全无,双腿一软瘫倒在贾敏床边,脑海里轰隆声轮番碾压而过,手心一片冰凉,活不过二十岁,她居然活不过二十岁!通灵宝玉恢复为本体要在宝玉出家之后,那时候她二十七八岁,活不到那个年龄,她如何回到现代?
  看到菁玉脸色煞白绝望无比的模样,岑薇心中一痛,说道:“不过你做了几件有功德的好事,所以寿命又增加了二十年。”
  菁玉愣了好久终于回过神来,捂着心口喘气道:“岑仙子,我快被你吓死了。”真是差点被岑薇吓得魂飞魄散,也就是说做好事赎罪就能增加寿命,她分给贾敏一半寿命自己还能活到二十岁,以后再做几件好事撑过二十七岁就行了。
  “可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不杀人死的就是我了,为什么我这辈子要造报应短命?”菁玉从地上站起来,不服气地看着岑薇。
  岑薇冷笑道:“的确如此,但你扪心自问,若没有命轮,你手里的人命会有那么多吗?”
  菁玉脸上的不服气登时散了个干净,武功倒还罢了,她跟着尹绍寒本就学了一身的好武功,但若没有命轮,她就学不会点石成金的法术,没有那么多金子,义军就不会有军饷,军队就不会发展壮大得那么快,所以起义所持续的时间也不会有那么长,如果战争会早早结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士兵伤亡。义军也好官兵也罢,间接因此而亡的人不知有多少,森森白骨堆积如山,全都葬送在她的手里。
  归根到底,这些都是她的罪孽啊!菁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惭愧地低下了头,暗暗苦笑,仗着有金手指就任意妄为,如此说来,这短命的报应还算是轻的了。
  “我把命轮给你,你利用命轮做了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岑薇目光如炬,看得菁玉抬不起头来,“你上辈子几乎武功全失,断腿变成残废,又被大火烧死,这些都是代价。好在你这辈子干了几件积德的事情,才弥补了一些。”
  菁玉满嘴苦涩,原来冥冥中都有报应,难怪她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都还没死,原来她摔下悬崖还能捡回一条命,罪孽还没赎完,哪那么容易让她去死。岑薇说她此生做了几件事情积了阴德,大约指的就是她研究杂交水稻产量翻倍于国家民生有益,还有就是向皇帝陈情重申放足令解救天下被缠足所害的女子。
  菁玉问道:“也就是说,只要我继续做好事,我的寿命就会增加,那我妈也能多活几年吗?”
  岑薇点点头,“然也,用你的命魂修补贾敏生魂,你们寿命共享,你能活多少年,她就能增加你寿命的一半。”顿了顿补充道:“即使你离开了这里,她还能继续活下去,直到寿命用完为止。只不过……”她微微叹了口气,“你一旦离开这里,命轮就会消去你所有存在过的痕迹,没有人会记得你,林如海和贾敏不会记得有你这个女儿,林黛玉也不会记得有你这个姐姐。”
  “这样很好啊,不然到时候我突然不见了,他们会很伤心的。”这个结果最好,菁玉曾经还担心自己突然不见了,会让父母伤心兄弟姊妹难过,命轮很不错,把她的后顾之忧都解决了,这里没有人会记得她,没了她,林家依然会幸福美满地继续生活下去,不必承受亲人离散的痛苦。可一想到相处了那么多年的亲人都忘记了她,菁玉心里仍有点空落落的,很不好受。
  岑薇道:“你倒是看得开。好了,你准备着,我要施法修补贾敏的生魂了。”说着指尖在菁玉眉心一点,她立时委身倒地,闭目不醒。
  菁玉被岑薇抽离了魂魄,立即陷入昏迷,她却不知,因为岑薇用自己的魂魄给贾敏修补生魂,一些自己的记忆也被贾敏接收了不少。因为菁玉对《红楼梦》的记忆最为深刻,因此贾敏对这段记忆接收的也最多。
  昏迷中的贾敏仿佛身处梦境,只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在太虚幻境,现在却不知在何处何地,眼前场景忽然一换,长河岸边一株仙草玲珑可爱,纤弱窈窕,有一红衣仙童以甘露灌溉仙草,不知是何年月,那仙草结出红果,随后化为人形,娉婷袅娜,看其容貌竟和黛玉别无二致,贾敏欲喊女儿名字,却发现自己无法喊叫出声,接着贾敏又看到那令她着恼的警幻仙姑,警幻仙姑对那个肖似黛玉的少女说道:“绛珠妹妹,神瑛侍者凡心偶炽,已在我名下挂了号下凡历劫,妹妹的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
  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
  贾敏十分纳罕,难道黛玉竟是绛珠仙子转世?眼前忽又换了一处所在,却是涵玉的房间,只见幼子卧病在床,面如金纸奄奄一息。乍然见此,贾敏惊骇无比,涵玉不是已经痊愈了么,为什么又突然病成这样了?没过多久,见涵玉双眼闭合再无呼吸,林海和黛玉失声痛哭。
  涵玉!涵玉!贾敏大声呼唤着幼子的名字,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眼前场景忽然转换,林海把黛玉当做儿子教养,请了一个叫贾雨村的先生教黛玉读书。贾敏十分纳罕,她听封氏说过这个贾雨村,是再忘恩负义不过的一个人,林海也对此人嗤之以鼻,他怎么会请这种人来教导黛玉呢?
  为什么只有黛玉?明玉和菁玉呢?为什么没有看到他们?
  接着,贾敏看到自己卧病在床,黛玉在旁侍奉汤药,看起来约有六岁的模样,自己日渐虚弱,没过多久就此与世长辞。
  眼前场景再变,黛玉别父,随贾雨村进京,她亲眼看着着黛玉进了荣国府,走西角门,拜见贾母,自己才刚没,黛玉有孝在身,娘家的一个个竟然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尤其是王熙凤,装扮得竟如神仙妃子。王夫人问月钱,给黛玉下马威,叮嘱黛玉远着宝玉,宝玉给黛玉起表字,这如何使得!接着宝玉摔玉,黛玉定居碧纱橱。一桩桩一件件,气得贾敏心头绞痛,她拼命嘶声呐喊,却仍旧无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此时林海远在扬州,黛玉只是来外祖家暂居,竟然被娘家怠慢至此,连两支宫花都是别人挑了最后剩下的才送到她手里,下人们还说三道四,说宝姑娘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林姑娘孤高自许,目无下尘,都说林姑娘不及宝姑娘。这宝姑娘是薛宝钗,贾敏在金陵时见过的,虽说模样品格都很不错,但娘家下人竟然也敢说她千娇万宠的女儿不如一个商户人家的姑娘,她的黛玉何曾受过这等欺辱!
  贾敏眼泪纵横,倏忽场景又换,竟回到了扬州林家府邸,夫君病逝,黛玉至此只剩孤零零一人,林家偌大的家业竟都被贾琏私吞,用在了元春省亲修建的大观园中。不,这个人不是贾琏,这不是她那懂事孝顺上进的侄儿,可为何容貌却和贾琏一模一样?
  黛玉孤苦无依,家业不见丝毫,连林家历代主母的嫁妆也不曾有一个在黛玉手里。林海人走茶凉,昔年故交无一人记起黛玉,黛玉在荣国府的处境更加不堪。
  黛玉渐渐长大,扫去落花,装于锦囊,设香冢埋落英,贾敏听到黛玉吟唱了一首诗,那首诗字字血泪,句句如尖刀插在自己心头,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那是自己的娘家啊,娘家吞了林家的家产,竟就是这样回报自己的黛玉!怎么能这样不顾半点骨肉亲情?贾赦和贾政都是自己的亲哥哥啊,竟然一年到头跟黛玉连嘘寒问暖的一句话都没有!自己的母亲,母亲啊,您就是这般疼爱外孙女的?黛玉毁于诽谤而置之不顾,任宝玉和黛玉相处,宝玉却是这般无能,他根本没有保护黛玉的能力啊!
  潇湘馆内,弥留之际的黛玉焚稿断痴情,大观园外,却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宝玉迎娶宝钗,金玉缘成,木石盟断。
  亲眼看到女儿泪尽夭亡,贾敏双眼发红,流出泪来竟都是血色,忽然间场景再换,却是一处从来没见过的地方,穿衣打扮奇奇怪怪的男男女女,有老有少,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提着奇怪的大箱子独自走在奇怪的地方,那女孩有五六分像菁玉,只是穿着十分暴露,胳膊和小腿竟然都露在外面。贾敏心中惊奇不已,这里到底是何地方,竟然如此不知羞耻!
  贾敏正想着,忽然又到了一处贴着双喜红字的房间里,虽然陈设都是从来没见过的,但如此喜气,应该就是新房了,接着贾敏便看到了那个长得像菁玉的女人被一个男人打得头破血流,那男人边打边骂骂咧咧:“林葭雪,你是我十五万买来的,你还敢跑,我让你跑!”
  贾敏大吃了一惊,她认识葭雪,这林葭雪又是谁?接着到了一处地方,许多人都穿着白色衣裳戴着白色口罩,那个叫林葭雪的女人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奇奇怪怪的管子,很快没了气息。
  贾敏不及思索,突然眼前一黑,所有的画面轰然而碎。
  “敏儿,你终于醒了!”耳畔是温柔而欣喜的呼唤,贾敏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丈夫喜极而泣的脸庞,床边是四个子女紧张关切的模样,贾敏呆愣了半晌,方才看到的所有场景历历在目,她竟一时不敢确定,此时此刻,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了。
 
☆、第三世(三十三)
 
  “母亲,母亲,您说话啊,别吓我们。”几个儿女争先恐后地唤着贾敏,个个小脸煞白,眼眶乌黑,腮边泪珠遥遥欲落。
  贾敏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四个孩子真真切切,四双漆黑的眼睛里充满了害怕和担心,还有她的夫君,全都是往日再熟悉不过的,她终于确定,这才是现实,似梦里那般幼子早夭,夫君早亡,丢下女儿黛玉一个去贾府受苦的“现实”是她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在梦里经历过一番丧子丧女之痛,贾敏一双眼珠子钉在四个儿女身上再不放开,伸手抓住了黛玉和涵玉的小手,入手的温软不是假的,真真切切,谁都不能夺走他们!贾敏眼角滑落一点晶莹,不知是为此刻重聚的欢喜还是为了梦中的悲恸。
  林海眼中喜泪泛起,柔声道:“你昏迷了整整五天五夜,明玉也跟先生告了假回家照顾你,他们几个都在这守了好些天,许是孝心感动上苍,老天爷终于把你还给我们了。”
  说话之间大夫被丫鬟领了进来,明玉和菁玉各拉着一个弟妹给大夫让位,那大夫给贾敏仔细诊脉之后眉头微皱,说道:“太太的脉息着实奇怪,既虚且险,老朽先开个方子给太太用着,过上半个月看看情况。”
  林海忙命人给大夫拿诊金去抓药,此时丫鬟端了稀粥来,林海扶起贾敏,在她背后塞了个软枕靠着,从丫鬟手里接过碗,“我来。”说着舀了一勺米粥,吹得不烫了送至贾敏唇边。
  林海当着儿女丫鬟的面给贾敏喂饭,贾敏有些不好意思,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低声道:“别人都看着呢,还是让紫陌来吧。”
  林海温言笑道:“看就看呗,谁还敢笑话不成,你我夫妻一体,我照顾你难道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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