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小麦s
时间:2017-11-17 16:35:30

  陈太初红着脸咳了两声,对着四个妹妹正色道:“若是真要学好骑马,得先和自己的马好生互相熟悉。给马刷毛、喂食、清理蹄子、处理马粪,都是次次要做的。还要自己套马嚼、装马鞍。若是妹妹们怕脏怕苦,我家的马夫们就在一旁候着,他们做就行。”
  四个小娘子异口同声笑道:“不怕不怕!”
  “六哥送了马给我们,那就是我们的马了,应该要好好熟悉才是!”苏昕高兴得很。
  赵栩看看赵浅予一脸的兴致勃勃,呵呵了两声,转去廊下阑干上坐着摇起了折扇。
  “阿予才十岁,能做这些吗?”苏昉问他,赵浅予看起来个头不矮,但人却极为纤瘦。
  “太初两岁就做这些了。”赵栩一脸不以为然:“不碍事,这不还有我们做哥哥的吗?”他看着九娘,想着这家伙在自己后院里种花椒是不是也穿这样,还蛮好看的,竟然连种树种菜都会,还真是……
  魏氏和杜氏也都穿了粗衣布衫,笑着牵出了自己的马。
  九娘好奇地问:“大伯娘,这就是您在娘家时骑的那匹马?”
  杜氏感慨地拍拍面前的枣红老马:“是啊,它叫‘将军。’昨日才送来表嫂这里,恐怕会有些不习惯。它已经三十岁啦。当年我是看着它出生的。现在它可是马爷爷了!”
  六娘和九娘惊叫起来:“大伯娘!它在吃您的头发!”
  这马爷爷两下就把杜氏包着头发的头巾给拱松了,蹭着她的头就嚼起了头发来。
  偏房里的汉子们都轰然大笑起来,小娘子们哪里知道马爷爷们的脾气都怪得很呢!
  杜氏笑着将自己的头发拽出来,亲热地摸了摸马鼻子,眼中湿湿的:“它在生我的气呢,以前二郎小时候学骑马也是骑的它,我们这几年没好好陪它。”这马爷爷喷了个响鼻,毫不客气地流了她一手鼻涕。
  孟彦弼赶紧地上巾帕给她,顺手接过‘将军’:“马爷爷,还是二郎我来伺候您!您吃草行不行?别吃我头发啊,头发您吃了拉出来还是头发。白吃!”
  众人笑得直打跌。
  
 
第91章
  太尉府的院子里被旭日照得一片金光。提水的小厮来回跑得欢,偏房里的汉子们一边看热闹一边说着笑话,女使和侍女们不时发出惊呼和笑声,部曲们无事可干,站立在廊下擦拭起了朴刀、长枪,有人索性把箭袋里的箭拿出来擦拭。水声笑声跑动声吆喝声还有马儿嘶鸣的声音,和马厩外墙街道上的叫卖声,车马声混杂在一起,生机勃勃。
  杜氏笑着接过孟彦弼手里的长毛刷:“好了,二郎你去教阿婵。你们四个哥哥啊,各人照顾好自己的妹妹。阿昉和阿昕跟着我们做。六郎!你可不能丢下阿予不管,她年纪最小呢!还有太初,阿妧就托给你了。”
  马儿们都已经牵到了木栏里面,等着被主人们细心伺候。
  “这个长毛刷用来刷马身上的汗渍和泥土。”陈太初温和地教九娘:“对,可以快一些刷,顺着毛刷,它会很舒服。”
  九娘刷到马腰处,抬头好奇地问:“马会怕痒吗?”
  陈太初看着她不经意地皱皱小鼻子,模样实在太可爱,本来想摇头的,却伸出手去挠了挠她刷子边上的“马腰”。两个人盯着马儿看了片刻,对视了一眼摇摇头,都笑出声来。
  看着九娘刷了一会儿,陈太初伸手替九娘将马尾上打结的地方梳理开来:“现在可以换那个中毛刷,这个要仔细一些刷遍马全身。还要记得梳理马鬃和马尾。”
  理完后,陈太初顺手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轻轻甩了甩马尾,似乎在谢谢他。
  “原来马屁还真的能拍啊。”九娘忍俊不禁。又是顺毛,又是拍马屁,这马儿能和主人感情不好吗?
  陈太初也笑了,洗了洗手,递给九娘一块干净的布帕。九娘一怔,才觉得自己刷完马已满头大汗,她接过布帕,抬手就要往额头上擦汗。陈太初极力忍着笑伸手拦住,提起水桶:“这个是用来替马洗眼睛、鼻孔和嘴的。”
  九娘眨眨眼,手停在半空,自己这是犯蠢了吗?!一回神不由得红着脸笑出了声。陈太初从怀里递给她自己的帕子:“你用这个擦汗。”他转过头闷笑着喊道:“廊下备了干净的帕子和清水,你们要是累了,可以去歇一歇洗一洗。”
  九娘擦完汗,用那块大布帕沾了水,细细替马清洗。马儿被九娘洗到鼻孔,就喷了个响鼻,不少口水鼻涕流了下来。九娘骇笑着问:“马都这么多鼻涕吗?”
  陈太初看她并无嫌弃的神色,递给她另一块湿帕子:“嗯,还会吐口水,另外有些调皮的马,很爱放屁。”
  他看到九娘瞪圆了双眼,忍不住笑起来:“马儿也很爱偷懒,还爱撞人、撞栏杆,你别害怕,必要的时候记得凶一凶它。大多数马也会和人一样欺软怕硬。你一凶,它就老实了。”
  九娘听出他言下之意,笑道:“我先温柔一点,它要是还不听话,我再凶它。不过我可不会学则天女皇用铁鞭、铁楇和匕首。”
  陈太初笑着点头:“那也太狠了一些,真是烈性马,宁死也不会认主的。对了,想好你的马叫什么名字了吗?”
  九娘看着自己的这匹马,马毛滑顺光亮,毛色和陈太初的衣裳一样是天青色,湿漉漉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笑道:“水绿天青不起尘,风光和暖胜三秦。它就叫尘光好了,我也盼着能和其光,同其尘。”
  陈太初眼睛一亮:“和光同尘?好名字。你记得多唤唤它的名字,好让它认主。”
  赵栩正仔细指点着赵浅予刷马毛,在一旁听到这个,笑道:“和光同尘好,合适阿妧。阿予,你的马儿要叫什么名字?”
  赵浅予看看自己这匹棕色马,歪了歪头:“我的马儿就叫大象好了。爹爹总不让我骑象,我就当它是象。大象——大象——你要认得我阿予是你的主人!”
  赵栩停下手,走到马儿前面:“大象?你就是脸长而已,哪里鼻子长了?”
  九娘和六娘还有苏昕都笑着过来看“大象”。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九娘笑着捏捏赵浅予气鼓鼓的小脸:“我看阿予这个名字取得妙!”
  苏昉笑道:“道隐无名,阿予这个名字真取得好!你们一个和光同尘,一个大象无形。阿昕和六娘要给马儿取什么名字?”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六娘笑着说:“我和九娘是姐妹,她的马儿叫尘光,我的就叫潜翼吧。”
  赵栩长舒了口气:“啊呀,你的马儿真是走运,终于能有一个像样的名字了!”他看看一脸无辜的“大象”,替它擦了擦鼻孔:“你鼻子也不短啊。”
  “大象”喷了个响鼻,赵栩看着自己一手的马鼻涕,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赵浅予原地蹦了起来,哈哈大笑:“六哥!大象可真喜欢你啊!”
  一旁的苏昉忍着笑将水桶拎了起来:“来,快洗一下手。”
  众人笑得不行,又去问苏昕。苏昕说:“我偷个懒,跟着六娘,就叫风云好了。”
  九娘六娘拍手称好。赵浅予想了想,悄声问苏昉:“阿昉哥哥,我的大象真的好吗?”看到苏昉认真地点点头,她才心满意足地去嘲笑还在洗手的亲哥哥了。
  魏氏笑道:“好名字!你们这四匹马的名字都好!我的小灰肯定很羡慕。告诉你们啊,我们刚回汴京时,我不懂骑马,给太初买了匹小马,太初给它取名叫小鱼!”
  院子里刹那静了片刻,孟彦弼拍着陈太初的肩膀,笑得捂住肚子:“一匹马你管它叫鱼?”
  陈太初冷不防被亲娘卖了,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红着脸走到九娘的尘光侧边上,抬起尘光的马蹄,用蹄钩替它仔细清理起蹄丫来。
  九娘倒觉得儿时的陈太初可爱又温柔,她一边认真看他清理蹄丫的手势,一边好奇地低声问他:“为什么表叔母说不懂骑马才会买小马?”
  陈太初点头道:“是我爹爹说的,再小的孩子,学骑马也不能用小马,就得从大马开始学着伺候马,互相熟悉,让马认主,才能骑得好,日子久了才能人马合一。”
  九娘若有所思。魏氏笑道:“后来那小马送给了阿予,阿予还记得吗?”
  赵栩哈哈笑起来:“说到那匹小鱼啊!我告诉你们,被阿予——”赵浅予立刻扑了上去,一把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不许说!不许说!六哥你敢说?把从我这里抢走的桂花蜜还给我!还有蜜饯!还有醪糟!统统还给我!!!”
  赵栩一弯腰,背起赵浅予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反手弹了她一脸的水。惹得众人都笑个不停。
  杜氏拍着“将军”的脑袋笑道:“老将军,看看他们,是不是连我们也回到几十年前了?”
  苏昉感叹:“太尉果然是内行,真正精于此道!”
  九娘暗叹了口气。前世是她被爹娘去世伤到了,不曾定心留意,若是后来能好好请教一下高似,应该就不会给阿昉用小马学骑马,最可惜的是若能陪着阿昉一起给马刷毛洗澡,该多有趣啊!
  苏昉轻吁了口气,伸手替苏昕的风云洗了洗眼睛,笑道:“可惜我娘也不太懂骑马还有这样的秘诀,要不她一定会陪着我给马刷毛洗澡喂食。”
  赵浅予擦干净脸,闻言凑过来仰起小脸轻声说:“一定会的!阿昉哥哥,你有全天下最好玩的娘亲,不过你要小心!她说不定也会像六哥那样甩你一脸水哦。”
  苏昉一怔,面上忽然一凉,侧头一看,却是九娘笑嘻嘻地甩了他半脸的水:“阿昉——哥哥!我甩你半脸就好了!”
  苏昉呆了一呆,弯腰往木桶里一捞,扬手甩了回去:“好你个阿妧!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暗器!”
  九娘哈哈笑着躲到陈太初身后。陈太初强忍住要躲闪的本能反应,硬生生被苏昉洒了一脸的水。
  九娘正笑得高兴,一只湿手却从背后抹了她一把:“阿妧,我也只抹你半脸!”却是苏昕为兄报仇来了。
  苏昕躲到苏昉身后看着满脸滴水的九娘和陈太初笑得前俯后仰,冷不防又被六娘悄悄从后面甩了一头的水。院子里顿时乱了套,你追我赶,娇呼尖叫大笑不止。连刚刚刷好毛的马儿们也长嘶起来凑热闹。
  赵栩看着在劝和,却把九娘护在身后。六娘牵着九娘的手,笑得头巾都歪了。赵浅予和苏昕躲在苏昉身后,盯着赵栩一顿胡乱甩水。陈太初一个人东拉西劝哭笑不得。唯恐天下不乱的孟彦弼却趁乱盯着陈太初,不停朝他身上脸上乱洒水,一边还扯着嗓子唱:“陈太初——今日他——冰肌玉骨——啊呀——好清凉全是水!汴京的小娘子们,快来看!快来看!五文钱看一看!买定就能看!——啊呀亲娘啊——”
  却是他被杜氏一巴掌拍在脑袋上。院子里那些女使侍女们部曲们都已经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
  魏氏抱着小灰的头,只觉得脸都笑抽了。就连她这个做娘的,也是头一次看见陈太初有这么狼狈的模样。
  可她的太初啊,怎么看,还是那么好看,气定神闲。满头满脸的水渍,毫不掩其风华。
  笑着闹了好一会儿,众人才一身湿哒哒地去给马清理蹄子,又给马儿们喂草。亏得八月秋日里,太阳晒着,也没人觉得冷。等马儿们吃饱了,魏氏和杜氏赶紧催她们都去后院洗浴换衣裳。
  等四个小娘子收拾停当,换了骑装和马靴回到马厩。院子里的人都一呆,纷杂的声音立刻静了下来。连苏昉都觉得她们实在太耀眼了。赵浅予一身火红骑装,苏昕一身鹅黄,六娘一身青翠,三人都是鲜亮的颜色。只有九娘一身丁香色,跟小小紫丁香一般,娇柔淡雅。
  孟彦弼两只手搭在赵栩和陈太初肩膀上,问苏昉:“阿昉,你要有这样的四个妹妹,能放心吗?简直要为她们操碎了心啊!”
  苏昉笑着说:“二哥家里好像还有两个妹妹吧?你的心可得小心喽。”
  孟彦弼叹了口气,凑近陈太初笑着问:“哎,太初啊,要不分你一个两个,帮帮二哥?”
  陈太初含笑点头:“好!”
  魏氏笑着招手:“来这边,拿你们的漂亮马鞍。有点重,哥哥们也过来,帮上一帮。”
  赵栩看着九娘,觉得替她挑的这套鎏银錾牡丹花纹马鞍,和她穿的骑装很衬,又想起那白玉牡丹钗,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开来。
  
 
第92章
  从太尉府出来,出郑门的时候,城门口的唱榜人刚刚开始高声重复唱榜:“太尉已攻下杭州!房十三一众反贼逃向歙州和衢州!太尉攻下杭州!房十三……”
  牛车里的小娘子们大喜,赶紧掀开车帘。魏氏和陈太初等人已下马,匆匆前往皇榜下观看。原来枢密院今早收到急脚递的金字牌军情文书,秋收前一日陈青率军已攻下杭州。都进奏院赶着印制了诸多皇榜,刚刚张贴了开始唱榜。
  赵栩很又惊又喜:“爹爹竟然给了舅舅金字牌!”这个金字牌向来是御前往前线发出,中书门下和尚书三省以及枢密院都没有的。官家能直接将金字牌交给陈青,可见毫无猜疑顾忌之心。
  陈太初也高兴地点点头:“官家还是很信任爹爹的!爹爹恐怕也想要快点回京!”
  杜氏高兴地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表哥征途顺利,你和太初中秋重阳也就安心多了。”
  魏氏笑着告诉车里的赵浅予:“是的,你舅舅又胜了!已收复杭州!”众人顿时沸腾起来,高兴极了。
  一出郑门,孟彦弼在马上就高声唱了起来:“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那郑门口把守的一众禁军见他一身紫宽衫,黄义襕,头勒紫绣抹额,戴着长脚幞头。显然是皇城上八班招箭班的人物,纷纷朝他拱手招呼。再见到汴京闻名的陈太初竟然也在,更是大声呼喊起来:“太尉安康!早日凯旋!太尉安康!早日凯旋!太尉安康!”
  陈太初在马上笑着一一拱手还礼。路边的行人百姓知道这就是陈太尉的儿子,更是驻足大喊起来:“太尉安康!早日凯旋!”又见他随着牛车缓行,认定了牛车里都是太尉的家眷,更加热情地高呼起来,有些老妪甚至走上前来,将手中竹篮里的菜蔬水果举起来给陈太初,颤声道:“太尉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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