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无奈地浅笑,摆了摆头,便进入正题。
“可知进入我寻你们来是为了何事?”
江妩大概是估计到了,娘亲本就与人少交谈,昨日却与大伯母聊了许久,十之八九是为了铖哥儿的婚事。
果不其然,卫氏见妤姐儿摇了摇头,便开声说道,“此番还是为了铖哥儿,可还记得乞巧那日大伯母交与你们的事?”
妤姐儿嘴角僵僵,她早就忘了要去跟各府姑娘交谈,一说起乞巧那日,她只记得她那两幅七姐会的画。
江妩也当场语噎,那日她与罗真聊得起兴,根本没来得及与旁的姑娘家搭话。
卫氏一看两人的神情,便觉着事情发展并不如所想的顺利,她轻挑了眉梢,“怎?可是顾着顽,忘了?”
江妩看着卫氏难得的调笑神情,便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答道:“岂敢。我觉着罗院判之女罗真倒瞧着不错,最为要紧的是她识得大哥哥,大哥哥也识得她!”
“罗院判之女?”卫氏收回了稍带戏谑的眼神,正色地询问道。
江妩愈发觉着这主意甚好,更莫说那罗真似也对铖哥儿有好感,遂她便愈说愈来劲,将罗真夸了个天上有地下无。
卫氏听完,第二日便去问了秦氏。
等过了中秋后不久,秦氏便收到了罗夫人游花会的帖子。
妤姐儿与江妩自是随卫氏与秦氏一并出行。
罗府在城西,往常走惯通西的路子,今日堵着不通,车夫便赶着马绕打城南而行。
江妩听着外头挑夫的吆喝声,才掀了车帘一角,偷偷往外看。
还真是定国公府的这条道,行人摊贩皆在路边,马车只得缓缓而行,这得绕多远的路啊。
刚想放下帘子,就瞧见一个眼熟的倩影,更准确来说,她是熟悉此人的举止动作。
因着莎草挂了面纱,又换了一身粗布旧衣,除了身上散发的大户人家出来的气息掩不去,旁的就说模样便掩了个十足。
是莎草?
心中的怪异感陡然升起,莎草怎会从药铺走出?
马车缓行,却也很快地过了她,江妩心底满是疑问,她心下一急,稍往帘处伸了伸身子,就见又是一个熟悉的身影鬼祟地跟在莎草身后。
莎叶跟着莎草?这是怎的一回事?
身后一个小劲儿,拽住了她的衣角。
“五妹妹,可不许再往外探身子了。”妤姐儿不醉心书画时,可爱管着江妩了。
人影也一闪而过,她同时失去了两人的踪迹,纠结再三,遂也只能作罢。
以致于去了罗家,都仍思绪不宁。
所幸今日还有妤姐儿,罗真频频来找她们二人闲聊,不仅卫氏,连罗夫人也看在眼里。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这边也正待着客。
顾奉仪,不,现时应该是顾承徽了。
顾云岫使了浑身解数,才从奉仪升至承徽,连升两阶,已算得上是正当得宠之时。
她同太子提出,想过定国公府与关越卿一聚,太子也正好想膈应关越卿,遂也应了。
上回莎草未得随行,自是听了顾云岫吩咐,此番得以上门拜见关越卿,也是因着顾云岫有事交代她去做。
莎草换回了出宫前的一身衣裳,才拎着装了药材的食盒,回了定国公府。
她将食盒置于回宫的马车上,便回了顾云岫身边。
莎叶比莎草回得要更早些,她等莎草从药铺里转身出来,便进去试银子套了掌柜的话,出来时已不见了莎草的身影。
莎叶立于莎草对面,她拿了眼角悄悄打量着莎草,心里困扰的很。
藜芦?她单单要一味藜芦是作甚?
关越卿装作要吩咐莎叶,便把她带到一旁无人之处。
“可查出甚?莎草是为何匆匆离开?”
莎叶自是不敢有所隐瞒,将跟在莎草身后去了药铺之事道了个尽。
关越卿听了便皱了眉,她不通药理,但也知藜芦催吐,思来想去又是担心顾云岫为着维持窈窕身形,以讨太子欢心。
她一下气急,先是有顾云岫说留莎草在宫是为帮着制香,后又有此次的遣了莎草去置那催吐藜芦,回回都是为了那个太子!
关越卿身子虚,步子浮,但却不碍着她步步生风,旁人一看,便是她动了怒。
顾云岫饮尽了一盏茶,也未见关越卿归来,疑惑之下便起身来寻。
怎知才到门边,怒气冲冲就进来一人,正是方才面色尚佳的关越卿。
关越卿一把就掐住顾云岫的细臂,直拽着回到方才她所坐的杌凳旁,随后就将顾云岫按着坐下。
顾云岫许久未被这般对待过,也受不得人这般待她,她怒嗔而道:“表姐!你这是作甚!”
关越卿冷眼竖眉,呵了一声,“莎草!”
莎草被关越卿这没由来地怒气震住,手忙脚乱地进了屋,行礼应声。
关越卿拿了葱白玉指指着垂首而立的莎草,却对着顾云岫不满地开始指摘。
“上回你留莎草在宫里,帮你制那甚舒神香也就罢了,那至少还不是伤身子的。可这回呢?你还让莎草换装去药铺偷偷置藜芦!”
舒神香本就是顾云岫编来诓关越卿的,关越卿一开口,她便心虚地不敢辩驳。
藜芦!关越卿怎知她让莎草去置了藜芦!
顾云岫蓦地抬首去瞪莎草,她立时就怀疑是莎草背叛了她。
莎草听到自己方才的行踪被关越卿摸了一清二楚,吓得浑身直哆嗦,又见顾云岫狠狠地扔过来一记眼刃,更是脚下发软。
她冲顾云岫直摇头否认,她并未同关越卿泄密,毕竟她选择跟随顾云岫后,顾云岫便是她唯一的主子和出路了。
“你瞪她作甚?你自己要作甚,你还不敢认么?”
顾云岫听到关越卿这般说,她面上一瞬便垮了下来,看着很是不甘,又不知如何说起。
事关薛美人腹中的胎儿,事关她在东宫的地位权势,她岂能轻易说出口。
她思东虑西,怎都编不出一套说辞来,正急得头脑发胀,就听闻关越卿怒骂出声,“还识得用藜芦来催吐?你为着你这身形,须得做到这般地步么!”
催吐?
顾云岫还蹙着眉,可在关越卿看不见的眸底,却充斥着愣怔茫然。
她还陷在关越卿的这套说辞里,没来得及回神,便又闻关越卿道:“我同你说过多回,让你无须一心栽到太子头上。上回是舒神香便罢了,这回还置了催吐的药材,就为了这么个太子,他值得你这般伤身么?”
关越卿见她一动不动,便伸手推了她一把。
顾云岫动了动,顺着关越卿的说辞承认道:“是,表姐,是我错了。”
☆、十两折磨
江妩的好奇心被莎叶莎草给勾了起来,等了几日,仍未见关越卿来信,她便主动执了笔书信一封去问。
关越卿见江妩信里好奇地很,便将她所认为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信里显然对顾云岫那讨好太子的行为很是不屑,可江妩总觉得心头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异之感,一切都源自于莎草。
关越卿早早把莎草给了顾云岫用,还说她未派人去监督自己渐重的双身子,可那年,莎草分明来服侍了。
这跟顾云岫有关么?莎草对她并不尽心尽力,这她是知道的,可若不是太子妃吩咐,莎草何须来服侍她?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现在看来,莎草之举倒有点这么个意味来。
莎草图甚?
那时的顾云岫,可是顾良娣,莎草不跟在她身边,却来服侍她这么个麻烦的双身子?
她一个小小宝林,食的是冷菜凉羹,唯有一口汤是温的,还是仗着腹中胎儿才有这般待遇,她压根无可图之处。
这可说不通,江妩愈想愈觉得不对劲儿,但她想破了脑袋,也不知莎草之意。
此事甚怪,她思了半晌,还是决计书信一封,与关越卿说了自己的困惑。
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又通过密切地书信来往,消融了暂时冰封的友谊。
一入八月,花香四溢。
离中秋还有五日,妧姐儿可算是出了月,卫氏经不住江妩的念叨,便带了府中的姐儿一并去了盘铃胡同。
江妩取了这些年攒下的金锞子,让卫氏替她打了一个两指大小的长命锁,正是要送给妧姐儿的孩儿。
虽然说后来卫氏只取了几个,便又派人将一木匣子的金锞子给送了回去。
妧姐儿昨日便接到了江府的上门拜帖,在饭厅用过早膳后,便直接去了花厅等候。
井嫣白喜欢这个白胖小子,日日都要与他顽。她与李继屏已算是定了亲,现时就等李继屏考个举人回来,他们的事便能摆到台面来了。
井大夫人周氏与井大奶奶楚氏在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到了门前相迎。
果不其然,不过半盏茶时间,江府的黑漆平头马车就到了。
双方见了礼,便喜笑盈盈地去了花厅。
“司哥儿。”江妩一见到妧姐儿怀里抱着的小孩儿,便眼睛亮亮地凑到跟前。
妧姐儿自有了井南司,整个都似笼了一层柔意,她声音听起来格外轻,问江妩道:“可要抱?”
司哥儿才出生月余,身子骨软得很,江妩喜欢他双眼阖眯,小嘴嚅动样子,但她可不敢抱。
生怕自己手脚一哆嗦,就将司哥儿摔了。
江妩眸里现了如似珍宝般的小心翼翼,她连忙摆头,咧了嘴,“我怕。”
言罢,她旋即便转过身,对卫氏道:“娘亲,司哥儿可爱极,您快来抱抱他。”
妧姐儿也抬眼望去,她想,卫氏多是不会抱的,卫氏一向拒绝与他们的亲近。
卫氏走近,低头望去,看见司哥儿酣睡的模样,眸里也流淌过柔和温意,她弯了弯薄唇,“司哥儿正睡着呢,莫扰了他。”
最了解卫氏莫过妧姐儿,尽管妧姐儿不知其为何如此,但她知道,卫氏总是不愿亲近的。
她如今已嫁到井家,又有了井南司,自不在是从前那个处处与卫氏作对的小姑娘,对卫氏之举,自也不像从前那般非要犟着吵嘴。
井大夫人周氏见势不妙,便过来拉着卫氏道,“这样也好,正好同司哥儿回院里去,我们去屋里坐,妧姐儿在此也等了好一会儿了。”
众人抬脚就往院子里去。
妧姐儿把司哥儿给了奶娘抱,江妩塞了长命锁到妧姐儿手里,“这是我给司哥儿的!”
言罢,她跟在奶娘旁边,直盯着司哥儿微动着嘴巴,笑得合不拢嘴。
妧姐儿掂着长命锁,笑着打趣江妩道:“五姨母可真阔气,这是融了多少金锞子?”
江妩回头调皮道,“二姐姐问来作甚?可是要私下补我一些?”
妤姐儿轻笑出声,“二姐姐可别贴补她,那金子大多是娘出的,娘只意思意思地收了她几个金锞子。”
江妩可不乐意了,“四姐姐!”
妧姐儿笑得两眼弯成了月牙儿,“还是四妹妹老实。”
众人到了屋里,红绛将罗汉床上的黑漆小几给取了下来,铺了褥子,才让乳娘将司哥儿放在床上。
妤姐儿让绿萝把装裱好的司哥儿洗三图递给红绛,妧姐儿安排众人都坐了下来,便过来问,“这是甚?”
“五妹妹送了长命锁,我不知道送甚好,便将洗三礼那日的情景画下,装裱好了送来……”妤姐儿有些难为情道。
“墨宝啊。”江妩凑过来,一瞬就被妤姐儿掐了小脸儿。
“二姐姐,你看看四姐姐,总欺负我。”江妩噘着嘴,装作委屈巴巴道。
妧姐儿看着江妩捂着脸蛋,尽是耍宝模样,“四妹妹的画比你的可有诚意太多,我可不偏帮。”她转头就冲妤姐儿道,“使劲儿掐,我权当没看见。”
三姐妹热闹地很,看着倒比从前在漪云院,更要亲密融洽。
这样的气氛,也延续到了中秋过后,井时白陪妧姐儿与司哥儿回江府。
江老太太满口地:“司哥儿,司哥儿。”抱着便不肯撒手,宝贝的很。
江晔看着江老太太怀里的司哥儿,心痒得不行,就想抱抱这个白胖外孙。
“娘,也让我抱会儿司哥儿罢,我怎也是他外祖父。”江晔站在江老太太身边,出声道。
“你同我抢甚?要抱孙子,让铖哥儿早些成亲,莫来同我争。”江老太太转了身,把江晔的视线挡在了身后,把司哥儿护得好好的。
江晔笑得无可奈可,“听夫人说,重阳那日便安排铖哥儿与罗院判之女,于赴闻书院旁的一见山登高,您念叨的事也快成了。”
江老太太这才转过身来,眼底露了狡黠得逞的笑意,“九月九一见山?你莫不是在诓我?”
“那哪敢啊。”江晔边说边伸手过去,做出要抱的模样。
江老太太便让江晔将司哥儿抱了去,她瞄了一眼温柔地盯着司哥儿的婠姐儿,也不好说重阳登高踏秋一事。
六年前的重阳,婠姐儿便是与赵千凛去了漫山红叶的远枫山。
江老太太认为,重阳登高一事,怕是会在婠姐儿勾起不好的回忆。
原想另起话头,重阳一事稍后再私下同三房提,怎知婠姐儿却开声道:“想必一见山景色定是别致的很,祖母,那日我也可同去么?”
婠姐儿言毕便拿了恳求的目光看着江老太太,又小步到江老太太身旁撒娇道:“我可许久未得外出游玩了,祖母,您便允了罢。”
江老太太犹豫着未作答,就听闻婠姐儿坦荡地道:“祖母,景是景,人是人,可不得混作一谈。得见远枫山之美,我不曾后悔,唯一不美满的,便是同了赵千凛去。若此回是去远枫山,你们不让我去,那也罢了。这回可是一见山……”
“去罢去罢,我这一句还未说呢,瞧把你给心切的……”江老太太见不得婠姐儿提赵千凛,她可心疼着婠姐儿呢。
江老太太接了婠姐儿眉开眼笑的道谢,便又唤了江晔回来,两人咯哒咯哒地逗着司哥儿。
妧姐儿经这一提,便想起一事,飞快地看了一眼妤姐儿,就连忙拽过婠姐儿,两人到一旁悄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