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晔这才舒眉展颜,弱弱地嗔上一句,“你这孩子,以为我是你不成。”
江妩笑了笑,就忙道了辞,生怕江晔反悔,领着紫菽快快往垂花门去。
连着去了几日后,终是让京城盼来了福建的消息。
大捷!
京城上下都高呼吾皇万岁,但却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到大秦氏耳中,比如,陈仲瞻如何了。
江妩早早便知抗倭会胜,她心里虽兴奋,但更是记挂着陈仲瞻。前世战事胜了,陈仲瞻也没有得以威风凛凛,骑马而归。
她的急切和烦躁,大秦氏都看在眼里。
“无消息便是好消息,你莫要心急,他就快回来了。”大秦氏望着远方的帆,轻声安抚道。
江妩应了一声,只得耐心等候。
而御书房里坐着的皇上把从福建传来的奏折看了一遍又一遍,喜不自胜。
四皇子与六皇子也在御书房陪着皇上说话,而太子,方才才被皇上斥了一句,让他先行退下了。
太子面上含怒,心里早将四皇子骂了千百遍。
其实他心里怒的是皇上,但即便是在心里,他也不敢骂皇上一句,那毕竟是他的父皇,他还是敬他的。
这个老四,净会说些漂亮话,讨父皇欢心。
皇上与太子素来政见不合,但先前因着太子还小,在朝中也还未掌势,太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显出自己的主张来。可今时不同往日,经过多年的筹谋,朝中诸多大臣皆为□□派,他在朝堂之上早已有了话语权,故此才敢于言说,渐渐让皇上察觉出来。
因着政见不合,而朝堂之上拥护太子的声音愈盛,皇上的心里便渐渐生了疙瘩,对太子不满起来。
可太子这会儿压根没把此当成一回事,这天下早晚是他的,他与大臣早日磨合,对日后继位治国,也不无好处。
他满腔的怒火都怨在四皇子身上,心里一烦,便想寻人喝酒。
他抬脚迈入东宫,便吩咐身边的舒公公,“派人去把楼启深唤到泽衡宫,再上些酒菜来。”
舒公公应了一声,就忙下去安排。
泽衡宫在西,是太子特意给留宿的男宠置的歇息之地,与女眷之所隔了开去,省得两方打照面。
柳沛之锦衣华袍,高高地在石阶之上看着往西而去的太子,笑得诡异万分。
这么大个人杵在那头,太子自是瞧见了。往日心情好,他还去惹她生气,逗她顽两句,今日他是半点心情也无,遂便装作视若无睹,就这般走了过去。
泽衡宫素来安静少人,里头的景致格外清雅,太子一入宫门,便闻到一树绿萼白梅,令他神清气爽。
这泽衡宫往日皆是开着门,透着气,今日好生奇怪,门窗皆阖,宫里一个服侍的也不见。
太子皱着眉来到门前,便吩咐身边的公公道:“先把门窗都给开开,本宫且到树下一观。”
他声音一落,便听闻宫殿里头有了动静。
公公忙挡在太子身前,这门后的动静分外突兀,谁也拿不准。可太子听得清楚,那惊慌的一声‘太子’,分明就是楼启深。
太子咳了一声,里头的动作更是大了,像是要掩藏甚一般。公公听闻太子示意,便忙推开了门。
这一开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浓烈香气,是他在侧妃宫里闻到过的味道,是诱魂香。
大事不好!
太子推开了挡路的公公,横冲直撞地进了宫殿,愈往里走,香气愈浓,他大吼一声,“把窗给开了!”
这一声怒吼,声大如雷,把里头的人吓了好大一跳,一声女子的惊呼才喊到一半,就被人捂住,戛然而止。
隔着纱屏,太子一步步走近,眼见着那端熟悉的身躯及脸庞若隐若现,他正仓皇着衣,而那人就是楼启深无误。
太子气得太阳穴直发跳,他瞪着双目飞快走近。刚绕过屏风,就把楼启深拽到自己跟前跪下,大骂一声,“混账东西!”
楼启深抱住太子的脚,连声求饶,“殿下冤枉!求殿下还我清白!”
太子一脚将楼启深踢开,怒目望向散着的乌发衬得白肌胜雪,卧在床上露出香肩,模样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顾云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陪我走到现在呀。
本文进入完结倒计时,给大家一个小小的心里准备呐。
么么扎~
☆、我回来了
顾云岫这般模样,一看便知是经了一番云雨。
楼启深才被踹倒在地,就忙爬了起来,又想缠着太子的腿,抱着求饶。
怎知太子早早就防备着他,未等他接近,就朝他胸口一脚,踢得极狠,踢得楼启深都翻了个跟头。
太子怒气冲冲地走到顾云岫身旁,他一把就揪住那一头柔顺的乌发,猛地往跟前拽,毫不怜香惜玉,痛得顾云岫尖叫出声。
他的男宠,竟跟他的美人在一张床上!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恨不得杀了眼前的狗男女泄愤。
顾云岫握着太子拽着她头发的手,哭声连连,疼得舌头都捋不直了,可嘴上还是喊着:“殿下,殿下,我是被陷害的。”
楼启深捂着胸口,到太子跟前跪下喊冤,“殿下,昨夜微臣得了传唤入宫。臣如往常一般来到泽衡宫,可怎知一进殿不久,便闻到异香,立时就失了心神。方才醒来一看,才知闯了大祸!还望太子明察!微臣是被冤枉的,其余之事真是一概不知啊!”
是诱魂香。
太子一瞬就清醒了过来,手上松了松,语气却瘆人的可怕,冲顾云岫发问:“顾美人?你不好好待在别霜宫,却身在此地?”
顾云岫仰着头,伸长了脖子,好不被太子拽得更疼,“昨夜太子妃身边服侍的丫鬟来话,说是您授了意,让妾身到泽衡宫服侍,妾身这才来的。殿下饶命啊!”
太子妃!
又是柳沛之!
太子一把松开顾云岫的头发,拂袖往正宫而去,顺道撂下一句话,“先把他们关起来,还有汤药。”
公公明白得很,立时就派人取了避子汤,给顾云岫灌下。
太子浑身不得劲,他盼着正宫的门是闭着才好,让他一脚踹开,也好解解气。
可正宫的门就那般敞着,柳沛之就坐在尽头,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让他更是气得发抖。
他行得极快,衣袍在脚边作响,已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太子冲到柳沛之跟前,毫不留情地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咬牙切齿地道:“太子妃!”
上一世他便是拿‘太子妃’三字刺激关越卿,这一世也是如此老套,仍是拿着前世的手段,待今世的柳沛之。
太子的力道之大,把柳沛之扇得嘴角渗血,脸颊发红。
柳沛之美目流盼,按理说此时她不该露出这样的神色,但她的行为早就不可理喻了,她笑得风情又痴狂,教人捉摸不透。
“你是疯了不成?”太子被柳沛之盯得心里发毛。
柳沛之避而不答,嘴角咧到耳根,笑着问道:“送你的大礼,可还满意?”
太子将小香炉拂倒在柳沛之脚边,切齿地骂着:“疯子!”
他看着笑得愈发开怀的柳沛之,心里骂道,关越卿都没你这么恶心人!
时至今日,太子膝下仍是一子也无。这一世,前有顾云岫,后有柳沛之,这么下去,同前一世又有何区别。
在柳沛之长久的折腾下,太子终是忍无可忍,趁近日事闲,立时分出心神来制她。
说是这么一说,哪有真闲,还不是因着在朝堂上联合大臣们给皇上添了堵,让皇上将他手中的事交了一部分给四皇子。
话且说回这头,太子开始收买柳沛之身边的人,一步步让傀儡侧妃的地位巩固起来,将柳沛之的权利给分了出去,缓缓把她给架空了。
正当太子实施计划之时,柳沛之早便同宫外的父兄串通好了,一早就让人将太子幕僚与宫妃私通的消息传了出去,此等宫中丑闻秘事自是传得快,还没等太子反应过来要压下,转瞬就被在京城传了个遍。
此事不仅关乎皇家的颜面,更是让皇上对太子失望。原先一些太子好男风的风言风语,皇上姑且不信不听,但此事在这时候出来,皇上对太子哪还有好脸色,二话没说就让他把人交出来。
太子没把楼启深和顾云岫交出去,随意挑了一男一女安了个名头,就交了,任由皇上处置。
楼启深是太子心尖上的宠儿,而顾云岫,他还要借她,掌住关尚书及其身后的大臣。
这事儿从事发到解决,也用了三个月,转眼就到了孟夏。
此时正是申初时分。
先行军给皇上带来了好消息,抗倭军得胜回朝,军队已到了城郊百里外。
皇上欣喜若狂,大喊一声:“迎!”
当下便派了四皇子前去相迎,毕竟四皇子也是在福建与军队将士出生入死过的,让他前去,最当合适。
军队在四皇子的带领下,受着民众的欢呼入了城,可这队伍里头,没有林袭和与陈仲瞻。
江妩与大秦氏日复一日地守在码头,如往常一样,落日已西,她们还是没有等到归人。
船该泊的,已差不多都停好了,暮色之下,还只剩一艘船从天边缓缓驶来。
定国公府的仆从拨开重重人群,一路赶来,同大秦氏报着好消息。
“夫人!抗倭军凯旋而归了,此时方过了城门。”仆从喘着大气禀报。
“瞻哥儿?可见着瞻哥儿了?”大秦氏激动地往前行了一步,差点就拽着那位仆从问话了。
江妩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她松松地握了拳按在胸口,好似这样便能让心跳慢下来一般。
仆从摇了摇头,“未曾见着……”他话还未说完,大秦氏就觉着足底一软,她人晃了一晃,还是站住了。
孟夏渐热,江妩却觉着身子通体发寒,尤其是方才跳得厉害的心,就似瞬间冰结了一般,她几乎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眼前两人的反应把仆从吓到了,他忙加上一句,“也未曾瞧见林袭和林将军。”
大秦氏的魂立时被勾了回来,“林将军也未曾见着么?”
仆从点头应是。
江妩忽觉陈仲瞻给她的那块温玉在发热,温玉透过里衣正悄悄地递着热度,把她整个发寒的身子给暖了回来。
她回过身,望向正朝这段驶来的船,甲板上立着一个人,像是在远眺。
她抿了抿唇,动了动喉咙,唤了一声大秦氏:“秦姨母,你瞧那人,身形好像陈二哥哥啊。”
大秦氏闻声回头,往前踏了两步,定定地望着那艘暮色之下的船。
两人呆呆地在原地望着船驶近,直到那人的脸渐渐在落日余晖下清晰起来,两人才抑制不住地掩了口,对视了一眼,险些大叫出声。
是陈仲瞻!
是陈仲瞻回来了!
陈仲瞻也见着码头的几人,远远地只瞧着女眷都挂着面纱望向他,可女眷身旁的仆从,他一眼便能认出,正是定国公府的人啊。
他欣喜地漾着唇边的笑,冲她们挥着臂示意。
江妩此时的心雀跃万分,这世间再也找不到别个同她这般兴奋的人了。
要知道,前世陈仲瞻可是死在了福建,而这世,他活着回来了。
而且他还是她的心上人,她日盼夜盼,盼着他毫发无损地归来。
两重欣喜加身,让江妩欣喜地直跺脚,恨不得跳起来招手大呼。
而事实上,她做得差不多了。
江妩忻悦不已,她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踮起脚尖冲他的方向直招手。她弯着眼尾,眼睛亮亮,忍不住轻笑出声。
大秦氏望着在船头挥臂的少年,又听着身旁的少女甜甜发笑,一瞬就觉着这暮色极好,岁月无终。
所幸瞻哥儿好生生地从福建归来了,不然,那对得起妩姐儿这些天来的日日守候。
大秦氏嘴角弯了弯,领着江妩朝陈仲瞻那艘船停泊之处而去。
江妩足下轻快的很,若不是挽着大秦氏的手,她怕是要三步并作两步,蹦跳着快步去到陈仲瞻跟前了。
江边的晚风也似明了这些人的心情一般,一时变得格外俏皮。晚风撩着江妩的面纱,害她时不时就得伸手掩住。
船一停下,陈仲瞻便同林袭和说了一声,就往大秦氏奔去。
娘亲身旁跟着一女子,梳着未出阁的少女发髻,显然不是关越卿,他心底忽而就期待起来。
他期待那是江妩,他在船上就见着那女子在底下使劲儿地跟他招手。
他希望是她。
陈仲瞻怀着忐忑的心情,往前跑。等愈发地近了,悄悄地往大秦氏身旁瞟了一眼,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心里滋滋地冒着甜意。
他忙回了视线,放小了步子,快步走到大秦氏跟前,欢快地喊了一声:“娘亲。”
陈仲瞻嘴角盈着满溢地笑意,江妩就在一旁眼睛发亮地看着他。可他却目不斜视,不敢当着大秦氏的面与江妩对视,他怕自己忍不住眼底的欢喜。
可大秦氏早早便站在了江妩这头。她把陈仲瞻打量了个遍,见他神采奕奕,面色极佳,不像是有病在身的样子,这才安了心。
她欣慰地拍了拍陈仲瞻的肩,感慨地道:“瞻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下一瞬,大秦氏便把江妩拉到自己面前,对陈仲瞻道:“这是妩姐儿。”
陈仲瞻的一双墨渊里,一下就映入了江妩的弯弯的笑眼,她同他一样高兴,不,她比他还要高兴。
他嘴角的笑意再也忍不住,也跟着她的弯弯笑眼,立时扬了起来。
江妩笑嘻嘻地同他说:“你回来了。”
他看着暮色余晖洒在江妩的眼里,笑着应答,“是,我回来了。”
☆、羞不羞啊
我活着回来了。
陈仲瞻是想这么说的,但大秦氏就在一旁,说些什么‘活着’、‘死了’之类这样的话,难免有些顾忌。
大秦氏见着陈仲瞻身后缓缓而来的林袭和,便出声打了招呼,“林将军。”
林袭和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等走近了,才出声道:“这儿又无外人,你这一句将军,我可觉着你是在侃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