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闻言,立即飞奔到屋里那口大木箱子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钱袋来,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里头二三十个铜板叮当作响:那是陈玉兰这几个月里砍柴卖钱攒下来的。
“唉,三十文远远不够啊!”包子阿娘看着钱袋焦虑起来,她抿着嘴想了想,忽然开口说道:“咦,有了!阿娘可以卖稻谷!”
谷雨惊奇道:“阿娘,咱们地里的稻子不是还没收么?难道你现在要去收稻子?”
“不不不,傻丫头,要现在去收肯定来不及呀!”
包子阿娘把小牛递给谷雨,麻溜地整了整衣裙:“咱那六亩稻子长势很好,前几天村里的刘猎户媳妇就跟阿娘说想买咱家的稻谷……小雨,你先在家看着小牛,阿娘马上就去和她说说这事,看能不能给小牛先支点诊金来!”
“行!阿娘你快去罢!”
陈玉兰点点头,马上撒开腿直奔村尾的刘猎户家。
“哎?张大嫂你怎么又来卖稻谷啊?”
刘猎户媳妇听了陈玉兰的来意,脸上顿时露出十分诧异的表情来:“你家的稻谷我们前天就买了呀~是你婆婆带着你小叔子亲自送来的!……哎呀不瞒你说,这良田里种出来的米就是不一样,那叫一个香哟~馋我家男人这两天顿顿都想吃大米饭呢!”
☆、明 抢
金氏和他儿子给刘猎户家送的稻谷?!
听刘猎户媳妇这么一说,陈玉兰觉得好生奇怪:“这……大妹子啊,你是不是弄错啦?我这田里的稻子都还没收呢!再说了,我们家早就分家了,我婆婆和小叔子又不知道咱们这笔买卖,怎么会给你家送谷子来呢?”
陈玉兰心里估摸着,多半是这刘猎户家在村子靠山的角落,和张家离得远,可能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分家的事,所以就错买了金氏他们的稻谷。
没想到猎户媳妇听了,居然当着她的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哟张家大嫂!瞧你这人平时话不多,今天咋一大早就来逗俺乐呢~”
猎户媳妇笑嘻嘻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气我和你商量在先,最后却又跟你婆婆做了买卖对不对?唉,张大嫂啊,你们张家的谷子,谁来卖还不都是你们张家赚钱?你就别吓唬妹子我了————你也知道我们家地少,粮食一向不够吃的,早就就想与你家买点了……前天我男人从山里回来路过你家稻田,凑巧看见你婆婆他们在热火朝天地收稻子,他想到家里粮食不多了,性子急就过去说了一嘴,没想到你婆婆他们热心的很,当天就把刚收的五百斤谷子送上门来了!这不,现在我们家后院里还晒着百来斤呢……”
“什么?!你是说,我婆婆她把我田里的稻子收了?然后卖给了你?”
“哎呀什么你田里她田里的,还想骗我说你们分家啦?张大嫂,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哈~你们要是真分了家,像你婆婆她那么精明的人,咋会傻到天天跑这么远的路帮你在山脚下收稻子呀!”
山脚?!她那六亩稻田可不就在山脚那块!
这家都已经分了三四个月,金氏难道还……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陈玉兰心中咯噔一下,顾不上与刘猎户媳妇多说,立即撒开两腿就往青山脚下跑去。
一边跑一边在心中慌乱地想着,到了青山脚下,陈玉兰远远就望见自己那六亩稻田中有两亩已经被人收割的干干净净了!
看着那光秃秃的两亩田,陈玉兰脸色发白,瞬间感到浑身僵硬。
她勉强拨动两腿走了几步,又看见在她第三亩稻田中,有数十个忙碌的身影正在卖力地收割着稻子————如果这稻田中没有挂满自己这三四月费尽心血灌溉而成的沉甸甸的稻穗,如果正在收割那些人不是已经分家的公婆、三个小叔以及婆婆金氏娘家的一帮子侄……眼前的景象将会是一幅多美好的农忙画卷呢?
不是都已经分家了么?那金氏带人来收她的稻子是算是个什么事?!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啊!!!”
一想到小牛生病还等着她卖稻谷凑钱,陈玉兰又急又气,三步并做两步跳下田去,几乎是风一般冲到了金氏等人面前。
“阿爹!阿娘!上回咱不是分好家了,你们现在割我的稻子做什么?!”这跟带人公然开抢有什么区别?
她话音刚落,稻田里的几十个人刷地放下手中的伙计,一群人马上气势压人地聚集在她面前。
“分了又怎么样?这田不还都姓张!”
似乎早就料到陈玉兰会来,金氏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在她老头子、儿子、子侄们的簇拥下威风凛凛。
“不!你们不能收我的稻子!”陈玉兰愤怒地喊了一声,她一个弱女子明显是对抗不了几十个健壮的男丁,可是这是她的田啊!金氏怎么能说抢就抢,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想到这,陈玉兰只身堵在一群人前面,气愤难当地控诉道:“阿娘你们怎么可以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卖了我的稻谷!当初分家的时候,我们不是都在族长面前说好了……”
“族长?!哟,又想拿族长来吓唬我啊?陈玉兰,你少来这一套!”
金氏一听她提族长就想起自己分家那回栽的大跟斗,她一向是半点亏都不肯吃的人,这次憋了三四个月,心中早已充满了戾气,说话比以前更加阴阳怪调了:“对对对,你不是有族长给你撑腰嘛!好啊,赶紧去把他老人家请来给你主持公道啊!”
族长远在镇上,等陈玉兰跑去把他请回村,黄花菜都凉了。这次动手抢收陈玉兰稻谷的事,金氏可是下足了心思的,她早就在村中里正那打点好了一切,族长虽然德高望重,可也不能老插手人家家务事啊!他们村中一向是里正大人在管理事务,要真闹起来……哼,里正大人这几个月间收了她不少好处,不用说,自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阿娘,你们这不是耍赖么!分家契约上咱们可是白纸黑字写着的……”
陈玉兰被金氏的态度气得差点昏厥,她还想理论,金氏那边已经满脸不耐烦起来。
“好了,大伙儿都去干活!别跟这听她废话了!”
“你们……你们不能收啊……那可是我小牛的看病的钱啊!”
眼看着金氏他们又要开割,陈玉兰怒气填胸,想要张开手上前去阻拦,却被金氏眼疾手快,一把扯过她的头发将她狠狠地掼到了地上!
“我管你是什么钱!陈玉兰,我告诉你!我张家的粮食是绝不能便宜那些个来历不明的阿猫阿狗的!要不是为了顾全我张家的名声,分家那天我就把你那些肮脏事抖给族长听了!你现在还敢到我面前叫唤!我呸!你个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带着个野种还要赖我们家田?!行啊!以后你种一回我们就收一回,看你能赖多久!”
这不是明摆着把人往绝路上逼么……
本以为退一步可以换来和平,没想到,一再的忍让,却最终只给她和孩子们带来一次又一次的无视,一次又一次的恶意,一次又一次的欺凌!
看着金氏恶毒的嘴脸,再看看田里七零八落的稻穗,陈玉兰只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打包带走
谷雨本以为包子阿娘出去支点钱马上就能回来的,没想到她这一走,竟然直接几个时辰都没影儿了。
转眼的功夫就到了正午,周围街坊们陆陆续续开伙做饭,一时间,各家米面菜蔬的香味如同约好了似的,一齐往小牛和谷雨的鼻子里钻。
“阿姐,饿。”
小牛可怜兮兮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因为喉咙肿的厉害,他早饭一粒米都没吃进肚子。
“乖乖地坐着,阿姐去给你找吃的。”
一阵小旋风似的跑到后面的小炉灶上揭开锅盖,谷雨见锅里头还剩两个早上吃剩的窝窝头,她把两个窝窝头拿了出来,一个叼在嘴里,一个捏在手上,又手忙脚乱地弄了一碗热水端进屋里去。
“来,小牛,你先将就着吃点,等会阿娘回来,咱们再让她做好吃的!”
“恩。”
小牛喉咙疼不好咽东西,谷雨灵机一动,就把窝窝头一点一点掰碎了放在热水里搅拌成成了一碗暗黄色的窝窝头汤……汤的卖相很差,味道也怪怪的,不过小牛是真饿坏了,竟然皱着眉头全部喝了下去。
吃完简陋的午饭,小牛就靠在谷雨腿边上,有些怏怏的。
谷雨一边轻轻摸着小牛的脑袋一边在心里想着:包子阿娘怎么还不回来啊?不会是在外面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她想出去找包子阿娘,可是又不放心把小牛一个人放在屋里。谷雨心中纠结了一会儿,等她再度把手覆上小牛脑袋的时候,忽然感觉手底下传来的温度变得有些烫手起来。
糟糕,小牛开始发低烧了!
要是再这样在家里干坐着,恐怕情况只会越来越糟!得赶紧去把包子阿娘找回来才是正道!
谷雨打定主意要出门,她怕小牛跟自己出去吹了风,便从木箱子翻了一件陈玉兰的外衣先把小牛包了个严实,然后才弯腰背背起和自己差不多重的小牛,一步三摇地往门外走去。
这个点村里人都去吃饭了,谷雨背着小牛在路上走了一会,也不知包子阿娘说的刘猎户家往哪走。
她像个无头苍蝇般在路上转了几圈,幸好碰上要去溪边捕鱼的霍飞和一群熊孩子们。
“刘猎户家就在青山脚下小溪下游,嘿嘿,咱们正好可以一道过去~哎呀!老大!你怎么能亲自背着小牛呢!这种事交给小的们不就行了!”
霍飞在谷雨面前那是一脸的谄媚,转头却立马变脸,凶巴巴地对其中两个熊孩子呼喝道:“……小山小海!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来一个帮忙背着老大的弟弟呀!”
小山小海忙不迭地把小牛接了过去。
背上少了小牛的重量,谷雨松了一口气,她伸出一个小手拍了拍木乃伊兔的胳膊,对于他这种时时刻刻为老大着想的积极进步的态度表示了高度赞扬。
一群孩子叽叽喳喳说着话就来到了刘猎户家,却见刘家院门紧闭,谷雨喊了几声也没见人在里头答应。
“老大!看样子刘猎户家没人啊!你不是说他们家要找你阿娘买粮食么,会不会人现在就在田里啊?”
谷雨觉得霍飞说得有些道理,又领着一群熊孩子们兴冲冲去了稻田,没想到田里也不见一个人,倒是见到她家那六亩的稻谷已经被收割了三亩多……她有些疑惑,心想这包子阿娘不至于傻憨到这个地步吧,她儿子都还病着呢,不是说好了先去刘猎户家支点钱去给小牛看病的?难道她因为预支了钱太不好意思,就先收割一些给刘猎户家送过去?
可是刘猎户家没人,田里也找不到包子阿娘,她究竟去哪儿了呢?
霍飞见谷雨皱着两个小粗眉闷闷不乐,便和熊孩子们邀请她一起来捉鱼。
小牛病着,包子阿娘人又找不到……小混混没有心情玩乐,她和小山小海两兄弟道了谢,便把小牛从他们手里接了过来。
伸手摸了下小牛的额头,似乎比出门之前更烫了!看着缩在自己怀里越来越有气无力的小牛,谷雨放在他额头上小手不由微微颤抖了下,她忽然有些害怕起来:看小牛现在的情况,再这样拖着,他能撑到去镇上的医馆么?
“小牛,小牛……你可一定要挺住啊……”
由于背对着小溪,熊孩子们并没有注意到谷雨变得有些惨白的脸色。
在他们的简单而欢乐的小脑袋里,恐怕此刻唯一的关注点都在那溪水里有多少鱼虾上了。
霍飞更是沉迷于捕鱼不能自拔,这会儿在树荫下像个猴子似的跳来蹦去,支使众手下到溪水边上拔水草布网。
被他选中拔水草的那两个熊孩子看了一眼水岸边茂盛的水草,却是谁都不愿第一个下去,站在岸边上满脸嫌弃地互相推来推去。
“怎么又是我先去?那臭草太恶心了,拔了后没几天又长回来了!上回就是我先拔的,这回到你了!”
“不要!这草比死鱼还臭!我不要!你不去,我也不去……”
谷雨无意间听到这两小屁孩的对话,福至心灵,脑子里忽然想起一种草药来:比死鱼还臭,难道他们说的是鱼腥草?!
赶紧带着小牛跑过去探头一看,觉得那水草有些眼熟,她有些不敢相信,索性把小牛扔给两个小屁孩看着,自己噔噔噔冲到岸边蹲下查看————卧槽!没想到还真是鱼腥草?!
她记得在现代的时候,警察叔叔在辰哥的花园里种了许多草药,其中有一种搓碎后散发出鱼腥气的草药就是鱼腥草,因为味道不好,特别不受她待见,几乎是见一次毁一次,然而此草生命力灰常的顽强,但凡留一点根在,只要警察叔叔回来浇浇水,就又活了过来……令人无语的是,辰哥和警察叔叔两个臭味相投,居然都喜欢吃凉拌鱼腥草!他们自己吃也就算了,还常常恶作剧地逼谷雨吃,啧啧,那怪怪的味道简直让人终生难忘。
但是,她每次咳嗽或者上火的时候警察叔叔就会煎鱼腥草给她喝,不得不说,这鱼腥草虽然臭,但是药效还是很让人服气的。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谷雨是他乡遇臭草,捡来就当宝~
注视着眼前那一大片类心型的鱼腥草叶子,谷雨心中激动不已:凭着叶子的形状和散发出的鱼腥味,几乎可以断定就是鱼腥草了!为了做最后的确认,也为了安自己的心,她毫不犹豫地连根拔起一株臭草放水中洗了洗,然后便张开血盆大口啊呜一下把整株草都塞进了进去!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诡异的咀嚼声飘荡在小溪的上空,在熊孩子们看疯子的一般的惊恐的眼神中,谷雨屏气凝神,一边细细品味一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嗯,辣中带涩,水嫩爽脆,咬一口,腥味扑鼻……没错!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
啊啊啊!小牛啊!你的喉咙有救啦!
“老……老大你没事吧?你还好吧?”霍飞小心翼翼地在边上问了一句,臭草这么难闻,在村里是人人嫌弃,更别说吃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吃臭草呢!老大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要吃臭菜?不会是找不到她阿娘就急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