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落日蔷薇
时间:2017-11-22 18:21:21

  果然,这男人是三爷身边心腹。
  “东海的事,几时轮到陆上的人多嘴?滚开。”丁喻扫出一掌,将梁俊毅震退两步,又望向霍锦骁,“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进庙,识相点就滚下山去。”
  梁俊毅还要再说,庙里出来的男人却几步掠至他身边,阻止他开口。
  “如果我非进不可呢?”霍锦骁沉道。
  “那就拿出本事来!”丁喻道。
  “丁喻,她是我未婚妻,你如此为难她,是想与平南作对?”祁望看着霍锦骁站在原地睁大眼眸强撑的模样,怒火便不知从何而生,转而席卷。
  “祁爷!”霍锦骁忽然高喝,“这是燕蛟的事,与你平南无关,我不用你帮忙。”
  “景骁!”祁望知她脾气犟,却不想眼下这种状况还犟。
  霍锦骁笑了笑,不给祁望说话的机会,忽将手中披风往丁喻之处掷去。披风在空中展开,像只巨大白蝠,丁喻未料她说出手就出手,挥拳便迎向披风,岂料那披风之后灌满气劲,坚硬如石,他一击之下竟震得虎口剧痛,心头骇然。
  看不出来她年纪小小,内功造诣竟如此之深。
  “哼!”冷哼一声,他化拳为爪,将披风从中撕裂成碎片,正要笑她,披风之后却有一道人影窜出。
  “你想要见识本姑娘的本事,我就让你见个够,你可别哭着找娘!”霍锦骁手执软剑化作漫天剑影朝丁喻兜头罩下。
  丁喻被她攻得措手不及,连退数步,神情大变。
  祁望在旁边却看得心惊,别人不明白,他却知道,霍锦骁不过借着最初说话时辩下的位置朝丁喻出手,打算先发制人,只是丁喻哪有她想得那么好对付。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她视线不佳的弱点只怕立时被丁喻发现,到时就是两种情况了。
  这该死的丫头!
  “呀呀呀!”丁喻怒极暴喝出声,双手化掌,被她的剑逼得以内力相搏。
  霍锦骁要的就是这结果,当下稳了身形,横剑于身前,倾注全部内力迎撞他内力所化的庞大掌力。
  四周刹时刮起怪风,风绕着两人身侧旋转,沙石均被带起,如刀刃般割向四周,四周众人功力弱的都朝后退去,只剩几人还撑在风刃之中,已换了神色。
  “够了!”庙里有人努喝一声。
  两道人影从中飞出,各朝丁喻与霍锦骁出手,将两人格开。
  霍锦骁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与自己相搏的掌力突然消失,一道柔劲撞在她胸前,将她撞飞,直至落入祁望怀中。
  祁望抱着她落地,她便闷哼一声,口中涌出鲜血,唇被沾得鲜红。
  “今日是海祭大典,三爷还在里面,不容你们在此放肆!”顾二怒道。
  “可是……”丁喻从地上站起,还想分辨。
  “丁兄,在下知道你心里想法,相信在场诸位枭雄都与你同样想法,这样吧,让在下说句公道话。”
  一个阴冷声音响起,霍锦骁没听过。
  “燕蛟帛书三爷已经收到,今日之邀也是三爷亲下,不管她是男人还是女人,便有资格踏足海神庙。不过她有没这本事承受这资格,那就另当别论。吉时将至,眼下可不是争斗之时,不如这样,明日午时,丁兄与景姑娘在斗兽场比过一场,以作断论,如何?”
  祁望闻言色变。
  斗兽场里的争斗生死自负,连他都无法插手,不像这里,他还能出手救她。
 
  ☆、三爷驾到
 
  “好!我丁喻应战。”丁喻毫无犹豫应下。
  四周爆出一阵叫好声。
  出言提议之人负手站在落星盘正中, 又朝霍锦骁道:“丁兄已应战, 不知景姑娘意下如何?”
  “祁爷,松手。”霍锦骁小声道, 她已暗暗运气,压下胸中翻涌气血,将喉间腥甜咽下。
  祁望改为扶着她, 只道:“放弃吧, 有人想杀你。”
  只是不知这是三爷的主意,还是其他人的主意。
  “祁爷,你看不明白吗?他选择今天发难, 不管我应战还是放弃都会遂了他的意。我若放弃,日后在东海永无立足之地;我若应战,便落他圈套有性命之虞。”霍锦骁咳道。
  “活着总比死了好。”祁望不同意她冒此风险,她身上有伤, 勉强应战胜算太低。
  “不会死的。”霍锦骁推开他,“祁爷,我选择放手一搏。”
  毕竟还有第三种可能。
  “你!”祁望劝不动她。
  她已往前踏出半步, 朗声道:“好,我也应战。”
  “好!丁爷与景姑娘都是豪爽之人, 那就这么定下来,明日午时, 我们在恶城斗兽场恭候二位大驾。”那人“哈哈”笑起。
  顾二在旁看了许久,此时方道:“吉时将至,请诸位安静, 准备唱名献礼。”
  落星盘随他的话安静下来,只闻脚步声匆匆而过,刚才闹剧被人暂抛脑后,霍锦骁看不清路,转头去找祁望。
  “去了斗兽场,我不会管你死活。”祁望冷怒道。
  “不用你管,这是我的事。”霍锦骁不以为意,“你也别出手,莫引火烧身。平南和燕蛟都要靠你,我给你做前锋。”
  她说话间用手背抹抹唇,擦下一片鲜红血色,把手递出去。
  “祁爷,拉我一把,我看不清路。”
  “你手脏死了。”祁望漠然嫌弃,却仍牵过她来。
  ————
  唱名开始,每唱一名,旁边都有人将海神献礼抬进庙中。这礼虽说是献给海神,到头来也是落进三爷口袋。能站在海神庙前的都是在东海大有来头的人,送出的礼一个比一个厚,相比之下霍锦骁的礼便中规中矩,没有差错。
  霍锦骁挨个听着,其中也有东海十枭,不过那是外人给的排名,并非什么正经名号,到漆琉岛上皆以岛主或船队商号为称。
  排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赫赫有名的庞帆、岺肃、孟义春三人,除了庞帆之外,岺孟二人皆属三爷麾下,往下便是江涛、刘寿安,祁望排位第六,只是近年平南势力增速极快,祁望又被三爷重用,如今还有燕蛟为其助力,实力已在江刘二人之上,可排到第四,不过因他为人低调,所以一直不曾冒头。
  再往后,就是沙剑飞、冯何两家与金蟒四煞,如今四煞已死,金蟒易名燕蛟,这位置便由霍锦骁顶上。除这十人之外,东海大大小小的海枭众多,其中不乏实力雄厚者,只因各种原因名声未显。
  不过今日能来参加海祭的,已是这东海之上顶尖之人。
  “平南祁望、燕蛟景骁,向海神献礼——”
  名字唱到祁望与霍锦骁,祁望拉着霍锦骁朝前行去,迈上海神庙石阶后方各自转身,朝着庙前诸人拱手致礼。庙前诸人目光各异,霍锦骁反正瞧不清,装腔作势地行礼之后,便与祁望踏进庙里。
  此礼便算是认名,至此,霍锦骁在东海的名声方正式传出。
  迈过门槛前,她听到声幽幽嘲笑,不由蹙眉。
  “祁爷,那人是谁?”
  进了庙里,祁望将香点燃放进她手中,她趁机问道。
  问的就是先前提议斗兽场并发出嘲笑的人。
  “邱愿,三爷的亲信之一,与我有些过节。”祁望托着她的手,带她面向庙中巨大神像。
  整个海神庙只供了一尊像,便是海神。这海神左手锤,右手锥,背负三叉戟,形容狰狞,以重彩绘成,红面獠牙,披甲戴冠,观之生畏,可惜霍锦骁见不着。
  “乌旷生就是他救下后献给三爷的,这次他针对你不知是三爷意思还是他挟私以报,不过顾二没有出声,想来就算是他挟私以报,三爷多少也乐见其成。”祁望执香弯腰拜了一拜,起身后发现她还站着,便一掌盖在她脑壳上,按着她与自己一同拜下,“傻着干嘛,拜呀。”
  “祁爷,三爷是不是想着我死了,好给你再找个媳妇?”霍锦骁胡乱与他拜了三拜,又由他牵着走到佛前插香。
  “少瞎说!”祁望扶着她的手将香插进炉,“你死了,我也不会让别的女人再过来。”
  霍锦骁忽然“扑哧”笑出声:“啥?祁爷这是要为我守节?”
  “闭嘴!”祁望被她绕了进去,越想越觉这对话方向不对,扯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威胁她,“你胆子倒真大,就不担心我和你弄假成真?”
  “成真?成什么真?”
  “真的变成我祁望的女人。”祁望捏着她的手道。
  霍锦骁怔了怔,忽笑道:“不怕。你既然说是成真,那便是我与你彼此生情,既然已生情,为何要惧要避?”
  祁望被她的坦然说得哑口。
  “再说,祁爷与我心里都装着放不下的人,生命空了一部分。若是有机会能再圆满,可以让我动心,我为什么要担心?”霍锦骁从来不逃避感情。
  东辞走了,她遇不上可以超越,或者说哪怕是取代他的人,一个都没有。
  他在她心里太重,重得有时回忆起来她都觉得太过沉甸。
  她很难再喜欢第二个人。
  如果能,那她一定不逃。
  对东辞是这样,对这第二人,也是一样。
  风突然呼呼涌来,霍锦骁把被风吹到眼前的流苏拔开,叹了声:“风好大。”
  祁望这才发现两人已走出海神庙,抵至庙后的海坛之前。
  ————
  轰——
  海浪声里响起雷沉电鸣音,仿似骤雨将至。
  霍锦骁已和祁望走到祭坛旁的五彩华盖下站好,此地为临海悬崖,风势很大,吹得华盖上的彩带飘摇,金铃“叮咚”作响。
  “要下雨了?”霍锦骁不解道。
  “不是,是祭坛上的雷锤电锥奏出的声音,祭典马上开始了。”
  祁望解释的话才落,霍锦骁就听到一阵鼓乐传来,有个高昂的声音唱起。
  “海神降临!众宾跪!”
  祁望将她一拉,两人便同时跪在华盖上的蒲团上。
  霍锦骁正满心好奇,又闻一个低沉的男音传来,那声音遥远像海浪,又似刚才的雷鸣,吟唱着繁复祭歌,风云涌动,气势磅礴。
  “三爷来了。”祁望在她耳边道。
  霍锦骁心里一动,闭上眼暗暗运气,心里默喝一声,忽将眼睁开。
  眼前景象陡然清明。
  她看到崖前向外延申的六角祭台上五彩飘带似烟霞轻扬,身着三重祭服的男人在祭台边舞边吟,赤红的衣,宽广的袖,手中三叉长戟顿地和鼓,脸上戴着五彩面具,赤面獠牙,威风凛凛。
  男人的舞,每一步都似落雷,每一抬手都藏力道,伴着低沉悠远的唱腔,仿如天际神祗。
  霍锦骁情不自禁受此舞吸引,心如擂鼓。
  忽然间那男人一个转身,正面望向她,面具之后的眼眸不偏不倚盯向她。
  她强施《归海经》,正好将他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那双眼,锐利似鹰,像要收割生死。
  她记忆里不曾见过有这种眼神的人,但很奇怪……那双眼竟给她些许熟稔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般。
  正要再仔细看去,忽然间眼前就是一花,脑中断弦似疼起,她往祁望那边一歪。
  祁望忙扶住她,低声道:“怎么了?”
  “我瞧见三爷了。”眼睛虽然难受,她心里却极兴奋。
  “你旧伤未愈又擅用功法?真的嫌命太长?”祁望一听就明白,怒极将她推开。
  “就一下。”霍锦骁揉着头,讪讪笑起,不敢再用。
  ————
  鼓乐声歇,三爷的歌跟着停止。
  祭舞结束,三爷朗声道:“献——海礼!”
  霍锦骁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其间还夹着些呜咽声。献海礼是向大海献活物,一般献的都是牲口,可今年却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祁爷,我好像听到……哭声?”霍锦骁看着晃来晃去的模糊人影问道。
  祁望垂于身侧的手已握起。
  “哇——”他还未给答案,便有稚子啼起。
  霍锦骁想到了什么,伸手揪住祁望衣袖:“难道今年献的是活人?”
  祁望没有回答,只是反手将她拥进怀里,手掌往她眼前一遮,防止她因为好奇又勉力施功去看,更防止她一时想不通要出手救人。
  “别看别听,你不会想目睹这一幕的。”
  “真是活人?为什么?”霍锦骁骇然,听那些窸窣声,活祭的人不少,其中还有孩子。
  “洪家余孽作乱漆琉,男丁尽除,余者祭海,敬献天地,以填海神之怒。今后若再有不尊不敬者,杀无赦!”三爷的声音传来,不再是唱祭歌时的磅礴大气,森冷无情宛如利刃。
  “那夜刺杀三爷的,竟是洪家之人。”祁望已然猜到。
  冯何曲洪是十年前东海望族,冯何降于三爷,曲洪虽被灭,想来洪家有人逃出,在东海藏匿十年意图复仇,不料中了三爷的圈套。
  三爷今日之举,不过杀鸡儆猴。
  “祁爷……”霍锦骁抬头唤他。
  “救不了,你别妄想!”不用她开口,祁望便断然拒绝,顺手在她腰侧穴道一点。
  “你!”她没想到他会向自己出手,只能半倚在他胸前动弹不得。
  “为了你好。”他冷道,以手掩去她的双目。
  可虽然看不到,霍锦骁却听得到。
  “咚——”
  沉闷的落水声一声接一声响起,间或传来些呜咽挣扎声,那些人被堵着口一个个扔下悬崖。每一声闷响传来,霍锦骁心脏就随之一颤。其实祁望不必点她要穴,她知道自己救不了人,并不打算以卵击石,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但如今她动弹不得,无从发泄,那些闷响锤子般撞心,将她的冷静击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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