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王朝——尤四姐
时间:2017-11-22 18:54:32

  怕吗?其实还是怕的。信王如果在天有灵,可能会活撕了她。星河明白她的苦衷,便吩咐管事的支应,带她一同回了东宫。值房的炉子上吊着茶吊子,取下来泡了一壶茶,两个人坐在窗下休息,外面有风吹进来,风里也带着麻布和纸钱的味道。
  星河还在考虑皇后的事儿,设在温室宫的人回禀,近期确实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一切都如常。她想了很久,皇后身上没法突破,只有把劲儿使在闻长御那头。
  招了近身的太监,让他想辙给那个眼线传话,从今天起只盯闻啼莺。到了临盆的时候也是,看紧了闻长御和孩子,倒要看看皇后能下出什么蛋来。
  茵陈自此算是真正成了自己人了,有事儿也不背着,这让她很高兴,“姐姐平时就是这么操持的?”
  星河颔首,“在太子爷继位前,都得这么小心。”
  茵陈沉吟了下,看左右没人才道:“您家不是不盼着太子爷继位吗,您家现在支持敏亲王。”
  星河怔了怔,这种事儿连她都知道了,太子又不傻,能容宿家作乱才怪。
  她叹了口气:“没有,我们宿家忠于朝廷。”
  茵陈龇牙一笑道:“没事儿,您支持谁,我都站在您这边。不过我在想,真要是这样,当时那件里衣不换倒好了,后头才是一场好戏。”
  这孩子,对那些男人真够冷酷无情。反正她不在乎最后谁做皇帝,小小举动要了谁的命,对她来说也并不重要。
  星河撑着腮帮子看她,天光下的小姑娘,圆圆的脸庞天真可爱。她忍不住问她:“走到这步,你觉得可惜吗?”
  茵陈说不,如果信王能规规矩矩和她相处,她还可以和他做朋友,毕竟家里年岁相当的兄弟子侄多得是。可他太可恨,不问她愿不愿意就玷污她,愈发让她害怕男人,憎恶他们的丑东西。
  还是姑娘好,姑娘干净,心肠也不像男人那么坏。她这回是豁出命去的,如果星河不顾念她,把事儿抖出来,既可以除掉她一了百了,也可以让信王遗臭万年。可她还是费心周全了,兜个大圈子又查武德殿,又审训狗人的,最后才挖出简郡王,让她有命坐在这里喝茶。说明自己没瞧错人,今后能和她永远在一起,冒险也是值得的。
  这头正说话呢,外面传来德全的声音,说:“主子爷回来了?享殿都预备好了?”
  太子嗯了声,沿丹墀上去,不经意间一转头,看见配殿的菱花窗前坐着两个人,谁也没动,眼巴巴看着他,完全没把他当回事。
  太子觉得不大妙,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将来的岁岁年年,他都要过这样的日子了。
  这个上官茵是什么意思?真打算缠着星河不放了?他以前听说过,达官贵人喜欢养个娈童什么的,作为日常消遣。男人和男人之间弄那套已经没什么稀罕了,女人也兴这个?上官茵思想龌龊,会不会对他得星河存着歪心思?太子一想到这个,就火冒三丈。
  他调转枪头直指配殿,质问茵陈,“武德殿里忙成那样,你怎么还躲在这里?”
  茵陈在他面前完全用不着伪装,她说:“信王是臣间接害死的,您还让臣待在那儿?臣怕鬼。”
  太子窒了下,“混账,口无遮拦!”
  茵陈讪笑:“臣也是为了您啊,要不是臣,您看……”躺在那儿的就是您太子殿下。
  太子想想也罢,暂且不和她计较这个,“既然回了东宫,照旧好好晒你的太阳。星河很忙,别老是拖累她。”
  茵陈看了星河一眼,悄悄抱住她的胳膊,“姐姐,我就喜欢和您在一起。”
  星河很疼惜她,只管点头,太子却不干了,“你要是知情识趣,可以继续留在东宫。要是讨人嫌,就请你出宫回上官家去。”
  这句话捅到了茵陈的肺管子,她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履行和星河的约定,要不然她才懒得管他霍青主的死活。这会儿倒好,他打算过河拆桥了,她也不急,娇憨笑道:“您别忙撵臣,臣将来还要给您充后宫呢。”
  太子断然拒绝:“我不答应。”
  她想了想说也行,“那让星河姐别嫁给您,反正臣只要跟着她,她嫁谁臣都没有意见。”
  太子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也就是说将来必须过这种三人行的日子,再凑个德全,就可以天天开牌局了?他绝望地看向星河,“你说句话啊。”
  星河也很为难,“您让我说什么?”
  这回的事儿,真的要感谢茵陈,她是他的救命恩人。里衣从入武德殿到交付夕郎手上,里头至多不过两柱香,这么短的时间,任他们通天的本事也来不及动手脚。做人不能丧良心,答应的事儿就应该做到,又不要谁上刀山下油锅。况且和茵陈做买卖的是她,本来和他也没多大关系。万一将来真的有幸,能和他走下去,他两个一块儿接受也不吃亏,反正茵陈对他不感兴趣。
  太子却觉得生受不起,知恩图报有很多办法,不一定非得捆绑在一起。别的男人三妻四妾,自己却要和女人争宠,一瞬发现这世界都颠倒了,他这个太子当的,终于有了混不下去的错觉。
  “你是女人,学学你星河姐,将来正常找个男人嫁了不好吗?”
  茵陈轻轻微笑,“如果臣这么想,信王不是现成的么,何必舍近求远?”
  面对一个有恩于你的人,太子自发就落了下乘。他满脸的不甘,拽着星河的手说:“走,跟我上丽正殿去。”
  进了正殿,太子直言不讳,“这样不是办法,她又不是你的尾巴,就是亲姐妹也没有非嫁一个人的道理。”
  星河皱了皱眉,“我不想为这事儿和您争执,她已经够可怜的了,葬送了前程保全您,您还挤兑她。”
  太子支吾了下,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有点不近人情。要留下她,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先得约法三章,“我没有旁的要求,只要她不妨碍咱们亲热。我在的时候,不许她戳在我眼窝子里。”
  星河红了脸,“什么亲热,您说话都不带拐弯儿的。”
  太子决定做一下示范,撅着身子在她嘴上亲了一下,“就是这样。”尤觉不足,伸手在她胸前又抓了一把,“还有这样。”
  春天将要交夏的当口,衫子都很薄,薄薄的一层罩衣,里头是薄薄的一层抱腹。不像冬天那会儿,一拳打上去都无知无觉的,这会儿是圆是方,全在掌心。
  总之是惹毛星河了,她蹦起来连揍他好几下,“不要脸!臭不要脸!”
  太子手忙脚乱抵挡,“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死不认错,这种人通常多揍两下就服帖了。那无耻的一握,力道总在她心上,她气得面红耳赤,两手卡住了他的脖子,警告性地一掐,“我也早就想这么干了。”
  可他反而不挣扎了,摊着两手说:“你掐,我知道你舍不得。你要是真那么狠心,这次就该站干岸。”
  她一瞬心头茫然,想起武德殿里的信王,虽说自上回他带人臭揍年世宽起,她就察觉他目的不单纯,可年纪轻轻的,死得又那么惨,难免让人唏嘘。
  她把手从他脖子上拿下来,怏怏说:“别闹了。”
  他揽她入怀,“事儿过去了就不要想,他说过,时也运也,谁棋差一招都是死,今天躺在那里的人换做我,他也不会懊悔。兄弟情义到这里就尽了,我都不难过,你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把脸埋进他衣襟,闻见清浅的茉莉香,心里慢慢安定下来。
  日影移过来,照在她的妆花官靴上,她仰起头唤了他一声,想和他谈谈宿家的事儿。他也应她,低下头认真看着她。可是她忽然又不敢了,这事儿太大,没有征得她父兄的同意,她不能擅作主张。
  算了,暂且就这样吧。她说没什么,“信王回头怎么发送,太常寺定下流程没有?”
  太子说:“入雍陵,在享殿停上四十九天再下葬。那里有母后,这样他下去就不会孤苦无依。也是因为这个,我没把他做的事抖露出来,否则他连皇陵都进不去。终究兄弟一场,我不忍心让他当孤魂野鬼。”
  所以才有了那个讽刺的谥号,皇帝始终被蒙在鼓里,上了年纪的人经不起太多打击,短短半年,失去两子一女,如果个个罪有应得,那这个皇父就当得太失败了。
  她嗯了声,偎着他说:“今儿皇后上武德殿来了,我许久没见着她,今天乍一看那肚子,大得厉害。”
  “像真的吗?”
  她迟疑了下,“说不上来,我进宫后也没见过谁怀孕,就看她行动笨重的样子,好像有几分真。”
  太子叹息:“你啊,什么都能,就是这上头欠缺点儿,没什么见识。最好还是得自己怀一胎,这么着就知道真假了。”
  他见缝插针占便宜,她怨怼地白了他一眼,“我说真的。”
  他无赖道:“我也说真的。至于皇后是否怀孕,我可以告诉你,没有。”
  她有些纳罕:“为什么?”
  “因为我指使人在她的吃食里加了碎骨子啊,那东西平常人用了能清热除烦,孕妇服之有堕胎奇效……”他在她震惊的目光里笑得坦然,“你别这么瞧着我,横竖连服了三天她还健在,就只能说明她的肚子是假的。”
 
 
第66章 鸾分鉴影
  “您可真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幸好皇后没有真的怀孕,万一那味药下去把孩子打下来了,又是一出惨绝人寰的人伦悲剧。
  太子脸上神情淡然,“我被人坑害不只一回了,明里暗里,九死一生,到今天还活着,算我命大。右昭仪之所以登上后位,我记得还是咱们那天闲聊定下的,要不凭她?人老珠黄,圣眷不再,没有我在皇父跟前举荐,恐怕八百年后都轮不着她。可人就是这么得陇望蜀,刚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两天,飘飘然觉得自己长行市了,开始滋生别的欲望……”他无奈地冲她笑了笑,“这就是人性。”
  所以对付恶人,使善的手段,压根儿没用。
  星河琢磨了下,“皇后和闻长御同时宣布有孕,是为了将来狸猫换皇子?”
  他依旧高深地微笑,“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呢,除了这个,也没有旁的说法了。只是这事儿,最后也得看天意,万一生出来的是女孩儿,想必皇后也没什么奔头了。不过孕妇有两个,孩子只有一个,到最后闻长御都是被牺牲的那个,说起来也怪可怜的。
  她扒着他的衣襟道:“横竖碎骨子都预备了,怎么不干脆往闻长御碗里也加点儿?”
  太子摇头,“那不成,万一真打下两个孩子来,皇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我,这回再使苦肉计可没人相信了。”再说闻长御的那个孩子留着有用,他最后卸了宿家满门职务就靠那个孩子,所以这孩子在落地前都得好好的。惠后小算盘打得噼啪乱响,大概没想到黄雀在后,有时候人不能太自作聪明,做得越多,纰漏越多。现在就等着皇后宣布临盆,到那天才真叫精彩。一举肃清政敌,最后还能抱得美人归,光是想想,就叫太子爷心花怒放。
  他喜滋滋的,高兴起来还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星河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一味地打听:“您打算怎么处置?光探出皇后没怀孕也不顶事儿……您是打算她抱走闻长御的孩子时戳穿她?”
  太子同情地看看她,亏她还是控戎司指挥使,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吗?闻长御起先的孕事,可能确实让皇后动了抱养的心思,但后来情势急转直下,她就改主意了。现如今留着长御无非两点作用,一是多一成得男的胜算,二是用来栽赃害人。至于害谁,普天之下只有东宫是绊脚石,对惠后来说,他日青霄登基也比他登基要强。谁让他不好控制呢。
  他满腹算计,面上却一派自然。星河这么问,他便不住点头,“就是这样,抱养毕竟和嫡出不一样,让她弄个孩子热闹热闹就完了。一个四十来岁没儿子的继皇后,万事还都喜欢争一争,早知今日,当初不如保举梁夫人,毕竟老三一看就不是当皇帝的料。”
  他可能有点敲打的意思,星河倒不以为然。本来就是,敏亲王要是也和简郡王一样精明,宿家也不会临时换了方向。
  宫里忙于操持信王的丧事,宫外的简郡王府冷落且萧索。
  因为北地战事刚结束不久,简郡王在这次大战中立有军功,因此府邸得以保留下来没有收缴,用来安置他的家小们。
  王府距离皇城并不算远,但两边的丧事却是天壤之别。简郡王被勒令自尽,负罪而死的人没有资格大肆举丧,也没有信王那样的福气进皇陵。分了府的皇子们薨逝都是单独建墓园,但二十多岁,谁会想得那么长远?祸事从天而降,简郡王却连快像样的葬身之地都没有。
  星河坐在衙门里,听说了心头也有些怅然。那些女眷们处理家务尚可以,外头兴土动工什么的就褶子了。家里缺了个人,又是获了罪的,根本没人敢上门帮忙。墓地弄不好,就不能顺利下葬,不下葬停在王府里,简郡王就该腌咸鱼了。
  “还好,”江城子说,“霍家出了一个不怕惹事的,枢密使帮着料理了,在城外择了一块地,一气儿指派了二十多个泥瓦匠修园子,勒令三天内就修成。”
  星河听了才觉踏实,转头想想霍焰其人,起先觉得不好攀搭,武将出身的必定心肠很硬。可是后来才慢慢发现,这人正气,哪头也不沾,但紧要关头能够伸手拽你一把。
  就说简郡王这回的事儿,朝野上下避之唯恐不及,唯有他能站出来救急。其实他还是摸准了皇帝的心思,青鸾虽可恨,但人死债消。终归皇家血脉,总不能让他暴尸荒野。
  “人犯正法到落葬,都归控戎司管。”她指派江城子,“上城外瞧瞧去,简郡王已经给夺了爵位,墓园的规格不能逾越,否则不好向上头交代。”
  江城子道是,压着刀匆匆出去了。
  星河朝外望了眼,明朗的日光下,漫天都是飞舞的柳絮,乍一看艳阳大雪似的。中晌有点犯困,她撑着书案打瞌睡,刚要入梦,听见外面千户的声音,恭恭敬敬叫了声“宿大人”,她略微一愣神,知道八成是家里人来了。不多会儿就报到了门上,番子隔窗说:“回禀大人,枢密院副使到了。”
  她忙说“请”,起身到门前相迎,星海绛袍银甲从抄手游廊上过来。她喊了声“哥哥”,星海遥遥颔首。她抬手一摆,把内外侍立的人都遣散了,接他进门,给他斟了杯茶才问:“今儿怎么上我这儿串门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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