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宝兮立刻有精神了,眼睛发亮追问道:“就是少非你之前给我吃的那种蜜饯?是这个叫韩剑的人做的?真厉害,我试着做了,怎么都做不出那个味儿。”
乔裴心塞,他也做不出。
“大厨人呢?怎么还没来?”
“别急,我马上让人带他过来。”乔裴温柔道。
知道太子真面目的宫娥不禁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战,在心里默默为韩剑祈祷,不过看起来太子似乎没有要处理韩剑的意思?脑海中闪过太子妃听到蜜饯时惊喜的表情,宫娥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某个不得了的大消息,闻言主动请命:“殿下,太子妃殿下,奴婢这就去把韩剑带来。”
常宝兮:“去罢。”快去快去,等不及了。
宫娥一礼,偷偷瞄了眼太子的神情,收回视线心下大安,起身恭谨退出寝宫。
常宝兮收回视线,看着乔裴问道:“这个人是你的下属?厉害么?”见识过乔裴的绝世轻功后,常宝兮对任何与“武林高手”扯得上边的人都觉得很稀奇。
思索了下,乔裴实事求是说:“一般,没有我厉害。”
常宝兮瞥了他一眼,扯扯他的厚脸皮:“脸皮这么厚,你每天不累么?”
乔裴不回答这个问题,盯着阿宝的眼睛,一言不发。
“……有事?”常宝兮怪不自在的,调整了一下坐姿,正襟危坐。
他一脸正直道:“今日是我们大婚。”
“所以呢?”
“所以春宵一刻值千金。”说完,他用期待的小眼神凝视着她。
常宝兮脸……脸没红,不知为何,一看到乔裴红通通的耳朵,她忽然就镇定了,然后果断拒绝:“我肚子饿。”
话音刚落,娇小的宫娥单手抓着长了张娃娃脸的韩剑走进来,随便松手一扔,脸不红气不喘地向太子与太子妃行礼道:“启禀两位殿下,韩剑带到。”
夜深人静,弯月斜斜的挂在梢头。
“阿宝。”乔裴幽幽地唤她。
“……”
吃饱喝足的太子妃,最终还是没逃过太子的魔爪,被压在床榻上啃了一遍又一遍。
新婚之夜得了趣,食髓知味的太子腆着脸一步不离的黏着他的太子妃,两人不知羞地窝在东宫中腻歪小半个月。
皇帝亲自登门,这对新婚夫妇才总算稍作收敛,皇帝叫走了太子,两人前脚刚走,皇后后脚踏入东宫,顺便带来了几大箱年份不等的书卷。
皇后道:“这里是乔氏开朝以来各代帝王皇后及一部分重要宗室,亲笔撰写的自传,包括□□凤景帝与其皇后的传记,我想你会对这个感兴趣。随便看看就好,宫里没什么规矩,消遣也不多,你就当杂书看,打发打发时间。”
许是出于避嫌,皇后说完很快就离开了。
案上的香茗渐渐凉了,常宝兮捧着书看的入迷。
宫娥脚步轻缓地走入殿内,身姿轻盈深深行礼,垂首轻声道:“殿下,兵部尚书之女祝颜华求见。”
常宝兮自书案前抬起头,朝宫娥略一点头:“带她过来,以后祝姑娘求见尔等不必再通报,领人过来即可。”
宫娥神态恭谨温驯:“是,殿下,奴婢知道了。”旋即又是一礼,倒着退出宫殿。
不出多时,宫娥侧身领着祝颜华走来,宫娥屈身一福,悄无声息退开。祝颜华面带笑意,敛衽行礼道:“拜见太子妃殿下。”
常宝兮看到好友态度一如往常,心情好上许多,随意指了下笑着道:“难得令华还记得我,我不喜欢有外人在身边守着,只能麻烦令华自己搬张凳子。”注意到她手中拿着精巧小竹篓,便问道:“令华此番来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祝颜华是个直爽性子,也不觉得有什么怠慢的,搬了张椅子坐下,然后稍微打量了下殿内的布置,晃了晃手中的东西,笑得蔫坏,对她道:“有人听说我与太子妃往日交好,特意让我送上贿赂,劳烦您在太子跟前多多美言几句。”
☆、060
常宝兮噗嗤一笑,眉梢一扬玩笑道:“这忙可不是谁都能帮的,令华私下收了多少贿赂?”
祝颜华面带遗憾地摇摇头,故作叹息道:“正是因为带话的人一文没得,心情不甚美好,说话不免实在了些,还望太子妃莫见怪。”
常宝兮不和她扯皮:“我怎么感觉,你与口中之人关系亦不甚美好?太子的下属?我原以为少非手下的人性格都还不错。”
祝颜华双眼睁圆,咋舌叹道:“常大夫怎知这人是太子手下的?以太子如今展现出来的实力,这京城谁不想上来攀攀关系,就连朝中的一些臣子都在四处寻关系。”祝颜华一激动,习惯性地喊出了以前的称呼,眼角一瞄,发现太子妃并不在意,这才讪讪的骚了骚脸颊。
兵部尚书脾气耿直,就像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以致祝尚书虽是朝中大臣,其宅邸素来门可罗雀。近来却连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究其根本,还不是因为出了个祝筠冉,太子未登基便是其手下的二少府之一,日后的朝中新贵定有祝筠冉一席之地,趁着人家还没飞黄腾达,赶着上门拉交情的不知几何。
常宝兮瞥了一眼,支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地道:“哦,我猜对了。那我不如再猜猜,这人是不是名唤韩剑?”如若不是他,多半是与之关系亲近之人。
祝颜华恍然:“原来太子妃知道韩剑,那您应该也知道韩剑有多恐惧太子了吧?这不,韩剑前不久又孬种了一次,韩剑他媳妇就让我过来替他说说好话,别让太子一怒之下,让韩剑打包滚回家去。”韩剑他媳妇对家里蠢男人的生命安全倒是不担心,只要太子妃一天没吃腻韩剑出品的蜜饯,太子绝不会弄死韩剑。
“那个女人的原话是,只要留着韩剑一条命就好,最后,如果可以的话,求太子网开一面,别把韩剑轰走,因为她养不起韩剑那败家汉。”说到这里,祝颜华还颇为赞同地点头,“韩剑那家伙,确实不是一般人养得起的。”
常宝兮:“所以,这个叫韩剑的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祝颜华“咦”了一声,疑惑道:“太子妃不知道么?韩剑是祖传的机关师,别看他脸生的嫩,其实都三十好几了,一手机关术世间少有匹敌。不过也正因为这门手艺,韩剑的家族往上十代,全都穷的叮当响,有几辈人穷到往脸上抹烟灰渣,上街乞讨混饭吃。”
然后祝颜华又详细介绍了下韩剑家族极其鸡婆的祖训,什么不义之人不可往来,什么韩家机关术只能用于定国安邦,不能用于偷鸡摸狗等等,反正一条条列举下来,足有百来条,几乎掐断了绝大多数生财之路。韩家在韩剑之前,就这么守着微薄家底啃老本,饥一顿饱一顿,得点钱都换成了不能吃的机关材料,也是不能更励志。
祝颜华摸着下巴连连嫌弃地摇头:“也不知温云当初是看中了韩剑哪一点,难道是韩剑那张小白脸?”
常宝兮怪异地瞅了她一眼,突然好奇祝颜华的择偶标准:“不知,令华觉得什么样的好男儿才称得上良人?”
祝颜华理所当然道:“当然是要与我不相上下的。”
常宝兮迟疑:“你指的是……”
“武功!”不假思索。
常宝兮:“……”祝少府,一路走好。
东宫气氛祥和,细声笑语不断,宫娥低眉顺首立在殿外,妆容浅淡气质如玉,即便没有主子路过,脸上皆笑意吟吟,总是笑得喜气怡人,若春风拂面。
前朝金銮殿,已是风声鹤唳,一派肃杀冷峻氛围。
冠冕前后垂下细细十二旒珠帘,挡住了帝王森寒眼神,声音不辨喜怒:“太子与众御史所言,尔等可还有话要说?”
殿内乌拉拉跪着十数官员,其中大多是文官,一众跪伏在玉阶下的臣子中,最打眼的当属当朝右相、侍中令何修年,此外户部尚书所犯之事也让一众同僚吃惊不已,谁让户部尚书平日里看上去实在是清明守正,从不收受半分贿赂,大多数人都以为这位必是两袖清风一代清官,却不料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位人前的大清官,私下里竟瞒住了一众私交甚笃的同僚,贪墨银饷收受贿赂达数千万银两,以及不计其数古董珍玩,真真是大手笔!
证据确凿,还有何可辩解的?何修年惨然一笑,重重地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砰砰砰”三声,额头渗出鲜血,顺着眉骨淌下,鲜红的颜色极其刺目:“臣,无话可说。”
连何相都认命低头认罪了,其他人抛下心底那点侥幸,闭眼绝望叩首:“臣等,无话可说。”
“呵。”帝王一声轻笑,说出的话却十分冷酷,“既然你们都没什么说的,那便上路吧。”
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猛然抬起头,震惊地看向端坐皇位之上的帝王,不等文臣出列叽歪,老太尉率先走出来,步子迈得很大,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哪怕年事已高,许久未上战场,狠辣凌厉的气势依旧不减当年,她一走出队列,蠢蠢欲动的文官立刻熄了心思,收回几乎迈出去的脚。
老太尉恭恭敬敬地行礼,垂首沉声道:“帝上圣明!身为缙安朝子民,朝中重臣,胆大包天竟敢行刺太子,实为知法犯法,如此犯上作乱,妄图动摇我缙安朝稳定的乱臣贼子,莫非诛九族不能震慑朝野、彰明法度!帝上仁慈”
“爱卿说的极是,何修年为行刺主谋,理当九族论斩,念其小辈无辜,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尽数流放边疆,此后三代以内不得参加科举、武举,不得入朝为官!”
“户部尚书叶樵,抄家即日问斩!叶家众人,发配充军,子孙后代三代以内不得入朝为官!其余人等,同上!”
“众爱卿,有何疑议?”
一些本想帮着说两句的臣子,低头暗暗苦笑,哪个人不怕死,就算自己不怕死,也不愿连累家人受罪,帝上的态度已十分明确,立时齐声回道:“臣等皆无疑意,帝上仁慈!”
……
勤王府大门口,女官手捧一卷圣旨,高声道:“下官奉圣上旨意,勤王府众人听旨!”
勤王与勤王妃领着众人跪下,女官不含糊,轻轻打开圣旨,宣道:“勤王以下犯上,谋害皇嗣,废除皇室身份,削去爵位,满门流放,钦此!”
女官脸蛋圆圆的,笑容温和可亲,慢声道:“勤王,接旨罢!”
勤王妃眼一闭当场晕倒在地,勤王世子面色刷白,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勤王紧抿嘴唇,脸皮一抖一抖,低着头,高举双手,感受到圣旨放入手中,仿佛感到万钧之重,脸色又是一白,手猛地哆嗦着,好像下一秒就会拖不住这份重量,将圣旨掉到地上。
面无血色的勤王世子颤颤巍巍站起来,往日让人感到暖洋洋的阳光,现在忽地有些刺眼,乔承泓一手撑着额头,毒辣的太阳几欲灼烧双眼,头痛欲裂。
“——啊!世子,您的眼睛……怎么了?!”一个小厮惊呼出声。众人闻声看去,乔承泓茫然不明,有什么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是……什么?
勤王猛力抓住他的肩膀,急声问:“彦清……你……”
啪嗒。
液体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开一朵灿烂妖艳的血花。乔承泓努力睁大双眼,入目之处一片模糊,耳际盘旋着父王焦虑的呼唤,他张了张口,想要回答,父王和母妃不同,前者是他需要敬重爱戴的至亲,后者不过是个摆设,用力地张开嘴,舌头不听使唤,嘴唇开开合合,半天只说出一个字:“父、王……”喉咙里咳出一口鲜红的热血,下一瞬,整个人堕入黑暗!
抱着昏迷不醒的儿子,勤王怔然,他的王位,他的儿子,一夕之间全都没了。勤王眼神兀的一凝,不!彦清还在,他只是生病了!
“都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快!”这是颦儿留给他的骨肉,他已经失去了颦儿,不能再失去彦清。
从始至终,勤王的目光没有分给倒在一旁的勤王妃分毫。
地处偏僻的祁王府,头一次热闹起来。
圣旨已宣读完毕,整段话说白了就是:朕怜惜祁王你们一家子困在京城,成日无所事事,难免无聊,便给你们找了件事,我乔氏皇陵多年无宗室守灵,那儿环境优美又很清静,你们便都去守皇陵吧。
瓜子脸的女官抿唇笑着,姿态不卑不亢:“圣上特意叮嘱下官,诸位若无要事,即刻便可启程了,护送的侍卫在城门口等候多时。至于世女与星阑姑娘,圣上知晓你二人少有至交,平日里更是鲜少出府,想必收拾些细软,便可动身了,为先祖守陵乃要事,此一去,有所需皆可告之驻守军队将领,若无宣召,切莫私自出行,山中野兽繁多,猛虎凶禽亦不在少数,一个不慎入了狼腹虎口,多不值当,世女你说,可是这么个理儿?”
女官笑语盈然,一双仿若盛满秋水般的眸子盈盈地望着乔清阑,一眼看去着实温柔可意。乔清阑眼一暗,手指攥紧,指甲深深嵌入肉里,用力勾唇一笑,平静道:“大人说得极是,清阑谨记在心。”
女官也不谦退,很是自然地应下来,乔清阑哪怕内心腾起熊熊怒火,也不能把这个往日里入不得她眼的小小女官怎么样,连呛声都不行。
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
不出几日,朝中明确站队的臣子尽数被拔除,一个包袱扔出京城,一些比较隐晦但为其“主子”出力不少的臣子,也被乔裴一个不落清算出来,看情况罢官的罢官,贬谪的贬谪,只少数留在朝中,只待乔裴手下的人入朝,这些起了异心的臣子,将逐个被忠臣取代。
于是,四王最终只剩下的平王和晋王,也被整成了光杆司令,空留一个皇室宗族的壳子,手中再无半分权力。
☆、061
八月秋分,虽说又到了“一朝秋雨一朝凉”的时节,白天的日头依旧猛烈,正午时分尤为毒辣。
常宝兮好奇道:“你派去的人和何修年说了什么?他的神情一下子萎顿了,明明在大牢里关了许久都还是一副当朝宰相的派头,清高又自傲。”
两人成婚以来,乔裴明显比之前更加忙碌起来,大量的奏折公文被抬着送到东宫,偶尔在书房内坐到天亮。常宝兮有个猜测,但是不好说出口,也实在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