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识趣地拉过系带,胳膊上被唐唐拧地那一下,疼得很,这丫头手劲这么大。
☆、(18)落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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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若航的车再往会场弯了一点,他直接打电话给时泠,让她们往这里走一走,雨下得大,能见度本来就低,碰上个散场的高峰,车来来梭梭地实在太多。
时泠和同事辛小姐找到了程若航的车,时泠拉开副驾车门,收伞的时候,才发现车里坐着的唐唐与程西。她面上有些没有预料的神情,程西也只能老实说,半路遇上了大哥。
“我说让你们别急着走,偏不听。”时泠坐上副驾的时候,还关怀着程西有没有淋到雨,她嗔怒了几句这天气,“这天跟漏了个窟窿似的,没完没了的落雨了。”
“碰上纪东行了嘛?”程若航一边打着方向盘掉头,一边问时泠。
“没敢上去打招呼,怕他不认识我,到时候晾我一下,怪不好意思的。”时泠双手捧脸,作娇羞状。
后座的辛小姐也怪时泠不给力,还小学同学呢!
“不会的,他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不认识你也得硬拗着说记得你。”程若航这话不知道是安慰时泠,还是黑纪东行。
时泠听程若航的话,回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温甜的气息,“损友?”
“他刺我也不少。”
他们各自寒暄着,辛小姐也不忘与程若航客套,“程医生,总之这次是谢谢你啦,哎,你们急着回去嘛,我请你们吃夜宵吧。”
辛小姐心血来潮,可却也是盛情款款。
程西本就说好散场后,唐唐请夜宵,眼下这湿漉漉的天,加上这乱糟糟的人,她没了一半的胃口,刚想开口以周日她还有工作推诿掉,就听见副驾上的时泠侧脸征询程若航的意见,“吃嘛?”
“……”程若航认真看着雨刮器之间的路,施施然开口,“无所谓,你们饿的话,就陪你们吃一点。”
什么叫无所谓?程若航一向没有夜宵的习惯,更不会吃任何路边摊及苍蝇馆子,他的职业病约束了他太多胃口,以至于他顺带着迁怒到程西身上,但凡知道她吃一些麻辣烫、烧烤类的东西,他都有八大船的话等着倒给程西。
此刻呢?
陪你们吃一点。
程西很想凑到他跟前问一句,你的原则呢?是出门没带出来,还是被雨淋掉了?
***
凌晨一二点,疾风骤雨,很多沿边棚户的大排档都歇业了,他们选中了一家烧烤店,程若航去停车,程西与唐唐共着一把伞往店里走的时候,唐唐在程西耳边悄悄说,“我以为你又要怂着躲呢?”
“我饿了,你不饿?”程西没好气地答,她干嘛要怂,程若航那种龟毛都吃得下,她有何理由吃不下东西呢。
不大的店面,墙壁因为最近连绵的阴雨,有处都斑驳发霉了,长桌板凳也都是最朴素的原木色调,只上了层清漆,尽管老板娘细心抹过一遍,程西坐下来时,还是可以过手到经年累月的油渍。
地砖上也因打滑,铺了几张瓦楞纸。
隔壁桌几个男人吹着啤酒瓶,不经意地老是往她们这桌瞥。整个铺子里,烧烤摊位上的油、烟和浓烈的啤酒花的味道混在一起,夜生活最人间嘈杂的气息,而程若航进来的时候,一身黑色短款风衣,宽肩窄腰,肩头染了些风雨,也毫不影响他的干净与风度。
他拉开板凳落座,时泠才后知后觉到这个问题,“老实讲,你吃得惯这些东西嘛?”
程若航微微挑眉,唇边含笑,“这话该我问你吧,你能听着她们两个孩子的话来吃这些,我倒是蛮意外的。”
“不会啊,我和辛欣经常吃的。”时泠听程若航的口吻,才知道他不吃这些东西。
“哦,原来时泠在程医生眼里是女神,所以不该吃这些路边摊?”辛欣很明显地想帮时泠,一直在助攻他们的谈话。
“算是吧,我原以为只有她们这种上学的孩子管不住自己的嘴,没成想你们这职业女性也一样。”程若航垂着两只胳膊,根本不往长桌上摆,她们在点单,他也没兴趣参加。
程西反正都被标签成孩子、管不住嘴,她索性翻看着菜单,一边利索地勾着食材,一边征询唐唐要吃什么,下单之前,程西对时泠说,“姐姐,反正我大哥不吃,你们欠他的人情下次还顿正餐给他吧,这顿我们AA吧。”程西纯粹是无功不受禄,毕竟她和唐唐也点了不少东西,她觉得以目前与时泠的关系,她还不想吃她任何情份。
“他不吃拉倒,我们吃,我们两个老年人,还能要你们掏钱?”
“还是AA吧,我们聚会一向都是各自付各自的。”程西坚持,唐唐也跟着附和。
时泠对于程西的坚持有些犯难,看一眼程若航,后者倒是鼓励了她一把,“无妨,有个人最近一直闹革命闹自由呢,你先跟她开这个先例,下次轮着我,我也能少掏点钱。”
程西本就憋着闷,程若航这阴阳怪气的一番话,简直要气炸她了!
你什么意思?什么革命、自由?什么先例?我吃了你多少?AA就AA,哼!
她都懒得瞧程若航,正巧老板娘给她们上饮料,程西随手拿起一瓶雪碧,拧盖子,估计老板娘刚才一路跑过来颠簸了几下,一瓶雪碧刚被旋开了些气力,就开了花。
汽水喷了一桌,最糟糕地便是程西右边上的程若航,被溅了一领口的水,他来不及质问程西什么,先伸手抢了程西手里还在往外串沫的瓶子,垂到垃圾桶上方。
等着汽水花消停后,程西一手甜甜的汽水,而程若航板着一张脸,把手里去了一大半汽水的瓶子搁回她眼前,“我看你是最近酒喝多了,这些孩子玩意又不会喝了?”
时泠一副状况外,听不懂他们兄妹在打什么哑谜,只是抽着纸巾给程若航擦干领口,“这不怪程西,换我们来开,照样遭殃。”
“姐姐有所不知,程西最近犯错误了,大哥在实施军事制裁呢。”唐唐瞧不惯时泠一副贤妻良嫂的模样。
“什么错误?”时泠好奇。
“没什么。”程家兄妹却异口同声道。
程若航不动声色地从程西沉默的脸上移开目光,这一悄无声息的举动,却被唐唐看在眼里,她暗忖,这……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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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夜宵下来,程若航只喝了碗老板娘赠送的银耳汤,别无进食。
对于她们女人之间商量好的AA政策,他也没有大包大揽地抢着买单以此来表现大男人风范。
时泠按着程西的意思,各自付账后,稍显对程若航的抱歉,“程西说得对,看来想还你人情,得请你吃顿正餐。”
“再说吧。”他们从店里出来的时候,雨差不多停了,程若航说先送时泠与辛小姐回去,程西和唐唐就在车里再坐会儿吧,免得他绕一个大圈。
下半夜的困乏席卷而来,程西坐在车里,禁不住地要闭眼睛,毕竟她白天里还爬高干细活那么长时间,她坐在中间位置,呵欠连天了几次,索性靠着同样犯困的唐唐肩头睡去了,迷迷糊糊间,还听见程若航与时泠细语谈天着。
车一路奔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程西感觉车泊停了,时泠与辛欣轻声与程西道别,也关照程若航回去的时候慢点开,“今天,实在太谢谢你了。”
“行了,快上去吧。”
……
直到时泠与辛欣进了公寓门禁里,程若航才开始倒车,程西一顿囫囵觉回过了很多神,她知道程若航白天医院工作也很累了,再一通夜车开下来,“你要休息一下嘛,我帮你开?”
某人跟没听见似的,爱搭不理的。
哼!不要拉倒,好心没好报。
结果,车掉过头来,程若航直接自顾自地下车了,换到副驾上,留程西在原位上听神,他都系好副驾安全带了,程西才慢吞吞地扶唐唐睡正,下车,上了驾驶座。
调好方向盘及车座位置后,程西原路返回,车一路往市中心开,路上车流很少,行人也无,程西脚下油门也给力了点,程若航阖目养神,赶在导航提醒程西超速之前,他就开了尊口,“减速!前面有拍照。”
……
程西知道他没睡着,可是他不吭声,她就宁死不开口,谁知道他又有什么碎碎念等着她。
“怎么想起来把头发剪了?”停了雨的夜城,烟蒙蒙的,程西开了一点车窗,能嗅到雨后的土腥味和湿漉漉的寒凉,她一心看车前路况,没想到程若航会开口问她这个。
“太长了,不想早晚浪费时间去细细打理。”程西从被姑姑领回程家起,就一直是长发,悄默声地剪掉,别说他们,她自己都有点不适应。
“呵,照你这个逻辑,咱们医院的女职工都该剃光头了。”
“你就是想说我懒,我知道。”
“我只想证明一个人头发的长度和她职业没有关系。”
“可是有时候在施工现场真得很热,项目经理说,像个人业主工地后期有冷暖气的还好,像我们现在手上的商业施工地冷凝不到位的,夏天更热。”
“所以才把长发剪了?”程若航侧过来的眼眸里,如同这深夜的空气,带着凉凉的水汽。
“一半一半吧,我也一直想换个利索的发型,好看嘛?”程西苦中卖乐,问程若航的意见。
“不怎么样。”
“姑姑说很好看!”程西愤愤。
“姑姑还说了什么,上次那顿醉酒,她也夸奖你了?”
这个人还真是计较,这个事翻不过篇了。
“反正她没像你这样一直揪着不放。”程西一边驾车,一边拿姑姑顶嘴。
“嗯,意料之中,她要是跳手跳脚的,就不是程殊了。”程若航明明在说他姑姑,狠狠睨一眼程西是几个意思。
“姑姑知道我和我们老板一起去喝酒,她只问了我一句?”
“什么?”
程西撇撇嘴,她就知道程若航会追问,……,“她问我,老板是不是单身,长得帅不帅?”
“这是一句嘛,明明是两句。”
☆、(19)欢喜(上)
程西搬出自己的公寓,在市中心租房也有一段日子了。
他送程西与唐唐到了她们住处,唐唐好客地请大哥上去坐坐。
“不了,天太晚,上上下下打扰到邻居不说,你们也不方便。”程若航说他等白天晌午了再过来看看。
“看什么?”程西一边解安全带下车给程若航让位置,一边不解地问他。
“看看……有没有孤魂野鬼……”程若航是无神论者,且他在医院里工作,见过太多生生死死。当初程西把这家房子的实际情况也和他说过,程若航觉得无妨,谁都有生老病死,可是他瞧得出,程西还是有点怵鬼魂之说。
程西忽地觉得后颈一阵阴风,摔了他的车门就拉着唐唐上楼了。
周末,程若航换班轮休,他果真晌午时刻过来了,唐唐睡到中午回她小姨家去蹭饭了,程西本来今天工地还有活的,她回来之后浑浑噩噩,躺下来睡着已经是约莫清晨了,垃圾车轰轰嚷嚷地一阵子,临街的市口,天蒙蒙亮就开始了各类营生。
她辗转反侧,勉强凑合一觉后,已是正午艳阳天了,她就打电话给孔师傅说今天去不了了。
程若航粗略参观了下她们的住处,房子年限是久了点,装修也一般化,胜在物件齐全,两个女孩子住,也还算妥帖。
“这种闹市街口的房子,人多眼杂,住户一般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你们出出入入低调点,别和人家起冲突。出门以及睡觉前,务必锁好门窗。……,卫生间那处,加个金刚网纱窗吧,晚上从里面锁扣住,这样不必关玻璃窗,也透气些。”
程若航背着手,像个老干部下乡巡视一般,再三确认了房子安全问题,最后还关心起程西的经济状况,“姑姑有继续给你生活费嘛,钱够用嘛?”
程西还穿着睡衣,程若航进来之前,她套了件毛衣在身上,此刻被他缜密的周到问得有些出汗。她从进程家门起,程若航就一直待她很好,那种好,不是无限制的宽容或纵容,而是亦师亦友的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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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西刚来程家的时候,晕车晕得特别厉害,那年秋游,学校组织郊外赏枫。姑姑临时有工作,去了外省,程西一来不想在同学、老师面前在大巴车上吐得颠三倒四;二来,她也不好意思跟程家人开口要秋游两天一夜的费用。
她就自作主张地跟老师说,家里有事去不了了。
结果,老师出于对学生安全的考虑,还是跟家长核实了情况。
姑姑和程西电话聊了很久,姑姑对于程西这种自己消化压力与心事的态度很是不满意,第二天,姑姑让程若航打车送她去班级秋游之地。
程若航丢给程西几个塑料袋,晕车而已,没人会笑话你。也许你觉得今天没去秋游,躲去了同学们的一些笑话与嘲讽,可是你也失去了一次团队合作的机会,更失去了一场风景。
换句话说,如果你的晕车只能换来那些同学的笑与讽,那么你为了这些不足为道的友谊而浪费一次学习实践的机会,值得嘛?
程若航最后领着一路吐出苦胆水的程西去与大部队汇合,他给老师的解释是,最近西西因为她妈妈连轴出差,小孩子闹了点脾气,才没好意思跟妈妈张口要钱,他们这边也没注意到孩子的情绪,所以这次的实践才稍稍耽搁了些行程。
老实讲,程若航那次在同学与老师面前,替程西挣足了面子。他本就身高腿长,样貌也清瘦俊朗,不失涵养地与老师寒暄了几句,班上很多女同学都羡慕程西能有这么帅气的哥哥。
次日,回程的时候,程若航意外地来接程西,他给程西的说辞是,既然怕在那么多人面前晕车丢人,那就缩小范畴,先在他面前吐,总有一天,她这个晕车毛病能去掉的。
……
程西有很多次都想问问程若航,你对我的好,只是因为我姓程,因为是姑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