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进了市立医院本部急诊大楼一楼,几乎与此同时,程若航从一辆计程车上下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程西,喊她,几步路迈过来,从赵姐手里抱过孩子,简单检查了下孩子的体征,关照大人去办急诊手续,孩子先去内镜检查科。
“纽扣呢?”程若航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侧身过来,管一直小跑跟在后面的程西要纽扣。
一颗糖果色纽扣,成光滑半圆形,且扣眼隐在纽扣背面,成包裹体态。体外活检钳、异物钳都很难夹住,程若航隐忍不发的情绪,瞥一眼委屈不言的程西。
程若航今夜不当班,上了三楼消化内镜的检查室,值班护士小孟有些意外,“程医生,你今天不是有约会的嘛?”
“小孟,患者两岁半,误服外衣纽扣,你先陪家属带孩子去拍片。”
程若航安抚赵姐,先确定孩子误服纽扣在食道内的位置,因为孩子进食了,孩子食道异物取出是需要接受全麻且食道内窥镜手术也是需要空腹进行的,现在也只能留院观察体征,不排除孩子能自行排出体外的可能。
程若航换好检诊防护服,拍片也有了结果,纽扣掉落在孩子的胃内。今夜肖师兄当班,他的主张和程若航一样,孩子生命体征平稳的话,那就趁夜时间禁食六小时后再进行食道内窥镜异物取出术,这样能防止胃内食物反涌引发别的危机。
“留一个家属陪同在观察室,其余,就先离开。”程若航看了看程西,以及她身后两位男子。
程若航识得其中一位,……,贺先生。
**
现在夜里十点不到,禁食六小时,也就是要到凌晨四点左右,付明森知道贺正庭喝了不少酒,就建议老师先回去,他们在这干坐着也无济于事。
程西出来的急,连外套都没有穿,眼下就一件米色薄毛衣,万分懊悔地坐在一张候诊椅上。贺正庭响应明森的建议,但是他同样要带回程西,几步路走近她,拉她起来,“走吧,先回去休息一下,天亮了再过来。”
“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怎么,吓得?……”贺正庭其实还想说些安抚之话,可是他也自觉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尽管如此,旁观者还是感受到了贺正庭的亲昵之意,付明森识趣地往别处让了让。
贺正庭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想给程西披上时,被一个冷漠的声音打断了,“程西,你过来一下。”
程若航白袍之下穿着蓝色的检诊防护服,不知是不是这一身冷色调的制服在身,衬得他的音色透着寒冬的冷冽。
程西乖乖地起身跟着程若航走到过道边的护栏窗下,“……今晚怎么回事?……”
程西在电话里只是说她帮同事看了一会儿孩子,孩子误服了一颗纽扣。
“……我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大概孩子就是在我去烧热水的空档无心扣下那个扣子……”
“你为什么要帮人家带孩子?”
“她们要去泡温泉,我……我没去,就想……”
“这是个三岁不到的孩子,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帮人家看孩子?”程若航双手背在身后,护栏外推拉气窗半开着,深秋的夜风灌进来,程西浑身忍不住地寒噤。
“需要你这么烂好心嘛?今天如果这个孩子不小心误服纽扣掉进气管里窒息了你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会承担怎样的后果?”程若航从见到程西的那一刻起,这声质问就隐忍到现在,“我和你说过,不是非得去泛滥自己的好心才是善良,有时候你妥善好自己,不去给别人添麻烦,就是最大的本善。今天如果因为你的疏忽,丢了一个孩子的性命,你预备怎么办,拿命尝命嘛?”
程西似乎每次都能被程若航的如果吓住,她在他的质问下,根本不敢抬头,连控制不住的眼泪都不敢有声响。
程西重重地垂着头,绞着手指,听受着程若航的说教,她知道这个时候,程若航最不愿听的就是对不起。
贺正庭在几米之外,有些听不下去了,他单手插袋地走过来,“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啊,程医生是程西的兄长,其实今晚……”
“我想我们在说家务事,贺总应该无权干涉吧。”程若航很不耐烦地侧脸过来,不容质疑的态度太过明显。
贺正庭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得很。
一时间两个身形差不多的男人陷入一种无声的角逐里。
程若航因为贺正庭的横插进来,似乎也没了下文,贺正庭甚至都没搞清楚程西与这位程医生是什么关系的兄妹,只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等着程医生赐教。
“我作为公司老板确实无权干涉你们的家务事,可是这件事既然是我们公司团建时发生的,我作为负责人也有些责任,程医生说的‘本善’我也认同,可是程西毕竟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她想事处事考虑不到那么远,再说,意外如果能规避就不是意外了,事后危言耸听的话,也许有建设性但却毫无意义。”贺正庭站在这窗下说了几句话,都不禁手冷,他知道程西正在生理期,耐不得这么寒凉的风。
“程医生如果没有别的话,那我们和程西就先回去了,天亮再过来。”
贺正庭存心是不想看程西挨骂,本来事后追究些没有发生的后果就毫无意义,他毕竟比程若航还虚长几岁,他也不管谁亲谁疏,左右是程若航让只留一个家属在这,其余都回去,贺正庭认为他这样执意带走程西也是遵循医嘱。
他推着程西往电梯处,见程西还老大不情愿的样子,没好气地在她头顶上知会她,“挨骂就那么舒坦了?”
程西痛经地厉害,眼下又冷又饿,脸色惨白,她知道程若航未必就肯她留下来,可是她这样与贺正庭一起走,更是有理说不清了。
一迈进电梯,程西往厢壁最里面一靠,神情恍惚,程若航说得对,妥善好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是最大的善意了。
她今天不仅给赵姐、孩子惹了麻烦,还连累了贺正庭、付明森跟着不得安生,程若航也被牵连了进来,刚才听他们值班护士的话,程若航今晚不当班,有约会的应该。
程西晃晃这榆木脑袋,警告自己不要想一些不该想的,眼下孩子的安危最要紧。
“贺总,我不回山庄了,太耽误时间……”
程西的话还没说完,一道侧影探过来,身影的主人用手臂隔开了即将合上的电梯感应门。
程若航没给程西任何反应的时间,就伸手一把拉出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作几点说明:
1.涉及男主专业的诊疗方案,是码字君偶然与表亲的一个基友一道吃饭,听他说了几句,再自己查了相关资料,设计的情节,非专业人士码字,如果有技术性错误还请指正。(此处,只是想致敬一切医疗工作者。)
2.男二这个角色是码字君之前练笔写过一部小说里的配角,不算男配的配角,关于他的感情,后面会有说明。(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码字君专栏里有个【破绽】篇里有单独写一篇《恋君,已是十年载》,里面有个初步的侧写,但贺先生不是主角,话说两次写贺先生,他都不是主角,呜呜呜)
3.官配还是兄妹,请站好cp,兄长对女主才是真心爱之深,责之切。(划重点!!!)
☆、(24)纽扣(肆)
程若航的力道太坚决,以至于牵扯程西出电梯,后者因为惯性,生生撞在了他的心口,骨头碰骨头,硬碰硬的疼。
程若航也不管电梯里的两位男士作何看法,垂眸扫一眼程西,松开她的手臂,“你留下来。”
程西有些意料之外的神色,抬起目光去追他的视线,程若航偏偏自若得很。
“孩子因为你的疏忽滞留观察室,你置身事外地走,说得过去嘛?”
“你刚才说留一位家属在,其余都回去……”程西不免嘟囔。
“……”
程若航没了言语,程西不禁抬头看他一眼。
“所以……”所以,在我面前悄默声地走,是因为我的叮嘱还是顺从了那个姓贺的话?
程若航难得的磕绊,程西很不习惯,拱拱双眉,等他的下文。
“总之,你留下来是为妥善。”程若航一改常日的沉稳,简单粗暴地对程西下了个命令。
“哦。”
*
临近深夜十一点左右,囝囝一个晚上的疲劳平息了所有的不安分,渐渐入了睡,程若航表示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过了这一觉,凌晨后,孩子依旧再无体外排泄的症状,就实行异物取出术。
今夜本不是程若航的班,可是因为程西的过失,程若航一直耐心地安抚着孩子以及赵姐的情绪,他表示孩子体内的异物,他也会亲自取出,请家属务必焦虑。
肖师兄抱臂在观察室门口,一副吃瓜群众的觉悟,在一旁顺便输出了一下程若航的赫赫战绩,程医生在他们市立做的异物取出术,好家伙,那叫一个五花八门,义乌小商品市场有的,程医生都取出过。
肖师兄对自己的师弟一通海吹,无非是想告诉患者家属,放宽心,程医生出马,绝无失手。
可是这在人家家属那边听来,却不是那么四平八稳的态度了。
程若航赶一赶当值的肖师兄,“你去你的值班室待着,我先撤了。”
“你不陪我了?”
“我陪你?明天白天,你批我休?”
程若航自顾自地往换衣室去,有惊无险,比他预料地好一点,也不枉他折腾这半晌,换好常服,他领程西离开,“不是要守在这里嘛?”程西瑟瑟。
“孩子已经睡了,这里有肖师兄,放心。”
“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我宿舍先休息会儿。”程若航一身黑色正装西服,身高腿长地迈步在程西前面,按电梯下楼。
去他宿舍!
已经迈步进电梯的程若航,回头见外面一人没有跟上来的作势,“还是你要留下来,和肖师兄聊个十块钱?”
额,饶了我吧,肖师兄岂止聊十块钱!
其实程西此刻冷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待在医院的缘故,这种阴冷浸透在骨髓里一般。虽说程若航他们职工公寓就在医院边上,可是,程西眼下的生理状况,她比较难为情,不想和程若航独处。
“要不,我还是回去吧,你几点回医院?”
“……”程若航静默地垂眸扫一眼程西,夜风拂了拂程西的齐脖短发,单薄的身形,一阵风能吹透,“你来例|假了?”
啊!?
程西有一秒钟觉得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再略带尴尬的神色瞟一瞟问话人,他的面容,太正常不过,如同一般医生问诊一般。而程西的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她侧漏了?连忙摸一摸自己屁股身后。
程若航莞尔,随即恢复平日的正经脸,“你觉得如果你的裤子上有什么,我还会有这个闲工夫问你了疑问句?”
程西噎语。
“我记得你最喜欢汗蒸泡澡的,偶尔有几次不愿意陪姑姑去,也都是因为生理期。刚才在观察室起身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地看一看椅子,很显然,生理期。”
程西窘着一张脸,她不知该不该表扬一下程医生的敏锐力。
“别折腾了,就在我这里先休息一会儿,缺什么就在楼下便利店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的,对于程若航这种看惯别人的十二指肠的人来说,女人来个例假有什么可新鲜的?
赵姐说得对,小妮子就是矫情!
**
便利店里,程西如愿以偿地买到了夜用裤,她还想买牙刷毛巾的,程若航知会她,他那里有。
便利店有热饮还有便当、三明治类的,“我要不要买些吃食给赵姐送去哦?”程西征询程若航的意见。
“你认为人家孩子躺在观察室里,有心情吃你的东西嘛?”
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这次检诊的所有费用你来出。”
“我知道。”程西想说,你还真当我二百五了。
“没有下次了!我说的是像今天这样大包大揽的滥好心。”某人继续说教模式。
“……”
“买个三明治!”
“不是说人家不稀罕吃的嘛?”程西不知道该不该听从程若航的指使了。
“我吃。”程若航一记白眼交给她。
“你没吃晚饭吗?”
“和肖师兄交班的时候已经八点,今天时泠的父亲六十岁生日,我晚到再早退,老程气得脸都青了。”程若航明明在说自己失了晚辈礼数的事,亏他还笑得出来。
“你和……”
“嗯?”他的目光看似很柔和,似乎在鼓励程西的断截的话。
“没什么。”程西怎一个怂字了得。
“那就快点结账。”程若航指指她手里的东西。
***
程若航的职工宿舍,程西印象中只来过一次,还是他当年刚搬出来住,她一次给他送生活用品。
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这种单间个人公寓楼如今医院也不是全部统筹到所有在编人员,说白了,都是给一些有职称的医职人员的变相福利,可以永久性地住,但没有任何房产买卖权。
一室一厅的格局,里面大多数陈设都来自于程若航自己的添置。
程若航给程西开了热水器,说已经很晚了,收拾一下,早点休息。
他进卧室给程西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并要给她重新换床铺,“不用了吧,我睡沙发。”程西试着建议道。
“你老实地睡床上。”
“那也不用换了……我不介意你睡过。”
额,程西话出口后,觉得哪里怪怪的。床边的程若航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瞧她。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床铺换洗得比我还勤,我拢共就睡几个小时,到时候睡过你还得洗,不是嘛?”程西觉得她的理比她的人更能立得住脚,她有些纳罕程若航为什么瞧她的眼神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