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耳倾听——姜乐九
时间:2017-11-24 16:15:31

  “老纪,咱们现实点,你明明知道,烧了你也收不到的。”
  纪家父子一见面,就烧纸钱这个事,掐了起来。
  纪沅康一副需要速效救心丸的脸色,骂纪东行,竖子!
  舅舅和舅妈其实也看不惯纪东行如此放肆不羁的作派,无奈旁人家的事务,他们也不便说教些什么,纪沅康问候了程维生夫妇以及若航近日的情况,端起茶杯的时候,还不忘温和关怀一下程西,“西西比我上半年回来的时候瘦了些,最近实习累着了?”
  “实习没多少累,不过纪叔您说我瘦,我还是蛮开心的。”程西弯弯眉眼。
  “说你瘦还开心,女孩子家要有点肉才有血色,太瘦反而干巴巴的。”纪沅康从知晓程西开始,就一直很中意这个晚辈,眼下还不忘嘱咐郭颂心几句,“程殊也没个定数,常年不在孩子身边,颂心你长嫂如母,怎么说也得待程殊的这个闺女上心一点,程殊管教不到的时候,你们可得多费点心,他们年轻人就是这样,一日三餐都不能把自己管好了,我瞧西西这半年来,清瘦了不少。”
  纪沅康与程维生半辈子的交情,前者说几句不中听的话也是无伤大雅,就连程西也听出去些苛责意味,舅妈脸色有些挂不住,实则,舅妈这两年确实对程西关怀不多,不过程西毕竟自己是个成年人,她胖了瘦了,即便追究也不该怪罪到舅舅、舅妈身上。
  眼下,纪家这个归根到底还是外姓的人出来编排舅妈几句,程西立场有些尴尬,甚至诚惶诚恐,偏偏自己没那个情商,缓和几句。
  好在预先打过招呼会晚到的程若航,打破了这个僵局,他行色匆匆而来,推开包厢门起,就拘着分歉意开口道,“纪叔,抱歉,晚了整整半个钟头。”
  “无妨,救死扶伤才是个正事,莫说这半个钟头,三个半钟头,我们也等得起,来,坐,若航!”
  程若航就着程西身侧拉开一张椅子,入座时发现程西脸色不太好,他偏头看了她几眼,程西余光感受得到,可是她始终没回应他。
  “若航,听说现在升副高了?”
  服务生接过程若航脱下来的风衣外套,听从纪沅康的吩咐,可以上菜了。
  “正式任命及职称挂牌还没下来,纪叔的贺喜就先放放吧,来年再说。”程若航永远一副四平八稳的性格。
  纪沅康颔首微笑,旁人的礼物都给了,此刻,纪沅康送上给程若航的礼物,是方纸镇,水晶本色体,内嵌着文征明小楷《归去来兮辞》影本局部,很风雅的一件伴手礼。
  纪沅康说在一家华人文物店里淘到的,当时就想到了程若航。
  “谢谢纪叔,不过我有好几年没提笔练字了。”
  “我晓得你,这打小经年累月坐出来的功力,不会那么轻易生疏得掉的。”纪沅康让程若航收好,他们都是生意俗人,拿着这些文房玩件也不匹配。
  程若航只能却之不恭,纪东行在那头撇撇嘴,“老纪,你是想收程若航做干儿子呢?还是想示好他,做你的儿媳妇?有必要当着我的面对他这么好,当我充话费送的呀!”
  纪东行的日常犯浑,纪沅康没眼睛瞧他。
  主宾到齐,两家聚在一起,纪沅康很是正式地说了些客套祝词,唯独对纪东行实行了年底清算政策。
  父子俩,硬gang!
  
 
☆、(29)东西(下)
 
  
  纪沅康看不惯纪东行这三教九流的抛头露脸之行径,这样浸染着不是个长久之计,给个几年时间让他玩耍一下也算是足够了,也该洗洗手,学着打坐,接纪沅康的班了。
  纪沅康始终认为,男人立业,要么有信仰操守,要么有杀伐决断。
  而纪东行,眼瞅着马上三十岁了,两只手,干净全无。
  纪东行难得的沉默。
  程若航瞧着席面上暂时的拘谨,有意缓和几句,“纪叔,我陪您喝两杯。”程若航一向不怎么沾酒的,今天算是破例了。
  程维生夫妇也应着儿子的眼色,帮腔道,“大过节的,絮絮叨叨,还说自己不是上了年纪。”
  程若航的打岔,似乎勾出了纪沅康的酒瘾,撇开纪东行不算,三个男人各自一个酒樽,程西坐在程若航身边,能闻到他一杯杯下肚的辛辣之气,偏偏程若航面上很是稳妥的情绪。
  纪东行喝不惯白酒,也不参战,程西知道他近日心情欠佳,眼下又被父亲当着外人面狠狠批了,面子里子都折了。程西帮不上任何忙,只能借着给舅妈倒饮料的机会,也给纪东行斟了一杯果汁,搁在转盘上,传送到他跟前。
  纪东行看到眼前玻璃转盘上多了杯鲜榨果汁,对面的程西还冲他努努嘴,示意他拿果汁和纪叔主动喝一杯。
  纪东行不买账,也不稀罕程西的老好人,拿眼神驳她的好意,用嘴型在怼她:多!事!
  程西一副意料之中的撇撇嘴,服务生换餐盘的空档,程西拿起手机发了条微信给纪东行——
  程西:活该被冷落。
  二爷:关你屁事!
  程西:切(再见)
  二爷:你看你旁边那人……
  程西一时间没理解纪东行冷不丁的这句话什么意思,抬头看纪东行,才会意到他是让她看程若航,程西偏头照做,程若航自若地瞥一眼程西,又冷峻地收回目光,垂眸喝水醒酒。
  程西被程若航盯了一眼,瞬间温驯了许多。
  纪东行又塞过来一条短信——
  二爷:还说你不喜欢他!
  程西读完纪东行的短信,耳根突然一热,她突然脑内灵光一炸:纪东行那晚压根没断篇,他分明记得他们那晚谈了什么!
  程西心虚,直接把他微信对话框左滑删除了。
  神经!
  变态!
  坏人!
  “程若航……”纪东行懒洋洋的声音喊某人。
  “东哥!”程西连忙打住,她忙不迭地慌乱,三位长辈都有些愣神。
  程西直觉纪东行要搞事情!
  她脸上的绯红非但没褪减,烧得更烈了些,纪东行一向顽劣,口无遮拦也不在话下,她生怕他一个不痛快,真得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姑姑昨天和我视频,还夸你的代言画报盛世美颜的。”她想提醒纪东行,你不是没把柄在我手里。
  “是嘛?”纪东行若有所思地望着程西。
  “千真万确。”
  “……”纪东行漫不经心地端起程西倒给他的那杯果汁,送到嘴边饮一口,“咦,这鲜橙汁什么鬼,怎么酸酸的。”
  纪沅康黑着一张脸,用一副“你是个什么鬼!”的眼神狠狠睨一眼纪东行。
  **
  后天平安夜,纪沅康有个酒会,要纪东行一道前往,“携女伴的,你给我找个稳妥的,实在不行我让宋秘书给你找。”
  “别费事了,我带程西去。”
  纪东行话一出,在座的人都一副愕然的神色,唯独程西本人淡然得很,埋头吃菜,表示她没空。
  “没空也得有空,你后天的时间被我征用了,就这么着了,不得有异议。”
  要不是有长辈在,程西老早就跳脚了,你特么是什么意思,真以为抓住我的小辫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当我没脾气的呀!
  程西肚子里的火,分分钟能点燃这个餐厅。
  可是面上,她依旧小怂包,不敢挑战纪东行的道德底线,只能委委屈屈地表示她帮不了这个忙,最近学业加实习都有点赶……
  “上吊也得喘口气,再说是晚上时间,不影响你多少的,还是你平安夜有约会?和那个一直追你的班长?”纪东行一副要跟程西死磕到底的模样。
  算了,你赢了。
  这种场合上,程西向来占不到纪东行半点便宜的,没人比他没脸没皮。
  “不说话就当答应啦!” 
  “……”答应你个鬼,我就不去,你还能把我怎么地!
  程西暗自腹诽时,程若航抱歉起身,说去一下洗手间。
  “不是吧,就这点酒量?”纪东行看程兄弟一副不胜酒意的样子,扬起眉梢埋汰他几句。
  程若航也不理他,脚下的步子倒是迈得很稳,不像喝多的样子。
  ***
  散席之后,碍于开车的人都饮了酒,纪东行张罗着叫代驾,程西与他们都不顺路,纪东行就把自己的车钥匙给她,让她先走。
  “不用了,你这么招摇的车,我驾驭不了。”
  “那就十一路公交车走回去,没人送你啊!”纪东行言辞冷漠,可是护着程西的意向太明显不过。
  “我自己可以回去!”
  ……
  程纪二人一个晚上都在互掐互怼,程维生夫妇看在眼里,纪沅康也是憋了一肚子疑问,唯独程若航,一直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悉听尊便的冷峻。
  最后,纪东行给程西叫了辆计程车,打发她先走了,回头代驾师傅过来了,他妥善地送程若航父母上车、作别,最后再来打发程若航,后者的代驾师傅已经在他车上等着,他却迟迟没有上车的意思。
  这厢纪沅康坐进纪东行的车里,质问纪东行今天晚上是哪根筋不对,他是知道儿子这些年对程殊的心思的,眼下看纪东行当着程家人的面对程西如此上心,警醒他几句,不要乱了分寸。
  纪东行降下车窗,开车前他想抽根烟,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摸烟滑打火机,“什么分寸?”
  “你说什么分寸,你胡闹惦记程殊我不管你,可是你这程殊惦记不到,回头再惦记人家闺女,你让程家怎么想我们?”
  纪东行眯着眼,压根没听父亲说什么,吐吐唇边的一丝粗粝,看到后视镜里有个声影在靠近他们。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程西嘛?我要是和她在一起,你又不中意了?”
  “我中意人家西西和你跟她在一起是两码事!”纪沅康被儿子气得不轻,他让纪东行趁早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
  “我和程殊什么都没有啊,殷梨亭没了纪晓芙还娶了杨不悔呢,我要是真和程西情投意合,程殊不说什么,你们任何人都没资格反对!”纪东行的话音刚落,有人整巧站定在他的驾驶座窗外。
  他施施然抬头望车外的人,不急不躁的口气,“有事?”
  ****
  纪东行叼着烟,站在程若航的下风口,后者身上的酒气很重。
  “你今天怎么回事?玩笑开过头了吧!”
  “什么玩笑?”纪东行诘问他。
  “杨不悔的玩笑。”程若航面容严肃。
  “所以,你也和老纪一样,认为我不该和程西走这么近?我一向和她走得很近啊。”纪东行双手一摊,很坦荡。
  “你和姑姑怎么样我不管,可是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说什么纪晓芙、杨不悔的玩笑!”
  “如何你们就认定是玩笑了,要不咱们打个赌,起码,程西愿意陪着我去东去西。”纪东行还是一副乖张模样。
  程若航也依旧一副正经没脾气的斯文,可是出口的话似乎借着些酒劲有些傲慢了,“好,那就赌赌看,她是不是真得愿意陪你去东去西!”
作者有话要说:  
 
☆、(30)光影
 
  
  那年,清明前,程维生接到乡下宗亲的通知,如今乡镇也全部公墓化管理,他们宗亲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清明时节选个好时辰给祖先安迁个好墓地。
  墓地及墓碑,几个房头分摊一下,钱是小事,牵扯到祖上阴庇的事,谁也不敢怠慢。
  程维生那时候刚做完一个腹腔镜手术,不适宜舟车劳顿,郭颂心又是个妇道人家,即便她一个人回乡下,宗亲也没人买账的。
  程若航在饭桌上,揽下了这个差事,程维生其实也有这个主张,不过考虑到程若航工作调配不易,也一直没朝儿子张这个口。
  “我和肖师兄换一下白夜班,清明调休,我去,行了,你们也不必烦忧了。”
  程西那年高考,清明节正好不用补课,程若航临出发的前一晚,程西一直问他,几天回来?乡下好不好玩?上次他们班有个同学在乡下过元宵节,真正有火把灯会,比城里热闹多了。
  “你要去嘛?”程若航听她絮絮叨叨一个晚上,顺着她的套路,问她。
  果不其然,某人笑得绷不住的脸,卖乖讨巧地,“我可以去嘛?”
  郭颂心听到他们兄妹俩的谈话,不禁插话道,“程西一个姑娘家,跟着你跑乡下干嘛,又是去迁坟,那些老骨头也不会肯程西参与的。”
  程若航难得一副闲适地靠在沙发上翻书,“无妨,就当去郊外散散心吧,反正她在家里也没事。再说,姑姑怎么说也算一个门户,程西权当代替姑姑了。”
  郭颂心听程若航准了,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再三关照,来回路上注意安全。
  程西不是没有出过远门,随姑姑也游历过很多地方,可是跟程若航去一趟乡下老家,却令她辗转失眠了一夜。
  次日他们一早出发,车子在省道上离城市中心越来越远的时候,橘色的曦光里,程西放下遮阳板,呵欠连天,程若航瞥眼她,“昨晚又开夜车了?”
  “算是吧,不过没看书,睁眼了一晚上。”程西坦言。
  “嗯?”
  “临行之前的小兴奋。”程西话酸理不酸。
  “兴奋回去见列祖列宗?”
  “……”程西白一眼程若航,“你这么说怪渗人的。”
  高中学习枯燥乏味,难得这样脱离烦冗,出来透透气,程西当然兴奋。程若航让她别太高期待,否则到时候有落差了,别找他哭鼻子。
  程西八岁之前在孤儿院待着,至于她到底是哪处人,不得而知。孤儿院也有严格的保密协议,即便生身父母再找到孤儿院,养父母这边不同意见面,孤儿院也不可以透露任何孩子的领养去向。
  程西又来了程家不到十年,眼下她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活脱脱地城市小娘鱼,程若航给她打预防针,她未必就接受得了,这城乡的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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