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一手中稳稳地赶着马车,心中也是悲痛不已,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回去杀了那个畜生,虽然他是文惠帝的前夫,虽然他是小主子的生身父亲!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小主子在昏迷前有过交代,不能伤害那个禽兽都不如的父亲。
小主子啊小主子,我们现在万分地后悔,您在暮雨镇的树林里与女皇陛下相遇的那一刻,我们应该出言阻止的!
马车内,景钰温柔地吻了吻楚逸那冰冷苍白的唇,运起全身功力来替她驱散身体内的寒冷,他只是想让昏迷中的她知道,他会时时刻刻在她身边陪着她、保护她、温暖她的!
轩辕蓁脸色苍白地靠在马车壁上闭目不语,她此刻的眼泪已经流干,而且她也不会允许自己再流泪了,否则皇姐会对她失望的,她一定要听皇姐的话——不能哭!
车内的隐七隐八和隐九隐十,此刻也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的心中虽然难过,但此时的她们只能竭力抑制自己的悲痛情绪。
轩辕蓁忽然睁开眼睛,望着她们问道:“你们是不是全都出自忘忧谷中的铭幽军?”
隐七等几人一愣,连忙回道:“是的,陛下!我们和螭羽卫都是兰公子和楚统领在洛河行宫的时候,从铭幽军中挑选出来的精兵,隐一到隐十更是因为自身的一些特点,被统领大人特别挑选出来放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的!”
“洛河行宫?”轩辕蓁猛然坐直了身子说道,“这里离洛河行宫不远,马上改道去洛河行宫!”
隐七她们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此刻她为何会突然决定去洛河行宫,连忙劝慰道:“陛下,您的身子······”
轩辕蓁神情坚定地说道:“朕没事,为了皇姐朕也不允许自己有事。为了证实朕心中的疑惑,朕必须亲自去一趟洛河行宫!隐九隐十快去传令,顺便把隐三找来。”
“是,属下遵旨!”隐九隐十领命后快速地离开了。
马车外策马护卫的隐三,听了隐九隐十的回禀后一愣,他沉吟了片刻,转身吩咐道:“隐四,大哥二哥现在在京城,我又要负责陛下的身体状况,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你打理。隐五隐六,你们两人是我们这里面身手最快的,我听说李舒现在正护送狄戎国大王回国,你们现在立刻前去与李舒会合,让他们的人马快马赶到洛河行宫保卫陛下的安全,切记一定要快,我们绝对不能让陛下再次遇到同样的危险了!”
“是!”大家领命后分头行动了起来。
隐三进入马车后,有些担忧地问道:“陛下可是感觉有什么不舒服?”
轩辕蓁摇了摇头,接过隐七递过来的热水啜了一口,问道:“隐三,朕当初在玉雪峰究竟是怎样解的毒?”
隐三闻言后一愣,他没有想到陛下会忽然问到这个问题,难道陛下已经知道了什么?
隐三沉声说道:“陛下,隐三不敢有所隐瞒,‘血麒麟’之毒乃是天下第一奇毒,此毒没有任何解药,但听说只要有人肯散尽百年功力,在玉雪峰顶的碧寒池中为中毒者驱毒,再以‘极品玉雪莲’为引每天服下解毒的汤药,才能将中毒者体内的毒素彻底驱除干净!”
“这么说,你们当初都是在骗朕?阿楚为了帮朕驱毒,已经散尽了一身的功力?”轩辕蓁面容悲戚地问道。
隐三垂眸回道:“陛下,是统领大人害怕您担心,不让我们告诉您实情的!”
轩辕蓁闭了闭眼睛,落寞地问道:“那她为何······为何现在又有了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
隐三默然了片刻,而后沉声说道:“陛下可曾记得,当时楚统领为您解毒后曾失踪了一天一夜?”
“朕当然记得,问她时还被她含糊过去了!”
轩辕蓁至今仍然记得当时的情景,也就是在那时,景钰将铭幽军的玉骨笛交给了她。
隐三深深地一叹,说道:“陛下,楚统领不是失踪,而是耗尽功力后昏迷了一天一夜,她在生死边缘徘徊了数次之后,阴差阳错下终于练成了他们门派的至高心法,这才有了如今深不可测的内功!”
轩辕蓁呆呆地看着隐三,虽然他话语中并未透露太多当时的情形,但她仍能感觉到那异常凶险的一幕,只是为何没有人告诉她这些事情呢?
姐姐,当时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你的妹妹,却还能如此舍命地救我,我不会相信这样的你以后会威胁到我的生命,更不相信这样的你会祸乱整个朝纲国祚的!父皇啊父皇,你是不是太过糊涂了,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了!你伤害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让我一辈子都背负上了我无法承受的枷锁桎梏,我真的······好恨你!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景钰带着楚逸就赶到了忘忧谷。谷内依旧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葳蕤的花草尽情地舒展盛放着,翩跹的蝴蝶将这里点缀得犹如人间仙境。
景钰顾不上理会迎出来的铭幽军众人,抱着楚逸纵身跃向自己居住的木屋。
还未回到木屋,就见怀中的楚逸忽然睁开了蒙眬的眼睛,她看了一眼面前神色冷峻的男子,忽然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你是谁?”
抱着她的景钰一个踉跄后连忙站稳身形,看着她不解地问道:“楚儿,你······你刚刚说什么?”
楚逸推开他站在地上,打量了他半天,说道:“楚儿是谁?你又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啊,你们的衣服怎么那么怪?我的衣服怎么也这么怪?”
景钰一时呆立当场——他怎么听不懂楚儿到底在说什么呢?
半晌后,他猛然拉过她的胳膊,声音中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楚儿,你究竟怎么了?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楚逸被他拽得一呲牙,无奈地说道:“我真的不认识你!还有······帅哥,你知道厕所怎么走吗?我真的······很急!”
景钰及他身后的景一和影一影二等人,彻底地在风中石化了。
☆、悔愧
艳阳高照的洛河行宫依然是一派肃穆的气息,轩辕蓁站在行宫门口,心中竟然有种时过境迁的沧桑感,她想起第一次带着阿楚来到这里时的情景,想起她在短短的时日内,就为她寻来了众多身怀绝技的螭羽卫。
原来有这么多的蛛丝马迹表明,她们两人绝对不是无意中相遇的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啊!
轩辕蓁,你为何到如今才想起这许许多多的线索?为何到如今才知道,那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呢?
负责守卫洛河行宫的护卫们俱都大吃一惊,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前不久还在上京城接待狄戎使团的女皇陛下,为何会突然驾临洛河行宫呢?
轩辕蓁问清楚逸和萧寒雨上次来这里的情形后,径直走向自己来此下榻的“离园”内。
她步履急切地来到自己的寝宫内,看着毫无异样的房间,仔细地想了想,而后来到她梳妆的妆台边,按住桌上放置的铜镜两边的龙头把手,各自扭了一圈之后,寝殿角落的暗处忽然开了一扇小门。
隐九隐十当先一步走了进去,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后,轩辕蓁在隐三等人的护卫下,这才走进了这个她以前从未发现的暗室内。
暗室的四角镶嵌着硕大的夜明珠,将不大的暗室照得纤毫毕现,一张简单的桌子上放着两个雕着精美飞龙的盒子,其中一个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沓画像,而另外一个盒子中,则放着厚厚的一沓手信。
轩辕蓁小心翼翼地坐在桌子前,有些迟疑地拿起了那些手信,信上苍劲有力的笔迹,正是她万分熟悉的母皇的亲手笔迹。她无比怀念地轻抚着纸上的字迹,一页页地翻看过去,这才发现那字字泣血的书信上,呈现的是一个母亲对自己亲生骨肉深深思念的真挚感情。
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姐姐三岁练武打根基时,她在干什么呢?她在宫中上蹿下跳地将身边的一堆宫女折腾得叫苦不迭······
姐姐四岁在寒冷刺骨的玉雪峰徘徊时,她在干什么呢?她在为了一件小事和母皇怄气······
姐姐五岁泡在冰冷的碧寒池练功时,她在干什么呢?她在为了一个小玩意和萧寒雨打架······
姐姐在寒冷简陋的小木屋勤奋练字练琴时,她在干什么呢?她在想方设法和母皇撒娇,因为她实在是不想学那些治国之道,她想去御花园里捉蝴蝶蜻蜓······
姐姐在大雪纷飞的玉雪峰顶认真练剑时,她又在干什么呢?她在敷衍地学武,因为她觉得学这些没有用,更因为她觉得学这些太艰苦······
呵呵······如果她以前的那些生活叫吃苦,那么姐姐经历的这些又叫什么呢?
轩辕蓁,直到今日你才发觉,你真的是一个无耻之极的人!你让那个无辜的亲人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在艰难中求生,你让那个无辜的亲人从小就没有体会过母爱。你霸占着母皇的一切尚不知足,居然还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人,那么姐姐呢?她和你相比呢?她从出生到母皇去世,甚至连母皇的面都不曾见过······
轩辕蓁,当你知道父皇的存在时,心中还在妄自猜测,母皇将自己的陵地选在忘忧谷中,是不是希望能离父皇近一些,但直到今日你才明白,母皇是希望自己能离姐姐近一些,能离那个她从未见过面的亲生骨肉近一些······
轩辕蓁,直到今日你才终于明白,为何洛河行宫建在了这里,为何母皇每年都会撇下你独自一人来这里住一段时间,为何这里和皇宫中到处都种着番莲花,为何母皇会过早地郁郁而终!
轩辕蓁,母皇有什么罪责需要忏悔?真正有罪的人是你自己,是你!
母皇用自己的全部力量保护住了姐姐,可是你呢?你无限地消耗着母皇对你的爱,却不知有一个人比你更需要母皇的怜爱!
轩辕蓁,母皇用自己的性命护下的亲生骨肉,却被你一次次地置于险境,更是因为你的原因,她将命丧于自己的亲生父亲手中,你······情何以堪啊!
······
轩辕蓁含泪悲恸地看完那些书信,又拿起旁边的画像看了起来,直到今日她才知道,阿楚——她的孪生姐姐,是如何一步步长成如今这个模样的,又是如何成长为今天这样强大的少女的!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从小就顽强不服输的少女,终究还是败在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手中。
轩辕蓁看了母皇留下的这些书信,这才发现父皇这样做有多么地讽刺。
父皇,你把母皇辛辛苦苦十几年的心血,全部都毁于一旦了,母皇泉下有知,怕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了吧!
影二看着满山谷乱跑的楚逸,呆呆地对一旁神色哀伤的景钰说道:“主······主子,小主子这是怎么了?”
景钰看着那个在确定他们不会伤害她后,就一直在谷中追着蝴蝶玩儿的少女,有些忧伤地说道:“恐怕这就是中了‘噬心蛊’以后的症状吧!”
影二却担忧地说道:“主子,我们对这‘噬心蛊’一点儿都不了解,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啊?”
景钰还未说话,就看到正在奔跑中的楚逸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直直地倒在一地灿烂盛放的花丛中。
他急忙掠到她的身旁,看到她已经紧闭双眼昏死了过去,那片片跌落的鲜艳花瓣坠在少女乌黑的鬓发间,与她毫无血色的惊世容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景钰一把抱起她,来到木屋二楼他的房间,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然后返回身来到门口,对守在门外的影二说道:“影二,你去打一盆热水来,我替你小主子梳洗一下!”
影二应诺后离去,影一则继续守在门口。
景一闪身来到景钰的身边,回禀道:“主子,属下已经与铭幽军各军首领打过招呼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景钰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明亮盔甲,沉声说道:“传令让他们继续整顿操练,虽然我已经将铭幽军的兵权交给了陛下,但他们也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和马虎,只有这样我云昊国的铭幽军才能成为帝王手中一把看不见的利器,才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他们的真正作用和实力!景一,陛下现在正处于特殊的时期,铭幽军这里她根本就无法顾及,你作为铭幽军以前的统帅,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替陛下领兵吧!”
景一大吃一惊,连忙跪倒在地,说道:“主子,属下跟随您多年,现在小主子又······又伤成了这样,您的身边需要人照顾啊!“说到最后,他一向冷静的声音中带着异常明显的颤声。
“景一,”景钰有些不忍地看着他,语气沉痛地说道,“我和你小主子去了之后,这里的一些就交给你了,你将我们一起葬在惠姐姐旁边的那个墓穴里,惠姐姐生前很想见楚儿一面,死后不要让我们离她太远。”
“主子······”景一和影一跪在地上,一时之间泣不成声。
景钰转首看向跪在地上的影一,神情哀伤中却又带着点柔和。
“影一,你小主子曾和我提起过,连衣那丫头应该对你有情,办完我和你小主子的身后事,你就带着影二离开这里,娶了连衣那丫头,一起帮你小主子照顾林子睿和红月吧!你小主子承诺过照顾林子睿,但现在······显然是不能了,你们就替我们尽了这份心吧!”
影一以额紧紧地抵着地面,铮铮的铁汉此时却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