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澜看了眼河道上川流不息地船只,和丁铃见过礼就回了自己的船舱。
关了房门,她望着从床上跳起来的核桃灿烂地笑了起来。
“少班主!”核桃快走了几步,扑进了穆澜怀里,“你不怪我了?我不是故意要让你误会我和皇上……”
“傻丫头。”穆澜拍了拍她的背安慰着她。核桃什么都不知道,只因着与自己的情份,成了穆胭脂要挟自己的筹码。她扶着核桃坐下,认真说道,“核桃,我再问你一次。你是否喜欢他?”
“我没有!”核桃急着想要站起来。她委屈地想,我自是知道你和皇上两情相悦,难道你不信我?
穆澜按着她的肩,轻叹道:“我只担心你愿意留在宫里,曲解了你的心意。”
如果核桃真对无涯有了感情。祭祀完老头儿,她会让核桃随素公公回宫。如果核桃不愿,她就让她脱离穆胭脂的掌控。时至今天,穆澜再不会相信穆胭脂。
核桃一阵心酸。她知道自己喜欢错了人。但她也绝不会去抢穆澜的心上人。她扭过头,眼泪就涌了出来。
“核桃,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没有不信你。”穆澜扳过她的脸,轻轻给她拭干眼泪,“从现在起,你要记清楚我说过的话。”
--------
傍晚,船靠了岸。
船舱里闷热不堪。穆澜与素公公在甲板上纳凉。丁铃不知从哪儿捞了把大蒲扇,大力地扇着风也坐了过来。
“素公公年事已高,这趟差事辛苦了。”穆澜沐浴后换了件浅色的大袖深衣,腰间丝绦上那只深蓝缎子金黄丹桂的荷包极为醒目。
“是啊是啊,公公这年纪该留在宫里享福才是。”丁铃很是好奇,插嘴问道。
“咱家年纪大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出宫了。官船平稳,沿途风光秀美,有何辛苦?”素公公淡淡答道,一眼都没瞧过穆澜腰间的荷包。
不过寒喧几句,素公公就回房歇着了。
方太医对这只荷包的态度甚至怪异。穆胭脂又道这只荷包能引得宫里老人们相认。素公公怎会不认识?连一眼都没看过。
“穆公子这只荷包是情人送的?本官记得穆公子似是不喜欢这些饰物。”丁铃摇着蒲扇和穆澜搭讪,“本官眼力过人。从前见穆公子,从未发现你身上佩带任何东西。”
穆澜一醒。丁铃都能注意到这只荷包。她又故意穿浅衣衬着荷包醒目。素公公怎么会一眼都不瞧?反过来想,素公公是否知晓的更多?
她笑着解释道:“天太热,放些薄荷在荷包里提神醒脑倒也不错。”
左右瞧着无人。丁铃的脑袋朝穆澜凑了过去:“你说在灵光寺梅于氏房中看到了线索,是什么?”
宫里没有于红梅这个人。灵光寺和苏沐案就断了线索。林一川又回了扬州,丁铃这段时间郁闷得不行。突然接到穆澜送来的信,这才急着赶了来。
穆澜懒洋洋说道:“到了扬州,我就告诉你。”
丁铃不解:“为什么要到扬州才能告诉我?”
穆澜看了眼他腰间悬着的金铃笑了起来:“丁大人心细如发,办案如神。有你在船上,惧于你的威名,想必这条船定会平安到扬州。”
“原来你是诓我来当保镖的?”丁铃疑惑地望着穆澜。她的功夫不弱,需要自己保护?这是官船。船上的禁军有好些个熟面孔,一看就是秦刚的心腹。素公公有禁军保护。穆澜想让自己保护谁?
穆澜突然说起了自己的经历:“我自幼是在船上长大的。沿着这条大运河演杂耍卖艺。船对我来说,就像家一样熟悉。”
丁铃愣了愣。眼角余光看到甲板上纳凉的船工,心头微凛。难道穆澜看出这条船上的船工有异?
他的小眼睛精光闪闪。穆澜几不可见地颌首。
与丁铃不同。穆澜上船后溜达了一圈,就感觉到了异样。
丁铃试探地说道:“你?”
穆澜连林一川都没有说过,进过梅于氏的厢房。如果不是接到她的信。丁铃也不会知道。但凡知晓一点灵光寺梅于氏案的人都死了。山西于家寨甚至被烧成了白地。难道对方发现了,所以也想对穆澜下手?
目标自然不会是自己。宫里知晓旧事的老人不多了。素公公在宫里,对方不好下手。出了宫,素公公就成了目标。穆澜想起素公公方才说的最后一次出宫的话。素公公难道也知晓这趟差使会有危险?他埋在心里的秘密会是池家灭门的真相吗?
穆胭脂与老头儿当初想尽办法送自己进国子监。是为了陈瀚方正在寻找的东西。而陈瀚方恰巧遇到梅于氏被杀,又踩糊了梅于氏临终前画下的血十字。同时穆胭脂又极想得到父亲藏起的东西。两件事一联系,穆澜感觉灵光寺一案和池家灭门案的真相有关。
船上她要保护的人有两个。既要防着有人杀素公公灭口,还要防着穆胭脂将素公公和核桃劫走。她分身无暇。思考再三后,穆澜引了丁铃上船。
想从素公公处打探的事情不能让丁铃知晓。穆澜的目光望向了自己的厢房。以丁铃的能力,保护核桃绰绰有余。
-------
小穆说回不去了,肯定不是那种幽怨的小女人语气。换种语气想象吧。对无涯,起于做男人的厌烦,女人的本能渴望,很梦幻的开始。忆起全家灭门后,穆澜的梦就醒了。关于池父藏的东西前面埋了个小伏笔,后面揭晓,穆澜的感情也就明朗了。与穆胭脂一席话后去见无涯,已与****无关。更多的是想办法让核桃离宫。能意外得到与素公公接触的机会,是以没有再决绝地拒绝无涯。PS:这两天安地板柜子刷墙。桩公是大爷,我只好自己盯。吃过早饭出门了。凌晨四点爬起来写的。最近几天更得慢一点,见谅。
第19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试问南京至北京,水程经过几州城。皇华四十有六处,途远三千三百零。水驿站六十里一处。官船昼夜不停,最多能行一百二十里。以我对大运河的熟悉,出了通州,沿途停靠水驿站中。险处也不外几个地方。”穆澜随手拈起盘中的瓜子,边说边在桌上摆放着。
丁铃用蒲扇柄挠了挠头。他还记得最初是秦刚力荐穆澜。他去国子监查苏沐案。当时穆澜极为低调,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他的注意力几乎全被林一川吸引了去。怀疑穆澜藏拙,却也没有过多关注她。
被她一封信引上了船。不仅没拿到她信中的线索,就成了她请来的保镖。当保镖也无妨。总得让自己清楚想要袭击天使与官船的人是谁吧?动机与目的又是什么?
“本官可不想糊里糊涂地被你当枪使。”丁铃心想,这么容易就被你牵着鼻子走,也太没脸了。
“丁大人在山西不也一样糊里糊涂地被人沿途刺杀?一身重伤也没查到对方是谁。”
丁铃险些跳了起来,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林一川告诉你的?”
穆澜嗯了声。
“泄露机密,按规当……”
不等丁铃气呼呼地抬出锦衣卫规矩,穆澜已打断了他的话:“若我猜得不错,想对天使不利的人,也许和当初追杀大人的是同一批人。”
“你怎么知道?!”丁铃顾不得骂林一川了。小眼睛里两簇火苗燃了起来。
那些人当初是为了阻挡他查梅于氏和于红梅案。现在又为了什么?为了穆澜信中的线索?
“宫里没有于红梅这个人。素公公服侍过三朝皇帝。他老人家平时几乎不出乾清宫。这趟奉旨去扬州,给了对方机会不是?”
丁铃不会轻易被穆澜牵着鼻子走,马上反驳道:“本官没记错的话,去年杜之仙过逝。素公公就奉旨去扬州祭奠。顺便宣旨赐你进国子监。一路平安!”
“那时侯梅于氏还活得好好的。丁大人也没查到山西于家寨。”穆澜笑了笑,语气平常地说道,“素公公一直平安,也许对方也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他只要一天不说就能保一天性命。但如今大人查到了于红梅,心急火撩地赶着上了这条船。船上又有素公公在。对方也许会认为,丁大人是为了向素公公询问宫中旧事而来。正好一锅烩了。”
麻痹的!丁铃终于跳了起来。想大骂出口,又顾忌着船上的眼睛。左右看了又看,还是觉得不保险。他心里憋着又难受,指了指穆澜,跃下了船。
穆澜笑了笑,跟着他跳下了船,轻飘飘地落在码头上。
丁铃也不言语,引着穆澜直走到偏僻的河滩上,回头一掌就拍了过去。
他确信自己破口大骂也无人听见,边打边骂:“你引老子上船,想让老子当保镖就算了。还拿老子当诱饵?”
穆澜也不还手,仗着轻功好避开丁铃的攻击,慢条斯理地回道:“丁大人不愿意就算了呗。”
丁铃挟带着怒气的攻击连穆澜的衣角都没捞到。小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这都遇上的是些什么人啊?林一川的武艺高,轻功不如自己吧?可他的轻功在穆澜面前简直不够看!丁铃气得收了手:“不打了不打了!你给本官说清楚,本官就恕你无罪!”
穆澜奇道:“在下说得还不清楚?”
丁铃呆了呆。穆澜的分析不无道理。一旦发现自己有可能从素公公处打听到于红梅,对方当然会痛下杀手。可他怎么就觉得憋得慌呢?
“你信中说在梅于氏房中看到了一点东西。是什么?”
“先前不是和大人做过交易了?大人同意保护一个人。她安全了,自然会告诉大人。”
丁铃恨声说道:“本官自会保素公公……”
“不是保护素公公。是藏在我舱房里的一个人。”穆澜轻声说道,“还请大人下船带她走陆路。”
让他保护另一个人走陆路?丁铃马上明白了穆澜的心思。官船行驶在运河上,停靠水驿站目标明显。可是既然知道也许能在素公公处得到于红梅的消息,丁铃怎么舍得离开。
“帮我保护好她。我替大人向素公公打探于红梅的事。大人还能知道我在梅于氏房中看到了什么。这笔交易您赚了。”
好像是他赚了。丁铃眼睛一瞪:“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老子白辛苦被你利用。回头你探到于红梅的事,又来要挟本官!”
穆澜哼了声道:“我若不给大人写那封信。您恐怕还在家里挠墙郁闷憋得慌呢。”
这倒也是。丁铃不情不愿地应了。望着穆澜先行回船的背影,丁铃望向了天空出了会神。这个穆澜不低调则己,一出手怎么就把自己吃得死死的呢?
天微明,官船扬帆离开了通州。除了穆澜,暂时还没人知道船上少了两个人。她站在船尾,望着运河上的三艘商船轻叹。昨天离开京城时,还只有一艘船,今天在通州多出了两条船。穆胭脂的珍珑势力再大,也越不过朝中那些人。
素公公装着认不出荷包上的绣花。他不会轻易吐露知道的秘密。穆澜很担心在知晓真相前,素公公就被灭了口。
她打定主意后,走到了素公公的舱房外,恭敬地求见。素公公装不识,她就直接挑破好了。
素公公刚起床,正用着一碗素粥。脸有点浮肿,眼袋干瘪地挂在眼脸下。看得出来,他昨晚没有睡好。
船才离开通州,穆澜就迫不及待地求见。那枚绣着金色丹桂的荷包浮现在素公公的脑海中,让他心情复杂之极。
杜之仙的关门弟子啊。他早该想到,报病离仕归隐的杜之仙不会无缘无故收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当关门弟子。这个穆澜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呢?
年轻的皇帝极看重穆澜。他可曾知道这个穆澜也许是有心接近?
他想起了十年前那场动荡。那个春季死的人太多,血腥味数月不清。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平静了十年的朝廷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只要一想到当年的场景,素公公打了个寒战,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将粥碗推开,再无一点胃口:“咱家晕船,身体不适。请穆公子回吧。”
小太监出得舱门婉拒了穆澜。
她解下了荷包托小太监带给素公公:“在下随先师学了一点皮毛。配了些提神醒脑的药,还请公公收下。”
嗅着荷包里散发出的清凉之意,素公公长叹一声。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如今万民归心,皇帝勤政温和。何必再起事端?
船出通州起,素公公以身体不适为由,连续数天没有再出过船舱。
素公公的拒绝让穆澜一点法子都没有。她一直防着对方动手,见素公公闭紧了嘴,她开始盼着对方动手了。
---
每次写朝廷钦差为天使,都有点别扭的感觉。今天一更。周末空了再多更。
第193章 风雨催逼杀机
船过徐州后,天气突变。云层堆积,天地一片昏暗。风搅动着河水掀起了波浪。眼见一场暴雨将至。
船工请示护卫的禁军统领后,将船驶向岸边停靠。
河岸左侧吕梁山巍峨耸立,此处已快至徐州府的边缘。与淮安府的交汇之地。船寻了处河弯停靠。上方的山崖似鹰嘴外探,峭壁之下形成了天然良港,暂避风雨的好地方。
船刚靠岸落锚,雨点就落了下来。
这场意外而来的暴雨打乱了穆澜的计划。
穆胭脂要趁机劫走素公公。穆澜则想黑吃黑,利用穆胭脂的人马抵抗想杀素公公灭口的人,抢先从素公公嘴里撬出乾清宫里的往事。
出行前,她和穆胭脂商议过。如果有人想杀素公公灭口,有几处绝佳的动手地点。其中有一处是在下一个水驿吕梁洪。此处离水驿尚有几十里距离。意味着穆胭脂提前布置的人手无用了。
从京师一路尾随的三艘船在离官船不远处也陆续靠岸躲避风雨。观测着地势,穆澜心往下沉。她不能确定那三艘船中是否有穆胭脂的船,单凭官船上的禁军,力量太过单薄。更何况她早已看出船上有两名船工行迹可疑。
狂风怒号,天空仿佛漏了个大洞,大雨瓢泼似浇了下来。天色昏暗,悬挂的灯笼被吹熄了烛火。远远望去,这一弯山崖下的船只随浪起伏,像水里的暗礁,成为几团暗影。
秦刚选出来的下属都是禁军中的好手。已然有了警觉之心,将素公公的舱房围了起来。
穆澜进了船舱,脱掉了蓑衣,提着一盏灯笼沿着高而窄的楼梯进了底舱。
船靠岸后,船工们无事可做,大都回了大通铺的舱房里喝酒打牌。穆澜对船只构造极为熟悉,径直绕过舱房,来到了货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