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轩往旁挪了挪,喊道:“二姐姐。”
苏昭宁点了点头,答道:“有劳二弟弟了。”
两人这样礼到即止地打完招呼以后,是一路无话。
入城回到长安侯府的时候,月亮已经慢慢爬了来。门口的小厮远远瞧见马车靠近,机灵地跑回内院禀告。因此,苏昭宁还没有迈回二房院子,大少爷身边的人过来请了。
大少爷苏瑾瑜的住处与长房大姑娘的相邻,但却不同在侯夫人的院。苏瑾瑜的院子可以说是与侯老夫人院一样,属侯府独立的一个内外皆有的院子。
走到外门处,苏昭宁听到了争执的声音。
有丫鬟焦急的声音传过来:“奴婢是真的有事要求见大少爷,我们三小姐伤到脚了。”
听到事关姐姐苏珍宜,苏瑾轩三步并作两步,忙跨进内院,问道:“三小姐伤到何处了,怎么伤的?”
丫鬟见了苏瑾轩忙行礼答道:“是药碗摔倒地,三小姐不小心踩到了碎片。小姐说,大少爷这应有云雪膏,让奴婢来求见大少爷。可他们这边却说大少爷如今正在见贵客,不让奴婢进去。”
苏瑾轩听到姐姐伤了,便什么事情都顾不了,直接吩咐道:“那我去求见大哥,你赶紧回去守着姐姐。四皇子留下的许太医还在吗,赶紧请过去。”
服侍苏珍宜的这小丫鬟原是个月银不高,看守外门的四等丫鬟。不过是苏珍宜被罚后,其余人走了门路,只留得这个无门无路的小丫鬟被临时提了等次,到她身边服侍。
小丫鬟见的场面少,此时已有些慌乱无措。幸亏苏瑾轩身边这个却是不同的,那是侯老夫人身边**过赐下来的。
只见这穿了碧绿色褙子的丫鬟悄悄前一步,先是看似无意地挡住了苏瑾轩的去路,然后又拉住先前那小丫鬟的手,安慰道:“妹妹你别着急,那云雪膏确实是个好药,但药再好也不过一个好大夫。你先去请许太医替三小姐看看,二少爷这边求了药膏会过来的。”
小丫鬟听了便忙跑出了院子。
苏瑾轩也急忙要往苏瑾瑜的房闯。门口的下人却是拦住了他,说辞与先前一模一样:“二少爷,大少爷吩咐了,除了二小姐,其他人都不能进去。”
“我是去求药的。”苏瑾轩不满地要推开下人们的手。
他身边的大丫鬟却又前一步,轻声细语地劝道:“二少爷,二小姐进去同您进去不一样的吗?二小姐也会替三小姐求药的,您何必多此一举。”
苏昭宁听了这话,不由得看向这翠绿色褙子的丫鬟。侯府这些下人是如何的品性,在长安侯府长大的苏昭宁可谓是深有体会。
面前这一个,表面看去是三番四次阻拦了苏瑾轩的行为,但实际却是真真正正在为他好。
这可不是侯府下人们过去有的品性。
看来这位二少爷如今在侯府的地位,苏昭宁要好好重新估量一番了。
她先前拒绝大姑娘苏柔嘉的邀约,一是因为不想再做过河拆桥的侯夫人母女棋子,二则是良禽择木而栖,侯府日后真正的主人是大少爷苏瑾瑜,而不会是侯夫人。
苏昭宁算准苏珍宜图谋复出便会引得侯夫人母女焦虑,也算准自己会被推到大少爷苏瑾瑜面前。但如今有一样,她却是没有完全预料到。
似乎二少爷苏瑾轩并不让大少爷除之而后快?
有了这层猜测,苏昭宁转瞬变换了想法。她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自责道:“都怨我的记性。方才听到云雪膏的名字,竟还没有想起来。先前伯母赏赐了我一盒,放在拿回来的行装里。二弟弟不如去我那边直接取了,给三妹妹送过去吧。”
苏瑾轩与苏珍宜是双生子,心性却远不如苏珍宜复杂。听了这话,他喜不自持,当即匆匆谢了苏昭宁一句,便拔腿小跑出了苏瑾瑜的院子。
丫鬟朝苏昭宁行了个礼,便也跟了过去。
苏昭宁望了二人背影一眼,便往苏瑾瑜的书房走去。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紫色缎面长衫的男子正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苏昭宁见苏瑾瑜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时之间竟也没认出面前这个不是苏瑾瑜。
她唤道:“大哥。”
紫衣男子转过身,只见那张如玉的面庞眉目似画,薄薄的嘴唇微微扬,嘴角分明噙着一缕笑意。
“你不认识我了?”
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底那如泉水般淌过的悸动立马让苏昭宁回想起对方是谁。
“昭宁失礼了,还望定远侯恕罪。”苏昭宁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回到长安侯府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定远侯南怀信。
那个曾经……救过自己的人。
南怀信饶有兴趣地看向面前的苏昭宁,他记得她。这是个倒霉的姑娘。
说到倒霉,南怀信走到书桌面前,将桌的字拿起来给苏昭宁看。
他问她:“你认识这写的什么吗?”
苏昭宁抬头看向那宣纸之的字,她点头答道:“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南怀信满意地点点头,又从笔架选了一支狼毫递给苏昭宁,道:“你写一遍给我看。”
苏昭宁依言前,俯在书桌提笔写字。
门口又有脚步声传来,苏昭宁没有抬头,只是认真下笔。
阴影被烛火照在宣纸,只听到苏瑾瑜的声音响起:“二妹,你如何会阙北?”
苏昭宁一笔一划,写的很是小心。她当然会阙北,生活在这个长安侯府,每一个有意无意得到的信息都被苏昭宁格外珍惜看重。
还是半年前,苏柔惠去求那云雪膏时,苏昭宁从那云雪膏外盒描述猜得,宫有了位新娘娘,是阙北可汗的掌明珠。
既然能让那人精样的尚宫局专门做刻有阙北的药盒,那么证明这位娘娘颇得圣宠。身份尊贵,又得盛宠,那么有些福气是时间问题。
苏昭宁在朝阳长公主府回廊瞧见大批绣娘被领到总管那去的时候,她知道,阙北公主的福气已经来了。而她,也终于像今日一样,借着这福气踩出了自己的路。
“昭宁原想在祖母寿辰时绣副百福图,是以涉猎了许多他地的字。”苏昭宁已将南怀信要求的那八字重新写了出来。她放下狼毫,将宣纸拿起,只等众人来看。
书房,此时已经站了四人。
除苏昭宁与苏瑾瑜两人外,定远侯和礼部侍郎周轩林都站在房。
周轩林最先将宣纸从苏昭宁手拿了过去。他带着不敢置信的目光看了一遍苏昭宁的字后,又将南怀信先前拿的那一张拿起来,两张并排对着看。
“好,好,这瑾瑜你写的还要好。苏二妹妹,你还会其他阙北吗?”周轩林问道。
苏昭宁望向苏瑾瑜,收到对方眼同样的疑问后,她才答道:“只会些祈福的话。”
“也行。”周轩林略微有些失望,他叹道,“总什么都不会好。苏二妹妹的绣工不知道苏三妹妹的如何?”
苏昭宁方才见到苏瑾瑜时,已经看到了对方腰间挂的那个美玉图案香囊。
用色鲜艳,绣纹细致,但布料却并非苏瑾瑜惯用的。这个香囊显然不会出自大姑娘苏柔嘉之手。
看来这是苏珍宜的手笔了。
苏昭宁解下自己腰间的钱袋,从掏出一个香囊出来。她向苏瑾瑜道:“去年得了大哥哥从岭南送回的生辰礼物,妹妹一直未能回礼。这香囊是妹妹在佛前求过的,还请大哥不要嫌弃。”
在家庙的这段时间,苏昭宁亦已想清楚。当退无可退的时候,迎面而未必不是一种办法。只要站准位置,即便只是一棵细柳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吹倒。
她将香囊摊在手心,送到众人的眼前。
☆、第十八章 争福
第十八章 争福
周轩林永远是最心直口快的那一个。 他凑到苏瑾瑜面前,提议道:“瑾瑜,都是你家妹子。苏二妹妹这绣工你瞧着如何?”
苏瑾瑜一向不好饰物。他将苏珍宜所绣的香囊挂在腰间,只不过是安弟弟苏瑾轩的心。如今苏昭宁又同样捧了一个香囊过来,周轩林还直言要他对,苏瑾瑜便很是头疼。
他对待这种不甚重要的事情向来是推脱开去。
将腰间原来那个香囊解下,苏瑾瑜将两个香囊都放入周轩林的手,说道:“我不懂这些,你且自己细去。左边那一个正是我三妹绣的。”
周轩林想到苏珍宜那倾城的美貌,不由得酸溜溜地道:“还是瑾瑜你命好,家里妹子多。我那哥哥弟弟,除了拳脚,可啥也没给过我。”
苏瑾瑜被揶揄得有些不自在,忙拉了一旁的定远侯南怀信过来,说道:“还请侯爷一并看看。”
南怀信听了却没有首先看香囊,而是打量起面前的苏昭宁来。
只见这苏二姑娘一身素衣,头一根朱钗也没有。先前瞧她写字的时候,指如青葱,手如柔荑,却是简简单单,没有半点饰物。
这肯定是个倒霉劲很足的姑娘。南怀信想到次小厮回禀,苏昭宁才下马车碰到府老嬷嬷的情景,忍不住轻笑出声。
周轩林和苏瑾瑜的目光在香囊之,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动静。苏昭宁却是察觉到了来自定远侯的目光。
定远侯盯着自己看半天,还笑出声来,自己有那么可笑吗?
苏昭宁有些郁闷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绣鞋颇旧,可也并不失礼啊。
所幸很快有声音打破了这沉默。
只听门口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怀信,如何,你们找到会绣阙北的人了吗?”
南怀信望向周轩林,周轩林忙前拱手答道:“禀四殿下,长安侯府的二姑娘确实会绣阙北。您请看,这是她给瑾瑜绣的香囊。”
苏昭宁抬头望向门口,只见漆色的黑靴之,是月白的云纹常服,如墨的黑发被好的汉白玉发冠束起。
她并不敢直视四皇子的容貌,只是下意识思考四皇子既来了侯府,为何方才没有出现在书房之。但苏昭宁视线略微一偏移,明白了缘由。
只见四皇子身后一个肩舆被放下,肩舆之坐的正是侯府三姑娘苏珍宜。
周轩林看到苏珍宜,当即目光有些熠熠,却碍于四皇子在场而没有前。
倒是苏瑾瑜微微皱眉,问道:“先前听下人禀告,三妹你伤了脚,怎么还要出门?”
四皇子替苏珍宜答道:“苏三姑娘福气浓,一下子收了三盒云雪膏。她向我这位其之一的赠药人致谢了,还非要过来向你们另外二位致谢。”
苏珍宜由丫鬟扶着,软声补充道:“珍宜实在有愧,让二姐姐一回府要替妹妹操心。”
“大哥,瑾轩因为关心我,冲撞了大哥,还请你不要怪他。”苏珍宜又朝苏瑾瑜道。
苏瑾瑜的目光放到苏珍宜被包扎的脚,见白布之下还隐有血迹,便难得地语气带了一丝柔和地说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套。瑾轩也没有冲撞我,我是听下人说了,才给你送药过去的。你自己好好养着身体才是正经。”
苏昭宁在旁听了这几句后,内心很是起了一番波澜。她只当大少爷苏瑾瑜是不屑与外室子女计较,才待苏珍宜、苏瑾轩两姐弟宽厚。可如今看来,这大少爷倒有几分像当初的侯老夫人,对苏珍宜渐渐心了。
才回长安侯府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苏昭宁看清楚了苏珍宜两姐弟的地位变化。她对此并没有过多的忧虑,反而是放松了一口气。
“三妹妹身子不好,如今夜里露气重,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苏昭宁前去拉苏珍宜的手。
苏珍宜不动声色地避开,目光却是望到了周轩林那边。
受到美人垂青的周轩林忙挺了挺胸,往旁悄悄挪了挪。
“大哥是不喜欢我给你绣的香囊吗,怎么那香囊……”苏珍宜欲言又止。
见美人有些伤心,周轩林忙替苏瑾瑜回答道:“方才我们是在看苏三姑娘你和苏二姑娘的绣工呢。”
苏昭宁站在旁边,也轻挪了一下脚步,似乎是将那两只香囊挡住了一些。
苏珍宜见状便抬头望向身边的四皇子,说道:“先前听殿下说,你们要寻找能绣阙北的人。如今看来,二妹妹是能帮忙了。只是不知道,珍宜也能不能为殿下献一份力?”
四皇子伸出手,将两只香囊拿到手端详了一番。苏珍宜绣的那只,绣工精美,面却是美玉的图案。四皇子很快将它放了回去。
留在手的却是苏昭宁绣的那一只香囊。
“这是福字?”四皇子终于把目光放到了苏昭宁这边。
苏昭宁低头答道:“是。”
四皇子又望向旁边的苏珍宜,目光有了些笑意,他温柔地问她:“你也会绣阙北?”
“珍宜也是从殿下方才带过来的筷子,第一次见到阙北。不过珍宜会双面绣,至于字样,珍宜可以学。”苏珍宜伸手去拿自己做的那只香囊。
不等她靠近,周轩林便主动把香囊递了过去。
苏珍宜小心翼翼地把香囊打开,取出里面薄布包裹的香料,然后将香囊翻转过来。
只见一个崭新、精致的绣了美玉图案的新香囊赫然出现在面前。
“苏三姑娘真是好手艺。”四皇子赞道,他将苏昭宁的香囊放到苏珍宜手,又道,“那你便同你姐姐一起帮着本殿下绣贺礼吧。”
听了这话,苏珍宜脸的笑容变得更加明艳动人。她的声音里也包含着欢欣,清脆得让人同样舒畅欢愉。她道:“谢谢殿下。”
周轩林原是有些顾虑的,毕竟宫里养着那么多工艺精湛的绣娘,都因为不会阙北,着字样绣始终有所欠缺。苏三姑娘这样半路出手,真的能绣好吗?
他本想提出质疑,却才说了一个字,被苏珍宜甜甜的声音挡了回去。
“这……”
“二姐姐,你会教我阙北的吧?”苏珍宜弯着眉眼看向苏昭宁。
苏昭宁退后两步,身形隐没在烛火的阴暗处,她答道:“当然。我与三妹妹用一个绣纹纸样。”
苏瑾瑜有些面色复杂地看向两个妹妹,他拱手朝四皇子道:“舍妹初次做这样重要的事情,还请殿下先行检验一番。”
四皇子又看了眼苏珍宜手的两个香囊,说道:“那便先绣个福乐的帕子吧。三日后,本殿下过来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