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氏答道:“原是有这层顾虑。可如今瞧你大姐那婚事还好好的,你大哥又得了四皇子的青睐,以后你的婚事可更好挑选了。”
两母女谈心间,门外丫鬟脚步声渐近了。
小黄氏起身亲自从丫鬟手端了清火茶过来。
才将茶送到女儿嘴边,丫鬟的禀报让苏柔惠又摔了一个茶碗。
“你再说一遍!”苏柔惠怒目而视。
丫鬟怯怯地小声重复道:“老夫人说,二姑娘要陪三姑娘刺绣,所以最近都歇在她院。”
“母亲!”苏柔惠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小黄氏拍了拍女儿,却看得更长远。她说道:“你心放宽些。老祖宗说的是陪,你听不懂吗?”
陪,代表这趟四皇子的差事,所有的功劳都会揽在苏珍宜一个人身。
侯老夫人的院,苏昭宁与苏珍宜并排坐着,正一人捧了个绣框在刺绣。
许嬷嬷端了热气滚滚的茶水进来,朝二人道:“两位姑娘都歇息一会吧。这菊花茶最是明目了。”
苏昭宁起身双手接了许嬷嬷的茶,谢了她一声。
苏珍宜则坐着任许嬷嬷把茶送到手,然后问道:“许嬷嬷,祖母尝了我做的桂花糕吗?”
许嬷嬷笑着答道:“尝了,老祖宗说,姑娘的手艺是完全能出师了呢!”
苏珍宜掩面笑起来,她意味深长地说道:“都是祖母教的好。”
“那也是三姑娘您悟性好。”许嬷嬷在旁捧道。
苏昭宁听着二人这一来一回,却是并不言语。左右悟性好不好,教得好不好,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待在侯老夫人眼皮底下的。
只是有些东西,一时半会还真的融会贯通不了。
许嬷嬷亦站在旁边看向两个绣框的绣字。两个姑娘的手都很巧,提针下针让她这个拿了几十年绣花针的老人都没什么好挑剔的。只不过……
只不过再怎么看,都觉得二姑娘的绣品说不出地更好一些。
内间软榻之,侯老夫人一边侧躺着让丫鬟捶腿,一边听许嬷嬷禀告外间的情况。
对许嬷嬷说的绣品差异,侯老夫人倒是不以为意。她评价道:“你这是先入为主了。听他们说瑾瑜先瞧的是二丫头手艺,便以为三丫头定要逊色一些。但我却不这样认为。三丫头那般晶莹剔透的一个人,又有多年的刺绣功底,岂会真的逊色许多了去?”
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许嬷嬷便只能点头称是。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过,苏昭宁将那绣好的帕子从绣框取下来,放到许嬷嬷带来的锦盒里。
苏珍宜则略微慢一些,她到苏瑾瑜派来的人催,才将帕子从绣框子取下来。
面对来取锦盒的小厮,苏珍宜羞涩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二妹妹学得晚一些,少不得便要更费心思一些。”
小厮原本是要说些什么的,可是一抬头却被三姑娘这笑容给晃了眼。他心顿时只有一个念头。
咱们府的三姑娘可真漂亮!
是大姑娘也要惹人注目……
小厮这个念头可不敢说出口,他慌忙收回视线,低下头只去看锦盒。
许嬷嬷递过来的这两个锦盒一模一样,都是啡色团圆纹底的缎面做底,锁扣是个双鱼吸水的铜样。
小厮将两个锦盒叠在一起捧好,便往大少爷院去了。
侯老夫人院,苏昭宁与苏珍宜两个,则依然坐在软榻的两侧,等待着四皇子检阅后的结果。
苏昭宁将绣框和绣线一一收捡起来,放进绣篮里。
苏珍宜则只是坐在一旁瞧着苏昭宁动作。
她声音柔婉,语气却并不友好。苏珍宜朝苏昭宁道:“二姐姐这般笃定,日后不会与妹妹我一同刺绣了?”
“三妹妹想得太多了。”苏昭宁将绣篮收好,放到了一边。她将袖口理顺,重新坐好。
苏珍宜鼻间冷哼一声,嘲道:“二姐姐想得不多,一双筷子也做不了这么多用途。”
苏昭宁眉眼都懒抬地回答对方:“那全是靠三妹妹的福气。”
“你!”苏珍宜被这一句当初哽住。想起自己扔筷子给苏昭宁的情景,她只觉得心口直发痛。
那日不过是畅快了一瞬,可因为这一瞬,她事后却付出了更为堵心的代价。
如今还要被苏昭宁拿来挤兑……
苏珍宜咬着下唇转过头,不再与苏昭宁言语。
苏昭宁也淡然,从袖取出段红绳,自己编起络子来。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苏珍宜连忙抬起头。
苏昭宁则依旧打着自己手的络子。不是她不关心四皇子那边的结果,而是这脚步声她太过熟悉,明显是苏柔惠的。
苏柔惠满眼酸意地看向这房二人。她心里妒忌得不行,可脚却怎么也管不住,仍要走过来听结果。
“三姐姐是来给祖母请安的吗?祖母在小憩。”苏珍宜装作眼瞎,看不出苏柔惠的心事。
苏柔惠自然听出了对方不欢迎的意思,可如今侯老夫人又不在此处,她索性无直白地说道:“我不像二姐姐和三姐姐有要事在身,难得抽出时间。我今晨早早给祖母请过安了。如今我过来,不过是想听听大哥那边的结果。”
“怎么,三姐姐不欢迎我吗?”苏柔惠明知故问。
她不等不珍宜回答,又补充了一句道:“只可惜这院子不是三姐姐你一个人的。这帕子也不是只有三姐姐你一个人绣了。我是来关心二姐姐的。”
除非苏昭宁疯了,苏柔惠才相信对方会当面打自己的脸。
果然苏昭宁并没有出声反驳苏柔惠。
苏柔惠便很是得意地看来苏珍宜一眼。
苏珍宜往前看到的是死皮赖脸的苏柔惠,往左看到的是堵心的苏昭宁。她索性转开身子,不搭理这二人。
苏柔惠则自顾自地坐到了椅子。
苏昭宁则从始至终都在低头打自己的络子。
终于,苏瑾瑜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
苏柔惠当即站起来,朝苏瑾瑜唤道:“大哥哥。”
苏瑾瑜点了下头,走进房。
他手捧了两个锦盒,正是许嬷嬷先前给小厮的那两个。
将锦盒放在桌打开,苏瑾瑜将其一个锦盒打开,取出其的帕子,问道:“这是哪位妹妹绣的?”
苏珍宜亦站起身来,走过去瞧。
她才走到旁边,变了脸色。
这一块不是她绣的。
苏柔惠瞧出苏珍宜的脸色变化,语气便有些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她仗着房没有长辈,便嘲道:“铁棒磨成针可不是一日的事情。如今看来,三日也是磨不成的。三姐姐,你说是与不是?”
苏柔惠咬了下嘴唇,勉强挤出一丝笑问苏瑾瑜:“这绣品不是要得急吗,怎么四殿下的意思是,只选一人绣吗?”
苏瑾瑜听出苏柔惠话语的担忧,他抬头正要回答,却听到身后有许嬷嬷的声音传来。
“大少爷可是觉得这一块帕子绣得更好?老祖宗也这样觉得呢。起初她看两位姑娘绣帕子的时候说了,二姑娘虽然懂得阙北,但刺绣功底到底是差一些。三姑娘的果然绣出来更好看呢。”
打络子的苏昭宁终于抬起头。她目光澄澈,脸色平静地看向拿着帕子的苏瑾瑜。
☆、第二十一章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第二十一章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指鹿为马!
祖母竟肯为苏珍宜做到这一步么?
苏柔惠的指甲掐入手心,脸的震惊怎么都掩藏不住。 她望向苏昭宁,期待对方说些什么。
许嬷嬷却是走了过来,将那个未被挑的盒子打开,把里面帕子取了出来,放到苏昭宁的手。
“二小姐,老祖宗知道您这段时间辛苦了。虽然您绣得不如三小姐,但是做纸样却都是您的功劳。老祖宗说,这段时间您仍可以留在这院子里,替三小姐做纸样。”
侯老夫人将苏昭宁留在自己院,在某种程度,是对她一种莫大的庇护。二房的夫人也好、小姐也罢,想要寻苏昭宁的麻烦,都要先过侯老夫人这一关。
这个利益交换倒是很直白。
苏柔惠再也忍不住,她前一步,径直从苏瑾瑜手拿过帕子,又把许嬷嬷手的帕子一把拽过来。
苏柔惠把两块帕子都放在苏昭宁的面前,问她:“二姐姐,你自己绣的帕子自己总最清楚吧?”
苏昭宁却是站起身,绕过苏柔惠,径直走到苏瑾瑜的面前。
看着苏昭宁那清澈的目光,苏瑾瑜内心也很是挣扎。许嬷嬷不可能假传祖母的话,明显这是祖母的意思。
祖母想要把功劳都揽在苏珍宜身,苏瑾瑜能理解。这不仅是私心喜好,更是利益权衡之后的结果。
毕竟,被送过家庙的二妹苏昭宁不太可能再有好的婚事。反而是这容貌出众的三妹苏珍宜,前途无限……
苏瑾瑜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他回望苏昭宁,在她前面开口说道:“四殿下确实更意珍宜绣的那块。二妹,你帮着三妹些,大哥会知道你的付出的。”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承诺吧。除了祖母,他苏瑾瑜也会领二妹的这份情。
苏昭宁对这样的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她的目光落在苏瑾瑜的腰间,问道:“大哥哥,我次绣的香囊你有什么不喜欢的,同我说。我再重新绣过。”
苏瑾瑜对苏昭宁内心有愧,便寻了个理由安慰她道:“我很喜欢,今日不过是忘记系了。”
苏昭宁也不觉得失望,她将手的络子递给苏瑾瑜,说道:“我次瞧着大哥哥腰间的香囊略有些靠,想来是大哥哥又长高了。所以我特意打了这个络子,将它系在我绣的香囊面,大哥哥再用,便不觉得短了。”
“嗯,有劳二妹。”苏瑾瑜一直不屑于这种内宅的算计,这次因由祖母和侯府考虑,明显让苏昭宁吃了亏。他面对她注视的时候,便有些不自在。
他匆匆从苏柔惠手拿回帕子,便寻理由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许嬷嬷朝三位姑娘行了个礼,便也退下去了。
苏柔惠冲到苏昭宁面前,冲她喊道:“那是你绣的对不对,你这样甘心被她抢了功劳?”
“四妹妹说话可要慎言。”苏珍宜坐回软榻,不紧不慢地端起了杯茶,笑看这姐妹相争。
她往添油加火道:“四妹妹这是质疑祖母的话不成?可是四妹妹你方才自己说的,铁棒一日磨不成针。三日也不成。二姐姐,你说是与不是?”
“你!”苏柔惠气得银牙都要咬碎。
她猛推了一把苏昭宁,骂道:“废物!你这个废物!”
说完,苏柔惠跑出了侯老夫人的院子。
房间里面,又只剩下了苏昭宁和苏珍宜两个。
苏珍宜将手的茶杯放下,走到苏昭宁的面前。她满脸嘲讽地看向苏昭宁那绣篮,刺道:“瞧二姐姐这不是白收拾了?”
苏昭宁抬起眉眼,浅笑着看苏珍宜。她朝苏珍宜道:“三妹妹可说错了。祖母也说了,只需要昭宁替你做纸样,那昭宁呆不呆在这院子里可没有什么关系。”
“你敢不听祖母的话?”苏珍宜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苏昭宁眉眼弯弯,笑意却是更浓了。她问道:“昭宁有说错什么吗?祖母是说,让昭宁仍可以留在这边院。仍可以便是可以留,也可以不留。三妹妹放心,纸样面,昭宁绝不敢出错。”
苏珍宜咬牙挤道:“你明知道祖母是什么意思。”
“祖母是什么意思,莫非昭宁没有领会明白?”苏昭宁坦荡地回望苏珍宜,似乎真的什么也不清楚。
苏珍宜却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苏昭宁的懵懂。一个自己热衷于装单纯懵懂的人,下意识便更加会怀疑别人也是装的。
不过苏昭宁此时确实是装的。可她是要继续装作不懂。像方才苏柔惠的所作所为一样,祖母不在,她何必还做表面的功夫。
苏昭宁提起自己的绣篮,便往房外走去。
“苏昭宁你敢走!”苏珍宜心里很清楚,苏昭宁不可能违抗侯老夫人的命令。可是越是在乎的事情,人越没有自信。她对四皇子的欢心、苏瑾瑜的重视势在必得,所以对苏昭宁的一丝反叛行为也格外担心。
苏昭宁像没有听到苏珍宜的话一样继续往外走。
苏珍宜站在房跺了下脚,终于还是忍耐不住,追了出去。
她伸手拦住苏昭宁的去路,问道:“二姐姐,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想要怎么样?现在不是三妹妹你拦了我的去路,不该是你想要怎么样吗?”苏昭宁依然作懵懂状。
苏珍宜自己将懵懂无知玩了个淋漓尽致,如今别人在她面前做,她却是分外不舒服。
深吸了一口气,苏珍宜将不快强吞下去,勉强拉扯出一丝笑容,放柔了声音问道:“二姐姐你是明白人,何必如此与妹妹我装腔作势?”
“左右这刺绣你绣也得绣,不绣也得绣。如今四殿下已经看过了样品,而日后的成品更是要送到御前去的。二姐姐你若出了疏忽,那可是整个长安侯府的事。所以,二姐姐你有什么要求,不如一并提给妹妹听了罢。”苏珍宜此时已想清楚,苏昭宁是在威胁自己,可她却只能忍下来。
只怪自己手艺……苏珍宜不想承认事实。
苏昭宁却是要让苏珍宜亲口承认这个事实。她将绣篮换了只手提着,说道:“三妹妹这话说得糊涂,那刺绣功夫了得的人是你,可不是我。昭宁我只是个描纸样的。”
“你!”苏珍宜再次深吸了口气,恨然说道,“刺绣功夫了得的人是你,好了吧。”
“不,我是那个铁棒磨不成针的,一日不行,三日也不行。”苏昭宁继续不紧不慢地答道。
苏珍宜觉得自己的胸口都被气疼了。她双手都握成拳状,指甲都掐到了自己的肉里去。她切齿答道:“不,铁棒磨不成针的人是我。一日不行,三日也不行。我的刺绣功夫,是……”
“是怎么样?”苏昭宁不依不饶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