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儿媳与嫂嫂一样,都不懂宫规矩,只能叨扰老祖宗了。”三夫人胡氏想得清楚,四房的六丫头不在,她三房的两个丫头去得,二房的同样去得,更别说长房了。
既是如此,她还不如先卖了这个好。
小黄氏虽然有些恼胡氏先自己一步,但想到两人的目的相同,还是暂时忍了下来。
住在侯老夫人院的苏珍宜自然是来得最快。
她甜甜地唤了小黄氏和胡氏一声“婶娘”,依偎到侯老夫人面前撒起娇来。
“祖母,珍宜这次新做的全是桃粉色的衣裳,可镯子耳环却全是些碧玺的。”
祖母竟然已经先给苏珍宜做了衣裳了!苏柔惠搅了下手的帕子,去拉她母亲的袖子。
小黄氏拍了拍女儿的手,朝苏珍宜道:“珍宜丫头要是不嫌弃,婶娘这倒有一个极好的红翡镯子。你若喜欢,拿去。”
小黄氏掀起袖子,便露出手的红翡镯子来。
那镯子通体晶莹,真正是个品红翡。
苏珍宜望了眼侯老夫人,才答道:“珍宜怎么好意思拿婶娘的镯子。”
小黄氏违心答道:“我们如今可都是蹭了珍宜丫头你的光了,若不是你那般辛苦,绣了这样多的绣片,我们岂能有这样的荣宠。”
小黄氏说着,便站起身把镯子亲自戴到苏珍宜的手腕。
厅外,苏昭宁、苏颖颖与苏柔嘉几乎是同一时间进了内院,又同一时间迈了进来。
苏柔嘉笑着拉住苏珍宜的手,将她转了一圈,赞道:“可不是嘛,瞧我们这三姑娘,人美手巧,可真是祖母的嫡亲孙女,半点不失祖母的风范。”
侯老夫人笑着答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随后,苏昭宁领着妹妹苏颖颖同厅内的侯老夫人、小黄氏、胡氏行礼,却是无人应答,直接被忽略了过去。
苏颖颖抓住她姐姐的手心,眼里有着掩藏不住的不平。
苏昭宁朝妹妹轻轻摇了摇头,领着站到了旁边的角落里。
小黄氏目光热情地看着侯老夫人,提议道:“母亲,既然丫头们都齐了,把裁缝请进来如何?只是要叨扰母亲了。”
侯老夫人的目光从苏昭宁身一扫而过,这才徐徐答道:“今日丫头们都在这里,祖母同你们说说祖母的想法。虽然皇后娘娘恩宠,说让我领着你们进去。但实际,娘娘想见的是谁,你们也都清楚。”
侯老夫人话才说了一半,小黄氏和胡氏察觉出了不对,可身份压着,她们二人不好打断。
苏颖颖又拉了下苏昭宁的手。
她的眼满是替姐姐的委屈。
苏昭宁却是拉着苏颖颖再后退了一步,尽量把身形隐到最不打眼的地方去。
只听侯老夫人继续说道:“祖母从小教育你们,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一荣皆荣,一衰皆衰。这一次,祖母虽然只想领着三丫头入宫,但日后不会少了你们其他人的机会。”
“当然,这也是祖母自己的想法。毕竟皇后娘娘说了,是让我领着姑娘们去,你们要是都想去,也尽管同祖母说。”
侯老夫人偏心苏珍宜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她知道独秀一支远好过花团紧簇。
长安侯府八个姑娘,虽然面前只有七个在京,但这一溜儿进宫去,不仅为长安侯府争不来更多的好处,反而会分了皇后娘娘的恩宠去。
“祖母想框我们去给三妹妹做陪衬,柔嘉可不这当。”大姑娘在这种场合向来是做得尽善尽美,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她这话不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更是将侯老夫人还往捧了一捧。
侯老夫人瞧着大孙女的目光立即和煦得如同春风一般。
五姑娘也站了出来,她望着苏珍宜笑道:“我只想沾着三姐姐的光,做几套新衣裳,祖母可要给我做最时兴的款式。”
左右进不了宫,五姑娘虽不是三夫人胡氏亲生的,但却与胡氏一样惯会审时度势,退而求其次地争利益。
侯老夫人自然不会在这等小事驳了孙女的请求。她同样慈祥地看向五姑娘,说道:“你机灵!祖母再给你打两套相称的首饰,这下满意了吧!”
暗示都已经几乎成了明示。四姑娘苏柔惠也不好再装聋,只好站了出来,拉着侯老夫人的手晃道:“祖母可不能忘了孙女。”
八姑娘也稚气满满地说:“我要最漂亮最漂亮的。”
大姑娘笑着去刮八姑娘的鼻子,取笑她:“你知道什么是最漂亮的吗?该不会是糖葫芦的簪子最漂亮吧!”
角落里的二姑娘苏昭宁和七姑娘苏颖颖已经被完全忽略了去。
苏颖颖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眼泪要落下来。她谁都明白,这样的荣宠于姐姐苏昭宁有多重要。可偏偏这样,明目张胆地被苏珍宜抢了去!
心里同样不平的还有四姑娘苏柔惠。
她量体裁衣的空隙里,往尽量缩小存在感的苏昭宁瞪了又瞪,只恨不得从这二姐姐身挖出一块肉来!
左右要让人的功劳,居然让到了长房去!留给自己多好!
这样的想法,当然不止苏柔惠一个人有。因此,才回二房的院子,小黄氏发作了。
她让嬷嬷将苏颖颖带走,吩咐苏昭宁去给自己端茶。
茶还没碰到,小黄氏斥道:“苏二姑娘在老祖宗面前呆了一个月,脾气是见长了。我这个母亲,既是当不了你一杯茶。”
苏昭宁对这场发作毫不意外,她垂目答道:“女儿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小黄氏手一拂,那杯盏完全摔碎在地。
她满脸怒气地看向苏昭宁,将其下打量一番后,小黄氏冷笑道:“我是使唤不动苏二姑娘了。只是老祖宗近日既然要进宫,少不得要去拜见太后娘娘。你去抄百卷经书聊表孝心吧。”
小黄氏不用想也知道,才完成了九十九块绣片的苏昭宁手是如何的酸涩。可她偏是要折腾苏昭宁这双手。
既不能为自己所用,索性废了罢!
祠堂里面,苏昭宁握着笔,手指有些止不住地颤抖。她用左手去扶住自己的右手,努力不让笔掉下去。
只听推门的声音响起,一个俏丽的身影走了进来。
苏珍宜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走了进来。她笑容满面地走近苏昭宁的身侧,将热水放到桌。
“二姐姐辛苦了,妹妹给你打来了泡手的热水,你先休息下吧。”
苏昭宁没有停下手的笔,她答道:“我如今不为三妹妹办事,不敢劳三妹妹辛苦。”
苏珍宜抬手去拿苏昭宁的笔,柔声劝道:“二姐姐何必如此见外,你这些日子的辛苦,妹妹是全数看在眼,情也领在心。”
“三妹妹有心。”苏昭宁避开苏珍宜的手。
“二姐姐,你试试吧。”苏珍宜突然箍住苏昭宁的手腕,将她的双手要往盆按。
“既然绣品已经完成了,二姐姐日后还是好好休息为妙。”小黄氏更想让苏昭宁手毁了的,自然是苏珍宜。
只要苏昭宁手毁了,日后也再无法刺绣了,便永远没有人能揭穿自己这次是去冒领功劳。
“大哥哥。”苏昭宁突然喊道。
苏珍宜心一慌,忙抬头去看门口的方向。
房门口空空如也。
苏昭宁趁机挣脱了出来,往外跑去。
她尚未走出院子,碰到了一个人。
面对苏珍宜,苏昭宁力气不相下。而面对苏珍宜的胞弟——苏瑾轩,苏昭宁的胜负不言而喻了。
苏昭宁的身后,苏珍宜的目光如同淬了毒液一般阴冷,她喊道:“弟弟,抓住她。今日一定要毁了她这双手!”
☆、第二十七章 哪里来的什么三姑娘
第二十七章 哪里来的什么三姑娘
苏昭宁苏瑾轩年长一岁,但在男女性别面前,年龄不占任何优势。
苏瑾轩挡住苏昭宁的去路,听着姐姐的话牢牢箍住了苏昭宁的胳膊。
苏珍宜从怀取出一个布包,只见布包打开,里面竟然全是绣花针。
“二姐姐这么喜欢刺绣,手指被绣花针刺伤也是不足为吧!”
苏昭宁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准备充分,她厉声呵斥苏珍宜道:“三妹妹忘了次是因何被祖母责罚了吗?”
苏珍宜脚步顿了一下,却旋即笑了起来。她容貌出众,如今做着这般阴损的事情,也只是如同一条吐着蛇信的美人蛇一般,危险却依然惹人注目。
苏珍宜无惧地道:“二姐姐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些!你只是长安侯府的姑娘而已,我才是真正的长安侯的姑娘,这一字之差,二姐姐竟是瞧不明白么!”
见呵斥不住苏珍宜,苏昭宁转而看向苏瑾轩,朝这没有主见的少年道:“二弟弟可不要行如此糊涂之事!这个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折损自己的姐妹,以后二弟弟入了仕途也是要被言官弹劾的!”
苏瑾轩听了苏昭宁的话,心顿时有些疑虑,手下的动作不由得一松。
苏昭宁当机立断地朝苏瑾轩的手一咬,彻底挣脱出来。她转身往外跑。
苏珍宜脸色一变,忙呵斥弟弟道:“糊涂蛋!你若让她跑了,我们姐弟才真要倒霉!这时把她解决了,一边是侯爷的亲生子女,一边只是个七品芝麻官的女儿,祖母难道真会秉公处置吗?”
苏昭宁听了苏珍宜的话,心顿时往下一沉。她与侯府的其他姑娘,都总认为苏珍宜是乡下来的,对世家大族的这些规矩看得不够清楚。但实际,苏珍宜却谁都看得清楚。
世家大族也好,平民百姓也罢,人心不是规矩更重要吗?
利字当前,身份、地位、规矩、名声,这些又还算什么呢?
四皇子身份何其珍贵、定远侯府也远长安侯府要受陛下荣宠,可为什么他们都会为宫一个妃嫔的绣品奔波,归根结底,这无非是一个利字!
利!每个人都在追逐自己的利!
她苏昭宁也不会再除外。
没有人苏昭宁更熟悉祠堂所在的整个院子构造。她看似是往祠堂外、对着库房的巷子走去,实际却是身形一偏,躲到花坛的大树后面。
苏珍宜和苏瑾轩两个人步履匆匆地往库房那边去了。
苏昭宁则重新走出来,径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苏珍宜和苏瑾轩走到尽头,没有看到苏昭宁的身影,恼火地对视一眼。
苏瑾轩担忧地问道:“姐姐,这下如何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苏珍宜瞪了弟弟一眼,教他道:“你是这般畏首畏尾,刚才才会被苏昭宁得了机会!”
“老祖宗偏心我,苏昭宁是知道的。长房的侯夫人和二房她继母那边,苏昭宁是不会去的。”苏珍宜眼闪过一丝阴毒,吩咐弟弟道,“你现在去大哥的院子等着。只要苏昭宁过去了,索性将她捂住嘴拖出来。”
“姐姐!出了人命,祖母他们还不会管吗?”苏瑾轩惧怕地问道。
苏珍宜却是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岂会愚蠢到让你亲自动手!你拦到苏昭宁,只管将她打晕随便与哪个小厮送作一堆既可,这样老祖宗只会亲自断了她的前路!”
“可、可……”苏瑾轩还是有些害怕。
苏珍宜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你看,方才我们进祠堂这路可曾遇到什么丫鬟?如今这路追出来又有什么下人经过?收拾得这般清净,可见看不惯她苏昭宁不止我们姐弟两个。只要我们抵死不认,到时候谁又能将罪全扣在我们身?”
苏瑾轩这才相信了,匆匆按着姐姐的吩咐走了。
而与苏珍宜预测完全不同的是,苏昭宁此时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地方。
祠堂对外的通道,是苏昭宁在漫长、重复的罚跪生涯发现的。她曾对这个通道的存在百思不得其解,却没有想到终有一日自己正好用。
在定远侯府不远处的酒楼雅间里,南怀信执了门房送呈的千千结络子见到了苏昭宁。
对于这位倒霉的苏姑娘,南怀信是很有兴趣见的。只不过今日的时间却有些紧迫,他开门见山地问道:“苏二姑娘是有何事?”
苏昭宁亦不拐弯抹角直接答道:“小女子想请侯爷帮一个忙,其实这个忙也是帮殿下的。侯爷请务必要阻止殿下同陛下或娘娘禀告,久久如意件的绣片是珍宜所绣。”
南怀信听了这话,不禁莞尔一笑,问道:“苏二姑娘是想让本侯帮你抢回功劳?”
苏昭宁摇了摇头,答道:“昭宁不敢妄求居功,只求避祸。昭宁今日方知三妹妹的生辰八字。”
说完,苏昭宁便将写有苏珍宜生辰八字的宣纸递给了南怀信。
南怀信起先还有些不以为意,但将那八字看下来,脸色却渐渐改变了。
他眉头锁起,问道:“苏二姑娘确定这八字无误?”
“不瞒侯爷,小女子近日被罚在祠堂思过。是以方在族谱见到了三妹妹的八字。听闻小皇子是酉时三刻所生,小女子担忧太后娘娘会介怀三妹妹的八字。”苏昭宁望向南怀信。
南怀信苏昭宁更明白这其的厉害性。
他将宣纸收入怀,说道:“多谢苏二姑娘告知,本侯急于进宫,日后再另行感谢。”
苏昭宁于原地目送南怀信离去。
她过去,总是担心长安侯府的利益,担心一损皆损,担心自己做事不得周全连累整个长安侯府。
可与苏珍宜连番的争斗,让苏昭宁彻底看清楚,不破不立,若不敢冒险一次,便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哪怕这只是自己应得的。
长安侯府门口,车夫已经套好马车。穿了诰命夫人服饰的长安侯府老夫人领着心尖尖的三孙女苏珍宜了马车。
侯夫人大黄氏因丈夫长安侯爷光承袭了爵位,而在官场无所建树,一直没有得到诰命的封赏。
是以,此时的侯夫人只能领着女儿在门口违心送别侯老夫人和苏珍宜。
待那马车走远了,二房的小黄氏便同她堂姐侯夫人说话:“姐姐,老祖宗这心未免太偏了一些。”
侯夫人望了一眼小黄氏身后的苏柔惠,甚有风度地答道:“这是三丫头的福分,我们也是羡慕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