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抑着不快问道:“我记得,怎么了?”
“许嬷嬷,把敏行抱过来。”南其琛又朝身后挥了挥手,然后对着吴老太君道,“这是孙汀汀生给你的曾孙子。今年两岁多,我给取了个名字叫敏行。下面不正好是敏字辈吗?”
“胡闹!”吴老太君果真还是动怒了。
她拍了下床板,怒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带,你竟然连字都排好了。那敢情明天我要专门开个院子,给你收这些随地捡来的孩子了。”
“不是随地捡来的,是陛下送来的。”南其琛一本正经地回答。
吴老太君一口气又要不来了。刘大夫忙在旁边替她施一针。
“夫人呢?”吴老太君强迫自己不去看令她烦心的这群人,想找个舒心的来见。
“嫂嫂在院子里看梅花,站了好一会儿了。”南宛宛咬了下嘴唇,提议道,“要不去长安侯府请他们大公子和七姑娘过来一趟?”
吴老太君恍然想起,如今这个定远侯府里,最难受的人并不是她。
他们谁,也不可能苏昭宁更难过。
“去请吧。”易地而处,当年吴老太君得知夫君战死沙场的时候,也是晕了好几次的。而那时候,在她膝下的孩子,好歹还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刘大夫,劳烦看看这孩子。看时间是否对的。”吴老太君又叮嘱道。
其实,这吩咐显然是多余的。皇帝圣旨送过来的孩子,算不是定远侯爷的骨肉,那又能如何?
只不过,若真不是,这也好歹能给丧夫的定远侯夫人一些慰藉吧。
吴老太君是关心苏昭宁的。匆忙从长安侯府赶过来的苏瑾瑜更是如此。
他并没有带苏颖颖过来。
与苏昭宁在园子里相见,他把苏颖颖在吃药的事情说了。
妹妹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苏昭宁也知道。她依照自己过去的经验之谈来同哥哥叮嘱,希望他能照顾好妹妹。
苏瑾瑜自是无一句不应下。
谈完苏颖颖,另一个沉重的话题不得不放在面前。
“怀信失踪的事情,其实我知道得更早一点。”苏瑾瑜艰难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看到,他妹妹倒茶的手抖了一下。
苏昭宁将倒好的两杯茶递一杯给苏瑾瑜,同他介绍道:“这茶叶是怀信月前特意遣人从徐州带过来的,因为他知道哥哥你爱喝这个。”
“府里还收了好几罐,怀信准备宛宛回门时送给你的。”苏昭宁说话的时候,眉眼略弯,唇角还微微有些扬起,似乎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只是和自家哥哥在见面闲谈一般。
苏瑾瑜不忍再看,低着头把余下的话飞快说出了口:“怀信这趟有些凶险,他没同你说,我却是知道的。幽州知州是二皇子的亲娘舅。不是皇后娘娘的哥哥,而是他生母的哥哥。”
“所以幽州算是二皇子的真正依靠之一。这次水匪的事情爆出,削的是二皇子的臂膀。四皇子去幽州,既能立功,也是树敌。所以所谓的水匪余孽实际是冲着刺杀四皇子去的。”
“怀信落水前,胸口了一箭。”这句话才是关键。
苏昭宁放在唇边的水杯往外溢出了水,她不记得去喝。
“此行,他确实是凶多吉少。陛下赐子的事情,我也知道。孩子是四皇子遣人从幽州送回来的,说是怀信去幽州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寻回这个孩子。三年前的事情,我知道这孩子的时候去查了,毫无疑点。”苏瑾瑜望向苏昭宁,同她道,“你要不想在这待了,我接你回家。”
☆、第二百八十章 张家长李家短
第二百八十章 张家长李家短
苏瑾瑜将苏昭宁手那仍在往下滴水的茶杯拿过来,放到了桌子。他又从自己怀里拿了帕子出来,塞进苏昭宁手。
苏瑾瑜很认真地看着妹妹重复了一遍:“昭宁,哥哥可以接你回家。”
“不是回去住一天两天的那种,而是和离。如今定远侯府也算后继有人了,他们的侯爷也没了,你才十七岁,没必要在这耗尽青春。”
苏昭宁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苏瑾瑜。
她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面前的盘子。
这盘子是双鱼碟,一对锦鲤在盘央依偎,像她曾经和南怀信一样。
今日得了消息开始,苏昭宁的任何动作,都寻常慢了许多。她心底觉得,如果慢一些,让时间慢一些,他离自己近一些。
离他离开自己的日子短一些。
她不愿意这个日子变长。
“昭宁,夫妻大难临头,确实不应该各自飞。但这个情深义重的前提是要两不相负。如今那孩子的事情在眼前,我相信你原是半点都不知情的。所以既然他们定远侯府无情,我们也不必讲义气。”苏瑾瑜想得很清楚,即便这会影响他和南宛宛的议亲,他的决定也绝不会改变。
没有哪个道理是,他要娶对方妹妹,得先赔自己妹妹一辈子的。
“走,我这带你回家。”苏瑾瑜越说越觉得妹妹委屈,他站起身,一刻也不想留在定远侯府。
苏昭宁没有站起来,她将手那块帕子慢慢收紧,浅蓝色的丝帕有了晕染的水痕。
苏瑾瑜原想催促妹妹,可看到这个情形,话卡在喉口说不出来了。
他叹了一口气,站在妹妹旁边,替她挡住那一方的寒风。
这个亭子四面透风,亭外如今又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像他妹妹此刻的人生。
他虽无办法替她八面俱全,但求能给她一处安稳。
苏瑾瑜看不到的背面,南家姐弟正好站在一隅。
习武之人的好处和坏处都是一点——太过耳聪目明。
南其琛拉他姐姐的袖子,出坏主意道:“姐,他要把他妹妹带回家,你也别嫁了吧。反正他都说咱们无情了。”
南宛宛看向那边亭子里笔直站在苏昭宁面前的苏瑾瑜,眼睛又开始发酸。
泪水肆无忌惮地滚落下来,南宛宛哽咽道:“我此刻,只想我自己的哥哥。我也冷。”
她蹲下身,将自己慢慢抱成一团。
小时候的一件件事,长大后的一次次相处,都在记忆里越发深刻清晰。她甚至还能记得,六岁那年,哥哥送给自己的石榴是什么模样的。那个石榴的落花处缺了一瓣,她还因此生了好大的气,也连累哥哥被祖母罚去祠堂抄书。
站在南宛宛身后,南其琛也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从小怕黑,一般都是和祖母同眠。后面长大些了,祖母不允许自己再和她睡,他整夜嚎啕大哭。
其余事情都娇惯自己的祖母,在这种事情特别固执,坚决不肯妥协。
甚至,还威胁要罚掉自己每日的糕点。
他站在池塘边,生气的想,干脆跳下去好了。到时候,让祖母哭死去。
哥哥站在旁边,同他说:“南其琛,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我喜欢你的墨绿缎色被子很久了,晚我要来抢你被子,你敢不敢不告状,自己凭本事跟我抢?你要是告诉祖母和其他人,你算输了。”
那种日子,过了多久?自己每天晚都早早把丫鬟们打发走了,然后等着讨厌的哥哥过来。将被子从哥哥手里抢赢后,他哈哈大笑,抢不赢的时候,他拼命拽。
在这样的夜里,他似乎没有一次想起自己怕黑的事情。
倒是过年的时候,祖母还表扬自己,给自己做了最想要的弓箭。
他拿着弓箭想去给哥哥炫耀,哥哥却又犯错被关到了祠堂里。
也是那次,他吃到了哥哥烤的羊肉。
跟着姐姐去给哥哥送羊肉,羊肉冷了,瞒着祖母搭起了火架子烤羊肉。
那天的羊肉真好吃。不过他不是去给讨厌的南怀信送羊肉的,是去给他炫耀弓箭的。
以后,再也没有可以炫耀的人了吗?
寒风里,苏昭宁的声音被寒风送到二人的耳畔。
“大哥哥,我现在不想回去。孩子是他的,他该给我一个交代。不是他的,他该给我一个解释。他南怀信,应当对我苏昭宁做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南其琛看向亭子里终于哭出声的苏昭宁,眨了两下眼睛。他的眼睛好像进了沙子,不然为什么会流泪。
这样的天,真的一点也不好。他也觉得好冷。
定远侯府突遭变故,但京城的其他人却不会这样伤悲。喜爱办宴的朝阳长公主依旧是开启了新春前的最后一次赏梅宴。
这次的宴会并没有宴请男客,所以来的女眷也鲜少有未出阁的少女。
一群妇人们在一起,话题当然是张家长李家短,现如今沸沸扬扬的几个话题一个也没落下。
“听说定远侯爷家那位小少爷其实是三年前那桩事留下的?”有位夫人好的问。
另一个则掩面笑道:“你这是问哪一个,我怎么听说定远侯府的小少爷可十三岁了。”
“别装,咱们说的哪一个,你家老爷能没同你说?”旁边人推了前面说话那个一把。
临近的于是笑作一团。
话题又往另一件事去:“听说幽州水匪的事情,一开始是知州夫人捅出来的?”
“换了我我也捅出来。那知州家里养了十个八个姨娘,还个个看得如珠如宝算了。前些日子,据说为了讨好本家,把外室生养的小崽子记入族谱,准备把大夫人生的女儿配个鳏夫呢。”
“怎么这样没良心,都说虎毒不食子。”
“可有后爹有后娘,这话做不得假。别说这还是为了儿子折损个女儿。是折损儿子的事我都听说了呢,在……”
在朝阳长公主府的正房主院里,朝阳长公主正和面前人说话。
“这次的事,还真是多亏了你。”
☆、第二百八十一章 挑选
第二百八十一章 挑选
“若不是你告诉我老二有意在皇帝哥哥面前求赐婚,我也想不到逼瑾娘一把的主意。 能走到今日,可全靠了你。”朝阳长公主提起面前的小壶,亲自替对面的人斟满一杯酒。
对面人那白皙细长的手指落在酒杯,轻笑的声音在房响起:“邓氏是公主你自小的手帕交,若你自己下不了这个狠心,可结不出今日的硕果。所以,功劳全是长公主你的。我不过是为你提供了一把小小的扇子罢了。扶摇直九万里,一把小扇子岂能为。”
朝阳长公主显然很满意对方的态度,她将左手侧的锦盒拿桌面,随后打开:“这只手镯我挑了很久,颜色极衬你的肤色。”
“长公主太客气了。”那只好看的手端起了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红唇艳丽,光看此一处,已知是何种风情的美人。
“我其实很好,你为什么不问我有没有放弃老二?”朝阳长公主将那锦盒里的手镯拿出来,那端酒杯的手放到了她的面前。
长公主唇角微扬,亲自替对方把镯子带。
对方的声音温柔地响起:“这件事与二皇子有什么关系呢?我赌的不过是新帝岳母是长公主罢了。”
朝阳长公主的笑声在整个房响起,她门外的侍女们都迅速低下头,当作什么也没有听到。
孀居多年的长公主,是不应该有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候的。不过每次这位贵客门的时候,长公主似乎都很开心。
府外,甄宝斋的二楼内间里,苏昭宁正让小二推荐项圈款式。
“这一个喜鹊枝头,光枝头这一处,用了三种工艺。”小二介绍得眉飞色舞。
这位客人,他记忆犹新。虽然当日只买了几样便宜的首饰,明明看了的白梅定制耳饰也没有全买下来。但稍后一日不到的功夫,那盒白梅耳饰全盘被定下来了。而且掌柜的还叮嘱了,再有白梅款式的首饰都先不推荐给其他客人了。
小二原还不确定苏昭宁是背后的大金主,可今日又接待了她,见了她双耳的耳坠子,小二万分确定了。
这一对,是整盒白梅耳饰最名贵的一对,所以他格外记忆深刻。最贵的一对都送了,其余的能没在这位主手里?那是不可能的事。
小二看不出苏昭宁的神情是否是喜欢,便又不辞劳苦爬梯子,再捧了个锦盒下来。
锦盒打开,里面有两个类似的项圈。
“这一对更有意趣了。两个项圈是一起打造的,说起来,原本也是一位客人的定制,是给双生子备下的。”小二其实已经给苏昭宁介绍了不下十个项圈了,也耗费了近一个时辰。
不过,面对大金主,他的耐心向来是极好的。
小二再接再厉,转身准备继续去拿新的项圈,却正好看到门口又来了一位金主。
呦呦呦,这个夫人家有个即将临盆的小金孙,一选可是选全套啊。
小二顿时左右为难,哪一个都舍不得舍下。
幸运的是,门口这夫人认出了自己,直接拒绝了领她进门的另一个小二:“我记得小山,让小山给我介绍好。”
这领苏昭宁进门的小山忙应了,又小心翼翼地看向苏昭宁那边。他心暗忖道,那夫人似乎还在犹豫,应当不会介意自己暂时给其他人介绍下吧?
后进来的夫人顺着小山的视线看过去,正挑项圈的苏昭宁虽然只有一个侧脸,她仍一眼认了出来。
“侯夫人。”白氏打招呼道。
这位苏二姑娘,未出阁前,白氏对她很有些印象。当日她嫁入定远侯府,白氏还觉得果真是不一般的人会有不一般的造化。
如今再一看,却又是一种唏嘘了。
“尚书夫人。”苏昭宁转过身,看到打招呼的人是白氏后,不仅没有冷淡避让,反而是微微往后让出了一些位置,主动道,“我在这几款项圈摇摆不定,尚书夫人可否帮我瞧瞧?”
“是侯夫人自己戴吗?”白氏对苏昭宁并无恶感,之长安侯府其他几位姑娘,她甚至更欣赏这一位些。
于是听苏昭宁开口请求,白氏很给面子地当即走过去。
视线落在苏昭宁面前的那些项圈时,白氏略微有些诧异了,她问道:“是给孩子买?”
白氏的目光往下落了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