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美人。
多少次他从惊梦中醒来, 就这样深深地瞧着她。
心在热火般的深情中融化,摔荡……喜爱到不能自抑。
如果人间存在永恒该有多好!
就这样一直恩爱下去,和他的美人儿在这山水中与世无争地过日子。
可是,这不过是痴人的美梦。他心里知道。
——他的情况越来越糟了。
这一个多月来, 他汲取了很多灵气,身体变得比从前强大几十倍。能力上也向强者巅峰迈进。
然而……
原先用楞严咒压制在体内的“深壑”,也开始变得越发凶残!
他的体内存在严重的缺失——却不知缺失的究竟是什么。只能越来越渴求,越来越失控。
这种缺失开始影响到了意识层面,不时引发瞬间的空白、混乱和无序!
就像提前迎来了衰老一样。
——这才是他今日棋差一招的根本原因。
早在几年前,他就曾经崩溃过一次。
大脑如被清空,不能思不能想,只余一片冰冷的空白。就像掉进了生与死的裂缝里。
那时,是云信和尚救了他,传授了经书与咒语,聚拢了他涣散的神魂。
然而,咒语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缺失终究是缺失。
——现有的残缺体系迟早会一溃到底。他心里很清楚。
只是,他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短短一个多月,好像连咒子也压不住了。
这真是糟糕透顶的事!
如果他完蛋了,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傻子……
怀里这宝贝疙瘩可怎么办?!
这样一个美人活在虎狼环伺的世界上,恐怕会比王寡妇还惨吧?
想到这种前景……
他疼得眼里浮上了一层泪!
“老子可不能有事……”他在心里近乎狰狞地告诫自己。
咬住牙关,定了一会心神。如抱易碎物一般,极尽温柔地将妻子搂入怀中。
他闭上双眼,缓缓吻在了她的脑袋上。长久不舍离开。
只愿时间不要向前!
只愿这一刻能凝固到天荒地老……
黑夜里,漫天雪花飞坠。
苍茫的群山静默无声。
……
早晨醒来,窗纸上泛着白光。
锦娘吃了一惊,轻声道,“呀,天已亮了么?我怎么睡过了。”
“早着呢。外头下了雪。”丈夫闭着眼,懒洋洋地说。
“真的吗?!”锦娘连忙钻出被窝,爬到北面墙边。如揭幕一般慎重,把后窗拉开一条缝。
哇……
果然是一片冰天雪地,处处玉树琼花。
——仿佛一夜之间童话国度降临,满眼的晶莹纯粹!
“噢……我的天呀!”她惊艳地呢喃着。
瞧呆了。
背上传来一道温和而强大的力量,把她拽回了被窝。窗户也被隔空拉上了。
“小心冻着。起来后再看吧。”他不满意地嘟哝道。
“没想到居然下雪,好惊喜啊!”
她兴奋地笑起来。抱住他的腰,假装冷得发抖,牙齿也夸张地打起了颤。
——满腔子童心都被激活了。
她在被窝里踩水似的蹬着脚丫子,嘀嘀咕咕地说:“我起来做饭吧……”
丈夫用粗壮的腿固定住她,“这会儿鬼还没回窝呢,你起来干啥?再乖乖睡一会,等下老子起来给你堆雪人。”
“咦……好啊!”妻子吃了糖似的被安抚下来,乖巧不动地缩在了被窝里。
一对眼珠子却已醒透了,骨碌碌转个不停。
丈夫无声地笑了笑,“瞧你,心都热了吧?想要个啥样的雪人?”
“堆咱们全家。一个你,一个我,再加个小漠。哈哈……”
“你也就这点花样。”丈夫瞧不起地说。
妻子害羞地一笑,轻声道,“……你还可以再加个小宝宝。”
“嗯?”
“宝宝呀……”她嫌他木讷,撒娇地抱怨了一声,“咱们的宝宝,听不懂吗?”
丈夫没睡醒似的沉默着,半晌才问,“你想要孩子吗?”
“咦……你不想吗?”
“……唔,我……也想。”他带点犹豫说道。
“你好像不积极嘛。”妻子抬头瞧他。
“谁说的?”丈夫表示不满,翻个身贴紧她,把下巴抵在她脑袋上,“老子就怕万一生个女娃儿像爹,可就不妙了。恐怕要嫁不出去吧……”
“可是我希望像你。你五官深,线条冷,女子若长这样,有点雌雄莫辨的帅气。再有个高挑的身材,必是天下第一的帅女子!”
她满心憧憬着,伸手摸他的脸。
丈夫把她的手塞回被窝,惺忪含糊地说,“好吧。等过了这段时间,咱就把天下第一的帅女子造出来。”
*
再过了半刻钟,夫妻俩双双起来了,兴致勃勃在中院玩起了雪。
丈夫抬手一吸,树上的、菜地里的、屋顶上的雪纷纷滚落,聚到他手上,汇成巨大的雪球,一层一层加厚,压得比木头还凝实。
锦娘从头到脚裹得厚厚的,站在旁边瞎起劲。脸被冻得发红,嘴角弯弯翘着,笑得像一朵开得正好的茶花。
丈夫揶揄道,“自己不动手,只会耍嘴皮子指挥别人,你这样也叫玩雪?”
“我手好冷。你加油干吧,我已经蒸好馒头准备犒劳你了。”妻子对他讨好地笑。
“哼。巧言令色的家伙!”
秦漠也笑微微地跑来凑热闹。想必在皇城中没亲自玩过,这会儿一放开,玩得很起劲。
在树间飞跃腾挪,不一会儿,便积起了一个超大的雪球,跟他自己一般高。
拍拍打打,满眼缀满童趣。
——雪光照耀下,这男子玉面丰颊,眉清目秀,就像菩萨座下的金童一样漂亮。
做惯木工的阿泰,无疑有双神奇巧手。
雪人初具形状后,他竟拿来刀子,细细雕刻起来。从衣服到发丝,再到眉眼纤毫处……刀在手中翻来翻去,竟雕出一个活脱脱的锦娘来。
好像从他心里投射出来,栩栩如生,恰是她平时弯着嘴角发笑,清灵温柔的模样。
“哇,可真像……只要神仙来吹口气,就能成真了!”
徒弟惊叹不已。相比之下,他简直没法直视自己堆的那个大肚子了。
锦娘也被丈夫的手艺震傻了。迷妹指数再度攀高,满腔子的崇拜一浪接着一浪拍在心坎上。
“你这么厉害,是不是要上天呐!”她饱含爱意地望着他。
当着徒弟也懒得掩饰了。
阿泰瞥她一眼,矜持又骄傲地笑了笑。绕着自己的作品走了两圈,觉得还算满意。
走到徒弟的大肚雪人旁,嫌弃地摇了摇头,二话不说就动起了刀子。
行云流水,玉屑飞落。
他的神态静默,专心致志。
动作却越来越缓……
每落一刀,心里都好像有什么在崩塌。指尖也微微发了抖。
未来的女儿呀。
天下第一的帅女子……老子的种!
好吧……
他强行定了心神。把神魂倾注在刀尖上,细细刻画着她的模样……
秦漠杵在一旁,傻呆呆瞧着师父的手。
那把刻刀好似蕴含神力,一下也不多,一下也不少,深浅自知,游刃有余,逐渐将那雪堆变成了……一个超凡美丽的人。
——分明是师父师娘的结合体,又别具一种特殊的风采。
飞扬的剑眉,深邃的大眼。眼尾威严地翘起来。既灵动美丽,又清冷绝俗。鼻梁高挺,嘴唇很薄,集雌雄气质于一体。
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笑,一看就聪明逼人……
“师父,这是……”
“你未来的小师妹。”阿泰漫不经心地说。
锦娘本还以为他雕的是徒弟,可是怎么看都不像。一听这话才明白过来,简直是无语了!
“啥呀,我不是说……小宝宝吗?”
“你不是说,要个头高挑的么!”丈夫无辜地抱怨一句,打个哈欠说,“不玩了。陪你傻了一早上,老子要进去补个觉。”
把刻刀往徒弟手里一塞,大摇大摆进去了。
锦娘有点尴尬。
这家伙简直没谱,让他堆个宝宝出来玩,他雕出一个跟小漠一般高的大女孩……这样的能玩吗?
漂亮是顶漂亮,要是以后真有女儿,能长成这模样,哪愁嫁不出去?
秦漠站在雪雕面前,怔怔地瞧着……
脸被冻得有些发了红。
这时,锦娘听见河岸传来了“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连忙走去前厅一看,竟是熊大来了!
两条短腿淹没在厚厚的雪中,胳膊下夹着几只野兔子。
锦娘一眼瞧见,只觉心都化了。
连忙跑去厨房,拿了两个热馒头,向河对岸招了招手。
黑熊一时站着没动,远远对她瞧着。
过了一会,才艰难地迈过雪地,涉过冰河,一步一步向坡上走了过来。
锦娘笑靥如花地瞅着它。对待小朋友似的,温柔可亲地说,“天太冷,你不用辛苦啦。家里吃的可以过冬了。”
她把手放到耳边,做了个睡觉的动作,吐字很慢地说:“天太冷,你安心在洞里睡觉吧……明白吗?睡觉……”
黑熊不吭声。既不“呼呼”,也不“嗷呜”。也没作出梦露式的害羞姿态。
它就像一座像公园里的假熊,一动不动地站在雪里。
一对琥珀色的眼球带着野兽特有的冰冷,静谧地瞧着她。
锦娘瞧着它……一瞬间,忽然有了害怕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秦漠:作者大人……以后她真长这样吗?
作者:怎么,你嫌弃啊?
秦漠:不是,小爷我有点太满意了。我说,倒是快点生啊!
作者:别急,你好好演好下面的戏份,保证给你一个萌宝。虽然凶残了点,但保证是一个超级萌宝。
秦漠:哟,我还有戏份?还以为被你删光了呢!
作者:……
第56章 附身
这种害怕一经产生, 就迅速演变成了恐惧。
锦娘本能地往后退。
黑熊纹丝不动。
野兔子从它臂间滑落,掉进了雪地里。
那模样诡异而阴暗。
锦娘身上出了一层冷汗。花丝蓄势待发。
却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强大的力量, 把她卷进了厅内。
——就像被青蛙的舌头卷走了一样。
阿泰出现了。
他沉着脸跨出门槛。凶戾的眼睛死死望着黑熊。
巍峨的身躯一步一步靠近。
空气似乎拧成两把冷铁长锥,尖向着尖,对峙着……
锦娘只觉血液都结了冰。
熊大肯定不对劲了,她难过地想。
——阿泰甚至不与它对话呢。
这念头刚闪过,那头熊忽如黑浪掀空,平地拔高两丈!
动作之迅猛,比成了精还可怕。
在半空, 它的鬃毛蓬张如钢针, 根根直立。挥舞着大掌飞扑了下来。
掌风中煞气滚滚,扫得雪雾漫天。
一转眼, 视野里就一片模糊了。
随着丈夫一声叱咤咆哮, 两个巨大的黑影杀到了一处。肉搏之声好似闷雷, “砰砰咚咚”招呼在彼此身上。
锦娘听得心惊胆战,脚筋发软。
雪片如同流沙, 在半空翻滚。好像卷起一个梨花大阵。
两个黑影陷在其中, 飞腾扑纵, 杀得铿铿锵锵……
锦娘想起动物世界里的搏杀。你死我活, 残酷冷血。
她扶着门框,一阵阵心惊肉跳。想帮忙又无从下手。
明明上次杀大老虎时,阿泰只用一招就搞定的。
今天,却好像不分伯仲。这只熊该有多厉害啊!
秦漠不知何时也来了。面无表情在旁观战, 忽然轻声对她说:“师父是不忍下手灭掉老熊,对方正好利用了他这一点。”
锦娘的眼珠子迟钝地转动着,干涩地吞咽了一下。
对方?
难道……
两头“凶兽”杀得昏天黑地,神鬼皆惊。
从院中到坡下,从树梢到冰河,罡风呼呼直响,雪浪滔滔滚滚。
满园菜地被毁成了烂泥。栅栏倒得横七竖八。
坡边的红梅、山茶与苍兰,全被掀上了天……
叫锦娘揪心的事,她什么也看不清。
鏖战持续了小半时辰,那翻腾的雪浪才终于消歇……
她看清屹立着的是丈夫时,不禁浑身脱力,靠在了门上。
这时,她才发现手里的馒头早已被捏成两只饼了。
阿泰以公主抱的浪漫姿势,把浑身是伤的熊大抱了上来。
“呼……呼,嗷……呜。”它奄奄一息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