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史听见敲门声,站在门后通过猫眼观察,发现不是爱打听的邻居们, 而是放假回来的继女儿,这才开了门, 并迅速关上。
“铁叔, 我妈呢?”王欣和铁史的关系称不上熟稔, 是故王欣只是客气的笑,没有更为亲切的对话。
又是一年的大学, 王欣看上去更漂亮了。
按道理来说,作为长辈的铁史这时应该说两句, “上大学辛苦了吧。”、“看上去瘦了。”
可原谅他现在实在没有这种心情。
铁史只是表情黯淡悲伤地摇摇头,说了一句,“你妈癔症了。”眼光悲切地与王欣对视。
“这是怎么回事。”王欣不敢相信,惊住, 随后脱口,“我妈在哪?”
焦急、惶恐、担心等多种情绪快速从王欣脸上划过。
铁史带着王欣朝卧室走,“昨天你哥回来了,不知怎么就突然找上门要我们离婚,然后我们没同意,还没说好好说句话,他就摔门出去,说是不认妈了。”
推开门,只见王小翠目光呆板地坐在床上,一直低低呢喃着什么,表情时哭时笑。
王欣冲上前,“妈——”白皙双手抓住王小翠的两条胳膊。
然而没有等到母亲的问候,当王小翠与王欣对视时,她面部情绪大转换,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诶呦,欣欣快别跟你哥闹了,桌子上的菜还是你哥带回来的,你哥就多添一碗饭,你说什么,你看你哥气得不吃了吧。”
王小翠拉开王欣抓住她胳膊的手,至吼了铁史一句后终于第一次站起来。
边说边往厨房走,“我去再添一碗饭,夹点菜,你把碗端过去,给你哥道歉。”脚步急匆匆的。
这件事小时候确有发生,那个时候龙凤胎已经七八岁,正是懵懂又好强的年纪,易于被大人的言语误导。
从小关于大哥颠三倒四,不学好这类的事听了不少,更何况王斧在龙凤胎小的时候,对他们也没有多亲热,兄妹感情并不亲切。
一次王斧归家,在王斧打算添第二碗饭的时候,王欣忍不住多嘴,王斧心里不爽快了,摔碗不吃了。
不过年纪虽小,但自尊心不小的王欣没有端碗道歉。
王悦代替胞姐虽然端过去了,可惜王斧并没有接过,当天甚至没留宿就走了。
王小翠进了厨房,发现没有米饭,竟然要拿出生米现煮,一点也没意识到这里不是村子里的那个家。
王欣欲上前阻拦,被王小翠推开,埋怨,“你性子怎么这么拧,不许闹脾气,待会跟你哥道歉去。”
铁史在一旁看着,开口继续讲下去。
“昨晚你妈想着这事就一直翻来覆去的,没睡着,我就安慰她,跟她商量事情,然后今早上就去菜市场买你哥爱吃的。”
“到了你哥家,先是没人,等了很久人是回来,可进了屋就打开门说是要我们两个老家伙出去。”
“我想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估计是他还记得他爸爸,不能接受我这突然来的爸爸。我就想,咱们就坐下来好好聊,先做个朋友呗。”
铁史的声音拔高,面色不愉,“谁知你大哥说要亲自将我们撵出去。”
声音很生气。
王欣抿唇不语,一双水润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凝聚。
“然后就提了一句你爸爸的事,再就说了两句,就把我们赶出来了,你娘也变成这个样子了。”
铁史没有把那句,貌似死因与龙凤胎有关的话说出。
他又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胡乱说出去了可不就惹人嫌么。铁史一向自珍毛羽。
这边王小翠煮完了饭,看着没有菜,又风风火火地要烧菜了。
经过铁史的时候,还能够辨认出铁史,“你这家伙不躺在床上看电视,堵在厨房门口做什么,出去出去,油烟味可重了,我要关门。”
语气亲昵,明显就是二人现如今该有的关系,可是她的行为证明了部分思绪停在从前。
由此可知王小翠记忆混乱了。
王欣脸发白,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开口,“铁叔你带我妈去医院好吗?我去找王斧。”
王欣今年二十岁了,在她这个年纪,更多的女人是生儿养儿,可她不是,她是大学生,她关注的更多是学业和友情。
没有接触过深层次的家庭矛盾和社会矛盾。
所以她猜不到铁史的反应。
“诶呀,你妈就是癔症,过几天就好了,没事的,哪里用得着上医院。”铁史推脱。
他只是找个女人开伙一起过日子,女人能帮自己煮菜,洗衣什么的,比一个人过强。
虽然对方有三个孩子,但铁史当时就觉得孩子基本都成年了,两小的就头两年拉她们一把,后面的日子可不得孝顺他。
可现在情况不是这么回事,最大的继子那边瞧着像是跟家里关系不太好,没瞧着这个继女儿都没有细问为什么,就要去找她,表情瞅着像是要算账。
这上医院大继子不给钱,两小的又没钱,医院那么贵,这不就是逼着他掏棺材本么。
王欣被铁史无情的话震惊,对方是长辈,而她又是求人一方,张开了口哑哑不知说些什么。
两人还在厨房这呆着,王小翠看不过眼赶人,“都出去出去,说了厨房油烟重还待什么。”
铁史嘿嘿一笑,无视王欣哀求的眼光走开。
王小翠见王欣还在,“杵这儿干嘛呢,有空看点书。”
王欣愣神走出去,脚步轻浮。
为什么?明明跟妈妈结婚了,却不舍得带妈妈上医院。
为什么妈妈会变成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似乎有沉重的石头压迫在她的背上,催促着她解决问题。
否则时间晚了,她就会被压倒,再也站不起,后悔将会成为最没有用的情绪。
脑子里像是有一把火烧起来,心里也有一把火烧起来,让人恨不得冰冻自己与外界隔绝,降温。
王小翠还在忙碌,铁史躲回床上看电视,王悦不在,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这时,王欣突然想起了绿,在妈妈被王斧驱逐的时刻,她扮演了什么角色?
愈考虑矛盾愈指向王斧。
心里涌起怒火,熊熊燃烧,烧到王欣丢掉了自己的体面,抛下了矜持,拉开门向四口之家跑去,面目狰狞。
恨不得将心里的火经口吐出,烧掉那个令人生厌的“大哥”。
…………
“安安,这些气球不好看,我们把这些收起来,下午买更好看的好不好?”王斧试图跟小家伙打商量。
“不用了爸爸。”气球已经有了,我们不应该再浪费钱买气球,这样的话——
“我们可以买些别的东西。”安安算盘打得不错,举着小拳头愉快挥舞。
绿也赞同,“当家的,这些气球就够了,安安玩不了那么多。”
一双灵动清澄的眼睛,让王斧无从下手去道出这气球的真实身份。
不当家不知油米贵。
绿这几年算是自行摸索出持家之道,挣钱不易,持家需有恒。
更主要的是,绿不想让相公工作太辛苦。
当初相公离开家,就是为了养活,并支持起这个家庭,若是花销太大,相公又会离开他们。
绿拿起一个“气球”,笑着说,“而且我觉得这个气球很好看呢,还很有特色。”
用手抓住突起的部分,按捏。
安安也是赞同,童音清脆,“对呀,我也觉得好看。”
外面的气球都是有颜色的,而这个气球是透明的,可新鲜了。更何况安安还鼓起腮帮子吹了这么久。
而王斧则是被自己女人的动作撩得一股邪火蹿上身,咳了一声,扯了个理由,“这个是插秧用的,爸爸帮别人买的。”
毫不意外地接收到一大一小好奇的眼神。
淡定地继续扯,“我也不知道怎么插秧用,安安我们把气放了,爸爸下午再带你买气球。”
“可是我觉得它比气球好看。”小孩子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喜欢。
“爸爸要不我们也买一些,我们家当气球用,他们插秧用。”小眼神可怜巴巴地乞求。
王斧继续胡扯,“这个贵,爸爸买不起。”
这可是我跟你妈“插秧”用的。
“好了,爸爸下午给你买气球,别再想了。”王斧大掌揉儿子头顶,忽略对方委屈的瘪嘴。
“咚咚咚——”门口有敲门声响起。
安安溜下凳子,跑去开门,“来了。”小孩子就是喜欢新鲜事。
“刺溜”跑到门前,踮起脚打开门,看到是姑姑,小家伙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被姑姑的言语和泪水吓到了。
“王斧你就是个畜.生——”眼泪唰的流下来了。
当视线捕捉到男人,还有他身边满满当当的充气避孕套,和一脸纯真的嫂子,还有身下美好容颜的小家伙。
“怎么会有你这么恶心的人——”眼神厌恶嫌弃,还有哀伤等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
☆、小型撕逼
王欣表情愤恨, 她脚下的安安呆住。
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然看着安安被吓住的小脸, 鼓起勇气走过去将安安抱起来。
须之玉闻声推门出来,以确保娘亲和弟弟无恙。
王斧站起来,男人高大健硕的身材隐含着难以言喻的气场,似乎整个屋子都在他的而掌控之中。
“你来干什么。”男人毫无畏惧地对上怒气冲冲的眼睛。
男人淡定和无所谓的态度让王欣暂且恢复冷静, 让她知道她所面对的男人,在某些方面她无可抗衡。
绿抱着安安不发一言, 经历了早上,她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不敢去想太多,追根究底会撕开旧伤疤,造成二次疼痛。
是的。
王斧五年不在绿的身边, 而五年里给予帮助和关怀的王小翠却比不过他。
自从嫁给这个男人之后,绿的身心都交付于他, 她归根究底是个古代小女子。
若是男人做出背叛欺辱的事, 绿也只能是含泪咽下。
所幸王斧没有,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
须之玉则是担心小女人和弟弟, 都是温室里的花朵,她并不打算让其暴露在风雨之下。
尽管见多了大型高端撕逼场面的须之玉, 对即将到来的小型低端撕逼很看不上眼。
“妈妈能帮我一个忙么?”女儿精致的小脸写着求助。
绿看了一眼相公,对方微微点头,看了一眼小姑子,对方也是勉强冲她一笑。
于是绿和安安被掩至后方。
须之玉关上房门前还冲所谓的“父亲”笑了一眼, 其中的意味大致是:若是将麻烦惹到妈妈身上,你存在意义也就微乎其微了。
想起妈妈如今疯癫的状态,和无关人士的退散,王欣压抑不住——
“王斧,你是不是人呀,妈妈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那样对妈妈。”王欣尚有一份理智存在,没有冲到男人面前动手动脚,只是怒骂,否则她会直接落败。
仇视的眼光不加掩饰。
王斧不愉,更多的是不屑,他要是养条狗,就算是每天饿一顿也会冲着他摇尾巴,养个儿子一口饭没喂也知道和他亲。
看着所谓高材生的王欣,简单吐出三个字,“小畜.生。”
男人的眼光充满鄙夷。
王欣受到刺激,癫狂怒吼,“你才是畜.生,你凭什么叫我畜.生。把妈妈气倒了你就高兴了,啊——”
想起王小翠王欣便崩溃,可是让她更加崩溃的即将到来。
王斧笑了,目光嘲笑,“大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和你弟弟才是畜.生,我和你可没有那么亲,别乱攀关系。”
自己被骂,还惹得胞弟被骂,王欣一会没能反应男人话语中的深意,漂亮的脸蛋怒气冲天。
“人渣,你以为你是谁可以无法无天,我告诉你,别以为会打架就能横行,我要把你告法庭上去!”
王欣完全抛开对方和自己的“兄妹关系”,不管不顾地说——
“妈妈已经被你气病了,你不是要和妈妈断绝关系么,好呀,正好断绝了。把你告到法庭上去,让你坐牢,在监狱里呆着!”
最后一声破了音,她忘了这个男人身后的小家庭,她的侄儿侄女只有这一个父亲。
大气性导致王欣胸.脯起伏不定,目光像是饿惨了的小狼,看上去气势汹汹,然而唬不住人。
自认为的威胁与打击对于男人来说如同挠痒痒。
屋内的绿被外面的吵闹神搅得心神不定,然而须之玉总是能在正确时间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分神。
安安也是,时不时得到平平的顺毛。
母子俩同出一辙。
王斧鹰一样的眼睛盯着王欣,头一回好好打量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漂亮,聪明。这是王斧不可反驳的。
然而太天真——
王斧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一定是对他们脾气太好了,才会纵容出如今的样子。
不怒反笑,一步步走向王欣,仿佛从暗黑深处爬出来,身披黑暗将周围染色。
“告我,要我坐牢——”嗤笑。
“那么偷人生子怎么算。”
“将自己丈夫气死怎么算。”
“让一个十岁小孩失去父亲怎么算。”
“好哥哥将不识好歹的小畜生养大被反咬一口怎么算。”
“我王斧堂堂正正从来就不怕有人告我。”
最后一句正常人往往是理直气壮地宣告,相反,王斧越说越轻声,一双狠厉的眼睛充斥嘲讽。
而王欣早在听到第一句时,就被寒冷袭上身,一部分来自于内心,一部分来自于对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