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十六阿哥也没忘了敲石咏一记竹杠:“刚才弘昼可是说了,从你这儿再讨几辆自行车去,要组个车队。嘿嘿,爷府上,弘普他们也大了,正是闹腾的时候……”
石咏一点头:明白了!
除了弘昼那里,还得往十六阿哥那里再送几架自行车。只不过弘昼和十六阿哥都会与他按照成本价结算,所以这至多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人情。
石咏名下,自行车产业这几年发展得甚是兴旺,各项工艺已经日趋完善。自行车上除了一些零部件因为眼下冶铁炼钢技术的短板,强度没有后世那么高之外,其余各项性能都已经有模有样。除了弘历弘昼他们骑过的这一项单车之外,石咏还着人琢磨出来了其他变种,例如三轮脚踏车之类。
这种完全倚靠人力的短途交通工具,摆脱了畜力,短时间内也并不需要煤炭、石油这一类需要开采的化石燃料,适合在城市人口密集的空间内使用。石咏很盼着这一项产业能顺利发展,替他新创一条财路出来。
没几日,果然听说怡亲王带人去了景陵,在景陵逗留之后,带着诚亲王一起回京,而十四贝子那里依旧没有消息。石咏便知十四阿哥应当对兄长依旧存着怨气,宁可死守在景陵,也不愿回京。
诚亲王倒是对雍正肯放他一马,让他回京而感到感激涕零,一回京便表示要替皇上编纂一本《今上功德录》,在朝中被传为笑谈。诚亲王自己却完全不以为意,不觉得自己这样的态度有什么好笑的。
而随着选秀日子接近,石咏也总算从媳妇儿那里将弘暾的八卦打听了来。如今京里各王府宗室子弟,有这个身份资格提前相看秀女的人家基本已经相互通过气,并且把结亲的意愿呈上去。
而弘暾的嫡福晋,已经定下来,是总理事务大臣马齐的孙女,富察氏。这是忠勇伯府老太太富察氏在娘家那里最钟爱的一个重孙辈女孩儿,老太太爱如珍宝,时常接过来忠勇伯府住着。听说要说给怡亲王世子,老太太富察氏简直乐得合不拢嘴。而石咏这才终于省过来为何怡亲王当日会那样说。
此外,有传闻说弘历嫡福晋的人选也定了下来,一样出自富察家,正是石咏以前见过的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与弘暾的未婚妻是堂姑侄。皇家有时也挺出奇,结亲时不太计较女方的辈分,只要是名门望族的淑女,只要年纪合适,出众而得体,便能纳入皇家,至不济也能在宗室里得个好夫婿。
但是富察家这一年选秀的情形,还是令满朝勋贵和那几家大族咋舌不已。单看富察家的女孩儿结亲的情形,便知这一大族至少在往后的数十年里,将能够富贵绵延,盛宠不衰。
如英是弘暾的表姐,同时又是石家的媳妇儿,与忠勇伯府走得近,在这一次选秀之前,她自然充当了穿针引线的“红娘”,还曾经代十三福晋出面,相看过富察家的小姐。好消息一旦传出来,如英便对那富察小姐是不住口地称赞,夸这位小姐品貌俱佳,绝对不会辱没了弘暾。将来小两口儿一定会性情相投。同时她也见过弘历的未婚妻,另一位富察小姐,但是如英倒没有做过多的评价。
石咏问起,如英便笑:“那位富察小姐更加不是一般人。若非四阿哥那样人的人物,还真想不出什么人能够配得上她。”
石咏对弘历与弘暾的婚事都很关心,听说两位阿哥能够娶到称心如意的淑女,少不了欣喜。
然而没过几日,出了幺蛾子。
隆科多那位宝贝如夫人李四儿,代表她的宝贝儿子玉柱,正是出面向富察家提亲了。提亲的对象,正是那位内定给弘历的富察小姐。李荣保任察哈尔总管,不在京中,因此李四儿直接杀到了总理事务大臣马齐家中,向马齐夫人提亲。
马齐夫人推说这是她的侄女儿,她做不了主,再说人家还要选秀……可这话音还未落呢,李四儿已经一拍桌子,说,好,她就等着这句话。她自个儿去宫里求给富察小姐撂牌子去了。
石咏听说此事的时候,极为无语,心想当初李四儿为闺女说亲的时候就是这样。这位跋扈的隆科多夫人脾气竟然一点儿都没改,将皇家选秀视若无物,自家闺女是想选秀就选秀,想不选秀就不选。如今改成了是旁人家选秀,但只要自家儿子看上了,别人家就甭想选秀。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皇家可能也正是这么想的,所以李四儿在雍正的皇后那里碰了壁,知道了李荣保之女是未来的皇子嫡福晋,看眼下的情形,也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后。于是李四儿不敢造次,退而求其次,看上了富察氏的侄女儿,马齐的孙女儿,也就是内定给弘暾的未婚妻,小富察氏。
于是李四儿又去寻马齐夫人,理直气壮大言不惭:这回是您的亲孙女,您总做得了主了吧?马齐夫人简直要厥过去,毕竟在京中的大家命妇之中,像李四儿这样不知礼数的人实在是不多。而李四儿偏又没脸没皮,百折不回,死缠烂打,不为儿子讨个称心如意的佳妇是决不罢休。
马齐夫人无可奈何之下,耐下性子向李四儿解释,说是今年她这一位应选的孙女,已经名花有主。
李四儿:“啥?皇上的表弟看上的人,还就能名花有主了?”
马齐夫人:皇上的……表弟?
李四儿这句话被马齐家的人“不慎”传了出去,于是乎京里的人立即就都知道李四儿的宝贝儿子玉柱被佟家人认作是皇上的“表弟”。
须知雍正管隆科多叫“舅舅”的敬语,是为了昔年孝懿仁皇后佟佳氏的养育之恩,同时也是不断在提醒隆科多,佟氏一家,始终都是外戚。只是如今隆科多的小妾李四儿,竟能这样没脸没皮地攀上来,将自己的儿子说成是皇上的表弟——当然在她心里也话也绝没错,“舅舅”的儿子,可不就是表弟么?
此事富察氏自然不敢答应,便推说孙女要选秀,将事情都推到了皇家那里。李四儿便去求了皇后,皇后不知雍正的意思,自然无法答允,只得与李四儿虚与委蛇一番,将她哄得好好的送出了宫。
消息在京里传开,说什么的都有。石家的人自然是为弘暾和小富察氏感到不平。如英最熟悉小富察氏,更加晓得京中的八卦,一圈传闻停下来,最为富察小姐感到不平:“但愿皇上与皇后千万别听那妇人的鬼话,玉柱虽然领了个侍卫的头衔,可是那品行真的是不端。千万莫要将富察小姐指给玉柱才好。”
石咏一想也是,在京里的勋贵谁不知道这玉柱是个纨绔,整日只知斗鸡走马,惹是生非。连隆科多费尽周折,为他谋来的体面差事,也不过每日去点个卯儿,对付过去了事。这样的子弟,若是配马齐的孙女,那还真是将女方辱没了。
岂知忠勇伯府完全不像石咏与如英夫妇那么乐观。富达礼与庆德这对兄弟难得的意见一致:毕竟距离皇上处置年羹尧也还未过多久,朝中关于皇帝那“飞鸟尽、良弓藏”的议论还未息。若是现在皇帝在儿女亲事上直接抹了佟家的面子,恐怕又会引起针对隆科多的朝议。皇上的名声也是要紧的。
此外,富达礼等人都没有将这事的另一层拿到台面上说:毕竟隆科多眼下一手抓着京畿防卫,当年曾凭一己之力,将畅春园围得水泄不通。隆科多的实力与手段,不是年羹尧那样驻边大员可比的。
然而到了八月底选秀的结果出来之时,宫中直接下了指婚的旨意。李荣保之女富察氏指给四阿哥弘历为嫡福晋,马齐第三子福庆之女富察氏指给怡亲王世子弘暾为嫡福晋。
李四儿听说皇后没能让她遂了心愿,登时在佟府里闹将起来,要直接进宫与皇后对质:“这叫什么道理?皇后早先答应得好好的,这时候怎么竟说话不算话了?”
岂料就在李四儿命人套车备轿,要进宫与皇后对质的时候,隆科多闻讯匆匆赶来,将这位无法无天的如夫人从车驾中拖出来,同时恨声斥道:“你胡闹够了没有?”
此刻的隆科多,已经没有了康熙六十一年那时的精明算计。相反,隆科多此刻一副惊惧无比的样子,似乎幼子的这一桩婚事,根本就是他的一回试探。而试探的结果,则触动了他内心深深的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1这一句评价实际上出自于雍正遗诏。
十六的部分基本上全说完了。这个故事写不到乾隆四年弘皙逆案的时候,所以在这里提前交代一下,十六以后也会好好的,会悠哉悠哉,得享高寿。
第405章
李四儿被隆科多捏住手腕, 登时眼一红,泪水从眼眶中飞快涌出, 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隆科多见此情形, 登时什么都忘了, 赶紧一松手, 放软了语气,低声问:“可是将你捏疼了?”
李四儿身为隆科多之妾,却能反客为主, 夺了主母的诰封, 甚至隆科多正妻之死也与李四儿脱不了干系。这正是因为李四儿本人自始至终,都将隆科多拿捏得死死的。此刻李四儿双眼一红, 金豆一掉, 隆科多立即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低头一瞧, 果然见李四儿手上一道捏出来的红痕, 被腕上那雪白滑腻的肌肤一衬, 格外显眼。
隆科多悔得不行,当即半拥着李四儿回宅子里去,一面走一面大声吩咐府里下人将跌打的药酒送到李四儿的院子里去。药酒一到, 隆科多挽了袖子, 亲自给李四儿上药。李四儿见隆科多先软了,自己也就稍许摆出点姿态,用帕子抹了泪,娇滴滴地唤了一声:“老爷——”
隆科多听这一声几乎酥到骨子里, 手上的药酒险些没拿稳。却只听李四儿娇滴滴地说:“是妾身没用,妾身不是那等口齿伶俐之人,说不通皇后。老爷,您去与皇上说一说么!真的……旁的不说,就说这儿女亲事上,四儿还从来没有想到的却做不到的!”
隆科多嘴里含含糊糊地应了,心里却想:这已经不是想到的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这分明是有没有命去做的问题了。
前两年年羹尧刚刚落魄的时候,他还幸灾乐祸过。可是等到了对方九十二条大罪加身的时候,隆科多早已吓破了胆,心里只有那几个字:狡兔死,走狗烹——连年羹尧那样的宠臣,也只不过因为皇贵妃的薨逝才拖延了惩处,勉强得了个“自裁”。
偏生皇帝表面上给隆科多的荣宠依旧,似乎皇帝待这位“舅舅”是绝对不同的。然而隆科多清楚地知道,年羹尧与他一样,是外戚。而且年羹尧是藩邸旧人,不像他,几乎是最后那一刻才彻底倒向雍正的。
李四儿替儿子玉柱与怡亲王世子抢媳妇儿,在隆科多看来,固然胡闹至极。然而隆科多因为心底的那一份恐惧,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李四儿去胡闹了。可如今佟家的面子被皇家驳了下来,隆科多却在这里胆战心惊——这固然是胡闹,可也一样是试探,试探皇帝对他隆科多是否依旧荣宠信任,百依百顺……
眼下隆科多一面替爱妾上着药酒,一面想着心思。李四儿不依不饶,要隆科多马上进宫面圣,要皇家收回成命,将小富察氏指给玉柱。隆科多唯唯诺诺地应了,出了家门,却并未往宫中去——他心中有个疙瘩,憋得难受,便随意往内城中热闹的地方过去,想要寻个地方,藏身在热闹的人群中,饮一盏闷酒,顺便理一理自己心头那一团乱麻也似的愁绪。
岂知还未走到他素习常去的酒楼跟前,隆科多忽然停住了。一名身穿常服的中年人正迎面站着,双足不丁不八,身形潇洒,面带微笑,正温煦地望着隆科多。
隆科多心里一下子敞亮了不少,当即向对方躬身行礼问安,极为恭顺地问:“廉亲王一向可好?……”
进了九月,石喻在都察院当差当的不错,从六科给事中王乐水辖下被调出来,得了个都察院郎中的缺儿,独立向都察院左都御史汇报。
九月初,发生了直隶总督李绂与河南总督田文镜互参的案子。李绂是由怡亲王允祥举荐,雍正新任命的直隶总督,田文镜则已经在河南任上兢兢业业地忙了很久。两人都是一省大员,打起口水仗来也都毫不含糊。李绂指责田文镜过于刻薄,肆意践踏读书人的尊严,后来又上疏弹劾田文镜横行乡里,贪赃枉法;田文镜则反告李绂结党营私,两人的官司一直打到御前。
雍正随即命四阿哥弘历代天子巡视河南地方,在随行人员之中,竟有石喻的名字。石咏猜想,皇帝这是打算历练弘历,让弘历多长长见识;此外也要让石喻这样年轻的都察院属官到地方上去亲眼看看,将来能成为真正为国为民的能吏。
至于李绂与田文镜之争,这一定程度上也反应了朝中对“官绅一体当差纳粮”新政的看法。有一部分能看清利弊的官员雄心勃勃,想要借助皇帝的力量,扭转这种延续了千年的弊政;而另有一部分官员因为本身利益被触动,便极力反对。朝中因为这一条新政,形成了两派观点,也与李绂和田文镜两人一样,争论不休。
而石咏则更关心弟弟石喻此去的安全问题。按照后世诸般野史传说所言,弘历是个最好微服出巡的“吃货”天子,全国各地的美食小吃都能与他沾上边。然而此刻弘历却还不是天子,甚至不是储君,只是个储君位置的有力竞争者。石喻陪伴弘历出京巡视,石咏这个做大哥的还真有点儿不放心。
于是石咏与弟弟一番长谈,尽量告诫弟弟千万不要纵容弘历,尤其不能让那一位随意“微服”,万一有什么人对弘历不利,石喻怕是会被连累。他又想起贾琏,便嘱咐石喻,万一遇事,京中之人远水救不得近渴的时候,可以试试往南直隶送信想办法。石喻一概都应了。
岂料弘历与石喻等一行人出京南下,大约过了十几日,怡亲王十三阿哥命人来寻石咏,悄悄告诉他——弘历失踪了,连带石喻等随行官员,一行将近三五十人全部失踪,音讯全无,似乎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茂行,知道你们兄弟手足情深,我才将这消息告诉你。但是事关弘历的安危,此事你切切不可对外透露半点风声。”十三阿哥肃然告诫石咏。
“皇上的意思,让你去河南亲眼看一看当地是什么样的情形。这边我让五凤带人护送你,你们一行快马赶去河南。你熟悉弘历和石喻的性子,许是能快些找到他们。”
“是!”石咏赶紧应下,同时抬起头,打量十三阿哥的神情,想看一下十三阿哥对于此事的判断。只见十三阿哥愁容不展,低声道:“难道真的错了?难道我真的错了?”
“姑父,什么错了?”石咏不解。
“咳咳!”十三阿哥抚着胸口大咳了一阵,一张脸涨得通红,半晌才道:“李绂是我荐的人。”
石咏一下子明白了,这次与田文镜争执的李绂,正是十三阿哥向雍正举荐的。岂料李绂一上任,便旗帜鲜明地反对起了正在推行新政的田文镜。这一度让十三阿哥这位理政亲王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