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洗个澡吧,然后找个酒馆,好好的喝上几杯再回家。
李仁贵看着集上一盏盏亮起来的灯光,心里盘算好了今晚的安排。
疼痛像潮水一般,涨上来时,让他痛不欲生,可是没过多久,就会慢慢的退下去,消失的无声无息。
李仁贵知道,自己一直处在一个清醒、昏迷、再清醒、再昏迷的循环中,周而复始、没有停歇。有那么一会儿,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更不知道置身何处,痛苦太过于强烈,他只想现在就死去,不再接受恐惧和伤痛的洗礼。
他的下颌被打穿了,牙齿全部碎掉,塞得满嘴都是,可是现在,他却连吐出它们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脸重的像块石头,每牵扯一下肌肉都会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舌头似乎也裂开了,血水顺着喉咙向下流,不经过吞咽,直直的冲进他的喉管,让他突然爆发出一阵沉重且虚弱的呛咳,将一嘴的鲜血和碎牙喷到地上。
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哭了,涕泪横流,疼痛和恐惧,这两个世上最阴毒的恶魔同时将他抓在手心,把他心里所有的防线都震碎了。
老天,为什么不干脆一点,给我个痛快。
李仁贵在心里默默祈祷,他希望自己没有这么强壮,他希望自己登时就死去,这样,就不用承受这般深重的苦难了。
不过还好,潮水似乎又要退了,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的模糊,痛苦也随之涣散,就这么睡去吧,也许醒来之后,会发现它不过是一场噩梦。
“吱呀。”
门开了,月光从门缝中漏进来,李仁贵看到门槛前面站着一个人影,他盯住自己,一动不动。
清醒重新回到脑中,回忆铺天盖地的袭来,他终于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李仁贵张着嘴,发出像动物一样的干嚎。
那个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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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鼎
看到那人走进来,李仁贵的脑子完全清醒了,他想起了自己遇袭的经过,那人一直跟在后面,趁着暗夜寂静,冷不丁的用一柄斧子砍穿了他的右脸,然后,他将自己装在一只麻袋中,扛到了这里。
看着人影一点点的走近,他强忍着疼痛,起身要跑,腿还没站直,身子就重重朝前翻去,连人带椅子撞到地上,坚硬的地板碰到了伤口,他发出无声的呻吟,全身的肌肉都痛的哆嗦起来。
原来,他的手脚早已被麻绳束缚住了,根本无法动弹,他大幅的抖动着,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走到自己面前。
心里最后一丝希望被抽走了,他放声大哭起来,等待死亡的阴影覆盖上来。
可是,那人站了一会儿,突然揪住他的头发朝门外走去,就像拖着一袋大米。经过屋门时,李仁贵的脑袋撞到门槛上,他听到“咯嘣”一声,知道自己的头骨断掉了,那人停下脚步朝他看了一眼,嘴里含混不清的嘟囔了一句,旋即扯了他一把,将他拉进院中。
他就这么拖着李仁贵走到院子中央,把他抱到一张石桌上面,冲着那张鲜血淋漓的脸盯了一会儿之后,自顾自的走向另外一间房子。
今晚星光很亮,照在李仁贵残破的脸孔上,幻化成一片奇异的色彩。现在的他,已经连呻吟都发不出来,耳边嗡嗡作响,他只能听到自己时断时续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星光突然黯淡下来,李仁贵发现,自己被一个阴影笼罩住了,他的眼球转到一边,原来,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人,他们手里抬着个半人多高的青铜鼎,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石桌前面。
鼎里面是什么,李仁贵不知道,但是,他能听到里面的呼吸声。
“呼哧呼哧”
沉重、缓慢
那东西似乎贴在鼎壁上,没错,就是朝向自己着一边的鼎壁,它在做什么?是在嗅他身上的味道吗?
就在李仁贵快要崩溃的时候,他看到那几个抱着青铜鼎的人在鼎前站成一排,齐齐的跪了下来,嘴里说着一串他听不懂的话。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他们像在唱诵,又像在悲鸣,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哭音,似是悲痛到了极点。就在他听得整颗心都揪起来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像被黑夜吸进去一般。
“呼哧呼哧”
鼎里的呼吸声却越来越大,鼎盖被震得“咔咔”作响,里面的东西似乎按奈不住,挣扎着想要出来。
李仁贵猛地打了个哆嗦,他发现,那个拖着自己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石桌旁边,他盯着自己,慢慢的举高了手里那柄闪着寒光的利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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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没看错,霍府事发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子,敢于挣脱桎梏,从一段不美满的婚姻中走出来,现在看来,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也是老天对她的回报了。”晏娘一边刺绣一边和蒋惜惜闲聊。
“才不是呢,那个沈青可是个怪人,也不知道他和乔小姐合不合得来。”蒋惜惜揪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中把玩。
“以乔小姐的性子,若是自个不愿意,就算有十个爹逼她,我看她也不会嫁的,你就别替她操心了。不过你说沈青奇怪,到底怪在哪里?”
“听乔小姐说,这个人不在仕途上努力,对偏门左道倒是很感兴趣,天文地理鱼虫鸟兽无所不知。据说,他在河北当兵的时候,每天也不习练兵法,而是四处游逛,游手好闲,最后竟被上司给赶回家了。对了,我到沈家看过,他自己做了一个什么浑仪,明明就是几支竹篾圈成的圈儿,他却说那破玩意儿能观天象,你说好不好笑。”
晏娘放下手里的针,一双凤眼瞅着蒋惜惜,“你说的可是浑仪?”
“没错,就是这个东西,晏姑娘,你也知道它啊,原来它不是那沈青瞎编乱造出来的啊。”
“古人认为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蛋丸,地如鸡中黄,所以造出浑天仪来观察星象、预测凶吉,不过浑仪到现在已经失传,沈青用竹篾做模型,是想试着将它重新制造出来,我看那他倒是有几分本事,怪不得乔小姐能看得上他。”
“这样啊,看来他是个怪才,不是废物咯,倒是我小看他了。”
晏娘又一次拿起针,“那件案子可有头绪了?”
“姑娘是说袁琪被杀一案吗?我去他家里问过了,家里人说他们也不知道袁琪那天要去做的事情是什么,于是我便到街市上问了几个店家,别说,还真有人看到他,不过,他们只见到他在茶摊那里喝茶,也没太留意人去了哪里。”
晏娘蹙眉沉思,“他要做的一定不是什么急事,否则也不会有功夫喝茶,所以袁琪应该是在办完自己的事情回乔府的路上遇到了意外,以至于陈尸溪中,再也无法回家。”
“晏姑娘,袁琪的死与那些邪门歪道有关系吗?”蒋惜惜小声询问。
“就尸体的外表来看,我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就像程大人说的,他的双臂是被利器砍下来的,所以袁琪一定是被人杀死的。但是杀人的原因我就想不明白了,杀个人罢了,为何要用这么麻烦的方法,他明明有一百种容易的方法可选,为何偏偏选了如此困难的一种。还有,袁琪的胳膊被丢弃到了哪里呢?是他不想让这些残肢被别人发现,还是他根本要留着这些东西,做其它用途?这些都还是未解的谜团。”
“史飞他们已经在运河边上搜寻了几日,可是还未发现袁琪身体的其它部分,”蒋惜惜忽然站起来,“不行,我还得去那里看看,那说不定凶手会在河边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说完,她连道别都来不及说上一句,就急匆匆的走出了霁虹绣庄的大门。
晏娘幽幽摇头,“出去了这么久,这急性子看来是半点也没有磨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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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调查
蒋惜惜盯着河面发呆,刚才,她已经把河道旁边的草丛重新搜索了一遍,可是,却并未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尸体发现的太晚,再加上前几天还下了阵不小的雨,所以即便凶手留下了什么痕迹,也被雨水冲刷干净了,根本不可能剩下什么。
她颓然的坐在河旁,信手拈了几块石头扔向河面:袁琪的关系网也已经排查过了,他这个人很简单,刚满十七岁,出了家门就在乔家当小厮,尚未谈婚论嫁,也没有结过仇家,平日除了家里就是在乔家,两点一线,单纯的像张白纸。他这样一个人,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只能说是飞来横祸。
程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说杀人案分为两种,一种是有预谋的杀人,一种就是袁琪这种,恰好置身于某种环境,所以被凶手盯上,这种杀人叫做随机杀人,简而言之,就是谁遇上谁倒霉。
真是个倒霉鬼,死就死了,尸体还被破坏成这个样子。蒋惜惜在心里叹了一声,又捡起一块石头掷向河面。石头落到河心,发出“噗通”一声,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说姑娘,我在这里钓鱼钓的好好的,你一会儿一块石头一会儿一块石头的,没完没了了是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冷不丁的从前面的草丛里飘出来,把蒋惜惜吓了一跳,她站起身,这才看见草丛中坐着个钓鱼翁,正撑着鱼竿,怒气冲冲的盯着自己。
“老人家,不好意思,打扰了。”蒋惜惜吐吐舌头,转身欲走,可是脑中灵光一闪,她突然又站住了,“老人家,您经常在这附近钓鱼吗?”
“怎么,打扰你扔石子了?”
“不不,您别误会,我就是想问问,最近您有没有见到过陌生人在这附近出入。”
“陌生人?”老头儿凝神想了半天,“倒也不是没有,不过他和你一样,是个没眼力见儿的,我钓个鱼,他就在附近走来走去,不知道惊扰了我多少次了,你说他头都受伤了,还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出来扫我这老年人的兴致干什么?”
蒋惜惜一愣,“他的头受伤了?”
***
开膛、破肚,将心肝肺肚肠全部揪出来,摆在院子里面,仔细观察。心脏还在跳动,没关系,从中间割上一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能支撑着它跳动这么久。肠子盘成了一团,散开之后竟比身体长了不少,这东西真是神奇,竟像条蛇似的盘踞在肚腹中,圈成小小的一团。对了,还有眼睛,眼睛为什么能看到东西?是因为它像一面镜子吗?取下来摸一摸,凉凉滑滑的,到和镜子的触感有几分相像
“沈公子,这鸟招你惹你了,你要把它大卸八块,五脏六腑都给人家揪出来。”
在门口观察了半天的蒋惜惜终于忍不住了,一个健步走上前,盯着满手鲜血的“刽子手”――沈青。他面前,放着一只被拆成七零八碎的麻雀,他的手里,还握着麻雀黑不溜秋的一对眼珠子。
沈青一愣,旋即站起身来,“蒋大人,您怎么来了?”他看了看自己的窘态,尴尬的笑了两声,“我就好奇,想看看这鸟肚子里装着什么”
蒋惜惜打断他,“你要是哪天对人好奇了,难道也找个人过来,把他的肚子剖开?”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说完这句话,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赶忙摆手,“我的意思是,人和鸟一样,肚子里也装满了各种脏器,若是先把鸟研究透了,说不定我们就能知道各种病痛的起因是什么了,到时候对于疾病的治疗,没准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呢。”
“你的意思是,要是谁肚子疼,就直接开膛破肚?”蒋惜惜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疯话,不禁大吃一惊,不过,她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忙转移了话题,“沈公子,你前几日去过城外运河河边吗?”
“城外的运河吗?我经常去啊。”沈青倒是不隐瞒。
“你去那里做什么?”
“测量河段地势、观察水纹。”
“观察那玩意儿做什么?”
“黄河发水不断,必须要修筑渠堰,才能解除水灾威胁,百姓的日子才会过得好。”
到了现在,蒋惜惜才发现,乔小姐口中的怪人到底有多怪,她是来调查案情的,现在不知为何被他拐到民生国难这些大事上来了。她一时语塞,竟不知该从何处问下去。
“沈青,还有饭吗?”
门口传来几点清脆的女声,随后,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闪进院内,见了人,也不打招呼,自顾自的朝灶房走去。
“还剩点馒头,你们自己拿。”他看了眼蒋惜惜,“这是邻居家的俩姑娘,他家孩子多,照顾不来,有时便来我这里搭个伙。”
那两个女孩子一人拿了一个馒头,从灶房里走出来,在沈青肩膀上轻轻一拍,道了声谢了,又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走去。
这哪里是搭伙,分明就是白吃白拿嘛,蒋惜惜嘀咕了一句,接着问道:“你在运河边时,可曾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袁琪的尸体被抛到运河里了吗?”他眉头深锁,“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点什么,前几天天没亮的时候,我蹲在河边测量地势,突然听到对岸传来唰唰的声音,站起身,看到对面的野草一截一截的矮了下去,现在想起来,应该是有人拖着什么东西在河旁行走,只不过,那些草生的太高,根本无法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那是几天前发生的事情?”
“七天。”
“记得这么清楚?”
“我最近在研究新历,不用闰月,不以月亮的朔望定月,而参照节气定月;一年分为十二个月,每年的第一天定为立春,这样既符合天体运行的实际,也有利于农业活动的安排,所以自然会对时间记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