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牧游望向平坦宽阔的峡谷,语气沉重,“这里是史飞史今消失的地方,我想再去看看。”
刘叙樘见他难过,心里也不好受,肃着脸冲后面喊道,“走山谷。”
踏进阴兵槽,太阳便被两边高耸的山脉遮住了,这里像是一个完全被隔离开的地方,阴凉、森寒,连时间都似乎被冻结住了。
程牧游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心中被愁绪填的满满的,脑中全是史今史飞活灵活现的模样,他们兄弟二人,一个机敏,一个勇猛,虽然跟着自己的时间不长,却是极为得力的帮手。更为难得的是,两人不仅忠心不二,还都有那么几分侠义之气,遇事处置公正,刚正不阿,在这缤纷复杂的大千世界中,实在是难得。
想到这里,他心里像被针扎了似的难过,徐子明见装急忙驱马上前,“大人,您别再难过了,现在天儿热,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程牧游冲他点头,将愁绪暂时埋藏起来,驱马向前。
一行人穿过阴兵槽,走进大山深处,山上光秃秃的,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不要说像样的树一棵没有,连石缝中长的杂草,都数得出来有几根。
如此头顶着太阳又走了一个时辰,大家都又累又乏,连马儿都不耐烦起来,撂着蹶子不愿再前进一步。刘叙樘于是冲后面高声喊道,“大家休息一会儿吧,吃些干粮喝些水,一会儿我们再继续赶路。”
队伍停了下来,徐子明忙从包裹里掏出饼子递给程牧游,“大人,这是今早我专程到集上买的,味道还不错,您凑合着吃点。”说完,他又将水囊递过去,伺候的比蒋惜惜还要殷勤周到。
程牧游将饼子掰了一半,另一半塞给徐子明,语重心长道,“你也要多吃一些,伤口虽快好了,却也不能大意,等到了新安,我再帮你好好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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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相遇
萧婥怔住了,她虽然一向不羁世俗,可是与男人,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同饮一壶酒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
男人见她迟迟不接住酒壶,终于将半个身子转了过来,他盯住她,一双微微上翘的凤眼里面闪着俏皮的光,唇边亦溢出一丝调侃,“姑娘貌美,难道是怕这酒中有毒,迷晕了你,被我扛回去做了压寨夫人不成?”
换做是别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早就被萧婥用石头砸瞎了眼睛,可是这颇具调戏意味的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却完全没了油滑的味道,令闻者心里一动,脸上兀自飘上了两朵红云。于是,她一把抓过酒壶送进口中,“咕咚咕咚”的灌下半壶酒,“谁先被放倒还不一定呢,我从小跟着父亲在林中骑射,配着生肉大口吃酒,公子莫小瞧我。”言闭,又将酒壶塞回到他手中,面带得意的看着他笑。
男人将酒壶晃了晃,唇角又溢出抹笑,不过这次的笑容中已经没了调侃,反而多了几分钦佩之意,“有意思,姑娘这样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以后有你陪我喝酒,倒也没有那么无趣了。”
“公子此话何意?”萧婥听不明白,眨巴着眼睛望他。
男人低低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人啊,都无趣的紧,脑袋里装的不是建功立业就是家国民生,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早就腻歪了。还是姑娘好,能喝酒、善骑射,我以后就同姑娘一起了。”
这话把萧婥说的又是一怔:什么叫一起?什么叫有趣?他的意思,难道是
正在胡思乱想,男人忽然从马背上灵巧跃下,转到马头前面,将俊俏的面庞完完全全的呈现在萧婥面前,两颗眼珠子里映入月光,亮得摄人心魄,“明儿晚,我还在这里等姑娘,到时我会带上大弓,和姑娘来一场比试,看看谁在一个时辰内射到的猎物最多。”
话毕,他又俏皮一笑,冲她摇了摇手中的酒壶,朝着月亮的方向扬长而去。
萧太后从梦中醒来,看着面前晃动的青纱,从心底叹出一口起来:梦虽美,可是终归是要醒的,她早已不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女,而那个人,更是早已不知所踪。
她起身,掀开纱帘,“皇帝刚才来过了。”
小丫鬟弯腰伺候她穿鞋袜,口中说道,“太后您知道?奴婢还以为您已经睡着了。”
萧太后瞅准袖口的一根丝线,指尖轻轻一勾,将它扯掉,“塔木烟的事,他心里有愧,所以总想来劝慰我,可是人都已经去了,说这些又有何用,还不如不说,省的彼此尴尬。”
“太后还是惦念郡主的,只是楚国公却不能体会您的苦心。”小丫鬟在一旁劝慰道。
萧太后看向窗外,恍惚间,仿佛塔不烟银铃般的笑声还在檐廊下回荡,她轻轻闭上眼睛,“这不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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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惜惜用了三天时间,将整个辽阳县里里外外搜查了几遍,可终究还是没有找到失踪的三个人,所以,即便心有不甘,这天,他们还是不得不返程了,新安府的案卷已经堆积如山,单靠押司一人,已是无法处理,若再不回去,恐要引起民众不安。
曲正坤一路将他们送至城门外三里之处,这才脸上堆着笑,目送他们离开,一行人走出了半里地,蒋惜惜回头观望,却还能看到他恭谨肃立的身影。
蒋惜惜冷哼一声,“刘大人,你这几日都对他没有好脸色,还将辽阳县的大小事务都仔细调查了一遍,我看那曲正坤整个人都慌乱了,估计是怕你在御前参他一本。”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辽阳县衙的账目乱的一塌糊涂,疑案要案竟没几个破了的,民众怨声载道,他估计也知道自己的官帽要保不住了,可是现在怕,未免也太晚了。”刘叙樘冷冷说道。
一行人边说边策马向前,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来到了山中,刘叙樘看着前面的两条岔道,冲程牧游说道,“程兄,咱们走哪边?”
程牧游望向平坦宽阔的峡谷,语气沉重,“这里是史飞史今消失的地方,我想再去看看。”
刘叙樘见他难过,心里也不好受,肃着脸冲后面喊道,“走山谷。”
踏进阴兵槽,太阳便被两边高耸的山脉遮住了,这里像是一个完全被隔离开的地方,阴凉、森寒,连时间都似乎被冻结住了。
程牧游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心中被愁绪填的满满的,脑中全是史今史飞活灵活现的模样,他们兄弟二人,一个机敏,一个勇猛,虽然跟着自己的时间不长,却是极为得力的帮手。更为难得的是,两人不仅忠心不二,还都有那么几分侠义之气,遇事处置公正,刚正不阿,在这缤纷复杂的大千世界中,实在是难得。
想到这里,他心里像被针扎了似的难过,徐子明见装急忙驱马上前,“大人,您别再难过了,现在天儿热,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程牧游冲他点头,将愁绪暂时埋藏起来,驱马向前。
一行人穿过阴兵槽,走进大山深处,山上光秃秃的,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不要说像样的树一棵没有,连石缝中长的杂草,都数得出来有几根。
如此头顶着太阳又走了一个时辰,大家都又累又乏,连马儿都不耐烦起来,撂着蹶子不愿再前进一步。刘叙樘于是冲后面高声喊道,“大家休息一会儿吧,吃些干粮喝些水,一会儿我们再继续赶路。”
队伍停了下来,徐子明忙从包裹里掏出饼子递给程牧游,“大人,这是今早我专程到集上买的,味道还不错,您凑合着吃点。”说完,他又将水囊递过去,伺候的比蒋惜惜还要殷勤周到。
程牧游将饼子掰了一半,另一半塞给徐子明,语重心长道,“你也要多吃一些,伤口虽快好了,却也不能大意,等到了新安,我再帮你好好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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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山洞
徐子明把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接过饼子狠狠咬了一口,声音里多了些许哽咽,“除了养育我的那户人家,还没有谁像大人对我这般好,”泪光闪烁中,他望向半山腰处一个若隐若现的山洞,压低了声音,对程牧游说道,“大人,您看到那个地方没有,当年我从阴兵槽逃出来,就藏在那个洞中,一连躲了好几日。后来肚中饿的不行,手上的伤也流脓了,却还是不敢出来。山洞外面到处都是士兵,不过不管辽军还是宋军,一旦发现了我,我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到了最后,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山洞里了。后来,我实在心有不甘,不愿一个人死在那黑漆漆的洞中,便开始试着挖掘后面的山石,谁知,那些石头和土竟然是松的,用狼牙棒猛砸几下,竟然被我砸开了一个大洞。我心里有了希望,身上便来了力气,不管不顾的在山洞里又是砸又是挖,如此倒腾了半天光景,后面竟然泻进来一丝亮光,您猜怎么着,那山洞竟然被我生生砸穿了。我欣喜若狂,以为自己有救了,可是走到洞口,才发现这里距下面竟有七八丈那么高,好在当时水源丰沛,在洞底下聚成了一口深潭,我本是水性不好的,可那时也管不了别的了,一头扎下去,跳进水里,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游向岸边,才就此活了下来。”
说完,他又狠狠咬了口饼子,“大人,可见这天无绝人之路,我当时若是放弃了,今日又怎能同您一起坐在这里边吃边聊呢?”话说到这里,徐子明的嘴巴微微张开,很久都没有闭上,连口中那块尚未来得及咀嚼的饼子都掉了出来,“不对,大人,不对啊。”
程牧游见他这副样子,忙问道,“徐大哥,你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吗?”
徐子明指着那个黑魆魆的山洞,“我当年为怕被人发现,躲进去后费劲力气推了块大石堵在洞口,怎么现在,那石头,那石头竟然不见了呢?”
程牧游低头沉思,口中喃喃道,“此事距今已经有三十年了,石头被人推开了也是有的”
话说到这里,他面色一滞,随即猛的站起来,飞也似的朝洞口跑去,不顾山势陡峭山石尖利,赤手撑着崖壁就朝上爬,徐子明紧跟在他的身后,同他一起朝上攀爬。身后的人却是不解,一个个瞠目结舌,看着程牧游和徐子明像猴儿似的攀附在山石上,不顾一切的束手攀登。
蒋惜惜跟在后面叫道,“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呀?”
程牧游没时间回头,口中兀自答道,“那山洞能通到对面,史飞史今若是要逃生,此处是唯一的出路。”
此话说完,他两手撑地,跃进了洞中,看到远处拳头大小的一圈白光,心中一喜,连徐子明都来不及等,便拔腿朝洞那边跑去。来到山洞那头,他强忍下心头的激动,扒住洞壁朝下看,可是,头从峭壁上探出的那一刻,他心中却猛地一凉:徐子明说的没错,这里据下面约有七八丈那么高,只是有一点,却和三十年前不同了,年长日久,再加上连续几年缺水,下面的深潭早已干了,如今他目所能及之处,只是一片光秃秃的石头。
程牧游刚刚燃起的那一点希望又一次消失了,若下面有水,史家兄弟还有生路,可是如今这般光景,他们该如何逃出生天?
正在暗自神伤,徐子明也赶了上来,他气喘吁吁的捂着肚子喘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的说道,“大人,我刚才沿路走来,发现这山洞的洞壁上面有几处新鲜的剑痕,说不定真的就是史大人他们留下的。”
程牧游心伤至极,黯然闭上眼睛,“这里距地面这么高,即便逃命至此,又有何用?”说完,他竟不忍再想下去,扶着洞壁的手慢慢滑下,人也无力的靠在墙壁上,心里灰蒙蒙的一片,似是再也照不进阳光。
人最怕不是没有希望,而是明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却又再一次被黑暗吞噬。
见程牧游如此伤心,徐子明亦是难过不已,劝慰的话在此时已经起不上任何作用,他只能上前搀住他的胳膊,一点点的朝山洞的入口走去。可还未走出几步,脚跟处却猛一吃痛,转过头,看到几粒石子从洞口飞进来,“砰砰”落在洞中。
“大人大人您看”
徐子明指着洞口,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程牧游也看到了那些持续落在洞里的石子,他猛一激灵,推开徐子明就朝身后跑,来到洞口,稍稍犹豫了一下,才终于下定决心再次将头探出去。
下面站着个柴毁骨立、胡子拉碴的男人,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碎成了破布条,鞋子更是早已不知所踪,两行热泪把他满是泥垢的脸冲刷出两道白痕,他一手抓着把石子,另一只手用力的将它们掷向洞口,嘴里发出“啊啊”的干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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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子“哐啷”一声落入碗中,那人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没有胃口?”
月牙瞪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子,“我家里人都已经不在了吗?”
他拈起汤勺,指肚细细的贴着勺柄搓来搓去,口中却兀自沉默不语。
“他们都被你杀了?”
过了很久,那人“唔”了一声,“你家二十几口人均是被劫匪所杀,与我无关。”
月牙不语,还是用漆黑的眸子盯着他看,少顷,她脖子一歪,一道细细的血流从嘴角溢出,身子亦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那人大惊,后退两步,盯着面前那个轻轻抽搐的小小的身子,思绪如狂风骤雨般被拽回到那个夜晚:塔木烟如她一样,蜷缩在大帐中,他看到她时,她还能动,头和脚一抖一抖的,像是一片凄风中的叶子,脆弱、无助。她瞪着那双他最最珍视的眼睛,缓缓伸出一只手臂,“耶耶,耶耶,我疼,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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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云
胡贵成看了一眼快要干枯的水井,又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嘴里恨恨的骂着:“这鬼天气也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打雷闪电倒是不少,就是不见落雨,再这么下去,今年的收成就要给耽误了。”
骂完,他一屁股在井沿坐下,从裤袋里掏了把瓜子出来,一边磕一边将壳儿狠狠的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