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语者?那后来这神速姑怎么样了?”
“虽然是大巫,但也难免一死,不过她虽死了,蛇语却在大辽的巫觋阶层中流传了下来,不过能学到其精髓者却极少,所以我没想到,今日竟能亲耳听到蛇语。”
正说着,巧芸突然弯下身,将手里的红线在地上摆成一排,两手在胸前合十,双眼直直的盯着膝下的土地,从牙缝中发出一阵极轻的“嘶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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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恶斗
“巧芸”当然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她忽然含着舌尖“嘶”了一声,吓得曲正坤一个哆嗦,腿软的差点站立不住,不过,他还没弄清楚这像蛇鸣的声音是什么意思,地上的一个泥人突然弹身而起,扑向了他的口鼻,“噗嗞”一声就钻进了他的嘴巴和鼻孔里面。曲正坤来不及反应,双手捂脸,发出“呜呜”的干嚎,仰面倒在山谷之中。
就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候,一道燃着黑烟的符纸似从天而降一般,被塞到曲正坤的口中。
“巧芸”后退几步,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望向火光后面那被照得亮堂堂的三张面孔,嘴角溢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是你们几个。”
话落,她便又冲着四下发出几声蛇鸣,这几声蛇语又促又急,显然是在催赶剩下的泥人快些行动。可是在听到这声音后,那些还没有膝盖高的小人儿不但没有发起进攻,反而麻利的窜到两旁的山石上。现在天已经全黑了,再加上头顶的雪粒遮住了月光,所以山谷中竟没有几分光亮。这些泥人身量又缩在山石之上,根本无人能发现得了它们的行踪。
“小心了,它们很可能从上面突袭。”程牧游低喝一声,旋即,又心生一计,“右耳,将符纸引燃,扔到山石上面。”
右耳于是不再管那伏在地上呕个不停的曲正坤,依程牧游的指令点燃了几张符纸,两手朝上一扔,将它们抛向山谷两侧的山石。果然,石壁之上响起一阵“叽哇”之声,紧接着,七八只泥人从高处落下,重重的摔在地上,化成一摊滩烂泥。
其它泥人看到这番景象,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攀着石壁朝上爬去,还有几只,更是将身体拼命的挤进狭长的石缝中,来躲避符纸朝外迸出的火光。
徐子明看着泥人被火光驱赶,嘴里不禁赞叹道,“这些符纸果然厉害,泥人们被它吓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似的,躲着不敢出来。”
右耳面露得意之,“我家姑娘亲手制的东西,当然不可小觑”
话刚说到一半,却见头顶的火焰飘摇不定、越缩越竟有熄灭之势,再低头看,发现那“巧芸”正用毫无生气的两个眼珠子盯着那几团火焰,口中呼呼的朝它们吹着气。
被她这么一吹,空中尚在飘零的雪花便朝那些火焰扑了过去,将火焰团团绕住,没过一会儿功夫,竟然将它们全部扑灭。纸灰带着余烬从半空飘下,落在几人脚边,火星闪了几闪,终于完全被黑暗吞噬。
“不好。”看着火光熄掉,程牧游发出一声惊呼。
话音未落,上方已经冷不丁的落下几道寒气,不偏不倚,恰恰砸在几人头顶。它们一个个湿冷、腥臭,充斥着腐烂的气息。
徐子明顾不得自己,他看到伏卧在程牧游头顶的那个半尺来高的黑影,抄起匕首飞身一跃,一把削掉了泥人丑陋的脑袋。可是还未来得及庆幸,裹在脸上的帕子却被一只冰凉的小手一把抓掉,扯成碎块,抛向雪花纷飞的暗夜。
泥人的两手抱住徐子明的脸颊,它们抠的那么紧,将他的头骨都快掰断了,所以徐子明无论如何挣扎摇动,都无法将泥人从自己头上赶下来,它将他缠的死死的,哪怕他的匕首已经刺中了它的身子,却仍不放手。徐子明能感觉到泥人的手已经探进自己嘴中,头和身子则贴着他的头顶滑下,蹭过额头和鼻骨,眼看就要钻进口鼻里面。
程牧游看到了徐子明危在旦夕,不顾一切的朝他奔去,然而身子还未靠近,就被从天而降的另外两只泥人阻断了去路,根本无法挨近半步。
“右耳,符纸还有吗?”程牧游冲身后大喊,心脏急得揪成一团:他不能死,既然他说过这条命属于自己,那么他就一定要护他周全,辽人如何,汉人又如何?徐子明的一片赤胆忠心,明明白白、纯净剔透、重抵万金,他看在眼中,又怎能不好好珍惜呵护?
危旦之时,一个灵活的的身影闪到程牧游前面,“符纸没有了,右耳却也不是死的。”
话毕,右耳一手抓起一个泥人,龇着牙猛一使劲,将它们捏成两只泥团,重新掷到山石之上。见泥团被山石震碎成几块,它眼冒精光,如一阵风般来到徐子明身旁,如法炮制的将他脸上的那只泥人扯起来,在手掌中捏搓揉转,最后使劲一拍,压成一块泥饼,嫌恶的丢在一旁。
处理完率先跳下来的这几只怪物后,右耳两拳紧握摆向身后,目光炯炯的看向上方,怒吼一声,“还有谁想一试,尽管放马过来,小爷我好久没有舒展筋骨了,正好拿你们几个练练手。”
它气势如虹,吼声震天,山石上的泥人各个噤若寒蝉,更有甚者,又重新钻回石缝之中,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看到右耳这般神勇,程牧游和徐子明都大大舒了口气,可还没放松多久,就听身旁一声惨叫,叫声过后,是泣不成声的求饶,“夫人夫人饶命啊,念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手下留情啊”
程牧游侧过头,看到“巧芸”不知何时已经将曲正坤擎制住了,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箍紧他两条胳膊,将他拖向山谷的入口处。
几人刚要追过去,“巧芸”却横了他们一眼,口中恨恨道:“放我走,不然,我扭断他的脖子。”
右耳嗤笑一声,“大人,这头猪若是活着,也不过是多吸几年民脂民膏罢了,留着他又有何用?”
程牧游对上右耳那双聪慧的眼睛,心中便已了然它的用意,他冷笑了几声,冲“巧芸”喊道:“是无用,他这条狗命就留给你了。”
说完,便和右耳一起在曲正坤的叫骂声中冲上去,一左一右的包抄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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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巫
“巧芸”一愣,一时不知该防着哪一边,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不少,曲正坤瞅准时机,挣脱了她的束缚,连滚带爬的逃到徐子明身后,拉住徐子明的裤脚不住的打着哆嗦,这幅狼狈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里县令大人的派头。
“巧芸”以一敌二,体力渐渐不支,右耳凶猛,程牧游灵活,两人同时攻上,让她只能防守而无力回击。脚下节节退败,眼看就要束手就擒,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嘬起嘴唇,又发出一连串的“嘶嘶”声。
声落,剩下的几只泥人从石缝中钻出来,从天而降,同程牧游和右耳纠缠在一起。而“巧芸”则趁乱朝山谷的另一端跑去,步态轻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隐入了浓墨一般的暗夜中。
程牧游看着她远离,心里暗叫一声不妙,怎奈那几只泥人将他缠的紧紧的,根本无法脱身。
就在他以为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山谷那端忽然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声音高亢有力,似是在哪里听到过。
程牧游脑中闪过一道白光,高声冲远处喊道,“刘大人,抓住她,她就是辽阳县数宗命案的幕后真凶。”
少顷,惨叫声从远处传来,程牧游心中一惊,手下的动作更显灵活,同右耳和徐子明一起将那最后几只泥人斩杀于此地。
他喘着粗气,眼睛穿过愈来愈小的飘雪望向远处,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牵马朝自己走来,身后还跟着几十名骑着骏马身披铠甲的禁军侍卫。
“刘大人。”程牧游的声音像是被冰雪封住了,“你……你杀了她?”
刘叙樘笑着来到他身边,将提在手中的“巧芸”的头颅随意扔到地上,两手一摊,“这就结束了?仁兄让我率人不辞老远的赶过来,就是为了帮你扫尾?”看到程牧游几人脸色不对,他恍然道,“难道你留着她还有用途?”
程牧游想着史今史飞和失踪的月牙,心中一片冰凉,不过,他还是行了一礼,“劳师动众,是程某误估了对方的实力,耽误大人时间了。”
话还没说完,身边突然摇摇晃晃撞过来一个人,曲正坤匍匐在刘叙樘面前,脸蹭着地面,口中絮絮道,“小的辽阳县令曲正坤,不知道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大人一路奔波,请随小人回府衙休息,切莫累坏了身子。”
听曲正坤絮絮叨叨的讲完事情的经过后,天边已经呈现出一点亮色。其实这番呈报本不用说这么长时间,可是曲正坤在其中夹上了大量的辩白之词,什么巧芸不是自己要娶的,而是她设计诱惑,才不得已将她娶回府中什么他早已想向朝廷禀明此案,又怕盛夏暑热,影响了圣上的心情甚至还说自己为了此案日夜难安,身体都清减了不少。
刘叙樘看着他肥硕的肚腩,在心里反复琢磨着“清减”这两个字的含义,末了,他冲曲正坤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完全了解他这个辽阳县令的难处,又清楚无误的表明了自己身体疲累,想早点歇着了,这才送走了这位“满腹苦水”的曲大人。
曲正坤离开之后,刘叙樘和程牧游相视一笑,“怪不得程兄要千里迢迢请我过来,我看,若不是右耳出手相助,单靠这个废物,你们根本不是那女人的对手,说不定,那曲正坤还会受人蛊惑,把你们当成凶手抓起来呢。”
程牧游面色凝重的看着外面那轮刚刚跃起的朝阳,喟叹道,“这辽阳县如此破败,并不仅仅是战争所致,摊上这么个狗官,朝廷就算每年拨下再多银两,恐怕也只是进了他自己的口袋,民众是一点甜头都尝不到的。贤弟,以我的身份,不适合在御前参奏,你若是回朝,还请不要忘记这个边陲小城,这里的百姓,苦啊。”
刘叙樘郑重的点头,“兄台放心,我此次来也不能白来,索性就将这辽阳县衙从上至下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拔萝卜连着根,将这些狗官全部清除,一个不剩。圣上最见不得这些贪赃枉法之事,相信我回去禀明之后,这曲正坤也没有几天好日子可过了。”说完,他喝了一口茶,又对程牧游说道,“兄台,那巧芸就是要为了死在阴兵槽的三千辽兵报仇,所以才制造了这么多起命案吗?”
“贤弟还有疑虑?”
刘叙樘挑起眉毛,“疑虑倒是算不上,可是我总觉得她这么做未免太兴师动众了,她要想杀人,那大可明刀明剑的砍过去便是,以她的功夫,这样做并不难,为何还要专门弄几个泥人,再用蛇语指挥它们杀人。”
程牧游轻抚着下巴,“贤弟所说倒和我想的不谋而合,可是这契丹族的巫觋文化神秘莫测,他们要用此种邪恶的法子杀人却也不是说不过去,可能也只是一种习惯罢了。”
刘叙樘点头,“应该是我多心了,”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脸孔上泛起一抹俏皮,“程兄,先不说这个了,你来这里也有半月时间,估计是没有听说程府上下正鸡犬不宁,尤其是令尊,每天愁眉不展,头发都白了大半。”
程牧游听他说到程家,本还着急,可是看到刘叙樘的神情,便也猜到必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便悠悠问道,“我倒想听听,我程家是出了什么事,把你逗得这般怡悦。”
刘叙樘勉强忍住嘴边的笑意,“失礼了,不过此事确实匪夷所思,只因你那兄长一向看起来老实巴交,唯父命是从,这次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和令尊闹的不可开交,所以才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程牧游目瞪口呆,“你说我大哥为了一个姑娘同父亲起了争执?怎么会?他这个人,一向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又固执古板,怎会做出此等违逆父命之事?”
“就因为他被那女人迷得完全像变了个人,所以令尊才被气成这样,现在汴梁上下都传遍了,说程秋池枯木逢春,陈花重放,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孝子变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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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辽人
程牧游被他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若不是贤弟亲口告知,我还真以为这是无聊之人乱嚼舌根罢了,想我那大哥娶妻多年,虽膝下无子,却从未有过纳妾的念头,他每天不是在太医局就是在家中研究各类草药,我还以为以他呆板的个性,绝不会”
“绝不会什么,和女色搅和到一起去吗?”刘叙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就是兄台你太天真了,**,定要这木柴足够干燥,火才能燃得更烈,乱花丛中过的人,往往不会如此一点就燥,反倒是令兄那种人,火种一旦点燃,便有燎原之势,想熄灭可就难咯。”
“什么乱花丛中过?刘大人是在说自己吗?”门被推开了,蒋惜惜走了进来,她冲两人行了一礼,又冲刘叙樘嘻嘻一笑,“刘大人方才是把自己比作狂蜂乱蝶吗?”
“惜惜,不得无礼。”程牧游轻斥她一句。
刘叙樘却并不生气,他略显腼腆,和刚才谈笑风生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在蒋惜惜脸上转了一圈,又望向别处,“蒋姑娘,近来可一切安好?”
蒋惜惜走到他面前,眼睛在他脸滴溜溜一转,“大人好生客气,我人站在你面前,你看着是好的,那就自是好的,怎么还拽起这客套话来了。”
程牧游摇头会心一笑,心说跟晏娘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别的没学会,嘴巴倒是伶俐了不少,他看着蒋惜惜,“你那里今晚没出什么岔子吧?”
蒋惜惜耸耸肩,“什么事都没出,到最后,那胡贵成还以为我是骗子,故意唬他,还把我教训了一顿,说什么小姑娘好的不学,倒整些莫须有的事情来吓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