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严正阳根本不是真凶,真正的凶手是当今的门下侍郎钟志清?”
杜汝微弱的点头,他有些庆幸,庆幸许大年终于听明白了自己话,他清楚了,至少这一切便能了结了,不管是生是死,现在他都已经不在乎了。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许大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最后,眼泪都溢出了眼眶,他用斧刃对准杜汝,“你以为能诓得住我?钟志清是朝廷派来的督查官,若是盐船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他岂不是也一样要被治罪?”
杜汝虚弱地笑笑,断断续续说道,“钟志清这个这个老狐狸是什么人,他早已替自己想好了后路,无非就是故技重施,将所有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到时候,他便可全身而退,不会有半点半点损失。”
许大年的眼睛亮了,在暗夜的衬托下看起来很是吓人,“他要推到谁身上?”
“厢军指挥使李炳文,那人曾在严正阳手下做事,对严正阳很是忠心,钟志清早看他不爽,正好趁这个机会将他除掉。”
许大年握拳,一双牛眼眼睛瞪得圆似铜铃,“他这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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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内奸
杜汝咧嘴又是一笑,“狠?你怕是不知道那严正阳是怎么死的吧?你以为他真的是被前来打劫的辽军杀害的?哈哈哈哈”说到这里,他狂笑了几声,笑完之后,却觉得力气又被耗了大半,只是不知为何,他现在就是想说,想把钟志清所有的秘密都告诉眼前的这个男人,“钟志清和辽国早有互通,他靠贩盐,从辽国挣得大量的银钱,所以他有所求时,辽国的官员也是愿意为他办事的。”
许大年怔住了,“你的意思是杀害严正阳和他属下的辽军是是钟志清?”
“火烧连船这么大的案子,一旦真相败露,后果远非他所能承担。严正阳虽然远走他乡,但始终都是个祸患,钟志清老谋深算,是定不能容他活在世上的。所以他也和朝廷也和你一样,找了严正阳好多年。不过他走运,先你们一步找到了他,斩草除根。”说到这里,杜汝又笑了起来,笑声过后,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沫子,对许大年说到,“现在你明白了吧,你的仇人从头到尾都只是钟志清,你若想报仇,那就去吧,找到他,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挂在城门上,晒得烂掉了也别取下来”
听他说得咬牙切齿,许大年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你不是他的走狗吗?为何如此恨他?”
杜汝此刻已经失血过多,从头到脚都凉透了,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就连许大年他都已经看不清楚。
可是,他还是强打精神,发出了一连串无意识的笑,“你说的没错,我不,我们杜家从来都只是钟志清牵在手里的一条狗,他让我们往东,我们连朝西边嗅一下都不敢,表兄他们如此,我也是这样,无论怎么挣扎,也逃不出的,逃不出的”说到这里,他忽然哈哈大笑了几声,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一栽,扑倒在许大年的脚下,瑟缩了两下,不再动了。
许大年看着蜷缩在他脚边的那具尸体,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捡起旁边的那只断手,放到杜汝的手腕处,这才慢慢转身,步履沉重地走到河边,身体哆嗦了几下,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这么多年,是我寻错路找错人了,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你们莫要怪我,”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忽地变了,里面扫过一道光,锋利阴鸷,比河面突然刮起的那一阵凉风还要寒冷,“现在,我终于找到真正的仇家了,而且他还活着,活得比谁都好。你们放心,我不会放过他的,我会让他把我刀尖舔血的日子重新过一遍,让他把我尝过的苦细细品味,你们信我,那一天不远了,马上就要到了。”
细雨如丝,驱走了昨夜那场大火留下的残痕。
徐子明顺着刚修好的浮桥朝立于码头上的程牧游跑去,来到跟前,他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大人,已经盘点过了,两艘船损失的盐加起来是一共是一十四料,离港漂入河心的盐船也都找回开了,上面的盐袋都完好无损。另外,除了两名背夫受了轻伤外,其余人等皆安然无恙。”
程牧游舒了口气,“还好这火灭得即时,人和盐并无甚损失。”
徐子明想起昨天半夜的场景,心有余悸道,“大人,若不是那只怪鸟,恐怕大火一时之间难以扑灭,剩下的那些盐船也要陆续被人劫走了。”
刚说到这里,他听到后面轻微的脚步声,于是顿了一下,扭头望向身后,笑着叫了一声,“晏姑娘,你也来了。”
程牧游回首,见晏娘撑了把油纸伞缓步走来,细雨中,她纤细的身影就像一缕青烟,仿佛会随时飘向天际一般。
晏娘冲徐子明点点头,便走到程牧游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晶莹的眸子望向水天一色的河面,轻声说道,“大人,我听蒋姑娘说,昨夜那场火是有人故意为之。”
程牧游微微阖首,“盐船的锚链均是被人用利斧砍断,而且,惜惜她们还抓到了一个活口。”
晏娘蹙起长眉,“到底是何人所谓,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在码头公然劫船?”
徐子明在一旁插嘴道,“晏姑娘,你有所不知,这计划看起来大胆,实则周密,那些劫船的人全是潜水的好手,趁着夜色靠近盐船,在无人察觉之时,将摆放在码头正中央的那两艘船和浮桥点着,让码头上的兵士无法靠近,他们再趁此时机,借着风势将船劫走。这计划中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的,连时间都是算准了的,可谓天衣无缝。若不是中途杀出那只屈子鸟,恐怕现在盐船早已不知顺着河面漂到何处。”
晏娘赞许得点点头,“徐大哥,你分析的不错,只是如此周祥的计划,真的是那些乡村野夫想出来的吗?”
徐子明一怔,眉间愁云渐笼,“晏姑娘的意思是”
“晏姑娘的意思是说这场大火后面的主谋可没有那么简单。”程牧游看着晏娘,一字一顿的将这句在心里憋了好久的话说了出来。
“大人也同我想得一样?”
程牧游微眯起双眼,望向苍茫的运河河面,“在盐船靠岸之前,新安府已经和厢军一起将方圆十里地的客栈和家宅搜查过了,那时我们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可是这些劫船的贼人,却像一夜之间冒出来似的,且数量巨大。他们之前藏身在什么地方?为何能躲过官府和厢军的搜查,这一点我怎么都想不明白。”说到这里,他将目光重新移到晏娘身上,若有所思地说出两个字,“除非”
“除非有人与他们沆瀣一气,通风报信,这些人才会闻风而动,躲避过官兵的搜查。”晏娘眼波微动,不动声色的说出这句话。
话落,两人便如此对望着,面色看似平静,心里却早已暗潮涌动。
过了许久,徐子明忽然回过神来,大惊失色道,“大人是说,我们这边有内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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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幕后黑手
话音还未落,身后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人同时回头,却见蒋惜惜不顾越来越密的雨丝朝他们跑过来,边跑还便喊道,“大人,那人招了,那个人招了。”
程牧游心里一惊,连忙问道,“他说什么了?”
蒋惜惜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这才断断续续说道,“他说,是是李炳文李大人指示他来偷盐的。”
程牧游双目圆睁,“李炳文?”
“嗯,他说李大人就是幕后的操纵者,他们全部听他一个人的,而且,我们根据他的供言,找到了贼匪的藏身之处,并在那里发现了李大人的令牌。”
程牧游盯住蒋惜惜,“此令牌可是伪造?”
蒋惜惜重重摇头,“是朝廷亲发的令牌没错,老爷和钟大人都已经看过了,绝非伪造。”
“大人,”晏娘看着程牧游那张满是疑惑的脸,轻声问道,“大人不信此事是李炳文所为?”
程牧游微微阖首,“李炳文从西夏护送盐船至新安,他若想劫掳船只,这一路上有太多的机会,又怎会选择在防守最严的码头行动?此乃其一。其二,我和李炳文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嫉恶如仇,忠勇双全,绝不是个因利忘义的小人,所以若说他是幕后主使,我倒是不信。”
蒋惜惜急道,“可是大人,咱们信也好不信也好,现在那李大人已经被钟大人派人拿下了,就关在新安府的天牢里,钟大人还说,等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就要将李大人押送到开封府,将此事交给圣上定夺。”
程牧游又是一惊,“这么快就押入天牢了?”
蒋惜惜点头,“钟大人说人证物证俱在,案子算是坐实了大半,便让人给李大人带上脚镣拉下去了。”
“那李大人怎么说?”
蒋惜惜蹙眉道,“他倒是没有反抗,反而还令手下不可意气行事,只说自己是清白的,到了汴梁圣上自会裁决。”
听蒋惜惜如此说,程牧游的面色愈加沉重,思忖了一会儿,他忽然转身,“回府,我要亲自审讯昨日劫船一事。”
刚走出几步,晏娘的声音忽的从背后传来,“若此事不是李炳文所为,大人可曾想过那真凶又会是谁?”
程牧游一怔,遂回头看她,“姑娘有何高见?”
晏娘淡淡一笑,“我也不知那幕后黑手究竟是何人,只是一点,谁想将李炳文尽快治罪,他的嫌疑便越大,大人,您说是不是?”
见程牧游一行人走远了,晏娘才撑着伞慢慢踱到运河边的栏杆前,一对好看的丹凤眼紧紧盯着河面上被雨水砸出的那一个个小小的水洼,眼底透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来。
过了没多久,忽听“扑通”一声,几个正背着盐袋拾级而下的背夫同时转过头来,望向她刚才站立的地方。
“什么声音?莫不是有人落水了吧?”
“人?哪里有什么人啊?”
“你们没看到吗?亭亭玉立的一个大姑娘,还撑着把伞,像画儿里出来的似的。”
“想女人想疯了吧,这里是码头,只有大老爷们,哪里来的大姑娘,别白日做梦了。”
被同伴奚落了一番,那背夫面上便很是挂不住了,他朝地上啐了一口,跟在几人身后朝前面的车队走去。
若是他再多留一会儿,便会看到一把油纸伞正绕过停驻在码头的盐船,晃晃悠悠地朝河中心漂去,好似一朵褪了色的青莲一般。
“什么,你要地牢亲自审讯他?”听完程牧游的一席话,程德轩吃了一惊,放下茶盏从椅子上站起来,仔细凝视儿子的双眼,似是想从其中看出些什么来,“我和你钟叔叔已经审问过一遍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又何必再费周章?”
程牧游微微一怔,想不通为何程德轩一口一个钟叔,明明前几日,他还让自己称呼钟志清为钟大人。不过这个念头只在他脑中过了一下便不见了,因为他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父亲,钟大人,此事毕竟发生在新安,我作为新安县令,有义务将此事查明。”
“可是”
程德轩刚要开口,却被钟志清拦住了,他笑眯眯地说道,“程兄,牧游他说的倒也在理,毕竟刚才咱们审人时他不在,对各种情况均不了解,到时候上面问起来他也不好交代。你还是让他去一趟吧,这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见钟志清都开口了,程德轩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全听钟大人的便是。”不过,他话虽如此说,眼睛却斜了程牧游一眼,示意他随自己出去。
父子两人走到后院,程德轩才一甩袖子,狠狠的剜了程牧游一眼,“你知道你方才说了些什么吗?”
程牧游垂首,“儿子只想见见那个人,按规矩办案。”
程德轩冷笑一声,“规矩?按照规矩,守卫盐船的任务本就是厢军的,现在李炳文出事,正好将责任全部承担下来,你又为何非要插上一脚不可?你可知昨天那场火虽没造成多严重的后果,但是龙颜已因此大怒,我们程家现在能够全身而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你为何又要多生出些事端来?”
程牧游身子微躬,冲程德轩行了一礼,“父亲,守卫盐船是厢军的任务不错,可是我与李大人先前早有约定,会协助他共理安全事宜,现在盐船在新安出事了,我怎能不闻不问?还有,儿子始终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其中的细节尚未捋清,若是”
程德轩猛一挥手,“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约定,这事你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可再告诉第四个人,”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牧游,你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太过于死板,现在大家都在拼命撇清责任,怎么你倒反其道而为之,将这些事情拼命朝自己身上揽呢?”
他轻轻叹了一声,“不瞒你说,钟大人他对你颇为看重,有意和我们程家结为亲家,若你真的娶了那钟小姐,我这个当父亲的也就彻底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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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诱
程牧游听父亲忽然提起自己的婚事,对方竟然还是那位钟小姐,心里不禁诧异万分。不过现在他有要事在身,便也没时间细想,只对程德轩说道,“父亲,现在是什么时候,您怎么倒说起这个来了?”
程德轩笑笑,“牧游啊,不光是钟大人,他那宝贝女儿亦对你心有所属,你知那钟小姐是什么人,她是钟大人唯一嫡亲的闺女,连个同母的兄弟都没有,你若是娶了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