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沧海一鼠
时间:2018-12-24 09:21:54

    王继勋跺脚,“都是那刘老头儿多管闲事,用先帝的令牌让禁军们打开了城门,才让他给逃了,道长,现在怎么办?陛下他大发雷霆,说林镜隐必须死,否则以后会是大祸患。”
    “林镜隐是重情之人,先帝暴毙,她必然要去一个地方悼念他,如此,我也只有随他去一趟了。”
    王继勋斜着两只绿豆小眼,“道长说的可是红莲池?”
    “正是。”
    王继勋眼珠子一转,“旁人都传那林镜隐不是人,是妖物,道长,依你所见,他到底是什么?”
    道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区区小妖也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你们未免太小瞧他了。”
    ***
    红莲簇簇,漫无边际,像是将天空都染红了一般。可若是仔细分辨,就会发现莲花在“呲呲”地冒着白烟,有些花瓣还渐渐变得蜷曲焦黑,最后化为一滩灰烬随风逝去。
    池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一点点接近沸点,水下下似有暗影在晃动,细看去,却不是倒影,而是一蓬蓬橘红色的火焰。
    老道立于池旁,一双鹰眸目不转睛地瞪视着面前的沸水,铁尺猛地挥起,又重重落下,将水面劈成两半。
    “林镜隐,出来吧,再不出来,连皮带骨都要被我烧干净了。让我看看你的真身到底是什么,竟敢在宫里兴风作浪。”
    铁尺那端忽的一紧,老道心里微惊,身子随着铁尺翻向莲池,可在即将落到水中时,他呼气定住,身体和水面几乎呈平行之态,和池中的那个东西一人一端拉锯着铁尺。
    一个长长的影子从水面下翻腾而过,粼光闪耀,刺痛了老道的眼睛。
    他猛一咬牙,左手忽的摊开,三道烈焰奔腾着注入池中,池水因此翻腾得更厉害了,白烟道道升起,遮蔽住了他的视线。
    “轰”的一声,水花四溅,茫茫白雾中,他只见一样闪着青光的物事朝自己飞来,随后周身一紧,身子被它紧紧缠住,整个人跌落进红莲池中。
    水里到处都是飞舞着的火焰,一簇簇、一蓬蓬,像张牙舞爪的怪物,从他眼前一一流窜过去。
    他望着前面两盏灯笼般大小的黄眼睛,轻声笑了,“林镜隐,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只是你可知道,这三昧真火我既可使得,便不会怕它,可是你,生性怕热,若再拖下去,恐要被它烧得面目全非了。”
    “还有几天?”
    水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虽然不像平时听起来那么脆利婉转,但是他还是一下就认出了它。
    “什么几天?”
    那声音化成几缕轻缓的浅笑,“每过一百年,你便要被自己杀死的残魂反噬一次,为防止它们近身,每到此时,你便会寻一处僻静的藏身处,运气打坐,以缓解它们的对肉身的损害。妖道,我打听到的可否为真?”
    听闻此言,老道只觉浑身一凛,知道自己中了计,可他还是勉力稳住心神,力求不被他看穿自己的心慌,“林镜隐,被三昧真火烧上几日,你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日后再想飞升,恐怕难上加难,为了给他报仇,值得吗?”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依我看,以你的功力,再修炼上个百十年,定能修成上仙,又何必在这污浊的人间多做流连?”
    那声音又笑了,笑中透着丝丝冷酷,如一柄柄钢针,朝他直戳过来,“妖道,你鼓唇弄舌是一把好手,只可惜,这诓人的把戏,在我这里是用不上了。”
    见他不为所动,老道怒不可遏,十指骤然乍开,将无数火流注入已经烧成一滩黑水的红莲池中。
    “好,既然你如此顽钝,那我们就试一试,看看是你的命长,还是吾的命硬。”
    ***
    大火烧了足足三天,那日,当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一只满身银毛的猴子从冒着黑烟的红莲池边经过,他扒着岸边的时候朝下一望,捂鼻摇头道,“哎呀呀,本还想着采些红莲子回去熬粥吃,没想几天不见,这池子竟然被烧成了这副样子,造孽,真是造孽啊。”
    话落,他便蹦蹦跳跳地沿着池边朝前跑去,谁知刚跑出没几步,忽听身后“哗啦”一声,回头,却看见一条焦黑的长尾伸到岸边,上面,还放着一把红嫩嫩的莲子,在朝阳的映照下,显得分外喜人。
    未几,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池底传出,“救我,这莲子就给你拿去熬粥。”
    ***
    见道士的身影慢慢消失于远处,那段成两截沾满了泥浆的剑穗才慢悠悠从地上立起,如同一个不到一指长的小人儿,摇摇晃晃的走向陷进泥水中的小铜盒,用尽力气将它打开。
    盒中的蜾蠃扑闪着翅膀准备起飞,剑穗瞅准机会,爬到虫背上,随它一起飞入到茫茫雨雾之中。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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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夹马营·共38章
 
第一章 迁都
    牛车在泥地上走得“咯吱咯吱”直响,小孩儿的脚垂在车轱辘旁边晃呀晃。
    “爷爷,爷爷,这条路为什么叫夹马营?”小孩儿刚认字儿,但凡见了会的就要念。
    老头儿抓抓脑袋顶,“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听人说,这夹马营前后出过两个皇帝,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小顺儿啊,你快多吸几口气,将来说不定也能光耀门楣呢?”
    小孩儿听话,赶紧皱着鼻子深吸了两口气,复又指着街旁一座高大的房屋问道,“爷爷,这屋子怎么比别的屋子大这么多呀,而且有檐有廊的,看起来好生富丽。”
    老头儿又被问住了,对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兀自想了半晌,终还是摇了摇头,“这么大个房子也没个牌匾,连里面住的是谁都不知道,实在是稀罕稀罕。”
    正说着,院墙下面忽的传来一阵带着咳嗽的笑声,爷孙俩吓了一跳,停下牛车,俱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他们看见一个年过古稀的小老头儿蹲在墙角,手里还拿着啃了半块的烤馍。
    那老头儿身量本来就小,再加上他蹲在高墙的阴影下面,所以方才他们竟未看见他。
    小孩儿趴过去,“老爷爷,你笑什么?难道你是这房子的主人?”
    老头又咳了一声,咳得胸骨微颤,嘴里却笑道,“小娃娃,你看我这一身土布衣裳,像是能住得起这座房子的吗?”
    小孩儿诚实的晃了晃脑袋,“老爷爷,你怕不是这家的仆从吧。”
    老头儿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他又笑,眼睛深陷在重重皱纹中,“小娃娃,这房子原来可没这么漂亮,和旁边的屋子差不多,可山不在高水不在深,从这屋子里走出了咱们大宋的开国皇帝。”
    听他这般说,祖孙俩同时瞪大眼睛,“难道这里是太祖皇帝的故居?”
    “没错啊,据传太祖出生时红光满室,异香经久不散,生下后体有金色,三日不变。由于夜半有红光冲天,远远望去,好像火烧一般,临近人家纷纷赶去救火,既至,却没见半分火焰,便惊叹而去。”
    爷孙俩惊叹不已,未几,小孩儿便又托腮问道,“那这里为何叫夹马营呢?”
    老头儿呵呵一笑,“太祖在开宝九年西幸洛阳,回到他的故居暂住,一日,他用鞭指着一个地方说:‘昔日和群童玩一匹马,我怕群童背着我把石马偷去,便把它埋在这里,不知还在否?’他的随从忙去挖掘,果然挖出一匹石马。所以从此,这个地方就叫做夹马营了。”
    小孩儿听了啧啧叹了几声,“听说太祖半生都在马背上度过,兵锋所向,如雷如霆,原来从小就如此爱马。不过那年,他来咱们洛阳做什么呢?难道只是怀旧来了?”
    老头儿脸上原本轻松的神情忽然凝滞住了,他看向全神贯注听故事的爷孙两人,语气变得平直且僵紧,“太祖皇帝在那一年,决定要迁都洛阳。”
    爷孙两个互相望望,似乎谁都没有回过味儿来,或者说,迁都这两个字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于遥远和陌生,就是能明白其字表的意思,也无法参透下面的错综复杂和暗流涌动。
    于是,老头儿便自顾自接着说了下去,“太祖奔赴洛阳考察之前,群臣上书不断,纷纷提出不适合迁都的理由。有说京邑凋敝宫阙不备,有说郊庙未修百司不具,还有说军食不充壁垒未设,更有甚者,说洛阳天气太热,不适合皇帝和百官居住。可是太祖并没有听他们的,而是按计划到达洛阳,并在郊庙祭天。”
    “有意思的是,太祖正准备祭天的时候,一连几日的阴雨天忽然起了变化,长空万里阳光灿烂,太祖非常高兴,直说这是迁都的吉兆。而一些曾反对迁都的官员们,也转变了想法,倾向于迁都洛阳。”
    小孩儿咂咂嘴吧,“可是,听说汴梁的宋宫雕梁画栋,华丽雄伟,太祖皇帝他为何要巴巴的到西京来呢?”
    说完这话,他吃了爷爷一记榧子,“莫要胡言乱语,小心祸从口出。”
    老头儿笑道,“小孩子懂什么,我也是从别人处听说的,和你们爷俩个说道说道,大家都莫要当真,咱们只图个趣儿。”
    小孩儿揉着脑袋,“老人家,你倒说说看嘛,太祖他为什么非要迁都不可?”
    老头儿盯着他乌溜溜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扶着腰慢慢站起,“因为啊,汴梁的宋宫里面出了怪事,把好好的一个皇宫闹了个鸡犬不宁,所以太祖才急着要迁都。”
    ***
    雷雨骤然而至,来得粗犷、豪爽,没出一刻钟光景,就已经将地上浇透了。
    云锦和兰薰并肩走出宴春阁,顺着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朝飞华池的方向跑,两人身上的缎子衣裳已经全湿了,绣鞋上亦沾满了稀泥,跑了没多久,便差点滑了两个跟头,不得不躲避到一处长廊下面歇息,想等雨停了再继续赶路。
    云锦整理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手搭凉棚朝大雨深处望了望,口中急道,“娘娘还等着我去御厨房给她拿香药藤花呢,这雨也不知道几时才停,娘娘等急了可怎么好?”
    兰薰上前安慰道,“云锦姐姐,你莫要着急,咱们娘娘一向通情达理,善待宫人,她知你因为急雨误了时间,绝不会责怪你的。”
    云锦莞尔一笑,“娘娘心善,我倒不怕被她责备,只是最近娘娘总因为前朝的事情愁眉不展,没有什么胃口,今日好容易想进些吃食,却让我给耽搁了,哎,你说我焦不焦急。”
    兰薰摇了摇嘴唇,上前拉她的手,轻声问道,“云锦姐姐,前朝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云锦斜她一眼,“不该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为好,省的将来给自己招祸”
    话说到这里,她眉心忽然微微一蹙,目光越过兰薰的肩膀落到后面幽暗的长廊拐脚处,“兰薰,你看那里是挂着一块白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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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人儿
    兰薰迷茫地回头,果然看见长廊的深处挂着一块白布,被外面的凄风苦雨吹打得来回飘摇。
    “咦,倒是怪了,谁在这里挂了一条白布呢,也不怕触了忌讳。”
    她一边说着一边旋身向那个阴暗的角落走去,可是刚迈出两步,手却被云锦从后面抓住了,云锦的手心里全是汗,将一股莫名的慌张传到她身体里。
    “云锦姐”
    “别说话,快走。”云锦的声音绷得紧紧的,身体也绷得笔直,她拽住兰薰,扭头就朝回廊外面走。
    “云锦姐,雨还没歇呢,再说了,那块布还”
    “那不是布。”
    云锦的声音很小,完全被哗啦啦的雨声埋没了。
    “什么?”兰薰不明所以,又问了一句。
    “那不是”
    “嘻嘻嘻嘻”
    云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几声似有似无的嬉笑声打断了,声音是从后面的长廊中传出来的,而且似乎是出于不同人之口,有的离她们远一些,有的近一些,有的在上方,有的似乎就在她们的脚跟处
    兰薰惊得要转身,手却突然被云锦攥紧了。
    “别回头,别看,你若是看清楚了它们的真容,命就被它们拿走了。”
    云锦知道兰薰性子胆小,若是见到后面跟着的东西,必然吓得路都走不了了,所以才强令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头。可是她自己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腿脚发软,冷汗流了一身,若非与兰薰互相搀扶,恐怕早就瘫软在地上。
    是啊,房梁上挂着的哪里是一块白布,那是几个白衣白帽细眉细眼的小人儿。它们串成一串儿,一个拉着另一个的脚尖,像是荡秋千一般摇来晃去,一边还尖声尖气地彼此调笑着什么。
    起初,云锦也和兰薰一样没注意到它们,毕竟雨势大,风雨声遮蔽住了一切,再加上拐角处阴暗,很难分辨出那串长长的东西到底是何物。可是最下面的那个小人儿忽然注意到了有人在望着它们,便将脸扭了过来,静静地同云锦对视了一会儿之后,竟然对着她笑了。
    那笑容中不含一点暖意,眼角眉梢处皆是能穿透心脏的寒凉,吓得云锦差点当场叫出声来。她虽然不知道那些小人儿到底是什么,可是却也明白它们绝非善类,所以便只能装作没看见它们的样子,勉力定下心神拉住兰薰快走。
    可是,她的伪装还是被轻而易举地识破了
    嬉笑声紧紧跟在两人身后,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兰薰虽不曾看到那些小人儿的模样,却也吓得神魂不在,指甲深深嵌进云锦的肉里,身子都轻轻抽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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