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沧海一鼠
时间:2018-12-24 09:21:54

    程秋池被他吓懵了,再没敢多问,拿了方子便和小厮一起出了门,半个时辰不到,便将那几味药材采购了回来。
    程德轩拿到药材后,一言不发的走到灶房,把所有的人都关在门外。
    程秋池自是不敢离开,他吩咐下人们照顾好刘子芊,自己则守在灶房门口,像一只焦躁的野兽来来回回的走动着,眼睛却紧盯着灶房的木门,一刻都不敢离开。
    终于,木门被打开了,烟雾缭绕中,程德轩略显疲惫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咳嗽了几声,将手里端药交给程秋池,“走,快去让子芊服下。”
    程秋池看着碗里淡棕色的药汁,茫然问道,“父父亲,子芊她生的到底是何病?为何您如此着急?”
    程德轩一边催促他快些走,一边说道,“火带疮,她得的是火带疮。”
    听到这三个字,程秋池大吃了一惊,“这么严重?可是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这些药服下去会不会对胎儿不利?”
    “我在里面加了几位补药,按比例精心调配过,现在若是服下,孩子应该还能保得住。”
    闻言,程秋池方才稍稍松了口气,急忙跟在程德轩身后来到刘子芊的卧房。
    刘子芊正斜倚在床头,见程秋池端着药碗进来,便皱起眉头,手在鼻尖前挥了挥,“好浓的药味儿,官人,就这么一个水泡罢了,也值得如此大费周章,还要喝这样的苦药?”
    程秋池怕她多心,不敢说出实情,只劝慰道,“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万事还是多加小心为好,这药是父亲亲自熬的,他的医术你总不会不信吧。”
    刘子芊见程德轩也亲自来了,也不好再反驳,不过她拿起药匙一闻,还是将脸皱成了一团,嘴里嘟囔道,”只起了个小水泡,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说完,见程秋池嗔怪地看着自己,便不敢再多言,只将那药匙朝嘴里送去。
    良药苦口这句话果然不是骗人的,而且这味药中多是清热去毒的药材,所以便尤为苦些。刘子芊喝下了第一口,身子猛地哆嗦一下,索性长痛不如短痛,将汤匙递给程秋池,准备将那碗药全部灌入腹中。
    她深吸一口气,刚将碗沿凑到唇边,却感觉身边突然多了个人,紧接着,药碗便从自己手里飞了出去,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药汤溅得满地都是,在地板上绘制出一副怪异的图案。
    刘子芊和程秋池被这突然而至的变故吓得同时一个激灵,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个将药碗推出去的人,哆哆嗦嗦问道,“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程德轩将目光从粉身碎骨的药碗转移到刘子芊脸上,俄顷,他深呼出一口气,从牙缝中憋出几个字,“你方才说,你只起了一个水泡?”
    刘子芊被这句话问得如堕雾中,嘴巴微微张开,半天都没有阖上。
    终于,她重重点了点头,又一次将袖子拉开:胳膊上的水泡已经明显小了一圈儿,只剩下一个浅粉色的小丘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就只有这一个水泡,刚才还疼,现在连疼也感觉不到了,所以我才”
    “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讲的,你说你前胸后背都有红疹,一簇一簇的,像红带子似的,为何现在你又说自己只长了一个水泡?”
    程德轩突然放大了声量,把刘子芊吓得慌忙从床上下来,垂着头躲在程秋伺候身后,一动也不敢动。她嫁到程家二十年,从未见程德轩发过脾气,即便前几日被李玉珊砸伤了额头,他也只是将自己关在房中生闷气,并未大动肝火。
    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动了气,虽然言语并不是太激烈,但是对程德轩而言,已经很是反常了。
    所以,刘子芊被他吓得六神无主,一句话也不敢再接,只站在程秋池身后,期待他能为自己辩白一二。
    程秋池也被吓到了,不过见事态反常,他还是清了清嗓子,躬身冲程德轩行了一礼,小声说道,“父亲,子芊她确实没有说过那句话,方才您询问她有没有其它症状时,她也只说没有,并说那痛只一下子便过去了,没什么打紧的”
    闻言,程德轩的脸色忽然有些发青,肩膀亦由紧绷变得松弛,他双目无神地望着刘子芊的肚子,久久都没再接上一句话。
    程秋池毕恭毕敬地将手里那张被汗浸透的药方递过去,他不敢明说程德轩诊断错误,只旁敲侧击道,“父亲,这是您方才写给我的药方,您看看,这用药是不是太猛了,一个水泡罢了,用不着用这么多清热去火的东西吧。”
    程德轩接过那张,肩膀颤动了几下,口中轻落落飘出一句程秋池听不明白的话。
    “是你,真的是你对不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找过来了。”
    程秋池不解,“父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德轩刚想回答,却看见手里那张药方子晕上了一团浅浅的墨迹。
    他心中一凛,赶紧将药方翻过来,只见纸的背面写着惊心动魄的两个大字: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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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由来
    一团团深灰色的迷云,低低地压着大地,未几,秋风四起,雨丝顺着风的足迹飘下,落在伏于桌沿睡觉的晏娘身上,不出一会儿费功夫,便将她的衣裙和发丝都打湿了。
    “姑娘,下雨了,进屋睡吧。”
    右耳从屋内走过来,撑开手里的伞遮在晏娘头顶,小声嘟囔道,“就算不怕雨,也不能睡在这里呀,一会儿衣袜都湿透了,还得我给你洗去。”
    说罢,见晏娘还是没醒,它便弯下身子,盯着她那张柳眉微蹙的脸蛋,仔细端详了半晌,自言自语道,“梦到什么了,这般悒悒不乐的?”
    晏娘“哼”了一声,将脸转向一旁,眼睛还是紧紧合着,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右耳抓抓脑袋,眼神朝旁边一扫,落在了一只空酒杯上,不禁“嗤”的笑了,“原来是喝酒了,怪不得怎么都唤不醒,算了,你且睡在这里吧,我也不管了。”
    它说着就朝屋里走去,那把伞却仍稳稳地立在晏娘头顶,替她遮挡住来势汹汹的风雨,不让风吹雨打扰了她的酣梦。
    可是右耳刚走到门边,却又退了回来,它看着睡得死死的晏娘,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盯住她的睡颜犹豫了一会儿,它终于下定决心闭上双眼,与此同时,眉心中间的那只灵眼缓缓张开,直直地盯视着尚在酣睡的晏娘。
    它想看一看,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愁苦,哪怕在梦中都不愿放过她。
    ***
    云雾消散后,右耳面前出现了一座四四方方的大宅子,白墙青瓦,屋顶廊檐十分繁缛,瓦当纹样异彩纷呈,里面的雕栏雅石布置的异常别致。
    右耳听到院内有人声传出,便走进大门,绕过照壁,来到前堂外面。
    它隐约看到房内有两个人影,一立一坐,正在谈论着什么。
    “兄长今日心情甚好,可是因为那石马的缘故吗?”
    其中一人的声音右耳认得,它嘴角抿出一丝笑意,将耳朵贴近大门。
    “我小时候最喜欢挥刀舞棒,所以便把这个石马当成了玩具,时不时拿它出来呼号一番,玩得不亦乐乎,还梦想着有一天能驰骋疆场、跃马扬鞭。只是没想到,我将这石马埋在院中数十年,到了今日竟然还能将它找出来。”一个浑厚的男音跟在后面答道,右耳虽不识这声音,却也猜到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于是听得更加认真了。
    “兄长的梦想也算是全部实现了,正好我今日备了一壶好酒,不如陪兄长痛饮上几杯,也算是尽情尽兴。”
    另外一个人犹豫了一下,良久,才缓缓说道,“镜隐,既然挖出了石马,不如就将这里改名为夹马营可好?”
    “夹马营?寓意倒是不错,只是将来宫殿要建于此地,叫这么个名字,便未免有些上不了台面。”说到此处,她忽然停下了,不再言语,室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空气像被冻住了一般,冷得吓人。
    站在门外的右耳心中有些不解,这两人明明方才还说得好好的,甚至准备畅饮一番,怎么忽然间就谁也不说话了呢。它看向门内,见两人均保持着与方才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它不知道他们此时在想什么,但是能猜到他们心里一定在进行着激烈的交锋,这种沉默的对抗让右耳心中极不舒服,恨不得冲进去拉着两人说个明白。
    可是,它现在是在晏娘的梦中,能听、能动,却什么也无法改变。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熟悉的声音终于又一次传了出来,“兄长是不准备迁都了,所以才取了个如此通俗的名字?”
    见那人不答话,她便一点也不顾及君臣身份,咄咄逼人地追问上去,“他找过您了对吧,丞相已经都告诉我了,他说晋王病了,形容枯犒,是被左右随从架进来的,还说他咳嗽不断,几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另一人还是沉默不言,于是,她似乎更生气了,嘴里哼了一声,“装模作样、巧言令色,虚伪至极,我就知道他会找到这里来,博取您的同情。”
    “镜隐”
    “我倒是真的好奇,他到底说什么了,竟能让兄长改变心意?”林镜隐看着赵朗,两眼中似有火焰翻飞。
    “镜隐,你太敏感了,我并未改变心意,只是见他如此情真意切地恳请我,心里略有些不忍罢了。”赵朗无奈地笑了几声。
    “兄长真的没被他说动?”
    “没有。”
    “那请兄长立个誓。”
    “唉,我是皇上,自然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屋内又沉默了许久,终于,又有声音传出,“好吧,既然兄长不愿立誓,我便不强求,只是现在您可以告诉我,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吗?”
    “他说为政在德不在险,何必一定要耗费民力迁都呢?”
    “那兄长是如何回答他的?”
    “我说,晋王之言固善,然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
    “兄长回击的甚好,我就知道晋王要以此大做文章,只是他从未带过兵打过仗,怎知道地势天险的重要,他现在之所以如此说,完全是为了一己私利,兄长,你切莫被他欺瞒。”
    赵朗又笑了,“不会的,你和丞相费尽心力,才说服一众朝臣,我又怎能枉费了你们的一片苦心。只是镜隐,这夹马营三个字虽然通俗,我却觉得极适合我,我赵朗本就不是什么大雅之人,搞个阳春白雪的名字出来,倒让人看了笑话。”
    “夹马营?”林镜隐轻声念出这三个字,忽而鼓掌道,“夹马营中紫气高,帐中人已著黄袍,甚好甚好,此地就叫夹马营吧。”
    右耳听着她清爽的笑声,心中疑窦丛生:既然这回忆如此夷愉,她却又为何满脸愁容,像是深陷在极大的痛苦之中呢?难道后来又发生了变故,所以迁都的计划终于还是未能成行?
    正想着,忽觉眼前又掀起一阵白雾,耳边亦传来晏娘的半睡半醒的呓语声,“右耳,我渴了,给我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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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虫子
    右耳觉得眼前的迷雾消散了,眉心的灵眼逐渐隐去,两只肉眼重新张开。
    它忙按照晏娘吩咐的端来一杯水,递到她面前,嘴里问道,“方才见姑娘郁郁不乐,似是梦到了什么不爽的事情,可否说与我听听?”
    晏娘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漫不经心地抬眼瞅它,“我梦到你失手打碎了花瓶,所以才大为光火,在梦里把你揍得吱哇乱叫,逃到树上不敢下来。”
    右耳知她不愿将实情相告,便不再追问下去,只走进灶房取了一罐子上好的荔枝蜜,挑出两勺来放进杯中,搅拌均匀后,才又一次将杯子递过去,“喝吧,心里苦,喝点甜的或许会舒服些。”
    晏娘听他话中有话,便放下杯子,伸手揪住它的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将脑袋拽到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后,挑眉问道,“你小子,今天说话神神秘秘的,还无事献殷勤,说,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所以现在才这般周到。”
    右耳笑得龇牙咧嘴的,夸张异常,心里却“咚咚咚”跳个不停,生怕自己入她梦境的事情被发现了。好在这个时候,它的救星到了,一只拇指肚般大小的虫子从半空飞下,跌跌撞撞落在石桌上,它身上黑黄相见的斑纹被雨水冲刷得异常鲜亮,看起来有些吓人。
    晏娘放下手,目光停在虫子的腰腹处不动,那里,帮着一根绳子,一根丝绵绳子。
    “这是蜾蠃?”
    右耳伸手就要抓那虫子,却被晏娘抢先一步,她将它捏在手中,翻转了个身,果见一只断掉的剑穗挂在虫子身上,泥泞不堪,连龙纹都被磨得看不见了。
    “姑娘,是剑穗,剑穗怎么会在这里,还被切掉了一半?”右耳惊呼。
    晏娘将剑穗从蜾蠃身上解下来,仔细看着它凹凸不平的切口,眸底的色彩忽然变得晦暗不明,“它是被铁尺打成两段的。”
    “铁尺?”
    程牧游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他疾步走进院子,来到晏娘身边,“那老道曾用铁尺把孙怀瑾抽成了几段,难道这剑穗也是被那道士抽成两截的?”
    自从知道程牧游是十年祭祀的其中一人后,晏娘便对他放下了戒心,所以她索性直言不讳,“大人说的不错,扈准走后,我便让这剑穗跟着他,同他一起去寻那妖道,现在扈准没有回来,剑穗也断成了两截,我猜,他们怕是已经寻到了那妖道,但却一死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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