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般说,程牧游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几日他都因为龙胆一事辗转难眠,现在得知那妖道重现人间,更是怕他对晏娘不利。
他勉强定下心神,说出自己的分析,“姑娘,许大年的龙胆是否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晏娘正在疼惜的轻抚剑穗,听他这么说,鼻中轻轻哼出一声,眼睛中闪过一道寒光,“事情的原委总算是分明了,他一定从扈准那里逼问出了我的下落,所以才将龙胆交于许大年,放出屈子鸟,借此来试探我的深浅。”
“试探。”
程牧游抓住最为关键的两个字,“他为何要试探姑娘?姑娘与他之间有血海深仇,他又怎会不知姑娘的底细?”
说到此处,见晏娘和右耳不动声色地盯着自己,他便恍然大悟:也是,她这样一个人,怎会只是一介普通的绣娘,她的名字、身份,甚至这张美丽的人皮,应该都是假的。她将自己一层层包裹,隐藏在这新安城中,不过是为了避开他人的耳目,那个妖道,当然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位。
所以,那道人才要用龙胆引出屈子鸟,借此挖出她隐藏了许久的真身。
想到这里,程牧游却更加担心了,他看着晏娘,轻声说道,“姑娘,经此一事,恐怕你的身份就暴露了,那今后可如何是好?”
晏娘没有回答,她脸色宁静如常,垂下眼睛,看着雨水在地上砸出的一个个水泡,它们源源不断地出现,又接连爆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倒是右耳握紧了拳头,厉声道,“还能如何,大不了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不过我就算死了,也要让他陪我一起,绝不能白白丢了这条性命。”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连程牧游都有几分震动,可是,晏娘还是没有说话,只将目光从地面转回桌上那只奄奄一息的蜾蠃身上,脸庞渐渐浮上一层他人看不懂的神色。
过了许久,她抬头,触碰上程牧游焦虑的眼神,“大人,剑穗想回新安,有千百种方法,为何要将自己捆绑在这只虫子身上飞回来呢?”
***
“耶耶,吃这个,”月牙把一块果脯递到李德让嘴边,“这个最甜,特别好吃。”
照顾她的丫鬟忙走上前,“郡主,大人一向不喜甜食,咱们换个东西好不好,你看,这烙饼不错,大人他也会喜欢的。”
她话音未落,李德让已从月牙白胖的手里接过果脯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冲身旁的小人儿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好吃,塔木烟喜欢的,耶耶就喜欢。”
听他叫自己塔木烟,月牙嘟起嘴吧,像个小大人儿似的摇了摇头,“耶耶,我们不是说好了,月牙不叫你爹爹,你也不叫我塔木烟,耶耶怎么又忘了。”
李德让恍然,呵呵一笑将她抱到膝头,“耶耶啊,年纪渐长,这脑袋也有点糊涂了,下次要是再说错了,就让月牙骑大马,好不好?”
听到骑马两个字,月牙的眼睛亮了,她一把抱住李德让的脖子,“耶耶,月牙现在就要骑马,好吗?就一圈,好不好嘛。”
李德让拗不过她,大手一抬便将她驾到脖子上,顺着庭院的边缘跑,月牙兴奋地大喊大叫,嘴里还说着,“驾驾,马儿快跑,马儿快跑。”
两人正玩得兴起,院门忽然打开了,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进来,冲李德让行了一礼,“大人,那边……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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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虫子
右耳觉得眼前的迷雾消散了,眉心的灵眼逐渐隐去,两只肉眼重新张开。
它忙按照晏娘吩咐的端来一杯水,递到她面前,嘴里问道,“方才见姑娘郁郁不乐,似是梦到了什么不爽的事情,可否说与我听听?”
晏娘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漫不经心地抬眼瞅它,“我梦到你失手打碎了花瓶,所以才大为光火,在梦里把你揍得吱哇乱叫,逃到树上不敢下来。”
右耳知她不愿将实情相告,便不再追问下去,只走进灶房取了一罐子上好的荔枝蜜,挑出两勺来放进杯中,搅拌均匀后,才又一次将杯子递过去,“喝吧,心里苦,喝点甜的或许会舒服些。”
晏娘听他话中有话,便放下杯子,伸手揪住它的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将脑袋拽到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后,挑眉问道,“你小子,今天说话神神秘秘的,还无事献殷勤,说,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所以现在才这般周到。”
右耳笑得龇牙咧嘴的,夸张异常,心里却“咚咚咚”跳个不停,生怕自己入她梦境的事情被发现了。好在这个时候,它的救星到了,一只拇指肚般大小的虫子从半空飞下,跌跌撞撞落在石桌上,它身上黑黄相见的斑纹被雨水冲刷得异常鲜亮,看起来有些吓人。
晏娘放下手,目光停在虫子的腰腹处不动,那里,帮着一根绳子,一根丝绵绳子。
“这是蜾蠃?”
右耳伸手就要抓那虫子,却被晏娘抢先一步,她将它捏在手中,翻转了个身,果见一只断掉的剑穗挂在虫子身上,泥泞不堪,连龙纹都被磨得看不见了。
“姑娘,是剑穗,剑穗怎么会在这里,还被切掉了一半?”右耳惊呼。
晏娘将剑穗从蜾蠃身上解下来,仔细看着它凹凸不平的切口,眸底的色彩忽然变得晦暗不明,“它是被铁尺打成两段的。”
“铁尺?”
程牧游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他疾步走进院子,来到晏娘身边,“那老道曾用铁尺把孙怀瑾抽成了几段,难道这剑穗也是被那道士抽成两截的?”
自从知道程牧游是十年祭祀的其中一人后,晏娘便对他放下了戒心,所以她索性直言不讳,“大人说的不错,扈准走后,我便让这剑穗跟着他,同他一起去寻那妖道,现在扈准没有回来,剑穗也断成了两截,我猜,他们怕是已经寻到了那妖道,但却一死一伤”
听她这般说,程牧游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几日他都因为龙胆一事辗转难眠,现在得知那妖道重现人间,更是怕他对晏娘不利。
他勉强定下心神,说出自己的分析,“姑娘,许大年的龙胆是否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晏娘正在疼惜的轻抚剑穗,听他这么说,鼻中轻轻哼出一声,眼睛中闪过一道寒光,“事情的原委总算是分明了,他一定从扈准那里逼问出了我的下落,所以才将龙胆交于许大年,放出屈子鸟,借此来试探我的深浅。”
“试探。”
程牧游抓住最为关键的两个字,“他为何要试探姑娘?姑娘与他之间有血海深仇,他又怎会不知姑娘的底细?”
说到此处,见晏娘和右耳不动声色地盯着自己,他便恍然大悟:也是,她这样一个人,怎会只是一介普通的绣娘,她的名字、身份,甚至这张美丽的人皮,应该都是假的。她将自己一层层包裹,隐藏在这新安城中,不过是为了避开他人的耳目,那个妖道,当然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位。
所以,那道人才要用龙胆引出屈子鸟,借此挖出她隐藏了许久的真身。
想到这里,程牧游却更加担心了,他看着晏娘,轻声说道,“姑娘,经此一事,恐怕你的身份就暴露了,那今后可如何是好?”
晏娘没有回答,她脸色宁静如常,垂下眼睛,看着雨水在地上砸出的一个个水泡,它们源源不断地出现,又接连爆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倒是右耳握紧了拳头,厉声道,“还能如何,大不了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不过我就算死了,也要让他陪我一起,绝不能白白丢了这条性命。”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连程牧游都有几分震动,可是,晏娘还是没有说话,只将目光从地面转回桌上那只奄奄一息的蜾蠃身上,脸庞渐渐浮上一层他人看不懂的神色。
过了许久,她抬头,触碰上程牧游焦虑的眼神,“大人,剑穗想回新安,有千百种方法,为何要将自己捆绑在这只虫子身上飞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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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耶,吃这个,”月牙把一块果脯递到李德让嘴边,“这个最甜,特别好吃。”
照顾她的丫鬟忙走上前,“郡主,大人一向不喜甜食,咱们换个东西好不好,你看,这烙饼不错,大人他也会喜欢的。”
她话音未落,李德让已从月牙白胖的手里接过果脯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冲身旁的小人儿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好吃,塔木烟喜欢的,耶耶就喜欢。”
听他叫自己塔木烟,月牙嘟起嘴吧,像个小大人儿似的摇了摇头,“耶耶,我们不是说好了,月牙不叫你爹爹,你也不叫我塔木烟,耶耶怎么又忘了。”
李德让恍然,呵呵一笑将她抱到膝头,“耶耶啊,年纪渐长,这脑袋也有点糊涂了,下次要是再说错了,就让月牙骑大马,好不好?”
听到骑马两个字,月牙的眼睛亮了,她一把抱住李德让的脖子,“耶耶,月牙现在就要骑马,好吗?就一圈,好不好嘛。”
李德让拗不过她,大手一抬便将她驾到脖子上,顺着庭院的边缘跑,月牙兴奋地大喊大叫,嘴里还说着,“驾驾,马儿快跑,马儿快跑。”
两人正玩得兴起,院门忽然打开了,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进来,冲李德让行了一礼,“大人,那边……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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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寒衣
待屋门关上,月牙的笑声也变得遥远而缥缈。李德让这才将脸上的笑容收起,望向站在座前的那个人,轻声问道,“那边传来什么消息了?”
那人行了一礼,“大人,属下这些日子一直在辽阳查探阴兵失利的原因,皇天不负有心人,几日前,终于让属下找到了一个目睹此事全过程的人。”
李德让皱起两道浓眉,“他怎么说的?”
“那人是个生意人,阴兵袭城那日他正好在城外,所以才将事情的原委看了个清楚。他说,他当时就藏在城门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看见大宋守城的士兵被阴兵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几乎要全军覆没,可是兵败城破之时,有一个手持铁尺的道人从远处走来,他掌心托着三把火焰,抬掌落掌之间就将你三千阴兵卷进火海之中,全部烧干净了。”
李德让猛地从座上站起,目露精光,死死盯在那人脸上,“那道士是何模样?”
“衣着普通,不过,他的脖颈上有一道像小蛇那么粗的疤痕”
闻言,李德让久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柱香功夫,他才咧嘴轻哼了一声,说出三个字,“又是他。”
“大人,属下愚钝,那道士到底是何人?难道是大人的旧识?”
“旧识?确实是旧识,”李德让笑了两声,声音似风刀霜剑,听起来不寒而栗,“当年若不是他忽然叛变,将我们伏击宋军的计划泄露出去,我手下那三千辽兵便不会惨死于阴兵槽中。”
那人大惊,“我只知道当时军中出了叛徒,没想,竟是这道士?只是大人,这道士明明就是宋人,却又为何会知晓咱们大辽的军务要密?”
李德让看着窗外透过来的几束日光,微眯鹰眸,轻声道,“他法力高强,深得景宗信任,而且,他还与景宗达成了某种约定。”
“约定?”
李德让沉默着点头,旋即,又抬头望向那人,声音里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定,“你派人去打听他的行踪,一旦确定,我们就启程。”
那人一愣,“大人,您要亲自去大宋?”
李德让唇角溢出一丝阴鸷的笑,“这么多年了,我也该去会会这位老友了。”
***
天还没完全亮,程家的小厮们便将从市集上采买回来的五色纸和棉花搬到院中,满满的堆了一大摞。
听到动静,李玉珊打着呵欠从房里走出来,见其他人都围在院中低声商量着什么,便挤到前面,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买这么多彩纸做什么?还有这棉花,黄不拉擦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说完,才发现一众人等都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鄙夷和不解都有,方才觉得有些心虚,小声嘟囔了一句,“看着我做什么?你们买的棉花不好,还不让人说了?”
话落,便看到程秋池冲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刘子芊清清嗓子,笑着对李玉珊说道,“妹妹难道不知今日是寒衣节?这些五色纸和棉花是要给先人们做冥衣的。讲究的人家,还会特意到离家不远的路口,为‘游魂路鬼’送寒衣,为的是‘鬼有所归,乃不为厉’,贿赂那些流浪鬼,使它们能与自家的亡人和平共处。”
李玉珊听刘子芊讲得头头是道,便知她又故意在下人们面前奚落自己胸无点墨,于是恨恨瞥了她一眼,转身出了人群,朝前堂走去,来到门口时,她扶着门朝刘子芊一望,口中“嗤”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寒衣节吗,明年今日,还不一定要多做几件冥衣呢?”
见李玉珊气呼呼的离开,程秋池便有些站不住了,刚想跟过去,却被程德轩叫住,“秋池,现在南纸店都卖现成的冥衣、靴鞋,不用专程买来自己做吧,子芊又有了身孕,亲自做这些,未免费心费力。”
程秋池陪笑道,“我本也不让她做的,可是母亲和弟妹在世时,与子芊相处甚好,所以她也想趁此时机,聊表心意。”